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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荣

半日昏昏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陈家有双姝,钱塘无人不晓。陈家老太眼看陈知县的考评在即,便把主意打到长安来的赵家郎子身上,打算来一出“卖女求荣”!只可惜,那赵郎目不斜视,只丢下一句“粗俗”!这脸打得疼,从此,她便和他杠上了!【男女主双c,男主前期四好青年,中期偏执,后期黑化,女主不那么聪明,略作,介意甚入!】

主角:陈盈姝,赵谨言   更新:2023-01-15 16: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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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盈姝,赵谨言的其他类型小说《求荣》,由网络作家“半日昏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陈家有双姝,钱塘无人不晓。陈家老太眼看陈知县的考评在即,便把主意打到长安来的赵家郎子身上,打算来一出“卖女求荣”!只可惜,那赵郎目不斜视,只丢下一句“粗俗”!这脸打得疼,从此,她便和他杠上了!【男女主双c,男主前期四好青年,中期偏执,后期黑化,女主不那么聪明,略作,介意甚入!】

《求荣》精彩片段

大婚之夜,房中并没有燃红烛。

男人推开门,寒风裹挟着酒气朝她扑面而来,门“哐”的一声关上,脚步渐近。

下一刻红盖头就被掀开,他冷冷道:“伺候我宽衣。”

女子起身,手刚碰到腰带,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

“你往日也是这样伺候他的吗?”他咬牙切齿的问。

没等女子回答,他沉着脸,倾身而下。

外衣散开时,两人都尴尬了一瞬。

她的里衣已经湿了,空气中散着奶香味,她忘了自己刚喂过孩子,而男人反应过来的一瞬,目光通红,撑的从床上站起来。

“下贱!”

说着披衣往外走。

女子唤住他,“你信我,孩子真是你的!”

他头也不回,心中发冷,“陈盈姝,到现在你都还在骗我!”

说罢,怒极离去!

………………分割线……………………

“二娘子,快醒醒吧!”

“再不起,西院那边要请人来唤了……”

陈盈姝从梦里醒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深吸了几口气,摸了摸自己小胸脯,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

她就说嘛,她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了孩子,还嫁给了一个人,那人在梦里虽是一片模糊,可想想也不是个好人,幸好只是一个梦。

大约是这些日子家里人都在给姊妹几个议亲,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醒了,便把一切抛诸脑后。

此时的西院,陈老夫人却倚床头叹息,老嬷嬷卷起帘子笑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叹气?”

陈老夫人揉了揉眉头,“还不是那几个孩子。”

陈家老太太这年来格外的愁,原因皆在她那几个孙子孙女的婚事上,孙子几个还在书院倒不怕,可几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这样养在家中算什么事。

特别是大的那个,年近十八了,生得温婉娇柔,说话细声细气,声音大了都怕把她吓到,自来最得她的宠,这也看了好几处人家,都是不满意,拖的久了,竟成了老太太的心病。

老嬷嬷知道她的想头,想到昨日曹同知府上老太太传来的消息,钱塘赵府尹家的郎君从长安回了,眼下这不是机会来了嘛!

遂笑道:“老夫人莫急,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定这次就成了。”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想到陈盈玥她很是满意,可又想到另外几个,“老大其实我不担心,我现在倒怕盈姝那个孩子,那孩子心思深,怕是像了她那个不要脸的娘,惹出事来。”

老嬷嬷不说话了,伺候着穿了衣服,这府上都知道陈老夫人的几个孙女中最疼的是大姑娘陈盈玥,三姑娘陈盈倩,最瞧不上的就是二姑娘陈盈姝了。

而此时陈府的东侧院,乳娘已经听到陈盈姝的动静了,推了门进来就要伺候他洗漱。

“小娘子醒了就起吧,今日老爷要考校府上娘子们的学问呢!”

听得房内无动静,继续道:“听说这几日老爷一直同赵府尹议事呢,听说那赵家郎君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她口中这赵家郎君属实出名,本家是长安赵家,府里另两位老爷是京官。这赵府尹,又是陈家大爷陈颐的直属上司,整个浙江府,谁不把他家的儿郎当香饽饽!

陈老夫人就打上了那赵云昭的主意,今日就要商量着让哪个孙女相就呢!

陈盈姝从床上爬起来,掀了帘子起身。乳娘林氏忙唤大丫头绮红来给她穿衣,再把她按在镜子前绾发。

这才见镜中人皮肤雪白,将额前的头发撩起一看,一张略圆的瓜子脸,五官恰到好处,虽还未完全抻开,但已初见美貌。

不由叹道:“二娘子越发美了,绮红看着比院里的花还娇艳!”

盈姝心道,他们这几姊妹,自小管的严,每日出门,必用纱笠遮脸,防着被晒黑,连吃食也都注意着少盐少酱,晚上还拿了天香阁里香膏子来涂上一层,二两银子一小盒,除了脸,其他地方也不放过,养得一身肌肤如玉,久而久之,一身香气。

有些揶揄着笑了笑:“可都是银子堆出来的!”

乳娘听了却很不满意,“小娘子可别瞎说,您的这张面皮随了夫人,怎能说是银子堆的呢!”

复又看看镜中的脸,满意的点头,“日后还得早些歇息!免得眼下青。”

“知道了,都听您的!”盈姝撒娇道。

乳母催着绮红梳妆,自己则去厨房看早点。

盈姝的母亲大张氏和当下陈府大夫人小张氏都出自钱塘张府,原是一对儿姐妹。生下她不久,母亲大张氏和阿耶陈颐和离,不过数月母亲从遥远的钱塘再嫁给京都长安裴家二爷,成为裴家二房太太,长安裴家也算显贵,她虽说是填房,但无人看轻。

大张氏走的洒脱,留了三个孩子在钱塘遭人白眼。随着盈姝长大,知了事,她的来信越勤了,只催她往长安去。

伺候着用了饭,一行人才前往西院。

东院到西院,中间隔了一大片花园,盈姝也不急,一边赏花一边走。

“娘子,我们快些去吧!”

盈姝瞥了一眼小婢女,心道娘子们的婚事,倒是旁人更急。

“我们这么巴巴赶过去,不过是看个热闹,急什么?”

绮罗见状,只得看了一眼的绮红,绮红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提。

到西院时,二房和小张氏他们已经到了。老太太倚在凭几上,两位老爷夫人坐在两侧杌子上,三个女孩子正立在各自母亲后侧。

见了她,大姐盈玥点头一笑,小妹盈婉紧挨着小张氏,朝她眨眼,盈姝看向小张氏。

这位继母,也可以说是姨母,看起来面色不太好,当年陈颐与大张氏闹和离,后来就纳了大张氏的一个婢女为姨娘,现下那位容姨娘肚子里正揣着,想是昨晚老爷在她房里,小张氏不敢多言,却难免露在了脸上。

盈姝不免想起外祖家来,怎的把两个女儿都嫁到陈家来?她打量了几眼陈颐,这位父亲看上去不过如此嘛!反正自己绝不会找个这样的。

陈家算是诗书大家,祖籍金陵,在前朝时还出过一个探花,到陈颐这一辈时,其他尽是没了,只剩了偌大一个空壳。

幸而大老爷陈颐年少中举,官场打拼数年,已官至从六品钱塘知县,江南道这一块儿地自古富庶,余杭郡更是如此,烟花三月,游客如织,陈颐在任的这几年,百姓安居乐业,倒是没出过什么岔子,眼看考评在即,整个陈府上下提着心做事儿!

老太太见人都齐了,如往常一般赐了座,问了几句常话。便让陈大老爷考问几个孩子学习情况。

大姑娘盈玥自是不用担心的,几番询问下来,陈颐很满意!盈玥态度谦恭,所答老太太也很骄傲,这长孙女不愧是他亲自教养的!

“玥儿书院那边的课虽然结业了,但还是不忘勤加学习,甚好!琴棋书画这些可有进步?”

“回祖母,琴棋书画不曾落下。”

“甚好,若是你几个弟妹有你这般才德,我也就放心了。”

盈玥忙道:“祖母取笑,家中姊妹兄弟皆是好学,我还有诸多不及呢!”

“你呀,就是谦虚!”

盈玥垂头,颇不好意思,回到二房夫人沈氏身旁,沈氏很是爱怜的拍拍她的手。

接着便轮到盈姝,这么十几年来,盈姝都习惯了。

“你书院有夫子管教,我也不担心,如今学到哪儿了?”陈颐浮了浮茶沫,问道。

“回阿耶,只瞧了些书。”

陈颐皱眉道:“你当向你阿姐多学习。”

“听阿耶的,往后自当勤勉些!”

陈颐看了一眼盈姝,垂下眼。

“学不在多,而在精。我听说你在学院学的太杂,你习那些无用的东西,就是本末倒置。”

盈姝抿抿唇不答话,陈颐对她历来严格她是知道的。

陈老夫人叹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看多了心思也就多了。”

沈氏也笑道:“可不正是呢!”

好歹是自己的长女,陈颐有些下不来台,问道:“我且问你,《尚书》中商书篇,太甲下道,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你作何解?”

盈姝垂下头,嘟哝着不言语。

一旁沈氏捂着帕子偷笑,三妹盈倩也幸灾乐祸!

陈颐有些生气。

“怎么?莫不真是白看了!”

沈氏解围道:“大哥也别为难她,幸好启年和斯年那孩子聪慧,你也无需操心!”

一旁盈玥忙出来解围,笑道:“忠言逆耳,小心奉承的道理,二妹妹自是知道的!”

陈颐听了对盈玥越发满意,转向盈姝时怒道,“亏你还在雅集书院就学,正经的道理是什么也没学会!”

盈姝听罢,觉得自己阿耶从来对自己都没什么好脸色,不免心里怨怼,遂道:“道理我自是懂得!可这世上多的是懂大道理,却言行不一的人。就像如今的杨相公不过口蜜腹剑,溜须拍马之辈,圣人听了高兴了,黎民百姓却难安,一样官至宰相……”

“放肆!这些话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该说的嘛?”

陈颐看了一眼上首的陈老夫人,气道。

“妄议朝政,你一个区区女子,懂得什么?连基本的祸从口出都不知!”

盈姝撇了撇嘴,心里叹道,她说的是事实,他让她说的!当今天下,把控在丞相手中,圣人沉溺于享乐,亲小人远忠臣,眼看着连个弹丸大小的南诏都打不过了!

其实她也不关心,不过是二哥陈斯年常常挂在嘴边抱怨,听了几耳朵。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只要嫁个好郎君便是了,看样子,这次又没戏了。

陈颐见她不思悔改,反而不忿,喝道:“还不回你院里去?”

老太太看了看陈颐,接过话道,“我看她也该回府上收收性子了,这般在外狂妄,迟早惹出事来。”

她这话说完,陈颐点头道:“是这样,得多让她和玥儿亲近。她那学院还是不要去了!”

说罢,见盈姝还立在那儿,喝道:“还不回去?”

盈姝笑道,“祖母,阿耶,那女学的束脩都是姝儿长安阿娘给的,没用这陈府里的一文钱,学院我定是要去的!”

说罢,也不理会堂上人,道了声“拜别祖母,阿爹阿娘!”就走了。

一行人出了院,盈姝招了绮罗近前:“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祖母怎么说与赵家的婚事,回来告诉我。”

绮罗应了,转身回了院,盈姝带着绮红几个婢女往回走。

“娘子,你素日里讲话最是小心,怎么今日故意出言惹老爷生气呢?”

盈姝走得散漫,随手揪了几朵菊花,扯着花瓣,她自知在这府上身份尴尬,往日从来都是不敢冒尖,也不敢再惹了老夫人的厌弃,她们要捧着长姐,她自然也得陪着演戏!

“不是我要惹阿耶生气,我走了,指不定祖母和伯母她们多高兴呢!”

“可是,这可是婚姻大事,娘子你也不上心?”

“只我一个人上心也无用啊!”

这话一出,绮红面色一白。毕竟,老夫人更紧着大娘子那儿……

西院。

“原以为姝姐儿大了些能懂事…”老夫人叹道。

“正是呢,这看着马上便要及笄了,这可不敢给她议亲呢?”沈氏道。

陈颐向来是不管盈姝的事儿,也是此刻才知盈姝及笄在即。

小张氏笑道:“明年的事儿,今年还没翻呢!”

沈氏道:“她等得,机会可等不得。”

陈颐疑惑道:“机会?”

小张氏心中冷笑,这沈氏想让陈颐在赵府尹面前撮合盈玥和人家府上的郎君,还要先踩一脚盈姝,真是可笑。

老夫人笑道:“先考较倩儿和婉儿的学问吧!”

陈颐心中疑惑,却还是接着考校盈倩。

盈倩自小就好玩的性子,不喜欢记背这些,可算是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要翘嘴,只把陈颐这个大伯气的够呛。

若说琴棋书画,也差她姐姐盈玥太多,平日里只喜欢吃喝玩乐,天香楼的膏子,宝香坊的服装首饰她倒是比谁都懂,不过她嘴甜,哄的老太太为她开脱。

这次也一样,一旁一直没说过话的陈二爷陈鹏,见她言行,直要跳起来打她,被沈氏拉住了。

“二爷这是作甚,若是儿郎,我自是不拦你。只是倩儿自小身子不好,我舍不得碰她半个手指。你若是打她,就是剜我的心!”

“你还知道?就是被你从小娇惯坏了!才这个性子!”

沈氏只得向老太太求助:“老太太,这事儿你最是清楚。倩儿她性子跳脱,不喜拘束,大夫都说大约是胎中不足,所以落下这根来。怎么能怪她呢!”

老太太打圆场道:“要我说,家里几个孙女儿。就倩儿这性子最活,像十来岁的姑娘。各人有各人的性情和缘法,老二你也是为官之人,自是懂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不来!”

老太太都这样说了,无人多话。

最后才是盈婉,盈婉正是贪玩的年纪,对阿耶有些本能的敬畏,见着要考较还有些害怕,听西侧院的丫鬟说每到请安日子的前一天,四娘都会很忙,忙着背《三字经》《千字文》。

眼下面对陈颐的询问,虽然拘束,倒也回答的井井有条,甚至比盈倩都要好很多,陈颐笑着点头。

二爷陈鹏又气又急,狠狠瞪了盈倩几眼。

过了两盏茶时间,最后一个问题也问完了,盈婉坐回杌子,才松开绞着衣服的手,陈老爷彷若问的累了,咳了一声,端了茶润着嗓子。

陈老太太抬头打量着众人,已经定了打算,这才说起了正事。

试探道:“听说赵府尹家的儿子从长安回来了!老大可听起过这事儿?”

这句话出来,所有人都等着陈颐回答。

“不错。昨日与赵大人商议今年粮税,正巧赵家小郎来了,赵大人高兴,还请了我等用了午膳。”

“这样一来,可是见着那赵云昭?”

老太太意图明显,就是奔着赵云昭去的,至于为什么问赵云昭,自然是为着几个孙女打算。

一时间二夫人沈氏心中活跃起来,她的盈玥今年已经十八了,婚事一直是块压在她心上的石头,虽也相看了几处,却总是不满意。

陈颐也反应过来,知道了沈氏口中的机会是什么了,霎时脸就红了。

语气强硬道:“母亲,那赵云昭虽是一表人才,却不是我等人家可以肖想的!”

“老大怎么这么说话?先不说我有无这个打算,就算又有何不可,他赵知府是五品要员,你和老二也在朝为官,又不是白丁!”老太太一听脾气就上来了,也不在乎眼下堂子里这么多人,就吼道。

她这大儿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知变通,缔结姻亲自古以来就是提升阶级最好的方法,譬如她,以前是个秀才的女儿,因着嫁了陈老太爷,现在也是一府老夫人。

最主要的是,若是与赵府结了亲,考评在即,因着姻亲,赵府尹必然帮着说好话,陈颐的官位便可升上一升了。更莫提还有长安赵家,虽说天高皇帝远,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大的造化!

同样的,陈颐这话呛着的还有二夫人沈氏,要知道陈颐这断的可是她女儿盈玥的路。

“大伯这话说的确实难听了,母亲不过是听说赵大人爱子回来了,想着你好歹在赵大人手下为官,眼下考评在即,看从赵郎君下手比较可行,才有一问罢了!怎生的惹出这一大句话来!”

陈老太太听了,心中好受了些,脸上却依旧冷着,赌气道:“老大日日在外头接触的那都是我们不能肖想的人。日子长了,也就看不上自家人了!”

陈颐一听,这罪过大了,忙从杌子上下来,跪在陈老太太面前。

“母亲这样说是要叫儿子愧对祖宗了。我知道母亲怜惜我仕途艰难,想替我打点关系,只是这赵家不同于其他钱塘大家,赵家在皇城长安根基深厚,赵家另两位老爷更是朝廷肱骨,赵三老爷外放浙江府本就是暂时的,赵家儿郎也皆在长安求学,皆是少年英才啊!”

陈老太太看着陈颐跪在地上,心里火也消了大半,只是越是听着越发现陈颐还是在说自己孙女配不上赵家儿郎,不免憋闷。

“你口口声声说赵家儿郎多优秀,难道在你心里,我陈家的女儿就这么差吗?还是你嫌弃我这个掌家老太太没有教养好她们?但我扪心自问,对玥儿她们,也是自小教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若论身世外貌,整个钱塘我家的女儿敢说第二,谁又当了一去?”

老太太此言虽说有些自夸,但基本属实,陈家几姐妹在钱塘确实有些盛名,很是得人夸赞,这也是老太太自傲的根本!

陈颐听了,头垂的更低了,他难以向老太太说清楚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陈家和赵家是两种不同的阶级,姻亲可以跳一两级,就像他们为官的,七品可以厚着脸皮和五品把酒言欢,可遇着了三品大员,心都是抖着的,怎么处于一个平等的位置呢?

而赵府尹,必然是要离开钱塘回长安的,他身后的赵府是一个庞然大物,影响着整个朝堂!

赵家儿女的姻亲,则是一条条根须,这根须只可能扎在长安或者其他要处汲取营养,而陈家现在想让赵家这颗大树为其遮风挡雨,是不可能的,陈家女儿再美也没有滋养这根须的养料!


想到这儿,再想起昨日酒楼上见着那年轻人的风采,陈颐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得绝了老夫人的念头。

“陈家女儿不差,在钱塘定能聘得高门显贵。但不会是赵家!母亲,你可知那赵云昭从长安回来还带了几人是谁吗?”

这下陈鹏也好奇道,“大哥,我瞧着赵大人对那人也很是亲近。但那人那么年轻,又没穿官服,究竟是何人那么大来头?”

“二弟观察的不错。赵大人对自己的外甥自然亲近了!”

“外甥?”

“那年轻人是赵谨言。”

“赵谨言?这名字好生熟悉,似乎打哪儿听过啊!”

“二弟记性不错,赵谨言正是今年春闱一甲,殿试上被当今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其母出自赵家,这赵家大老爷是三品兵部尚书,赵家二老爷也是四品要员,其长安结交的人物非大富即大贵。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宁王府的世子,若不是和离了……唉,就这般你还觉得他们能瞧得上钱塘吗?”

陈颐这一番话出来,在场的人都惊住了,知道赵家在长安家势大,可没想到这么大。

“可是赵谨言此时不是在三年守选期嘛?怎么来了钱塘?”陈鹏很是疑惑,他乃是县学博士,赵谨言这名字自然熟悉,他春闱时的答卷和殿试时的策论他桌上都有一份呢,只是这等人才怎么到钱塘来了。

“陛下惜才,有心历练他,遣他陪同御史大人十二月到江南道视察,因着赵三老爷和赵云昭的缘故,他便提前到了钱塘。大约有探亲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陈鹏也惊诧于赵家儿郎年纪轻轻就取得这般成就!

两兄弟一来一回,这下可彻底把老夫人吓到了,看来这婚事确实是难成了!

沈氏心里却有了计较,她也没打宁王府世子的主意,本就是想着三房的赵云昭,赵家大房攀不上,三房再是赵家的,赵三老爷也不过是在浙江任了府尹,这门槛感觉就没那么高了。

遂问道,“这三房的赵云昭不是也在长安求学?不知道可曾参加了春闱?”

陈颐知晓沈氏打算,也如实道,“赵云昭比赵谨言小了两岁。春闱倒是不曾参加,不过他去年秋闱也是中了举,三年后再考!不过,依着我看,也必然前途似锦!”

“我说呢,原是和启年一届的。年纪倒是比玥儿大几岁!”

“对啊,启年三年后也要参加春闱。说不准就和赵云昭成了同袍!老大你也要考评了,按说这官位也到时候升一升了!”

言语之中拉近和赵家三房的距离,小张氏接话道:“不论是启年春闱,还是老爷考评升官,都还有些时日。现在说为时尚早,若是旁人听了可能还要笑话,不若到了那时再庆贺不迟!”

其实小张氏这个话说的很在理,可也浇灭了有些人的一头热。

“大嫂自然乐的清闲,才说出这种话来。启年和盈姝的婚事自然有人管,盈婉还小,不像我这个操心命,两个女儿大了,倒显得我上赶着卖女儿似的!”

陈家妯娌的关系是很微妙的,论出身沈氏要高出小张氏一大截,可是论丈夫的官职,陈鹏却全比不上陈颐,因着这样平日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小张氏是续娶,前头自家姐姐留了三个孩子下来,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拿别人孩子当自己的这么大度,平日里也懒管盈姝三人,这就给沈氏留了话柄, 话里话外说小张氏不管盈姝启年呢!

“好啦,今日本是老大老二休息的日子,尽说些难听的话。我老太太比不得你们精神头,要说出了我这西院自己说去!”

老太太今日的打算落了空,见不得糟心事儿了,便开始赶人,两房人见了也只能悻悻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绮罗回来绘声绘色的将陈颐的话讲了一遍。

“娘子,看来老夫人中意大娘子和赵家联姻呢!”

一旁绮红嘟哝道:“这有何妨,我们家娘子未来夫君定也是极好的。”

正此时,外间传话,说大娘子和三娘子过院里来了,盈姝忙让人请进来。

原来盈玥和盈倩是邀她去逛宝香坊的,那是一间脂粉首饰铺子,且大多是从长安传来的样式,所以每日不知要吸引多少娘子。

看着盈玥一张鹅蛋脸,明眸善睐,脸上漾着柔柔的笑,如沐春风!

老夫人喜欢她也是有道理的,这样的人谁都会喜欢。

盈玥笑着,“我是觉得二妹日日书院家里两头跑,难得今日可以休息一下!”

一旁的盈倩阴阳怪气道:“二姐姐可不喜欢同我们上街,阿姐就别强人所难了!”

“我眼下没有什么要买的,且书院夫子布置的课业也还没完成,就不去了。”

盈玥脸上露出些失望,她是知道自家妹妹对盈姝的不喜,就不强人所难了。

“也对,是我没考虑周到。眼看年末书院就要考试,正月还有灯会比赛。还以为你跟我一样结业了呢!那你快去忙,需要些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谢过长姐,有需要会来拜托你的。”

一旁盈倩很是不耐,“哎呀,姐,快点啦,赶紧回院里吃饭,出去晚了宝香坊的好东西就被抢光了!”

盈玥歉意的对着盈姝笑笑就被盈倩拉走了。

第二日一大早,盈姝乘了马车到雅集书院。

先时,她并不是在这里就学。两年前,她所就读的女学因为一名女郎子和夫子情愫暗生,有了苟且,女郎的家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州府,女学只得停学,她也和其他学生一样回到家里,她这个年龄尴尬,不能再和男子同席,陈老夫人觉得她可以和盈玥一样待在府上待嫁了,但她不全赞同,她喜欢书院的氛围远甚陈府。

她也很清楚,本朝虽然民风开放,于女子而言,能肆意人生的也不过当朝公主,王侯将相家的女儿,其他人,大都有心无力,嫁人上更是身不由己,像她母亲大张氏那样敢于和离还有个不错结果的更是极少,因为羡慕不得反而诋毁,女子对女子的恶意也如这民风一般开放而大胆!

若实在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她也不想日后被人指点,那时也能凭借所学自食其力。于是她求了陈颐,转到了雅集书院继续学业,却也让陈老夫人不满了。

雅集书院是私学,在钱塘很是出名,出名就在于里面授业的夫子,皆是各领域江南片区的翘楚。有致仕的翰林学士,也有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还有各行各业的大家,所以就读的多是达官贵族,赵府尹的夫人赵秦氏就在书院教画艺。

据说赵夫人年轻时也是才女,虽贵为知府夫人,但困居府中难免乏趣,就任了雅集书院女夫子,但没向外传,平时也低调,知道她身份的倒不多。

上年盈姝刚入学时,落下了很多课业,为了跟上赵夫人的节奏,下了大功夫,日夜钻研,赵夫人见了几次,便觉得这姑娘勤奋可嘉,是个可造之材,便让她帮着处理画画所需的纸、笔、颜料,见她为人处事小心谨慎,有些章法,慢慢的对盈姝很是高看几分!

“盈姝,秦夫子今日病了,不来了。”却是她书院的玩伴曹沁正挎着包进来。

坐到案前,就把包往桌上一掷,就往后倒,听得盈姝心疼。

“阿沁,你上次那盏砚也是被你这样摔坏的。”

曹沁听了立马开包去看,“哎呀,幸好没碎。这东西可沉了!”

“你怎么知道秦夫子病了?”

“刚进来时听其他夫子提的,说是风寒,还比较严重呢!”

见盈姝又垂头翻卷轴,立马一伸手夺了过去,摔在桌上。

“陈盈姝,你不会没听到消息吧?还能看得进去书嘛?”

盈姝心道她定然是知道赵家郎子回来了,有心逗逗她,摇了摇头。

曹沁见她面色不似作伪,很嫌弃的瞥瞥她道:“赵家的郎君回来了!!”

盈姝眼睛一眯,看着曹沁道:“原来你说的这个,这事儿我自然早就知道了,不仅如此,我祖母都要准备设宴款待了呢!你家再不快些,怕是赶不上!”

曹沁“啊”的一声,脸上惊悚起来,怒道:“我就知道,恐怕现在整个钱塘家里有女儿的,都知道钱塘来了两只羔羊!不行,我得赶紧让我祖母设宴去!”

女郎们赵赵续续都来了,却不见秦夫子,看来果然生病了。

雅集书院按年龄共有四个班,甲乙丙丁。盈姝曹沁都在甲班,今日同在甲班的秦妍却没有来,中午用了午饭却在廊子上见到了乙班的一群人。

有一个女郎着正在问,“沈姐姐,据说秦老夫人寿诞将近。不知道秦府可要宴客?”

她口中的沈姐姐是浙江府州学博士家的两位女郎。

“那是自然,秦姐姐眼下都不来书院了,正在府上跟着秦夫人写帖子呢!”沈娇笑着回她。

那女郎显然很是高兴,又问道,“听说赵家三郎回钱塘了。不知道秦府宴客赵家三郎可来?”

沈娇觑了一眼那女郎,嘲笑道。

“秦府宴客,自然会给赵三郎下帖子了。毕竟是赵郎君的外祖家!不过你家嘛,是不可能得到帖子的!痴心妄想!”

那女郎自来是沈家姐妹的跟班,没想到这次还被如此羞辱,脸上有些藏不住的羞恼。

转头看见了盈姝走上前,恶意道,“我们这种门户,不被邀请是自然。想来,陈家女郎定是会去的!有陈家女郎在,怕是其他人就难入眼了!”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沈家姐妹转头看见盈姝,也是面色不好。

如那女郎所说,陈家女郎在钱塘是出了名的貌美,她们的表姐,陈家大姑娘陈盈玥才貌双全,人品贵重,不仅在陈家得脸,沈家老夫人也极喜爱自己这个外孙女!

这就罢了,陈家大房二姑娘陈盈姝更了不得,花儿般的人物了,想她刚转来书院,一张脸就惹得她们不爽,几番欺负下来,发现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儿。

外柔内坚,为人淡漠,难以随意拿捏,后来又得秦夫子喜欢,连秦妍都隐隐被她压了一头,她们自然更是比不过了。

沈娇恨恨道:“真是笑话,赵家三郎从长安来,什么花啊草的没见过,难道还能被钱塘的风迷了眼?”

盈姝知道她话头意思,但人家没有对她说,笑了笑,便肃肃然从那群女郎面前走过,恍若未闻。

乙班那群女郎见她毫无反应,心下失望,更觉这陈女郎有大家之风!反观沈家姐妹,差之千里!

跟在身后的曹沁拉拉盈姝的袖子,“盈姝,你说那赵三郎赵云昭是否如传闻那么好看?”

“你希望他好看?”

“好看的话自然让人喜欢,不是的话……”

“不是的话,则更让人喜欢。”盈姝接过话道。

曹沁疑惑道,“为什么不好看反而更让人喜欢?”

“赵云昭是赵府尹嫡长子,长安赵家势头又胜,家世上常人难以匹及,若一张脸再那么好看,岂不是如那山涧云雾,更可望不可及了?倘若,他外貌不好看,甚至是难看,那么自然有些人觉得自己外貌比他高上一截,心里上持平了,自然凑上去的就多了!”

曹沁被盈姝一番歪理误导,拍了一下脑子。

“哎呀,是这样!若是赵三郎是个丑的,大约我也有勇气凑上去。如此说来,他还是丑些好。”

盈姝轻笑,“太难看也不成,若是有碍观瞻,你怕是睡不好觉了。”

“你笑我?说不定那时是你瞧上了他呢!”曹沁看了盈姝的笑容,忍不住追上去闹她。

“盈姝,你自来都知道我喜欢长得俊的,丑的我死也不嫁。那你呢?你想嫁一个怎样的郎君?”

盈姝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嫁,当如此。”

“又来了,又是磋又是琢的,当是块石头呢!”

“可不就是石头,只是这石头得是金做成、玉打就!”

曹沁听了很是疑惑。

“什么金啊玉啊的?”

盈姝笑道:“金乃钱财,玉乃权势!一个人有钱有权,还当不起人嫁?”

曹沁打量了盈姝片刻,摇头不信她的话。

“我不信你这样粗俗!”

盈姝垂了眼,倏尔仰起头来,半真半假道:“我就是一个追求荣华富贵的人,你信我!”

曹沁看着她勾起的眼尾,亮亮的眼眸,心道她若追求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又有多少人能逃脱呢!

下午因着夫子没来,完成了之前布置的课业,早早的下学了。

回到府上,果然府上已经收到了请帖,五日后去秦府参加秦老夫人的寿宴,还选了个休沐的日子,看来是要大办一场了。

府上最开心的莫过于二房沈氏和西院的老夫人了,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正愁怎么接近赵府那位郎君呢,秦府就办了宴。

乳母林氏边给盈姝换衣服,边道,“小娘子也该添些衣服了。下午,北院那边一得了帖子,就带着大姐儿和三姐儿赶着出府去置办衣服首饰了。”

盈姝没料到府上行动这么迅速,笑道:“寿宴不是还有几日吗?”

林氏白了她一眼,心道这小娘子往日一副积极主动的样子,没想到临到关头又打了退堂鼓!

“你以为全钱塘的女郎都如你这般呆愣?眼下半个钱塘都在做衣服,外面衣服铺子忙都忙不过来!”

盈姝瞧着林氏焦心的模样,心下却安定,有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她试探道:“那我们抓紧时间?将那宝香坊全都搬到我身上,到那日晃瞎那赵三郎的眼!“

林氏见她打趣,提起的心反而放回了肚子。

“你就贫嘴吧,光说不做,每次换上新的你都说穿着不舒服!”

盈姝委屈道:“乳我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那些墨啊,颜料的,一不小心一大片,况且学马术,那些衣服也不方便!”

“那别家女郎怎么方便?我好几次到书院接娘子,都看到秦家和沈家女郎照样穿的袖衫,襦裙呢!”

盈姝一愣,好像是这样,只能笑笑跳过这话题。看得乳母林氏直摇头!她们女郎生的美,大气明艳,大红大紫也能压的住,偏偏日日在书院穿的清淡,她们都忘了上次盛装是什么时候了!

“无论如何,秦府赴宴时你可不能再这样随意了!”

“好,都听您的。”

一旁绮红绮罗得了信儿,很是高兴,立刻去抱了匣子出来,清点盈姝的珠宝首饰,最后竟然清点了好多出来,几乎都是全新的,可惜的是,大多数都款式旧了,若要用,得融了重新打造,很是费时,盈姝亲自选了几样,觉得甚好,两人也无话可说。

其实盈姝的财物该是陈家几位女郎当中最多的,因着府上有一份,长安大张氏那边和外祖张府也常寄银票给她,她用的却少,除了偶尔买买文房四宝,其他倒不多,久而久之,一大匣子。

几人抱着银箱出了门,一行人目标明确,很快就到了宝香坊,宝香坊铺子很大,分设了衣服、胭脂、首饰三个厅室,因着制作精美,价格也比较昂贵,往日人也不是很多,今日里面却挤挤攘攘,还都是些熟面孔。

果然这赵家郎君一回钱塘,便引得半城的女郎人心浮动啊!

这宝香坊该好好感谢一下赵家郎君,为他们带来了一大波收益啊!

“娘子,你看这支钗如何?”

绮红的眼光很不错,那是支攒金丝牡丹钗,金丝极细,一层层勾勒出牡丹的花瓣,看起来华贵异常,店里的钗娘走过来。

“女郎眼光不错,这钗可是长安那边最流行的款式!”

“确实漂亮。”盈姝也夸赞道。

绮红见没下文了,急道,“不知道这钗要多少银子?”

那钗娘看了一眼盈姝,“这款式可是公主都戴呢!不过二十贯钱。”

绮红和绮罗心下骇然,面上却不显,他们一月不过一贯钱,这支钗他们不吃不喝要近两年才能买下,果然着宝香坊真是烧钱的地方。

盈姝听了,也觉得贵,一套不错的文房四宝也不过七八贯银子,正打算谢绝。

沈娇和沈岚走过来,“那钗我们要了!”

沈岚道,“不好意思了陈女郎。我妹妹喜欢这钗,还请你割爱。”

盈姝心下了然,不过自己也没打算买,顺口说道,“不至于,若真是我所爱,万万割不得。眼下,这钗得沈女郎喜欢,乐见其成!”

“有些人啊!就是虚伪!买不起就买不起,为什么总要找些借口?”

讨厌一个人,她不管怎么做都是讨厌,显然,盈姝于沈娇就是那种人,一个总是满不在乎的人,她不信。

而盈姝的为人原则是,说真话,让自己开心。于是,她笑笑,从钗娘手中拿过那只钗。

“不巧,这钗我恰好买得起。既然沈女郎觉得我不买是虚伪!我自然不能担这个名!”

一旁绮红见了,立时掏了金饼出来,故意在沈家姐妹面前一晃,才去付了钱。

沈娇一噎,无可奈何,一旁沈岚道,“陈府真是财大气粗,女儿家外出逛街都带着这么多金子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女郎才是从长安回来的呢!”

眼下话风直指陈府银钱来的不当,周围也开始有人围起来看热闹了。沈家姐妹为难人向来分工明确,沈娇挑事儿,沈岚诛心。盈姝认识她们快一年,也算是了解。

“陈府的银钱我倒是不知道,毕竟不是我在掌中馈。但作为张家的外孙女,这很正常吧!”

沈娇娇笑,“这倒是哈!差点就忘了你还是张家的人呢!”

商人在当下社会地位并不高,尽管是皇商。沈家姐妹只觉好笑,连着看热闹的都笑起来。

盈姝点点头,四顾一望,“不错,脚下的地,对面的商铺,没记错的话,我幼时就坐在马上数呢!一共一百八十三间,大半都是我外祖家的。”

这话一出来,那些笑的都不笑了,有些觉得脸疼,不管商人地位多低,有钱是真的,并且和他们这些为官的不同,财富是可以肆意炫耀的,如此想来,倒觉得沈家姐妹可笑起来。

沈岚和沈娇也是面色青黑,张家主营丝绸生意,向皇宫进贡丝绸,乃是皇商,在浙江道这一块确实如盈姝说的那样,遍地产业!

盈姝也不想再和她们耽搁时间,点头道了别,转身又选了几支钗,才带着人结账回府。


用了晚膳,西院遣人来让去挑首饰,盈姝赶过去,却见二房人都齐了。

沈氏正在和老夫人商量寿宴送礼的事,小张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品着茶,见她来了,掀了一下眼,复又垂下去。

“二妹,正等着你呢!”盈玥上前,握着盈姝的手带到桌前,上面放着一排钗子、簪子、手镯、璎珞,盈倩眼巴巴的正望着。

陈老夫人似乎才看到她似的,“怎么来的这样慢?你大姐姐非要等你,你既来了,姐儿几个且选几样看得上的。”

“劳祖母费心!”

盈倩伸手就探过去拿了一只金丝缠枝钗。

“这支我喜欢,两位姐姐别跟我抢。”

她拿的那只钗确实是里面最精美的,金丝缠作树枝样,金片为叶,每根树枝顶端都镶着红宝石,参差落落,华而不俗!

“你年龄小,性子活泼,压不住那钗子。”

却是陈老夫人,她一直注意着这头,见盈倩拿了钗子往头上插,才有此一说。

盈倩有些不忿,转身问沈夫人,“母亲觉得呢?好看吗?”

沈夫人自然接着老夫人的话说,“确实太老成了,我看那东珠镶翠玉的璎珞更适合你一些,配你那件绯色的衣裙肯定好看。”

闻言盈倩有些失落的拿了那璎珞在手上观察,老夫人在上首点点头。

要说整盘首饰,说得上精美的也就那支金钗和盈倩手中的璎珞了。

“姐,这金钗配你,你戴肯定好看。”盈倩一边把璎珞交到贴身丫鬟手中,一边把金钗插到盈玥发髻中。

“嗯,不错,玥儿簪上比你合适。”老夫人适时说道,沈夫人也跟着点头。

一旁绮红心中憋屈,她家娘子哪儿点也不差,为什么偏偏府上这些人总是处处排挤她。

“我哪儿适合这种钗子,要我说,我们府上也就二妹压得住这金色。”

盈玥盈盈一笑,拔下钗子,又放到盈姝发间,打量片刻,满意的推了盈姝转向老夫人和沈氏张氏。

“你们瞧,我就说二妹合适。”

盈姝生的明艳,眉目如画,这支钗一到头上,更是添色不小,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宜,反而就像天生该这样高人一等,珠翠满头。

这下不仅老夫人和沈氏,小张氏也凝眉打量起盈姝来,她和大张氏确实是像,面盘明艳张扬,偏又长在陈家这憋屈的院子里,则有了淡漠疏离的性子。

她们一方面肯定她的美,另一方面又否认,只觉得这种殊异的美丽不该存在于一个十五的女郎身上,于是不约而同的群起否认。

“终究是年龄小了些,过几年应该适合。”

老夫人一脸慈爱。

“姝姐儿这两年越发像大张氏了,这样看着,还活像我刚嫁进来那年呢!转眼,都过了十八九年了!”沈氏一面说着,一面笑道。

小张氏话少,知道沈氏找自己的不痛快,却不想接沈氏的茬,私下白了一眼沈氏。

“这钗还是大姐儿捡着吧!毕竟是老夫人的心意!至于二姐儿,我那还有几支,是上年兄长从长安带回来的,我瞧着不错,待会儿送到你院里去看看能否选的上。”小张氏缓缓道。

沈氏一听,“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大嫂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不管怎样认真说来还是自己亲姨侄女,总要疼爱些!”

这话老夫人不爱听,“不兴提那些陈年旧事!既然老大家的也觉得玥儿合适,玥儿把钗收着吧!盈姝也选两件,你母亲那儿是你母亲的心意,我这里是我的,可不能推辞!”一如既往慈爱的语气。

“自然得好好选两件,祖母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

盈姝把钗取下来,递给盈玥的大丫鬟,“谢过大姐,我也觉得不合适。”

盈玥神色不太好,有些愧疚的握握盈姝的手,盈姝也回握了一下,盈玥脸上才松下来。

盈姝又亲自从盘里拿了两件递给绮红收着,仰头一看,那婢子红着眼,垂着头,不言语。

“谢祖母赐钗,我明日还要早学,就先回院里了。”

陈老夫人甩甩手,“去吧!”盈姝又拜别小张氏和沈氏才出了西院。

一路上都静静的,连平时爱笑爱闹的绮罗都没了声,盈姝心中自嘲,有时所谓的亲人,不过占一个名头,反而是这伺候她的婢女,处处在为她打算不值。

接下来几日,府上也都安安静静,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众人翘首以盼寿宴的到来。

十月八,秦府老夫人六十岁寿诞。

下午尚早,盈姝就被绮红催着准备,沐浴更衣,绾发上妆。

今日绮红给盈姝梳了一个惊鹄髻,簪上羊脂色兰花簪,还有那日在宝香坊买的的累丝牡丹金钗,绮罗见了,仍觉得单调,又在发间别了一只翠色的珠花,珠花上挂着三排精致的猫眼珠子,走动间在耳鬓晃动,又细细上了淡妆,扫了一层胭脂,点了唇。

换衣服时,绮红和绮罗更是比对了好几套。最后,选了一条妃色束腰襦裙,蜜合色上襦,外罩一件月白云纹皱纱长袍,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她身量高,加之养的好,十五岁不到的姑娘,三分青涩七分明艳,美的恰到好处!

只是这样一来,东院这边就耽搁了些时间,出到府门老夫人和二房已经上了马车,大房的马车旁,小张氏的嬷嬷正急着。见了她,先是一惊,才道,“二娘子可总算来了。”

忙搀扶她上马车,听了声,后面马车帘子开了,盈倩钻出头来打算埋怨她两句,只见一个背影钻进了马车,无趣的缩回头。

一行人赶到秦府时,酉时三刻已过,秦府门口停满了马车,廊下也挂起了灯,府内人声攒动,显然大部分人已经到了。

盈姝刚下了马车,就听盈倩走上来埋怨着,“还不是怪某个人,在房里磨时间,害的我们现在才到。”

目光转到盈姝身上,惊的合不拢嘴,“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盈玥上前打量了盈玥一眼,“二妹今天可真漂亮!”

盈姝也回望盈玥,一袭青色衫裙,端庄大方,不染俗尘,“姐姐才是仙子一般!”

沈氏神色不豫,老夫人一如既往得慈爱,小张氏依然不在乎的面色。

门口秦夫人已经迎上来了,她们不好多说,忙见礼。

秦夫人给陈老夫人见了礼,便笑道,“我家老夫人正念叨呢!您再不来,要遣马车去接了。”

“哎哟,老了,太久不出府门,这不,差点赶不上给老姐姐祝寿。”

“您这哪里算老,我看您硬朗着呢!”

老夫人等人被秦夫人请到秦府西院,院子里也是一片笑声,沈家老夫人、曹家老夫人已经到了。

沈娇沈岚站在沈老夫人身后,曹沁也立在曹老夫人身后,见了盈姝张大了嘴,直眨眼。

秦老夫人坐在上首,秦妍立在身侧,皆是装扮出众。

秦老夫人穿一件红色攒花织福寿锦衣,宽容和蔼,见了陈老夫人,也是一番寒暄,家长里短,目光却一直向着盈姝几人。

曹家老夫人见了,抚掌而笑,“你们看,别说自古儿郎爱看美人。我们秦姐姐这眼睛也盯着美人看呢!”

转身去拉了陈老夫人后面的盈玥出来,对着陈老夫人笑道。

“你这人,最是坏了!把个好好的孙女藏在后面作甚?还不拉出来让人看看?”

盈玥一脸害羞,上前见礼后站回老夫人身边。

那秦夫人又往后望了一眼,又看看盈玥,面上和蔼。招了招手,唤了盈玥上前细瞧。问道,“读了几年书啊?”

盈玥回,“读到十五岁。”

“其他学的如何?”

“夫子说还过得去!”

秦老夫人叹道,“是个足意人儿!”,复又问:“这是老大家还是老二家的孩子?”

一旁沈老夫人笑道:“姐姐真是贵人忘事,想当年,我家芝儿出嫁还是您来做的福礼呢!嫁的是陈家二爷,这便是我那外孙女!”

陈老夫人也接着道,“这是我长孙女,现年十七了。”

秦老夫人思索片刻,似想了起来!

哈哈大笑道:“哎哟,竟是芝儿的孩子,可曾许了人家?”

“这孩子善性儿,最是体察人意儿,我这哪里舍得!”

曹老夫人接过话头,“他们陈家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秦姐姐,你说她过不过分,好好的孙女儿不舍得给出去!”

“你就可劲儿编排我吧!女大不中留,留着留着留成仇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曹老夫人向秦老夫人道,“看看,看看她说的话。秦姐姐,你今日可得帮我说说,给玥姐儿牵个线,看到时候陈姐姐究竟舍不舍得。”

两人一唱一和,就要给盈玥说起亲来,一旁的沈老夫人笑道,指指身后的沈娇和沈岚,“正是正是,若是瞧得上,我这儿还有两个呢!一并牵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来这儿的都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秦老夫人拍拍盈玥的手,“这孩子不错,陈妹妹养的好。我记得你家大房长子去年中了举,和我们昭儿是一届?”

秦老夫人今晚还是第一次提到赵云昭,这下厅里都仔细听起来,想捉摸这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陈老夫人听了很是骄傲,“去年中举的是我大孙子,老大家的,眼下在书院,备着春闱呢!”

“你有福了,有那么个出息的孙儿,前途无量啊!听说你家大郎手底下还有个妹妹,今日可有来?”

陈启年年少中举,是所有府上都羡慕的,连带着盈姝这个妹妹都沾了光。

既点到了她名字,盈姝从人后迈步出来,端端正正给秦老夫人见礼。

“陈府的风水养人,一个个都跟花儿一样!快上前来我老婆子看看!”秦老夫人仔细打量着盈姝,复又笑道,“听说你画艺甚佳,可还会些什么?”

“那都是书院的夫子谬赞,盈姝愧不敢当。只学了些皮毛,不敢谈会!”

语气不卑不亢,态度落落大方,看得秦老夫人直点头。

复又问了些在书院的问题才作罢!

从手上捋了两只镯子下来,拉了盈玥,一人给了一只镯子。

“这不值钱的东西且收着,免得站到人前,被我老婆子看了半晌。面皮儿都快看没了!”

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正此时有嬷嬷进来通报,说是赵府来人了,众人立刻挺直了身板,知道正主儿可算来了!

话音落了片刻,就有人迈步进来,盈姝忙往后躲去,挨着曹沁。

一个娇美的女郎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两位郎子,走在前面那个面如冠玉,俊秀天成。后者蕴雅风仪,肃肃如松下吹过的风,高昂而从容,只一张脸确实冷漠了些,与这堂里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盈姝心道,乖乖,这赵家郎君总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她打眼一瞧,女郎们的眼睛全粘那人身上了。

“盈姝,好俊啊!”曹沁揪着她的衣袖道。

“是挺俊俏,只是看上去愁眉苦脸的,真可惜!”

“可惜?谁可惜?”

“后面那个,我看他那脸色,可谓拒人千里之外,可比秦老夫人更像这里的祖宗呢!”盈姝放低声音,小声道。

曹沁拉了拉她的手,凑近道:“他可不能用这两个字形容,听说那是赵家的姻亲,又是当朝状元郎,家势比赵家还大呢!有何可惜的!”

盈姝后知后觉那便是陈颐口中的状元郎,倒着实郎艳独绝!

“外祖母!”随着一声娇呼,那女郎扑到秦老夫人怀里。

“哎哟,我的云珠儿,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样撞。”

秦老夫人把怀里的人捞起来,仔细看看,弹了赵云珠的鼻头,才转向那边的两位郎子。

“你还知道来?等了大半日也不见人,以为你嫌弃我老婆子了呢!”

“外祖母错怪,皆是为了给外祖母取寿桃才晚了些。”

说着便让人抬了寿桃进来,那寿桃大如银盆,做的很是精致!

“外孙赵云昭携表兄谨言,给外祖母贺寿,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老夫人高兴起来,“难为你们了!”

复又打量赵谨言一番,问道:“谨言到钱塘多日,可还习惯?”

“还算习惯。谢过老夫人关心!”动作倒是有理有节,神情却依旧有些冷漠,一时堂中各人都猜测起他的身份来,心道不知是赵家的哪门姻亲,脸面如此之大。

秦老夫人是知道内情的,这年轻人愿意踏进秦府,已是给了面子,谁还会追究他的语气和脸色暖不暖和呢!

遂和蔼道:“那便好!你在这有不习惯的,尽管说出来,可别让我们没了待客之道,让人取笑!”

“老夫人说笑,谨言在这处处都顺心。”

秦老夫人听了,赶紧安排人赐坐。

那赵云昭见着祖母跟前还站了位女郎,忙问,“不知这是谁家妹妹?怎的我不曾见过?”

秦老夫人哈哈笑起来,“你素日不回来看我,自然认不得这些妹妹。这是陈知县府上的女郎,玥姐儿。”

赵云昭在盈玥身上打量片刻,“玥妹妹好生面熟。”

“陈家盈玥,赵郎有礼了。”

见了礼,抬眼一望,见着如玉儿郎,忙低下头,只看得那赵云昭心神一晃。

一旁的盈姝和曹沁见了,只觉好笑。

赵谨言侧头便见一大片女郎立在一旁,其中一个半侧着脸,长眉入鬓,面如牡丹,琼鼻樱唇,月白衫袍,绯色襦裙,如他墙上那幅簪花仕女图。

盈姝觉得有人在打量他,偏头看去,只见那赵谨言一张肃肃然的侧脸,如高山仰止,不近人间!

秦老夫人看人也齐了,满厅都是年纪轻轻的少女儿郎,也就不拘着众人,吩咐秦夫人排宴,把人引到花园中去耍,自拉了云珠谈话。

盈玥心下一松,忙过来拉了盈姝的手,跟着陈府的人往外面走。到了外间,天已经黑了,廊上树上都挂了灯,边跟着人群七拐八拐往花园走。

“姐姐觉得那赵三郎如何?”盈姝忍不住悄声问道。

盈玥羞红了脸,“我不知道,只是他那样看我,我心下不知如何应对。”

“可觉得他讨厌?”

“那自然不讨厌。他看起来,嗯,还不错。”

盈姝笑道,“我看那他一直盯着你看呢!”

“姝儿,连你也要笑我?”

“真的,你没看见刚刚你拉着我走,他还在后面看你呢!”

“你瞎说,你哪有往后面看。”

“我可没瞎说,只是你刚刚那样就走了。你说,赵三郎会不会认为你讨厌他呢?”

“啊?对,是有些无礼…”盈玥忧思起来,无趣的捏着花园一角的树叶。

另一边,赵云昭和赵谨言也聊起了陈家姐妹。

“兄长,那陈妹妹真是有意思!我在长安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害羞的女郎!”

赵谨言冷冷道,“我也少见你像今日这般失常!”说罢似乎不愿搭理赵云昭,自顾往前走,那赵云昭摸了摸脸,还有余温,笑着追上去道:“竟这般明显?”

两人一前一后也往花园走,就见前方两位女郎,在花园一角讲话,正是盈玥和盈姝。

赵云昭见了,想要上前,赵谨言拉住了他,两人视若无睹的走过了。

盈玥和盈姝注意到他们过来,正纠结要不要上前,却见那两人直直走过,没有停留,这下盈玥心里有些异样起来。

“姐,我们也去赴宴吧!免得过了时辰!”

盈玥心不在焉的跟着去赴宴。

宴上,沈夫人见了她,忙拉了她过去问如何,她也摇摇头不愿多说。

那头,赵云昭时时望过来,看得盈姝疑惑,难道感情真能来的这样快?

宴罢,按常理,夫人太太们转到戏台子那边听戏喝茶,年轻的女郎和郎君们则三五成群,赏月弹琴,对诗饮乐。

秦府作为东道主,安排了诸多项目,有投壶、下棋、弹琴、品茶、书画,还设置了好些茶点,方便取拿。

曹沁正到处找盈姝,眼下见着一群女郎围在石桌那儿,也凑上去,原是秦妍在和沈岚下棋。

“你觉得两位女郎谁更胜一筹?”

“观棋不语。”

片刻,沈岚败下阵来,“秦姐姐好厉害,我技不如人!”

一个女郎道,“我们这群人的棋艺,秦姐姐当属第一,谁又能比得过她去!”

“何止棋艺,秦姐姐的琴艺也是一绝!”

“真的啊?我还没听过秦姐姐的琴呢!”

一群人便拉着秦妍往花园深处走,那里摆着一架琴,曹沁找不到盈姝,便瞥瞥嘴跟上看热闹。

此时,盈玥正拉着盈姝躲在琴案前说话,盈玥因着此前之事心思有些不稳,说不清想说什么,盈姝只能悄声疏导着,这一年到头出几次门,也见不着多少外男,看盈玥这表现竟像真是一面生情了,奇哉!

秦妍等人来便看见已经有人了,还是陈家的两位女郎。

沈娇想起那日在宝香坊的事,有心要为难一下盈姝。

“秦姐姐,我看那陈二娘子的琴艺肯定是比不过你的。也就凭着一张脸,惹得秦老夫人对他赞叹不已,不若,今日杀杀她的气焰!”

秦妍听了,打量一番盈姝,果见是盛装打扮了的,又想起赵云昭看盈玥的眼神来,不免记恨。云昭表哥从来没那样看过自己,怎么今日一见那陈盈玥就失了神,陈家姐妹天生和自己不对盘,盈姝在书院也压自己一头,今日要给她们个厉害。

沈娇见她没有反对,拉了其他女郎一起上前就赶人,“坐在琴前又不抚,莫不是陈二娘子的琴声不堪入耳?不如给我们见识一下吧?”

“诸位要抚琴,我姐妹自然相让。”盈玥笑道,说着两人一起起来就要离开。

秦妍止住了道,“今日来府上的皆是客,万万没有让客人走的道理。往日我与陈二娘子在书院倒是经常互相切磋,倒是陈大娘子在钱塘素有声名,今日有心请教一番!”

其他女郎也跟着附和,“秦姐姐说的有理,莫非陈姐姐不想给我们这个面子?”

沈岚看秦妍把目标转向陈盈玥,心下担心起来,陈盈玥可算是她们亲表姐,若是让祖母得知,又要说教!

待要分辨两句,就听盈姝笑道:

“诸位真是笑话,琴为知己而弹,哪有非要强求我姐抚琴娱众呢?”

盈姝在书院是被为难惯了,眼下也不觉得如何的怼了回去。

沈岚见状也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我们还是去后园玩投壶吧!”

沈娇可不懂里面的弯绕,嘟哝道:“深夜玩什么投壶啊!玥表姐,你就和秦姐姐来一个以琴会友,一论高低!”

沈岚拉住沈娇小声道:“你再这般捣乱,回去祖母要罚你的!”

曹沁找了半日,总算找到盈姝,却见一群人僵持在这儿,“盈姝说的没错,秦家姐姐凭什么要为你们抚琴?又不是桥下卖艺的!你们未免难为人了!”

花园那边,赵云昭急上心头,“秦表妹怎么为难起陈家姐妹来!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你过去只会害了她。”赵谨言品着茶,幽幽的道。

这时那边传来了声音,“陈娘子,我是真心想请教琴艺!不知可否赏脸?”

却是秦妍,她语气真诚,似乎真心讨教!

“秦娘子诚心相邀,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外出并未带琴,只得借娘子的琴一用了。”

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吹散了赵云昭的阴云。

“去取我房里那把琴来。”秦妍吩咐丫鬟,不就两人各自坐在案前,切磋琴艺。

“今日我们换个玩法,我们就弹同一首曲子,一人弹一段,后半段再反过来,陈娘子觉得可好?”

“客随主便。”

“陈娘子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曲子便由我来选吧!不如就选一曲《阳关三叠》如何?”

阳关三叠是当下极其风靡的一首琴曲,乃是根据大诗人王维的《渭城曲》改编而成,“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表达的是浓浓的送别之情!且旋律高亢跌宕,每一叠所吟咏的主题都不同,感情层层递进,打动人心,极是考验琴艺。

“怎么?莫非陈娘子不会?”

“会一些,勉强能与秦娘子相和。”

“陈娘子,请。”

陈盈玥沐手焚香,手搭上琴弦,琴音缓缓而出。

阳关三叠第一叠不过是引子,盈玥手下旋律柔和哀戚,将人带入那杨柳如丝,阳关古道的送别情境中。

慢慢的,旋律突然跌宕起来,出现大量滑音,乐曲由低沉变得高亢起来,将要送别的人即将远行,心下的情绪再也压抑不足,情曲流露出强烈的不舍,第一叠结束。

秦妍早已准备好,顺势接上演奏第二叠,第二叠比第一叠音更高,展现了两人话别的情景,秦妍手指之间不停滑动,将那种离别之情渲染到极致,将在场众人都带入把酒话别的情境中。

盈玥一直沉浸在曲中,准备演奏第三叠,第三叠是全曲高潮,主要描写分别时的依依不舍。

从演奏技术而言,这一段的演奏最难,因为一开始就要提高速度。这一叠的音乐结构与第二叠相反,它的前半段虽与第二叠基本相同,可后半段却是一个独立的展开部分,音乐情绪跌宕澎湃,是全曲的最高潮。

秦妍的指尖提起,第二叠结束,就伏掌打算看这陈家大娘子如何演奏出第三叠。要知道阳关三叠这第三叠才是整个曲中最难的,她练了许久都不得其法。

却见盈玥丝毫未停,几乎她刚停下,她的琴音已起,一路拔高,一气呵成,指尖在琴飞舞,前半段随着情绪激昂,而到后半段的那句“楚天湘水隔远滨”时,突然指尖一跪,立时放缓,如沧浪归海,千鸟飞绝,华宴散场。

所有的澎湃都散去了,只剩了楚天江水遥遥相隔······送君千里终需一别!


盈玥的琴声已经停了,众女郎却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人群后传来一阵鼓掌之声,“陈妹妹的琴妙极!有大家之风!”

众人才回神望去,却是赵云昭和赵谨言二人,那赵云昭正怔怔看着陈盈玥,满脸惊喜。

“赵郎谬赞!盈玥不敢当!”

盈玥本是一脸沉静,见了赵云昭脸又起了不正常的红。

眼下赵云昭夸赞陈盈玥的琴艺,秦妍自然不再好说什么,反而落了下风,于是大大方方站出来,“陈姐姐的琴艺确实比我高出甚多,妍儿今日长见识了!还希望陈姐姐莫怪我唐突!”

盈玥自然不会和她言辞冲突,顺势化解了气氛。秦妍伤了脸面,立时带着人走了!

“盈姝?”曹沁冲她招招手。

盈姝摆摆手,让她先走,眼下总不能留盈玥一人在这儿。

花园深处,就只剩下陈家两姐妹,赵家两位郎君!

“玥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盈玥转头看了看盈姝,盈姝朝她点了点头,才松了手朝廊子那边走过去等她,盈姝身后,身后赵谨言也跟着出来,把空间留给了那两人。

两人一前一后,周边莫名安静。

赵谨言心中纳罕,这陈女郎一张芙蓉面,初见时却躲在人群中,本以为是个不善言语的,刚刚和旁人争执,可见能说会道的,怎么眼下却没了声响。

盈姝在想,赵谨言大约不会说话,从见着他到现在,只说了几个字,真是可惜了!还是状元郎呢,长得这么俊,却总是黑着一张脸,不善言辞!

“赵郎君觉得我姐姐的琴弹的如何?”他刚刚应该也是听到了吧,这个开场不该有问题。

那人沉了片刻,“尚能入耳!”

盈姝心中哑然,那么好的琴音居然是尚能入耳而已?

“看来赵郎君的琴艺应该是登峰造极了。”

“谢过陈女郎夸赞,我的琴艺还有进步的空间!”

盈姝沉默,突然觉得自己开口说话是错误的决定,这位长安来的状元郎听不出自己的揶揄,也不会自谦,说话时眼睛看着别处,不曾落到自己身上半分,偶尔的眼神也充满打量,至今为止,盈姝没见过这么骄矜的人,遂往旁挪了一步,打算离他远一些,等着盈玥就是。

却不想,他突然转身,郑重的问道:“陈女郎可会抚琴?”

盈姝冷冷道:“并不会。”

那人沉默一瞬,似乎目光从她头一直扫到脚,冷笑道:“那你当是舞艺出众?”

当朝圣人极宠爱贵妃,贵妃的霓裳羽衣曲不仅征服了大唐,更让周边无数小国心驰神往,所以本朝大多贵女皆习舞艺,显然盈姝确实是会跳舞的,其实不仅跳舞,琴她也会,只是并不擅长。

但她对这人有些意见,自然不会接着他的话头来,遂道:“舞,我也不会!”

赵谨言淡淡道:“那却是可惜,我以为这是你们这些人家惯常都会的呢!”

他语气平平,盈姝却听出些怪异,什么叫“你们这些人家”,“惯常都会”,遂转身再次打量身旁的男子,疑惑道:“赵状元这话作何解释呢?”

这一次,他目光终于和盈姝对上了,那是一双有些冷静沉默的眼睛,目光中浮着坦然和疏离,他解释道:“我在长安参加了太多宴会,像你们这样的见多了!抚琴的、沏茶的、插花的、制香的、跳舞的,为了,”

似乎说了太长的一段话,到这里他停了停,但还是说了出来。

“为了,嫁入高门,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他眸中的戏谑和脸上的冷笑让人生出寒意来,大约盈姝从未想过,今天能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赵谨言瞥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快,继续道:“所以,你们不是这样?”

盈姝笑道:“赵郎君真是会说笑,倘若你只能把那些雅事和你的自以为是连起来,可真是糟蹋了你赵家门风,不免让我对本朝状元的才学和人品产生怀疑了!”

面前的女郎还是笑着,温柔端庄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不尽然,赵谨言心道,又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呵,无论如何,你们照样趋之如骛。”

月亮高挂,周遭寂静,桂香迷人,明明是很美的夜色,两人此刻却无形中进行了一场交锋。

重要的是,陈盈姝还输了,他说的不错,像他们赵家这样的世家子弟,少不了一大堆女郎的追捧 。

“兄长,你们在说什么?”却是赵云昭和盈玥过来了,那一瞬,两人同时转头,盈姝几步迈到盈玥身旁。

“姐,我们走吧!可能祖母他们正在找我们呢!”盈姝拉了盈玥,见了礼走远。

盈玥似乎感受到盈姝情绪不高,“二妹,你怎么了?”

“无妨,遇着一个不喜的人。”

盈玥捂着嘴道,“你是说赵家大郎?”

盈姝点了点头,正准备把赵谨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想到盈玥一脸笑意,说不准那赵云昭不是这样的人,遂道:“他说我无才,可惜了!”

“怎么会这样?”盈玥不可思议,赵家大郎容貌俊美,才学更是无话可说,可是伤起人来也不差。

“不好意思啊,让你在那儿等我那么久。”

“对了,你和赵三郎怎么样了?他和你说了什么说了这么久?”

盈玥脸又红了起来,“和我聊了琴,问我几时开始学琴,师承何人。然后,然后…说很喜欢听我抚琴。”

“真的?还说了什么?可有向你表达心意?”

“你乱说什么呢!他,他很是知礼。”

“就这样完了?”

“嗯,他说,改日请我游湖。”

“那样看了,多半是了。”

“别打趣我了…”

两人悄悄说话往西院走,走到一半,盈倩跑过来,说祖母找了好半日了,两人只说在花园品茶,去西院向秦老夫人辞行,秦夫人相送府门,一行人才回到陈府,已过亥时。

玄月高挂,赵家人也辞了行回赵府,钱塘大街上,只有马车的轱辘声。

赵云昭情场得意,骑在马上,浴着晚风,兴致甚高。

“古人云,江南女儿柔美多情,诚不欺我!”

一旁赵谨言看不出情绪,照常一张冷脸,貌似和那陈二娘子聊的不愉快。

“兄长,你觉得陈家二娘子如何?”

“尚可。”

“你对人的要求一向太高,要我说陈家二娘比长安那些高门贵女还要美上几分!你真是一点不动心?”

“你如此说,为何你不动心?”

“各花如各眼,在长安看遍了繁花似锦,况且长安女儿多跋扈,早已不胜其烦!眼下见了玥妹妹,只觉得她清丽婉约,柔美可人!”

“呵,你已经是成人了。我看陈家女儿不是那等好相与的,你若是抱着玩闹的态度,还是早些歇手。”

“如何个不好相与法?兄长你未免对我有些成见,况且我对玥儿是认真的。”

“就算你是认真的,三舅舅那边你都过不了,何况长安那边!劝你趁早歇了心思。”

赵云昭心中想,他这个大哥日常冷着一张脸,怪不得不讨女儿家喜欢!”

“我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倒是兄长你,为了躲姑母,跑到钱塘来,但是躲一时躲不过一世,还不是得给我娶个嫂嫂回来…”

被赵谨言冷眼一扫,禁了声。他这表哥自小聪慧,全家为他忙前忙后,偏又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好好的世子不当,非要考什么状元。他自来心底里有些怵他,便不敢再撞枪口。

赵府书房,赵知府赵三老爷正坐在案前,与自己的外甥和儿子谈话。

“谨言,你此次本该和宋御史一同巡视江南道,你提前到了些时日,倒也无妨。只是要注意宋御史的行程,提前与他汇合,万万不可大意。”

“我一直遣人关注着,一旦宋大人进入浙江府范围,我便会与他会合,会提前一日出发。”

“嗯,你是个有打算的,我不担心。眼下,你挂着翰林院的职,却没去任上,会不会惹人闲话?若是以后有人借此事发难,如何?”

“我到江南巡视,是经了圣上亲允的,况且翰林院那边并未来旨通知我上任,不会有麻烦。”

“那便好!你年纪轻轻中状元入仕,实在是王府之幸,你要多管束一下下面的弟妹。”

说着看了一眼赵云昭,“云昭和云珠常年在长安求学,我与你舅母不在,也拜托你多看顾些!”

“那是自然,眼下考评在即,舅舅应该也快调回长安了,外祖母也甚是想念!”

“哈哈哈,一切等尘埃落定再言不迟。说起来,我来浙江府也是多年了,你来也有几日,听说你今日去秦府赴宴,感觉如何?”

“秦府热情待客,宾至如归。”

“如此,你也多在钱塘逛逛,让云昭陪着你。”

叔侄几人聊了些日常,便各自散了。

赵谨言回到房里,小厮伺候他沐浴就寝后已经夜深。

“主子,今日可还阅书?”

“取那本飞来峰游记给我。”

小厮取了一本小册子给他,他便就灯看起来,睡前看书,是他十几年如一日的习惯。

今夜,他坐在案前却好几次走了神。

书中描述峰上有一座神女像,“…眉目飞扬,柔情绰态…”,他脑海里就浮现在秦府西院厅中初见的陈家女郎的模样,长眉入鬓,娇媚华丽,他捏捏眉心。

丛书架中重新抽了一本书,看了半刻,又想起陈家女郎质问他糟蹋了赵家门风,辜负状元名声,呵,她能与长安那些费尽心思嫁高门的女子有什么不一样?

这夜,赵谨言在床上躺了很久才入眠。

这日,盈姝照常去书院,却得知秦夫子的病还未好,据说还严重了,怪不得昨日秦老夫人寿诞都没出现,想来是病得严重。

这日下学回府,想了一路,她到书院一年,遇到诸多波折,也常被沈家姐妹和秦妍为难,秦夫子对她多番照顾,让她整理画具,教她绘画,可谓亦师亦友。眼下,秦夫人久病不愈,于情于理该去探望。

“祖母,赵夫人在书院对盈姝颇为照顾,盈姝想去府上探病,特来示下。”

“你有这个心,很好,是该去看看!不过你年龄小,不知如何备礼,这礼就由府上给你备好。”

盈姝正惊诧,陈老夫人今日这么好说话,就见老夫人继续道,“赵夫人病重,想来有些禁忌,让玥儿陪着你去,也好说说话。”

“祖母,不可。我是代表书院,以学生的名义去探病,若是姐姐一起去,其他府上的人作何感受,况且夫子病重应不喜人打扰,我也只是去探望一眼就回,说不定连府门都进不去呢!”

盈姝没想到,老夫人想方设法要拉近盈玥和赵府的距离,只是眼下这个时机不对,哪有主人家生病了,还拖三带两去别人府上的道理。

“我活了这几十年难道比不上你一个小丫头知礼?让你姐姐陪着你去。让门下安排马车!”

盈姝无奈,只得应了,因着今日时间已晚,只能等明日向书院告假去赵府了,又向赵府递了帖子。

第二日,却下起雨来。

绮红和绮罗都劝她,天公不作美,要么就不去了,改日再去也是一样,但西院老夫人传来消息,还是得去,说已经去了帖子,怎能因为一场雨就不去了。

绮红和绮罗只得给她梳妆,备伞。去探望病人,不能隆重和浓妆艳抹,但两个丫鬟私心有自己的打算,她们家娘子不管如何都得明艳照人,于是给盈姝配了一条撒花水雾褶裙,走动起来,花影浮动,好不美好!

门外,马车已经停好,说大娘子已经在上面了,盈姝上了马车,车上却坐着盈玥和盈倩两个人。

盈玥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柔柔道,“倩儿说要跟着去,所以祖母就允了。”

盈姝心中气闷,是去探病,又不是去赴宴,老夫人让盈玥跟去还能理解,盈玥知礼节进退,可是盈倩是什么性格,老夫人不清楚吗?上一次赵家语气之中明显就是瞧不上陈家,如今这般拖家带口上门去,只怕又要被嘲笑了!

“二姐,我不过是在房里无聊,就让我跟着去玩一下嘛!听说赵府很大,我还没去过呢!”盈倩笑嘻嘻讨好道。

她求人的时候惯会这样,只要一反对,势必针锋相对。

“赵府再大再美你今日也没机会去逛了,我们是去探病,不是去游玩,下车!”

果然,听了盈姝不客气的话,盈倩脸上换上不忿的脸色。

“这个府里可不是你说了算,祖母同意了我跟去了的,今早还赏了我一个镯子呢!”

她摇摇手腕到盈姝眼前晃晃,又接着道:“况且,赵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们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等以后长姐在里面当家做主了,我还不是在里面想怎么逛怎么逛!哼”

盈姝侧头见了一脸发白的盈玥,盈玥红了脸:“倩儿,别乱说话。”

“本来嘛!都邀你游湖了,不是喜欢姐姐还能怎样?”

说完,盈倩看了一眼盈姝,钻身出去让车夫驾车。

马车上盈姝心中自嘲,她以为她在替盈玥保守秘密,让她的感情不至于被府上的人掣肘,却根本想不到连盈倩都知道赵云昭倾心自家姐姐的事儿了,也是,她们本才是亲姐妹,说了是应当的。

只是,盈玥可曾想过,这样一来陈府是对她寄予了厚望,可也让她的感情没有退路,眼下赵府态度不明,一个赵云昭的话算什么,那时陈府如何自处,或者盈玥该如何自处?

盈玥一直低着头,马车上除了盈倩那尖利的声音,显得有些安静,行了大半的路,马车外的雨越发大了,车棚上方的雨声掩盖了所有情绪。

到了赵府,门口似乎有人候着。

姐妹几人下了车,就有人撑了伞过来,却是赵云昭,他将伞撑在盈玥头顶,将人迎了进去,盈姝和盈倩身边也各自有丫鬟撑伞,雨势太大,一时无话。

盈姝看着那两人,虽处于同一柄伞下,却不敢挨的太近,两人半边身体都浇了个透,一个都没遮好,不免叹气。

丫鬟将几人引到赵夫人所在的甘棠院,才收了伞请人进去。

赵夫人卧在塌上,身旁坐着赵云珠正在整理衣服,见了她们,赵夫人急着:“下这么大的雨,还难为你们姐妹这么远来看我!”

招了盈姝上前,盈姝一看,赵夫人这病确实严重,整个人都衰弱下去了一般,不免心中难受起来。

“夫子好生卧着,别起来,免得风灌了进去!”

赵夫人见着这姑娘眼睛发红,心里也有些感触,毕竟平日里也确实喜欢。

“知道你有心了,我这两日已是好些了。”

“那便好,我还等着夫子快些好了授我画艺。”

赵云珠看盈姝是个好相与的,也说起话来,“倒是陈姐姐好福气,我娘亲都不曾这般好好教过我画艺呢!”

“赵妹妹深得夫子真传,自然不像我这般愚笨,需要夫子费心。”

“陈姐姐诓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娘亲总是说我不如你来着。”

赵夫人拍拍她的手,“我那是鞭策你,不过,你的天赋确实比不上你陈姐姐。”

“陈姐姐你看,我就说!”

几人说着话,盈姝又趁机开解赵夫人,讲些书院发生的事,气氛倒是融洽。

一旁盈玥和盈倩因着和赵夫人不熟悉,坐在一旁只能听着,有时插几句话,如坐针毡。

赵云昭则坐在杌子里品茶,时不时看看对面的盈玥,也时不时加入一下谈话中。

过了一盏茶时间,赵夫人终于把话题转到了盈玥和盈倩身上,“你们姐妹几个都生的俊,前两日可曾去了秦府赴宴?”

盈玥忙道,“去了,只是不曾见到夫人,才知夫人病了,所以今日随妹妹前来摆放额。”

“你也是有心了。只是我现下病了,不能好好招待远客!”

“无妨,本就是我们叨扰了,能和夫人说几句话,解解闷就是我姐妹的福气。”

赵夫人笑着点头。

这时,云珠插话进来,“娘亲,你病了没去赴宴,外祖还赐给两位陈姐姐镯子呢!这位陈姐姐琴艺也了得,云昭哥哥都说难得,有大家之风呢!”

赵夫人看了一旁的赵云昭,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自己家的儿子在房里坐了半日了也没走,看来是对这陈家大娘子起了心思了。

仔细打量盈玥时,就带了看儿媳妇的心思,陈家二房她还是了解一些,陈二爷貌似只是个八品县学博士,说实话,她是看不上的,这陈大娘子倒是生的美,性子柔和,只可惜她看来却行事有些缩手缩脚,谨慎过度,就显得上不得台面了,难当赵家三房的大妇。

但是自己病着,别人又是来探病的,她做不来那种下人脸面的事,但脸色已是不太好看。正在此时,就听得人传说:“赵郎君前来探视夫人。”

盈姝一愣,不止她,赵夫人也愣住了,“赵谨言?”想了半晌,脸上神色奇怪,似乎不解,赵谨言来府上多日,也就刚到那日来请了安。

倒是云珠很高兴,“谨言哥哥来了!”

盈姝听了,私心里不想看见赵谨言,忙道:“我姐妹几人还是出去吧!”

赵云昭忙道,“无妨,又不是没见过!”

只听到赵夫人吩咐”,“把谨言请进来吧!”

片刻门帘响动,进来一人。他今日着一袭青色长衫,腹带绣着金色卷云纹,身形修长,芝兰玉树一般,只是脸上依旧冷着,倒不像来探病的。

赵谨言对赵夫人语气平和,请了安见了礼问了病情,就坐到赵云昭一旁的杌子上喝起了茶。反倒是赵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垫了枕头半坐起来,吩咐房里丫鬟多备些各色茶点。

“听说你和陈家几位妹妹在秦府见过,我就不再介绍了。”

“不用,我们都认识。”赵云昭接过话,目光又落到盈玥身上。

赵夫人见云昭眼睛看着陈家大娘子发直,再看一旁赵谨言目不斜视,心里有了计较,只觉自家儿子如此不争气,几下就被迷了眼。

“你到钱塘多日,我病着,也没好好招待你,还望你莫怪。”

“舅母多虑,钱塘景色怡人,我觉得甚好。”

“那便好。”

这时,丫鬟端了几碟子茶点来,赵夫人道:“你的口味我也不了解,你看着用些,喜欢什么告诉我,让厨房记下来,做了送你院里去。”

“多谢舅母,只是,我不爱吃点心。”

赵谨言吃食上有些挑剔,不爱甜食,倒是盈姝见了这些茶点,有些意动。

“我看府上的金桔酥外壳酥脆,气味香甜,很是精致呢!”

赵谨言抬头看去,就见那女郎笑嘻嘻的拿了几块递给一旁的陈家两姐妹,自己也尝了起来。

“怎么样,陈姐姐?”云珠道。

“很是香甜!”

“果然味道香甜!”盈玥也附和道。

赵夫人笑道:“你们倒是馋得很,不过这金桔酥确实味道不错。我记得云昭也喜欢吃。”

一旁的云珠接话,“娘亲记得不错,哥哥最爱的便是金桔酥,日日都要用上几块呢!”

赵云昭转头去看盈玥,她一直低头吃手中的糕点,安安静静的。

“赵夫人,我听闻府上风光不错,眼下雨也停了,不知我可否随便走走。”却是一直待在一旁无聊的盈倩。

赵夫人一笑,“自然,是我的不对,你们待在房里也无聊。珠儿带你陈姐姐们去走走!”

云珠有些不愿,但见母亲发了话,也不好多说,只得站起来,“请跟我来吧”

心里却瞧不上盈倩,刚刚一直在那里左顾右盼,哪有大家娘子的样子。

盈倩站起来拉了盈玥,盈玥只得跟上。

“盈姝也去外面散散心!”赵夫人见盈姝一动不动。

“不瞒夫子,我眼下还累着,想多坐会儿!”

“你这个腿脚,要多练练!”赵夫人知道她想多陪自己一会儿,也不拆穿她。

屋里走了几人,赵云昭心心念念的人走了,要去找找盈玥,坐了一会儿便道:“母亲,来时雨大,淋湿了衣服,我先回房去换。”

赵三夫人打量他一眼道:“去吧,当心着凉。”

心中却想着早不去晚不去,人一走就跟上了,看来着实是上心了。

到最后,居然只剩赵谨言和盈姝,盈姝心想,早知道,她也走了的好。


盈姝只和赵夫人聊些趣事,一旁赵谨言静默不语,幸好过了一小会儿云珠回来了。

“你怎的回来了?不是让带着陈姐姐逛逛园子嘛!”

“外面刚下了雨,凉的很,翠红来了,就让她带着人逛了,反正是一样的嘛!我又不喜欢逛园子。”

赵夫人又狠狠数落了她一番不懂待客之道,只把赵云珠说的向一旁很久没说话的赵谨言求救。

“兄长,你看娘亲说的,我哪有那么不堪,快帮帮我!”

“你做错了事,自然该说。”

盈姝忙道,“其实无妨,府上娘子郎君刚回来不久,论熟悉府上环境,自是比不过丫鬟的!娘子这样做,我觉得并无不妥,倒是我们姐妹给府上添了麻烦!”

“还是陈姐姐讲道理。兄长,你好歹还是状元郎,论懂道理,还不及陈姐姐!”

“赵郎君学的是为官之道,是替生民请命的大道理,我不过是些人之常情,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盈姝反射赵谨言只知道大道理,不知人之常情,赵谨言结合上次她在秦府的歪理,觉得这陈女郎真是又颠三倒四的能力,遂嘲道:“陈娘子讲起道理来,我是比不过。不过论其他的,赵某不敢苟同。”

他这话出来,不仅赵夫人,连赵云珠也发现,这两人似乎是有些不对盘。

赵夫人打趣道,“为官也好,治家也好,处事也好,本是一体,我不曾听闻将其割裂开来的。你两人若是调个身份,应当能体会对方!”

赵云珠反应过来,原来陈姐姐和自家大哥居然杠上了,她还从未见过人怼自家大哥的,眼下对盈姝越发喜欢起来。

“是啊,我看来,陈姐姐和大哥哥都是讲道理的。是妹妹错啦,不该拿你们比较!你们原谅我可好?”

两人自是无话,云珠又道,“陈姐姐,娘亲夸你画艺独绝,我大哥哥也擅长画艺,说起来,你们还有共同爱好呢!”

赵云珠充当起和事佬,事儿她挑的,后果她担,她心下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在外面逛园子呢!

“哦?谨言也擅长画艺?”秦夫人好奇道。

云珠继续夸道,“那是自然,表哥幼时画了一幅寒江垂钓图,见过的人无不夸赞呢!后来还被送给了当今圣上当贺礼呢!”

赵夫人惊道,“若果真如此,谨言的画艺应是炉火纯青了!”

“那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娘亲。”

一旁盈姝想到赵谨言的言行,那般倨傲,边道:“依我看,应是不能。夫子善画也善教,可见胸中自有丘壑,亦能惠泽学子,此等境界,常人所不及。”

云珠叹道,“是这样的道理,看来还是娘亲更胜一筹!”

“你们两个,拿我取笑!连当今圣上都夸赞的画艺,已经远超于我!”赵夫人看了一眼赵谨言,果然是赵家寄予厚望的人!

“既然如此,表兄可以去书院当夫子了!”

“乱说,你表兄是要入翰林院的,小小书院可容不下他。”

“哎呀,这不是还没上值嘛!日日在府上闲着也是闲着。眼下娘亲病着,何不去代几日呢!既然母亲都觉得表兄可行,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书院的名声!”

云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盈姝脑子一空,他可千万别答应。

赵夫人则觉得或许是个可行的,她眼下病了五六日了,虽然有所好转,但必然要休养一段时间,不知挨到什么时候,但若要她开口让自己外甥去帮,他若拒绝了,岂不是失了颜面。

一旁赵云珠也想到这,忙换了副神情朝着赵谨言乞求道:“兄长,你且帮帮母亲,她这病要静养,书院的课已经耽搁太久了!”

赵夫人此刻又咳嗽起来,脸都红了。

赵谨言缓缓道:“谨言愿为舅母分忧,望舅母早日康复。”

“太好了,娘亲你可以多休养几日。”

赵夫人也笑道,“如此就劳累你了,盈姝在书院时常帮我担些庶务,你有些不清楚的可以问她。”

“有劳陈二娘子!”

盈姝冷冷道,“无妨,你既代理夫子的课业,盈姝自然也以夫子礼相待。”

话说的好听,脸却黑沉,只教赵谨言刚下纠结不快当我心居然畅快了些!

眼下,他再待下去也无趣,向赵三夫人告退出了院子。

盈姝再和赵夫人聊聊家常,想起好一会儿没见着盈玥和盈倩,也有些担心,赵夫人见了只让她去寻。

盈姝转出院子,就见外面果然没见赵谨言已无踪影,松了口气,抚抚衣襟,迈着步子绕过长廊去寻那两人。

湖边亭子里,赵谨言看着远处那曼妙的身影,淡绿色的襦裙,走动间裙子竟有花影浮动,仿佛攀爬的枝蔓,衬着那张明媚的脸,鬓上艳粉色的花钗颤颤,整个人像是朵从土里跳出来的芍药,还是成了精那种!

他闭了闭眼,心道如今这年头半大的姑娘居然已经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了吗?

果然,她目的不纯,又有何怀疑的。

那头,盈玥在花园的亭子中找到正在饮茶的几人,还没走近,便听到盈倩的娇笑声。

“赵哥哥,这府上的花园修的真好。用来开花宴再好不过!”

“陈三妹妹喜欢,若日后饮宴,必然请你。”

“那可说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玥姐姐可是人证!”

盈玥斥道,“胡说什么,哪有上赶着让主人家请你的道理。”

“无妨,三妹妹性情娇憨,和珠儿一样。”

盈倩又撒娇,“那可不一样,云珠娘子是你的亲妹妹。我这算哪门子妹妹呢!”

话说的盈玥都有些难堪,赵云昭笑道,“你是玥妹妹的妹妹,自然算是妹妹。”

盈姝在外面听着,只觉两人这关系就差捅破窗户纸了,可赵夫人那头分明是没半点心思的,既然如此,万不能再这样。

“姐姐让我好找,我们来府上半日了,也该辞别回府了。”

盈倩哼道,“看,扫人兴致的来了。”

盈玥起身要拉她坐下饮茶,“不妨先用盏茶。”

“我在夫子那儿用了不少,就不用了。”

盈玥见了,便起身朝赵云昭辞别,“多谢赵郎君款待,叨扰半日,我们姐妹也该回了。”

“玥妹妹客气,不如留下来用过午膳再走不迟。”

盈玥摇摇头,一旁盈倩嘟着嘴一脸不满。

赵云昭心中难受,只得同她们过去辞行。

一行人又往赵夫人院子去,拜别赵夫人。

赵府西院和花园中间是一片池塘,里面种了荷花,到了这十月,只剩了一塘枯荷,也别有景致。

赵云昭便给盈玥和盈倩讲这荷塘到了夏日的风光,听的两姐妹向往不已。

盈姝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和丫鬟翠红说几句话。

忽然却听到女子的尖叫和落水声,一转身就见池塘里正扑腾着一人,岸上只剩一脸手足无措的盈倩和呆愣的赵云昭。

“姐姐落水了!快救她!”盈倩喊到。

听了这话,赵云昭回过神来,撩了衣服,要往水里跳。

走在前面的盈姝也反应过来,过来一把拉住要跳赵云昭,推到翠红面前,急道。

“翠红可会水?”

翠红摇摇头。

“那把你们家郎君带远些,别伤了姑娘的情面。”翠红一惊,霎时反应过来,把赵云昭拉远些,赵云昭待要反对,却见那女郎已经跳下水了。

池塘的水并不深,盈玥只是惊到有些站不稳,见了她盈姝,整个人吊在了她身上,稳了身子,但水极冷,秋日的池水冷的刺骨,盈姝费了把力才将盈玥拖到岸上。

翠红忙把外衫披到两人身上,府里几个跑过来的丫鬟忙将两人偎着送到客房去。

至于赵云昭,则被翠红推到一边,不得靠近,只能遣了人去请大夫,在房外守着。

房内,赵三夫人正在对云珠说教,也奇怪盈姝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门外却传来急迫的脚步声,她心下一跳,可千万别是那边出了问题。

果然,一个丫鬟跑进来,“夫人,不好了。陈家娘子掉下了池塘!”

“哪个陈家娘子。”

“陈家大娘子。”

赵夫人坐起来,心里叹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以为用了这种招数,就能嫁到赵府了,真是笑话,他们赵家夫人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左不过替昭儿纳个妾,想到这儿,心下一松。

“人现在怎样?”

“救上来了!”

“谁救上来的?”

翠红抬眼看了看赵夫人,“是陈二娘子。”

这下倒把赵夫人搞得疑惑了,赵云珠也一惊,看了一眼自己母亲,“还不快说,怎么回事?”

翠红便将盈姝到花园催着回府,然后盈玥如何落水,盈姝施救的过程说了一遍。

赵夫人叹道,“我这学生,倒不是个蠢的。”

云珠也笑道,“娘亲说的是。我瞧着这位陈姐姐有趣,连表哥在她手上也落不了好。”

赵夫人笑道,“你这个丫头,平日里兄长前兄长后的,私下还嘲笑起来。”

“娘亲可别忙着取笑我,还是赶紧遣人去看看两位陈姐姐才好!”

赵夫人闭闭眼,手按着太阳穴,吩咐翠红,“让大夫来好好看看吧!你们也好好照料着,别苛待了客人!”

“是。”

赵府北院,盈姝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怀里正抱着暖炉,面色发白。

“大夫,我姐姐几时才能醒?”

“这位娘子寒气入体,自然要休养一阵才能醒。”

“可会留下不足之症?”

“调养得当,自是不会,这几日少见风,按我的药房日日服用,不多时自然也就好了,只是要恐要染上伤寒了!”

盈姝知道应不会留后遗症,心里松了口气。

“玥妹妹可醒了?”

那赵云昭还在外间,此刻见大夫走了,往房里走来。

“赵郎君止步,家姐还卧床昏迷,不方便见人。”

赵云昭一愣,“唐突了。还望好生看顾玥妹妹。”

“自然。”赵云昭犹豫一会儿,才转身离开院子。

盈姝忙唤了翠红来。让翠红差人往陈府去告知陈老夫人,让府上遣人来接。

翠红对盈姝印象甚好,听了也知道是怎么个缘故,未说二话,照着做了。

眼下房里,只剩陈家三姐妹。

“二姐姐,大夫都说了大姐姐不能见风,做什么急着赶回去?”

盈姝终于抬眼看向盈倩,“没有探病,却还在人家府上过夜的道理。”

“其他人自是不能,可是大姐姐现在刚落了水,留下来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

“那是自然,赵家郎君对姐姐有意!姐姐又落了水,可不正是相处的好时机嘛!”

“所以说,你算是承认是你推大姐下水的?”

盈倩站起来,抿紧了唇,“我那是为了帮她。”

盈姝先前只是猜测,如今证实了,不免冷笑。

“帮她?若是今日出了意外,或者没有我下去救她怎么办?”

“你还说呢,谁让你救的,本来该赵家哥哥去救,那样事儿不就成了吗?”

盈姝往日只觉得盈倩过于娇纵,此时才仿佛重新认识了,分明是娇纵跋扈,愚蠢至极。

“二妹……”

却是床上的盈玥已经醒了,不知刚刚的话听了多少,盈姝忙让人端药来,喂了服下,不再理盈倩。

“你莫要和三妹置气,怪我,连累了你。”

“现在别说这些。我已经让人传话,府上应该快派人来接了,一切等回府再说。”

“倩儿,你过来,给你二姐姐道歉。”

“我没做错,为什么你们都怪我!错的明明是她!”

盈倩扑到床边,“姐姐,今日如果不是她坏了好事,说不定此刻你已经和云昭哥哥定亲了。要我说,她就是见不得你嫁进赵府!”

“你瞎说什么?你二姐不是这样的人。”

“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她今天那张脸黑的,见云昭哥哥看不上她,心情不好呗!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盈玥看着身旁一脸冷色的盈姝,难得发了脾气!“闭嘴!给你二姐道歉!”

“我道歉?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我?也不想想她上赶着来赵府讨好赵夫人的目的!”盈倩扔下句话,赌气的跑出房。

“二妹妹…”

“大姐姐…”

盈姝直视着盈玥,“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也希望我不必说,你也能知道。”

盈玥一双眼中满是愧疚,点点头。

眼下药也喂完,扶了人睡下,往赵夫人院子去辞行。


盈姝要是知道今日探病惹出这么多事儿来,万万是不会来的,赵夫人会怎样看陈家的女儿,不用想也知道。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了翠红正向她走来,见了她就拉到一边,“陈女郎,我让舍弟去府上传信,只说府上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不在府上,做不了主,这可怎么办才好?”

盈姝霎时心下了然,惨然道:“谢过翠红姑娘,我要去向夫子辞行,到时怕是要劳烦府上了。”

翠红见她神色,安慰道,“女郎莫心急。府上夫人是个善性的人,不会因着这些小事起了嫌隙的。”

“夫子自然是个大度的,只是我做学生的来探病反而惹些事来,以后怕是再没脸往府上来了。”

“这便是女郎小气了,大家府上,谁不会出几样事。”

盈姝笑笑,眼看到了西院,只让翠红自己去忙,自己往房里去辞行,赵夫人刚用了药,大约药苦,脸色难看。见了她,委婉留了两句,见她坚持要走,也打起精神来说了两句闲话,只说招待不周,让客人落了水,说的盈姝满面羞红。

最后还厚着脸皮请赵夫人吩咐府上马车,送姐妹几人回府,赵夫人自是同意了。

出了房,心下沉重起来,因这事儿,总说梗了根刺在赵夫人心上,这赵府真是不会来了。

绕过廊子,打算往北苑客房去,却听见抱柱那头有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她本想不理会,却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本来今日便能抱得美人归,可惜了!”

竟是赵云昭的声音,往常一向温和,此刻却有些沾沾自得。

“是可惜了…”赵谨言冷冷道。

“表哥也觉得吧!想想那陈三娘子真是有趣,刚刚还来找我说是她把玥儿推下水的,只是这美人恩让陈二娘子给浪费了。不过,这陈二娘子倒真是让表哥你看准了,是个难相于的…今日推我那一把真狠,哪有我的玥妹妹的可人。”

那头赵云昭还在和赵谨言描述落水的事,盈姝却再听不下去了,从廊子另一边下去,急急穿过花园往客房走。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所谓君子,不过如此!

赵府门口。

“玥妹妹,保重身体。”赵云昭携了赵谨言和云珠前来送她们,依然是一副深情模样。

“陈姐姐,下次我发帖子邀你来玩。”云珠拉着盈姝的袖子,有些不舍。

“谢过赵娘子,我平日学业忙,若得闲便来叨扰。”

“那你可记好,别哄骗我。”

盈姝笑笑答好,在看向一旁赵谨言,想到他和赵云昭的谈话,心中自嘲,不再多言。

赵谨言只看见那女郎上了马车,从始至终没和他说一句话,心中莫名有些空。

“我看陈姐姐心情有些不好呢!”云珠自言自语道。

“两位哥哥,我们回去吧!”

“好。”赵谨言再看看马车去的方向,才踏步回府。

马车上的盈玥脸还红着,看得盈姝心头冷颤。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子对一个人有意,总是难以掩饰,且难以摆脱。而男子则相反,他们爱的容易,放的也容易,更甚者,从一开始都是取笑!

赵府北院。

“主子,你今日为何不遣人去救那陈府的娘子?”

“谁去?你去?”赵谨言冷笑道。

小厮腆着脸笑道:“那可不成,人家也不愿嫁我啊!”

“同样的道理,我也不愿意娶陈家娘子,为何要救?”

小厮心中疑惑,既是对陈家娘子无意,那为何又遣人将自己的马车挪给她们用了,真是奇怪。

“不过这陈家三位娘子可真是好笑,我倒是第一次见有把自己姐姐推水里的,幸好二娘子救上来了,不然可真是造孽。”

“多话,这些岂是你置喙的!”

他原以为今日云昭恐是要着了那陈三娘子的道儿了,没想到二娘子那般果断,倒让他有些意外。

陈府西院。

据说没在府上的老夫人和几房太太居然都在,虽然这一切盈姝都预料到了,可还是觉得不耻,也难怪赵家如此说她们,自己都做了,管不住别人说。

老夫人和沈氏见她们姐妹几人回来了,很是不高兴,只是盈玥病着,不好叫去谈话,于是,就留了盈姝和盈倩问话。

“老夫人,你可得给玥儿做主,好端端怎么会落水的。”沈氏拿了放帕子边擦着脸边哀叹道。

“盈姝,你是姐姐。你来说说,今日在府上发生了什么?”

“今日三妹妹一直和大姐姐一块儿,想必她更清楚。”

盈姝目光转向盈倩,她倒像看看盈倩是否会把今日给她那番话再拿出来说。

盈倩嘟囔道,“我哪里清楚…我只知道我和大姐姐正和赵三郎君在花亭里品茶,二姐姐却黑着脸过来非要回府,大姐姐犟不过,我们就被拉着去向赵夫人辞行,经过池塘边不知怎么就跌下塘去…”

盈姝心中冷笑,她这三妹妹真是把罪过推的干净。

“然后呢?是谁去救的玥儿?”沈氏急道。

“赵三郎君想去救大姐姐,二姐姐不许。说让赵府的丫鬟去,结果那丫鬟不会水,最后二姐姐才把大姐姐拉上岸来,大姐姐就昏迷了。”

沈氏听了这话,那目光像刀一样射到盈姝身上,“我说呢,怎么一个落水身体就虚弱成那样!原来你竟然不让人救玥儿,让她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盈倩听了,很是得意,又添油加醋道,“大夫说姐姐伤了身体,不宜见风,赵府夫人和赵郎君也让我们在府中修养几日,但是二姐姐还是执意要回来,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沈氏哭道,“我可怜的玥儿!好端端去探病,结果自己却落了水。”

“啪”的一声,老夫人将杯子摔在茶几上。

“盈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陈老夫人严厉道。

盈姝看向盈倩,“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三妹妹还擅长讲故事呢!”

“你什么意思,我只是把知道的说出来。”盈倩道。

“那好,我来问你。第一,在别人府上去探病,时至正午,该不该辞行?”

“那,虽然该辞行,可也要视情况而定嘛!”

“第二,是谁推了大姐姐下池塘?你回答之前,最好搞清楚,大姐姐会醒,你觉得她会跟你一起撒谎吗?”

这下厅中众人全望向盈倩,盈姝说的不错,盈玥为人和善,但不会撒谎。

“我,我没有推大姐姐,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盈倩依然狡辩道。

“赵府的回廊两人通过绰绰有余,你和大姐姐在后面,她却落水,你要我去赵府把人证翠红找来揭穿你吗?”盈姝一步步靠近盈倩,直把她逼的站不稳。

“廊子宽,可大姐姐不小心关我什么事!”

“好啊,大姐姐现在还醒着,不如问问她,是不是那么不小心!”

“你!”盈倩被逼急,嚷道,“就算是我不小心害的大姐姐落水,可是你也有错!”

盈姝一笑,她总算承认是她害的了。

“本来赵三郎君要跳水去救大姐姐的,是你…”

“闭嘴!这厅里每个人都是你的长辈,你以为在家还能由你丢人现眼吗?”

盈倩被她吓得愣在那儿,盈姝不再看她,转头看向陈老夫人。

“盈姝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祖母。其一,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今日大姐姐落水,究竟是我去救更好还是那赵三郎君?其二,府上与陈府并无沾亲带故的关系,从礼数上看在赵府留宿休养是否合理?其三,大夫说大姐姐身体无碍,可见我并未造成实际后果。那么,三妹妹先有伤害长姐,后有诬陷于我,再有在赵府行为不检授人话柄,论家法该如何处置?”

她立在大厅里,站的笔笔直直。那番话句句在理,毫不拖泥带水,只把盈倩刚刚那故事中刻意隐瞒的真相摆上来,她想知道陈老夫人,也就是整个陈家会怎样选择,

若是处置了盈倩,至少说明陈家家风尚在。

只可惜她忽略了一点,那驾马车终是没有往赵府去!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 ,目光又变成往日的慈爱,仿佛她那种严厉只针对盈姝一个人一般。

“盈姝今日做的很好,看来你的书院没白去。至于盈倩,不尊重长姐,言辞无状,该罚!罚去祠堂跪上三日,禁足金桂园一月,抄家风十遍!”

盈姝听了心下了然,这惩罚,实在太轻,看来陈老夫人终究还是选择了纵容。

沈氏早已没擦眼泪了,听了陈老夫人的话,立刻求情道,“老祖宗!倩儿今日是有错,可也是无心之过呀!”

小张氏终于开口说话,“二弟妹可不能这样说,按着家法来的话,可不是跪上三日这样简单。至少一月,禁足半年!”

小张氏怼人从来都是一针见血,此刻也一样。

沈氏那眼光扫过小张氏,开始哭起来,“倩儿自小体弱,都怪我,祠堂那地方跪上三日,命要去半条,老祖宗,你忍心看我两个女儿都病着,还要我一个做母亲的照顾两头么?”

陈老夫人捏捏眉心,“就这样,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哪能那么严重,倩儿是该长长记性!”

说罢,又看向盈倩,“你可知错?”

盈倩跪下来,一张脸上满是委屈,“倩儿知错,祖母别为倩儿生气,伤了身子我就罪过了。”

这话暖了老夫人的心,“知错就好,好好改正。”

沈氏见了老夫人态度软和下来,也认了这责罚,左不过三日,但是看盈姝时就不那么友好了。

处理了这事儿,老夫人也乏了,打发人各自回院子里去。

“二姐姐,且慢!”盈倩追上来拦着盈姝,一张脸上哪还有悔过之情。

“你不是该去跪祠堂了吗?拦着我做甚?”

脸皮已经撕破了,就无需再姐妹情深了。

“二姐姐伶牙俐齿,只可惜,你今日也算看清楚了。就算你占理,可是祖母疼爱我,心里难受吗?”

“不在乎的人,自然不会难受。倒是你,记得在膝盖上多垫几层棉布,免得落了病根!”

“用不着你提醒。就让你多得意几日吧!”说完,带着人走了,倒像是盈姝拉着她不让走一般。

盈姝想起课业还未完成,忙回东院去,明日要去书院了,得准备一下。

第二日。

乳娘林氏有事回家了,今日是绮红和绮罗伺候她盥洗梳妆。

林氏私下给她们吩咐,日后在梳妆上面要上心,她们家女郎马上就要及笄了,该论亲事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

况且她们家女郎本就极美,上次去秦府赴宴艳压群芳,给了两人极大鼓励,捣鼓起这些来就更尽心了。

所以,盈姝一大早就被两人喊起来,比平日还早上一刻。

今日绮罗给盈姝梳了一个螺髻,别一支海棠滴翠碧玉簪,樱红色交领上襦,饰以明铛,下身着莲青色褶裙,腰间配了玲珑球香囊。

静女其姝,洵美且异!

雅集书院。

学子们都到了,见了她,目光一圈打量,有和她交好的,上来拉着她问裙子是在哪家定做的,玉簪是不是宝香坊的云云,她对待朋友向来是温和柔意儿,所以书院里和她交好也有几人。

曹沁看见了她,眼睛亮了亮。

“盈姝,你转性啦?这几日打扮得这么美!转个身让我细瞧瞧。”

盈姝转了一圈,取笑道,“如何?可有迷倒你。”

“哎呀,陈小娘子甚得我意!何不以身相许?我定会待你好的…”说着要上前抱盈姝,也是四下无人,盈姝推了她一把。

“去你的,你这变文可越来越出格了。动不动就以身相许的,要是哪天说顺溜了,看你后悔怎么办!”

“唉,我还是喜欢刚刚那娇娇俏俏的盈姝。对了,你不是说要去看望赵夫子,如何了?”

想到赵府,心下不快,两人边说边往学堂里面走,“赵夫子还没好呢!”

"唉,赵夫子卧床多日,今天又要叨家常过了。盈姝,我们下学之后去宝香坊逛逛吧!"

“今日不成,要完成课业。”

“哪里来的课业,夫子都没有。”

正说着,院长带着赵谨言进来了,霎时安静下来,女郎们赶紧回到位置上,摆放起画画用的材料来。院长交代一番,众人才知这是代课的夫子,姓赵。

也有一些人,比如盈姝 ,也比如秦妍,曹沁显然是认识赵谨言的。曹沁一见了赵谨言,很是惊讶,冲着盈姝指手画脚。

秦妍则是欲说话又忍住了,之后便面带喜色,毕竟也算是她的远亲,还是当朝状元郎,生得又这般俊朗。四下一望,所有女郎都挺直了身板,一脸专注的听夫子授课。她也默默挺直了脊背,好让自己的身姿显得更修长一些,又不经意间整整衣服,发髻。

盈姝早就知道赵谨言代课,所以见了他还算平静。


赵谨言的声调很好听,不得不说,他是个不错夫子,授课引经据典,把画艺论讲的通俗易懂。女郎们都红着脸,看着赵谨言又崇敬又爱慕!

其实,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儿也是一幅画了!毕竟他长了一张很具有欺骗性的脸,尽管黑如锅底,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正人君子!

但她一刻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月夜下,他冷着脸说:“那你应当会舞艺”,“为了嫁入高门,无所不用其极”,以及赵府里那句,“确实可惜了”,以及对她的评价,“陈二娘子是个难相与的人!”

她心一横,既然他这样说自己,那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无所不用其极!”

她心思正转得快,手肘却被推了推!

“盈姝!夫子叫你呢!”

盈姝回过神,发现赵谨言正冷冷看着她。

曹沁的声音传来,“墨…”

声音很低,但她还是明白过来。

赶忙上前帮赵谨言准备画画材料,一般画艺课,夫子要进行画艺示范,往日都是她帮秦夫子准备材料 ,今日想事情却出了神。

“夫子今日需哪些材料?”盈姝轻声问。

“普通的文房四宝便成。”

盈姝便开始一样样摆放开来,随后弯腰开始磨墨,她磨他画。

盈姝弯腰站在一旁磨墨,磨墨是个细致活儿,宜慢不宜快,一开始倒还正常,慢慢赵谨言便觉得大腿有些痒,侧眼一看,她莲青色的褶裙有一截下摆撘在他腿上,随着她磨墨一下下扫着他的腿肉,赵谨言不动声色的移开腿。

盈姝自然发现,怎会让他得逞!扬起手臂擦了擦面颊上不存在的汗,调整了个更撩人的姿势,身姿婀娜,像起伏的山峦,一双芊芊玉手有节奏的他面前转动!

有隐约的花香气从她身上传来,说不清是什么花香,赵谨言皱了皱眉,停下了笔!

“墨太浓了!”

盈姝一看,发现刚刚只顾引诱他,下手不知轻重,忙道:“我以为夫子要浓墨呢!”

赵谨言默默加了水,头也未抬。

“我也以为陈女郎你当知磨墨浓淡相宜的道理!”

坐的近的女郎们偷偷捂了嘴笑起来,盈姝也觉得丢脸 ,心中对赵谨言的意见越发大起来,只想着总有他好看的时候!

调整了姿势,专心磨起墨来,他要什么递什么,很快便看赵谨言停下来,她直了直腰,总算完成了!歪头一看,是一幅雨打菊花的画!画面上,一朵朵菊花重重叠叠,姿态各异,缠绵枝头…

一旁小厮展开了他的画,下方一片赞叹之声,这么短时间,只用磨就画了这样一幅菊花图,构图精巧,大片菊花在暴雨下仍不失高洁,宁在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好意境!不免对夫子又生敬意!

盈姝摇摇头回到自己案前,开始作画。赵谨言完成了半日的课程,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往同一个方向溜去,心想真是怪异!

盈姝打算画一幅野菊图,她虽不喜菊花,但人人都诵它,她还是会画的。正在此刻,向来懒得和她说话的秦妍走过来,“陈女郎,听我姑姑说你画艺了得。不如我们比一比,你可敢?”

盈姝讶异秦妍这人可是疯魔了?见人都要比?只是,她并没有盈玥那般的耐心。

“我不敢。”盈姝答道,语气坚决。

秦妍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没骨气,一腔气无处可发。

“我姑母说你画艺极有天赋,可我却没见过你的画,怕是你根本就不会吧?”她们的动静,又引来几个秦妍的伙伴。

盈姝本着不惹事儿的心理,懒得搭理这群人。

沈娇、沈岚笑嘻嘻走过来。“秦姐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陈娘子如今更擅长化妆打扮,她大约愿意跟你比这个!”

说着一行人笑起来,曹沁见了,很是不忿:“化妆打扮怎么了,难道非得蓬头垢面?”

“哼,你一个八品同知的女儿嚷什么?小门小户就是上不得台面。只知道以色取人!”

局面演变成这样,盈姝不得不站出来,曹沁算得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虽然以色取人不好听,但是指着朝廷命官的品级说话,沈娘子这话可不是难听这么简单了。不管是几品,都是官身,辱骂轻则掌嘴,严重的可是下狱的。况且姐姐这样大庭广众说出来,我们瞒都不好瞒着,要是有小人多嘴说出去,谁来担责?”盈姝语气温和,话可不温和。

“你说什么?你拿这个威胁我?我阿耶可是州学博士,你…”

盈姝打断她,“沈娘子知道就好,沈大人掌管整个州府的学子学业,想必深谙这个道理,不然您先回去问问我说的对不对?”

沈娇气的嘴唇一抖,想了半圈,只骂出一句,“你这个小人!”

“是啊,我是小人。沈娘子是女子,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们这样看来,都是一类!”

沈娇正打算再说,秦妍按住她,“陈娘子牙尖嘴利,我等比不过。不过我刚刚说的还望你考虑一下,如果你赢了我,今年书院钱塘灯会的参赛资格让给你!”

这下盈姝真愣了,钱塘灯会是浙江府一年一度的盛事,每个书院只有一个参赛名额,比琴棋书画各种技艺,前三名可都能被冠以才女称号,这可是立身之本。

“秦娘子说的话能作数?”

“自然,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秦姐姐!”一旁沈娇和沈岚喊到。

“秦娘子既然有这个雅兴,盈姝奉陪就是了。”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心里指不定多乐呢!”沈娇指着盈姝撒泼。

“对,我心里乐,我承认!”

“哼,别高兴太早。指不定怎么丢脸呢!秦姐姐,我们走。”

看着一行人走远,曹沁才拉了盈姝,上下打量,“盈姝,我发现你真的变了!”

“哪里变了?”

“你以前从来不在乎这些的。”

正午,在书院用了饭,盈姝就和曹沁在书院的廊子里散步。秦妍大约是上次在盈玥那里落了下乘,这次想在她这里讨回来,若是往常,她大约会故意输了成全秦妍,也交个好。可是一想到钱塘灯会,盈姝想不管是否得罪秦妍,她得尽力拿到这个资格。

大张氏改嫁长安,小张氏对她不管不问,外祖家有银子却势弱,她对郎君不抱有希望。她身后只有一个陈家,还是一个已经从里面已经腐朽了的陈家。大唐女子,只要有才学,便有了立身之本,才能活的快乐!

曹沁看她郁郁寡欢,以为她为比赛的事儿担忧。

“盈姝,你画艺挺好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嘛!”

“嗯,我有信心。”

“真的吗?其实就算输了也没事儿啊!秦妍也就这能拿出手了,你比她漂亮啊!”

“瞎说什么。”

“真的,我还没见过比你好看的呢!小时候见着你不觉得,觉得长成一团,没想到你是越长越漂亮了!”

盈姝看曹沁傻傻的,遂笑道:

“那你给我仔细说来…”

曹沁两指一指,模仿那京剧的唱腔唱道:“小娘子,你且听我道来!小娘子你这眼…叫做狐狸眼,眉眼弯弯惑世人,樱桃小嘴惹人爱,细腰长腿教人馋……教人馋!”

盈姝听她越说越离谱,忙捏住那两根手指,恐吓道:“我要捉你去曹同知那儿,好好治你!”

曹沁忙假装害怕道:“这位侠女饶命,小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盈姝笑道:“你当众侮辱我,这事儿可没这么算了的!”

曹沁盯着盈姝看了看,凑过来悄声说,“大不了我娶了你就是!”

盈姝一把推开,笑道:“少来,就你这破落户,也敢觊觎我,我要嫁的,是那王子黄孙高门户,做那锦衣玉食富贵人!”

曹沁一听,唉了一声坐下去,佯装哭起来!“这无情的娘子哟!”

盈姝一看,她还真演上瘾了,一把将人拉起来。“你一天在房里看些什么话本子呢?什么腌臜的话都说出来打趣我!”

“好盈姝,我玩笑的!”曹沁拍拍裙子,慌的往前跑去,盈姝也追上去!

只有和曹沁在一块,她才觉得自己彻底放松下来,两人打闹着前后远了。

赵谨言从树后走出来,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夫子,见了学生在前面本可以直接走过去就是了,躲什么躲,这可好,一躲躲了半盏茶时间,还听了些不该听的话。

不得不说,陈女郎这副样貌放到长安也是丝毫不逊色,只可惜,出身太差,行事说话毫无世家女子气度,偏偏还妄想荣华富贵,可惜了!

主人公盈姝完全不知道自己头上被盖了这么大的帽子。她正准备着下午的比赛呢!对付秦妍那种才女,虽然盈姝从小也是勤学苦练,但要赢她,还得出其不意才行。

很快,午休就结束了。下午是完成课业的时间,正好,他们就比夫子布置的课业,画菊花。

两人的比试,吸引了整个书院的关注。除了他们甲班,其他几个班也有女郎也凑到甲班教堂来看比赛。

秦妍和盈姝在书院可是两个风云人物。一个素有才名,一个有美貌,谁更胜一筹还真没法说起。

比赛规则是秦妍定的,时间为一柱香,主题就是菊花,完成后不写名字挂到甲班学堂门口。

女郎们一人一枝菊花,夫子们一人十支,“投菊”定输赢,最后,谁的画作前菊花越多谁就赢。

盈姝没有意见,很快比赛就开始了。

只见秦妍于案前一坐,一旁她的丫鬟就搬出了珍藏的一套湖笔摆放着,笔尖各有大小,小的笔尖如绣花针一般,大的有碗口粗,所用颜料更是难得珍品。

再看盈姝这边,桌上皆是普通文房四宝,几只湖笔,只添了几样颜料,除了她这个人本身,啥比得过对面,看得盈姝想甩笔认输!

但输人不输阵,盈姝抿起唇憋出个笑来,秦妍这样做其实倒让她心安些,说明她的画艺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需要靠器物辅助,且看对面好多只细尖儿的笔,大约走写实派了!

这样一来,她就要反其道而行!一番思虑,香一燃,两人几乎同时动笔,盈姝想他还是画野菊吧!画一幅秋日原野的野菊图,她的颜料不够丰富也不够多,正好秋日原野多是一片衰败之景,用不了多少桃红柳绿!

曹沁在学堂外很是焦急,刚刚秦妍的婢子送了那么多材料进去,她想到盈姝案上的,不免焦心!现下隔了好几丈的距离,只看的个背影,身边都是闹喳喳女郎们在讨论这事儿。

“你们说,这一次究竟谁会赢啊?”其中一个乙班的女郎发了问。

“我认为还是秦家女郎吧,她已经代表学院参加了好几次灯会了呢!”

有好几人附和着,秦妍已经连续参加了几次灯会,虽然往日冷着一张脸的,不屑于与她们接触,但才女的名声在那儿,陈盈姝才来学院一年多,容貌姝丽不假,这才学也只是听说,没多少人见着。

“我觉得不然,虽然秦女郎参加了好几次钱塘灯会,但是不一次也没得过前三名吗?我记得最好的一次可是第四,这说明她的才学也不是就到了天上地下的程度!这才女的名称也是无端安上去的罢了!”

这话一出,倒是提醒了众人,秦妍一直被称为才女,但灯会前三可一直没拿过。

“你们懂什么,以为钱塘灯会的名次很好拿吗?虽然叫钱塘灯会,代表的可是整个浙江府,其他郡的学院也有人参加,秦姐姐已经是钱塘第一了。”说这话的正是沈家姐妹,沈娇和沈岚。

众人听了,安静下来,其实里面这两人谁赢和她们关系不大,女郎们不过求个热闹,多个谈资,谁真正在意别人的输赢了,眼下沈家两位女郎在这儿,也不好再说秦妍的坏话,把话头转到陈盈姝身上。

“话说,我觉得陈家女郎长的可真美,才学也不错,为人也和气!”这话大约是说给沈家姐妹听的。

“这倒是,每日脸上带着笑,看起来确实好相处。”

又有人接话,“可不是,今日我见了她头上戴的簪子,觉得好看,试着问了一下,她就给我说在哪儿买的,多少银子,还有几个款式,我就觉得陈女郎人不错。”

“她的簪子好看,衣服也好看…”

沈家姐妹听了,心中不服,沈娇便道:“一个人每天把心思花在打扮和讨好人身上,哪里有时间读诗书礼仪。我劝女郎们这些话还是不要与家人说,免得说来书院被带坏了,只知道珠宝服饰,那时损害的可是书院的名声。”

“如果我没记错,陈女郎往日都素净得很!也不知是谁每日花里胡哨的呢!”

沈娇和沈岚气结,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堂内比赛时间已经到了,两人已经整理了案头,出到外面来了。

曹沁见了盈姝,上前拉着手关切道:“如何?可完成了?”

“完成了,劳你在外面替我担心。没事了,等结果吧!”

片刻,便有人抬了两幅画出来,挂到学堂外,这下整个书院的女郎全围到甲班这外面来,反倒是盈姝和秦妍远离了人群,到了廊子这边等结果。

曹沁本想跟上前去,又怕没人看比赛情况,只得围在画前。

只见这两幅作品大小差不多,构图和风格却迥异。

一幅画的是百菊图,苗圃里各色菊花竞相绽放,姚黄、魏紫、鸳鸯、绣球、玉翎、龙爪,美不胜收!最主要的是,每一朵菊花纤毫毕现,仿佛开在画布上一样!精妙绝伦!

另一幅画的是秋日原野的野菊,秋日的原野,一片荒芜,漫山遍野都是褐与黑构成的衰败景象,枯藤老树,萋萋荒草,了无人家,不见半点绿色,一片坡地上却盛开着一丛金黄色的野菊,枝蔓蜿蜒在地面上,星星点点的野菊在衰败中绽开来!最绝的是,一名牵着马,衣衫褴褛的游子正侧头盯着那丛菊花,露出愉悦的笑容!整幅画充满柳暗花明的希翼,也透着“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魄力,意境高雅!

众人惊叹两幅画作各有千秋,难以抉择!有的则很果断的选了自己喜欢的画作投下了手中的花。

很快,两个篮子里的花束越来越多,书院的夫子们也被惊动了,见着画艺比赛也兴趣浓厚参与进来!但篮子里的花始终看不出谁多谁少。

沈家姐妹急了,忙偷偷拉着熟识的人,逼着她们投百菊图,秦妍可是和她们提过自己的打算,她们自然是知道哪幅图才是秦妍的,不过盈姝的画艺着实让她们惊叹,可这也改变不了她输的现实。

很快,书院的女郎和夫子们都投完了,数花的夫子当着全书院女郎们点数菊花。

廊下,盈姝听到已经在点数了,不免心中有些紧张,比赛这种事,没有谁不渴望赢的,况且彩头也大!默默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直到听见夫子说,百菊图67票,野菊图65票。

终究是输了,她心里一空,看一眼秦妍,她似乎强忍着笑,满是自得,让人一刻也不想多看。


赵谨言看着廊下女郎,微垂着头,粉颈细长,侧面看去单薄脆弱。她那好伙伴似乎在安慰她,他踌躇一下迈步过去。

曹沁见了他,立马端正身体行礼道。

“赵夫子,您还没下课呢?”

“不急,还未检查课业。”

盈姝也站起来,抚平衣襟,脸上憋出些可怜样来!

“你们的今日课业可完成了?”

“回夫子,还未曾。下午一直在看比赛…”

曹沁想,谁知道夫子现在就要检查。

“什么比赛?”

曹沁抬起头,莫非夫子还没投票?

“夫子早前让我等以菊花为题画画,秦女郎和陈女郎就切磋了一下,刚刚正在进行投票呢!夫子赶快去看一下,毕竟是您布置的课业,您来检查再好不过了。”

说着边拉了盈姝把赵谨言往院子里引。

院里,唱票已经结束了,正在整理,曹沁忙喊到,“张院长,投票还没结束呢!我们夫子都还没有投呢!按理说,课业是赵夫子布置的,也该他来验收最为合理!”

众人一愣,居然还有人没有投票。一看,还是书院新来的夫子,这夫子长身玉立,气质高雅,容貌俊美出尘,那双眼睛目光熠熠,透着非凡神采,如一只骄妗的鹤。

女郎们遮着脸窃窃私语,自发退到两边,想看夫子投给谁。两幅图票数相差不大,若夫子投了野菊图,结果不就反过来了嘛!

张院长见了赵谨言,想起这人的身份和才学,恭敬道:“我的疏忽,差点忘了。赵夫子,赶紧把你的票投了吧,你觉得这两幅画哪一幅更好?”

赵谨言没有走近仔细看,立在远处瞧了片刻。

“依我说这两幅画虽各有千秋,但意境相距甚远,百菊图虽美,却流于形式,试问若有人得了姚黄、魏紫、龙爪、玉翎…这么多品种珍贵的菊花是会养于温室,悉心爱护呢?还是养在苗圃?所以在我看来这百菊图实在矫揉造作至极!”

这一番话出来,在场人一愣,确实是这样,她们中大多数人连这些花都认不全,只觉得好看,如今看来是有些格格不入了,人群后的秦妍恨的一副银牙咬碎,谨言表哥居然说她的画矫揉造作!

盈姝心里只觉得这人评辞和这张脸一样又冷又狠!字字珠玑不假,却也字字钢针!不知会怎样评价她的画!

赵谨言接着道:“至于这幅野菊图,意境虽是有了,却是过多堆砌,为赋新词强说愁!”

这话一完,众人又觉得说的对呀!这位夫子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便有人问,“夫子,那你究竟把票投给谁?”

赵谨言拿起一侧的菊花,手臂轻抬,花稳稳落到筐子里。

“《芜中妩》,于荒芜中见乐趣,这题字甚好!”

说完,甩袖抬腿又离开人群穿过廊子去了。这算是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么?

他投的是野菊图,盈姝赢了,多了秦妍八朵花。

事情这样的转折,大约很多人没想到,比如沈家姐妹和秦妍,秦妍更是伤心至极,都没和盈姝来个照面,当下就回了学堂。

曹沁高兴的抱着盈姝转圈圈,盈姝心里却担忧秦妍会不会说话不算话,后悔了?毕竟是钱塘灯会的资格呢!但又想,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应该不会出尔反尔,想到这儿才开开心心的和曹沁一块儿下学逛街了。

“盈姝,我就说你能行!不过,年关将近,不知你灯会时表演什么,还是先把舞服备着吧!”一路上,曹沁都在愉悦着,像是她得了灯会资格。

“还有一个多月呢,不急,我仔细想想。”灯会对她至关重要,她要好好利用。

“要是抽到跳舞就好了。你盘靓条顺,跳起舞来肯定好看。”

“跳舞?跳什么舞呢?”

“丝带舞?”曹沁摸着手中的布匹,“不然,就这个?”曹沁笑嘻嘻的,一脸认真的盯着她。

盈姝一看,一匹绿色的布,布料摸起来很光滑,可是一看就不适合用来跳舞,她正皱着眉沉思。

一旁曹沁已经大笑起来了,“盈姝,你是不是傻? 我逗你呢!你看这布像什么?”

盈姝歪歪头,“像什么?”

“哈哈哈,海带呀!你拿这个跳舞,再穿件红衣裳,像不像夹海带的螃蟹?哈哈哈”

盈姝一听,立刻上手要揪曹沁的痒痒肉教训她,曹沁忙拉着布匹遮挡,店里老板娘见了忙跑过来制止。

“两位女郎,快放过这布匹吧!扯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

两人立刻歇了玩闹的心思,正打算给老板娘道歉,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道:“老板娘,别和她们一般见识,这布我买了。”

又是沈娇、沈岚以及秦妍,秦妍的眼睛还有些红,看盈姝的眼神依然像从前那样淡漠,但盈姝知道已经不同了。

两人忙给老板娘道歉,盈姝干脆掏了钱买下那布匹,拉着曹沁就要走,她今天赢了别人,已经是占了便宜,不多和他们打嘴皮子官司。

“陈女郎留步,我有些话想和陈女郎说说呢!”秦妍语气淡淡的。

“不巧,今日在外耽搁太久,怕府上等急了。”

“耽搁不了多久,半盏茶时间便可。莫非,陈女郎要过河拆桥!”

曹沁听了,“谁过河拆桥,愿赌服输!”

盈姝拉拉她的手,“好,前面有间茶楼,不如我们把要说的都说了。只一件,日后在书院该怎样还怎样,我不想还节外生枝!”

秦妍带着沈家姐妹自顾自往前往茶楼走去。

“赵夫子不是我喊来的。”盈姝开门见山,此间只有她们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个我自然知道,你也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过,陈女郎博学,可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太抬举我了,可我并不懂你的意思。”

“既然陈女郎装傻充楞,我就明说了。”她端着茶杯,瞥了盈姝一眼,满含不屑。

“你们陈家和长安赵家便是这燕雀与鸿鹄,永远都不该有交集。你和你那个姐姐还是早些歇了心思,这样上赶着可不好看。”

盈姝轻笑,“真是劳烦秦女郎提醒了。不过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秦女郎还是少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

“怎么?难道不是吗?你巴巴的跑来提醒我,难道不是为着自己的私心?”

“我姑姑是赵府三夫人,我不过是看不下去你们倒贴,损害我两位表哥的名誉,何来私心!”

“私心也好,名誉也罢!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希望你明白。好自珍重,盈姝恭祝秦女郎达成所愿!”

盈姝不想再和秦妍浪费时间,自从赵家两位郎君来了钱塘,这些人都变了,在利益面前,所有的伪装都会暴露,再娇妗的人也不能免俗。

起先陈家是打了赵家的主意,只是那日去秦府赴宴,秦老太太送了镯子,却没有让赵云昭和盈玥有来往,就能看出秦家和赵家的态度。加之那赵谨言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其实她已经罢了心思!

如今,秦妍这般对自己信誓旦旦,对她夹枪带棒的威胁,盈姝心里很不舒服,她不让?她就偏要!

怎么才能让自己舒服些呢?秦妍有一句说得对,他们陈家和赵家相距甚远,他们这些贵郎君的生活里,不需要她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女郎去添些色彩,盈姝想了想,那就添些堵吧!

书院女郎们慢慢知道了他的身份,日日用尽各种方式凑上去。近日书院女郎们无不香衣云鬓,顾盼生姿,巧笑倩兮,处处皆是美景!

盈姝借着秦夫子的关系,负责帮赵谨言准备每日课业的材料!

以至于那几天里,赵谨言无论在哪里,总能遇到那位陈女郎,有时她摔倒了,皱着眉头,一脸娇弱…

有时手帕丢了,四处寻找,娇憨可爱…有时在吟诗,有时在追帕子…最主要的是,通常都会意外发现他,羞涩的看他一眼,叫他“赵夫子安!”,赵夫子烦不胜烦!

盈姝这几日却很快乐,她好几次看到赵谨言黑如锅底的脸色,想到都是自己的功劳,走路都忍不住哼唱起来!

眼下,她刚把女郎们的画作送到赵谨言的案桌上,那人不在,案桌上摆着一盏剩茶,却和她们往日喝的八宝茶不一样,当下八宝茶里都放了各式各样的果子碎和胡椒等香料,茶汤浓郁,他那茶汤却很清冽,盈姝端起来仔细打量,掀开壶盖,底下只有一层浅灰色的叶沫,她凑近闻了闻,味道非常清新,不由好奇起来!

赵谨言进来,便看见那女郎端着他的茶在饮。

“你在干什么?”

盈姝被那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一吓,茶盏已经脱了手,忙伸手去捞。

赵谨言也是一愣,立刻冲上前想要抓住那盏,那茶盏是陆鸿渐送他的,他一直很宝贝,随身带着。

赵谨言的手臂撞在盈姝的肩膀上,两人滚到地上抱成一团,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

盈姝整个肩膀都疼,倒下去手肘也撞麻了 ,哪会注意自己是哪里撞到了他。

赵谨言感受着身上女郎柔软的身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仰起头来有些歉意的望着他!

“对不起啊,赵夫子,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仅没有从他身上离开,反而又换了处更软的地方压着他,气血下涌,说不清是恼怒还是气愤,他想陈家这位女郎引诱的手段是越来越明显了!

“起开!”他一把把她推起来,他以为她会自己撑起来,谁知道她手臂脱臼完全使不上力气。

一声女子的惊叫传来,他起身整理衣衫,以为又是她自导自演,也没理会,转身才发现她手掌按到了碎盏上,此刻正往外渗血!惊惶道:“你怎么回事?”

盈姝这次真是疼到流泪,本来手臂就疼,手肘也麻,被他一推,碎盏扎进手掌,此刻赵谨言还在一旁责怪她!

难得委屈起来,眼泪止不住往外跑!

赵谨言看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蹲下身瞧她,只看到一张玉面挂满泪珠,好不委屈,他心中一空!

换了温和的语气道:“我不知道你伤的这么重,你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盈姝转身暼他一眼,嘴角往下一扯,横道:“何须劳烦夫子,我自己会去!”

她往日总是言笑晏晏,连初遇在秦府,她说狠话也是笑着的,这是第一次看她蛮横生气的样子!

赵谨言也无奈,他不过是想拯救茶盏,推她起身也没想弄伤她的手,现在她生气了,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做什么!

盈姝看他没有动作,心一横,这样一个男人,别说只是个状元,就算是皇帝她也不稀罕!

一只手臂撑起身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往外走!

“陈女郎!我送你去!”赵谨言叫住她!

“不劳烦夫子!”

她走出门口,看了他一眼,“赵夫子,茶盏我会找个一模一样的还你的!”

赵谨言往外走了几步,止住了脚!

她说的对,这件事追究起来还是她先动他茶盏引起的,他无意弄伤了她,至于茶盏,她是不可能找到相同的!

他继续回到案前,看那些女郎的画作,满脑子都是她满脸泪水的样子,那般可怜!

这日,赵夫子早早回了府!

那种心情不仅影响了他在学院的半日,回到府上反而越发严重!

她似乎伤的很严重,虽然只在手上,但血流了很多,也不知道大夫处理的怎么样,多久才能恢复!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夜里,这次不是她血淋淋的手,而是布满泪水的脸,其实那位曹女郎说的不错,她的眼是明媚的,有些惑人,只是她不知道她哭起来,简直是一场灾难,是他赵谨言的灾难,见过一次,便难以忘怀,开始自我埋怨!

“我怎么就让她自己走了呢!”

赵谨言听到一句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

第二日,赵谨言起了大早,出府的时候撞见一脸愉悦的赵云昭!

赵云昭叫住他!

“兄长,你昨晚没睡好啊!”

赵谨言反问他:“一大早你去哪儿?”

赵云昭笑道:“玥妹妹上次落水,听说这两日有些咳,正巧我这里有一味好药,便想着给她送去!”

赵谨言冷冷道:“你这般随意上别人府上去,舅父舅母知道吗?”

赵云昭抿了抿嘴。

赵谨言见他不答,也不多说,上了马往学院去,他今天有些急,到了学院,还没到时间便坐到了学室中去!

班上的女郎们都有些疑惑,赵夫子今日来的好早,很快,位置上一个个坐满了人,赵谨言一直望向同一个方向,到最后,那个地方有一个空位,她没来!

他突然没了心思授课,布置了让女郎们练习笔法。

她今日没来,是手伤的太严重了吗?他的茶盏是白瓷的,瓷片很锋利,想来割得很深,她被他的茶盏割了,他理应承担一部分责任,这和法案里的“连坐”一个道理!

于是赵夫子想着如何才能弥补,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看到赵云昭去了陈府,他可以说和他一道的,顺便看望被他茶盏割到手的陈女郎!


盈姝卧在塌上,只一只手拿了册子,正在看琴谱。

“娘子,你今日真不去学院了吗?”绮罗正给她捏着肩膀,笑嘻嘻问道。

盈姝想到昨日赵谨言那副面孔,恨不得生吃了他,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这两天不能去学院,得让那个心硬的赵夫子多愧疚两天!

“手太疼了,去了也不能画画、骑马,干脆休息两日!”

乳娘林氏端了伤药进来,捞起她垂在一旁的手,掀开裹着的布,大概是扯到伤口,传来“嘶”的一声吸气声!

“好妈妈,您手下轻些!”盈姝委屈道。

林氏头也不抬,怪气道:“娘子自己不爱护,偏要玩那刻刀!”

盈姝不应声,昨日为了避免解释,她只说是在刻章的时候削到手,以前也常有,手上有几处浅浅的印子,林妈妈早就让她不要学了!

“嗯嗯,听妈妈的,以后不学了!”

林氏冷哼一声,涂药的劲儿大了些,疼得盈姝直叫!

林氏拉着她的手,指着大拇指内侧的白痕,笑道:“我可记得上次我给娘子涂这里的时候,娘子也这样说呢!”

盈姝吸着气,悄悄收回了手,一脸委屈,她自然记得,所以后面刻章的时候都很小心,再没出过差错了,这一次是被茶盏割了,都怪那赵谨言!

正此时,绮罗从外间跑进来,叫到:“娘子,赵家郎君来看望你了!”

盈姝坐起来,问是哪个赵郎君,得知是赵谨言的时候,心里冒出几丝愉悦来!

是他终于良心发现,还是来找她赔茶盏呢,赶紧让人收拾下好见人!

前厅,陈老夫人本是带着二夫人沈氏,还有风寒未愈的盈玥在同赵云昭叙话,门房传话说赵家大郎上门拜访时,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赵云昭心道这长兄现在是管的愈发宽了,有些惭愧说兄长是来寻自己的,今日还有其他要事,打算就此拜别!陈老夫人和沈氏客气,刚送到外院,便看见陆家大郎被一个小厮带着走进来,身形若松,气质出尘,真是个俊俏的儿郎!

可惜,一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陈老夫人安好!”赵谨言虽是第一次踏进陈府,但凭着记忆,还是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诶,赵小郎君今日光临陈府,真是蓬荜生辉,赶紧上座!”

陈老夫人很高兴,这可是长安赵家的儿郎,听老大说原本可是王府的世子,这是何等身份,别说他还主动问安,就算是一句话不说,能来到陈府也是陈府的造化!

赵云昭看着往前厅走的赵谨言,有些意外他居然不是来接自己的,莫非他还要先吃一盏茶,再说些更难听的话才舍得走,心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几个人各怀心思,坐到了一起!

陈老夫人和沈氏向来健谈,一盏茶时间,已经把好话说尽,夸了赵家,夸赵家的儿郎,再炫耀一番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几个孙子……几乎快把家底都交干净了!

“我们家启年和云昭是一年的,去年也中了举,外孙也中了举…”

赵云昭道:“陈老夫人好福气!”

“正是呢,前朝时我们陈家还出了一个探花,就是那个陈元直,不知道你听说过没过”

赵云昭摇摇头,目光转向赵谨言。

“老夫人说的是前朝修建运河的工部侍郎陈大人吧!”

陈老夫人发现赵谨言竟然知道陈家祖辈的事迹,心里越发受用起来!

笑着道:“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官!那时候我们陈家比现在风光多了!”

陈老夫人努了努嘴,看了一旁坐着的陈盈玥,笑道:“那时他的祖姨奶奶们,嫁的都是京里的高门大户!”

说到这里陈老夫人不免心中向往,目光转到赵家兄弟身上,心中有了打算!

赵云昭笑道:“老夫人教导有方,我常常听我阿耶说起陈知县,说他廉洁奉公,高风亮节,是钱塘人人称赞的父母官呢!陈家的郎君和娘子们也是勤奋好学,人品贵重,这都是老夫人的功劳!”

陈老夫人和沈氏听了赵云昭这番话,忍不住笑起来,心道这位赵三郎确实不错!

特别是一旁沈氏看赵云昭是越看越满意,时不时打量一下盈玥,看着两人偶尔的目光交集,越发受用起来,心里已经把赵云昭当作自己的乘龙快婿了!

赵谨言在这里听陈老夫人和沈氏叙话,算是把陈家了解得透透的,听了半日,也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不免有些难捱,不像一旁的赵云昭,在这里真是如鱼得水!

眼看两盏茶都完了,添茶的间隙,无意间问道:“府上二小娘子今日可是抱恙?”

陈老夫人和沈氏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在问盈姝,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惊奇!

“赵大郎说的是我那不争气的二孙女盈姝么?”

一旁沈氏接话:“不曾听说她抱恙啊”

赵谨言没想到这两人并不知道她手受伤的事情,只得解释道:“昨日她在书院替我整理案桌时,不小心被碎了的茶盏伤到手!”

别的话也没再说了,只留了陈老夫人和沈氏面面相觑,沈氏忙遣人去寻小张氏和盈姝!

“那孩子,最是执拗善性,想来是怕我们知道了担心,没让人来传一声,我们倒还不得知!”沈氏解释道。

陈老夫人打量一番赵谨言,心里一亮,笑着说:“莫非赵大郎此番是专程来瞧我家二小娘子的?”

赵谨言心想她既然没让府中老夫人知道,想来也不严重,昨日纠结的心思在这两位夫人异样的眼神中变得难以理喻起来,冷冷道:“舅舅让我寻我家三郎有事,所以登府,顺便想起来昨日陈二娘子受伤,由此一问!”

其实他这番解释有些多余,至少在赵云昭看来!

几人又喝了半盏茶,又聊了些陈府的“事迹”,眼看那人还是没有来,赵谨言耐心用尽,起身辞别。

“今日我与阿昭叨扰府上了,眼下还有别的事情,就不打扰了!”

也不顾沈氏挽留,两人一前一后从陈府出来!

出了府,赵谨言吐了口胸中郁气,不知道是听多了陈家老夫人的吹嘘还是因为没见着人,只觉得自己今日行事确实怪异,其实何须跑着一趟!

“兄长,你今日真是专程来寻我?”

“自然”

“那你觉得陈家如何?”赵云昭试探道。

赵谨言翻身上马。

“家风不正!难成大气!”

赵云昭也上马紧跟着,疑惑道:“兄长,可是陈知县确实很不错,说不定今年还能升上一升,陈家几位女郎有礼有节,郎君前途可期啊!”

“你现在是被美色蒙了心,自然诸事皆宜!”

两人打马从陈府离开,一时传了多少风声出去!

等到盈姝收拾好去前院,哪里还有赵家郎君的影子,一问才得知赵谨言是寻赵云昭有事,所以上府来,盈姝咬牙,暗骂赵谨言真是她的克星!

这般过了两日,盈姝都没去学院!

昨日,曹沁专程上府里来探望盈姝。

“盈姝,你说赵夫子是不是对我有意?”

盈姝正在用膳,差点把饭喷出来,看着面前一脸羞涩的曹沁,“你看话本入魔了?”

曹沁搁了玉著,握着盈姝的手,“这几日画艺课,每次我一抬头,总能和夫子的眼睛撞上,我觉得他在看我,被那样看着,我觉得我要化成一滩水了。”

盈姝挣脱她的手,“你想太多了。夫子那张脸冷的很,看你一眼应该做噩梦才对!”

“盈姝,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曹沁嘟着嘴。

“我是就事论事,指不定他在看什么东西或者走神了,你才误会了。”

见曹沁还是一脸呆愣,复道,“阿沁,赵家两位郎君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人。”

她想把那日赵云昭的话说出来,但背后言人的行径她还做不出来。

“我知道赵家不简单,是我们攀不上的,但是如果他喜欢我,那就另论了。盈姝,你试想,一个如赵夫子这般的郎君爱上你,你能挣脱吗?错过了,你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了!”

盈姝被曹沁眼底的光刺到了,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她近段时间,常常在盈玥身上看到!

盈姝郑重道:“阿沁,你是说真的吗?”

曹沁抿嘴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盈姝心一落,想着赵谨言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一般的女子,自己多番勾引,他无动于衷,如今曹沁上了心,她这算什么,曹沁是她的好朋友,告诉她吧,也省的她白费功夫!

她掰了掰曹沁的头,一本正经的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啊!”

“如果我告诉你,我去勾引赵谨言,你觉得能成吗?”

曹沁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一番盈姝的表情,惊讶道:“你太过分了,学院已经那么多女郎虎视眈眈了,你还要同她们一起欺负我!”

盈姝暗叹一声,无奈道:“我哪里会欺负你,我是告诉你,在知道你对他心意之前,我已经勾引了,然后失败了!”

说罢,举着还缠着的手,恨铁不成钢且恶狠狠道:“不仅失败了,还受伤了!”

曹沁忙追问事情经过,盈姝简单说一下,重点突出赵谨言的不近人情!

“那你还打算继续吗?”曹沁问。

“我打算离他远点!”

盈姝和曹沁是自小玩到大的伙伴,在盈姝心里,她的什么都可以告诉曹沁,包括这些小心思!

曹沁笑着道:“盈姝,我知道这样说对不起你,但是听了你讲的故事,我发觉他更吸引我了!”

盈姝一愣,曹沁真的上了心,并且展开了攻势,作为一个前去打了头阵的朋友,盈姝无可奈何!

早知道她就不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了,没能起到制止的效果,反倒激励了她!

曹沁的改变,首先体现在梳妆服饰上面,拉着盈姝逛遍了钱塘,买脂粉香膏,珠钗首饰,定制成衣。

又想起赵谨言可是才学俱佳之人,话本暂时放一边,读起了诗经古辞,练琴、画艺上也更用心了。

听说她每日要不经意间到赵谨言面前晃无数次,本来如此越距的行为,如今并不奇怪,女郎们也不会五十步笑百步,只是整个书院的氛围很微妙。

府上,盈玥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因着沈氏的原因,盈姝未去看望。

听说赵云昭来府上探望过几次,陈老夫人和沈氏高兴不已,设宴招待 。见着赵府探病一事没有影响到盈玥的好事,沈氏也没再摆脸子了。

盈倩在自己院里禁足,也没有人到盈姝面前打扰,这几日倒过的意外平静。

这日,金陵传信来,陈老夫人的小女儿陈兰携一子一女来钱塘探亲,已经在船上了,不日便要到。陈老夫人得了信高兴,忙让下人收拾一间院子出来,添买些不足的物件!

盈姝还是书院、府上两头跑,同时抓紧时间准备着钱塘灯会的才艺展示。听乳娘说了这事儿,也没多大波动。她的姑母每年都会带表哥和表妹来,只是今年比往年要早些,老夫人也高兴。陈兰嫁的也算是金陵大户,姑父王致任从六品户曹,掌管银钱,与阿耶陈颐还算交好,至于表哥王元朗,依稀记得是个爽朗男儿,表妹王元媛性子虽有些跳脱,但比盈倩好多了。

“小小姐,我记得王家那哥儿性子不错。幼时常玩在一块儿,你可还有印象?”林氏正在给她布菜,状似无意道。

“过太久了,想不起来。”

林氏白她一眼,“去年来时,给你带了一大箱子金陵那边的糕点,你竟是忘了?”

“乳母,表兄是给每个人都带了一箱子糕点,不止我。”

“可你那箱是亲自送来的,我还记得你那时赖在房里画画,王家哥儿一个人在院子里等了半晌,可见是个脾气好的。”

林氏原是大张氏贴身丫鬟,盈姝出生后,大张氏不愿母乳喂养,恰好那时林氏也正在哺育期,于是就成了盈姝的乳娘。

当年,大张氏改嫁长安,林氏没有跟去,一直留在府上看顾她,此间情意如同母女,盈姝也事事愿听她说两句。

“表哥脾气很好,糯性儿。只是姑姑这个人和祖母一样,她应该是打算给表哥聘个高门贵女的。金陵那地方,大家族盘根错节,他们有的是打算!不然这十来年,她早该提了,可见是无意!”

林氏听了,想起陈兰,也就没再提,本是个不错的儿郎,可惜嫁人看的不仅是那个人。

她心里暗暗着急,盈玥那边听说已经相看几个了,大都是沈氏不满意,连比盈姝还小的盈倩二房都上心了,自家娘子无人问津,说起来还是老夫人和小张氏不带盈姝出去交际,否则以自家姑娘的性格样貌,那求亲的队伍早该从钱塘头排到尾了!


几日过去,盈姝的手也大好了,想着该回学院了,她今日上午是算数,下午是马术,到了学院很奇怪的没看到曹沁。

教算数的夫子是个年过六旬的学究,课很是呆板无趣,选的也少。不过于算数一事上盈姝还算有天赋,这一点她自己都惊奇。最后归功于有张家一半的血统,张家经商,府上人自小就浸淫其中,多少受些影响。

到了下午,骑射课时便只有寥寥几人,除了盈姝是一直在学的,其他几人都是好奇来感受的。

雅集书院崇尚自由,每个学生能选自己感兴趣的课业学习,当时盈姝选骑射时林氏骂死了她,说她日日马上,当心以后无人上门求亲。可盈姝觉得骑射是一样很有乐趣的课,骑在马上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不快,这些年坚持下来,骑射尚可,只可惜雅集书院地方不大,只能把后山用来练习骑射,后山多林子,少平原,有些艰难。

夫子见着没几人来学,熟悉的也只有盈姝一个,便一人一匹马自由练习,可把盈姝乐坏了。

她今日着樱红骑装,蹬着黑色小靴,四指宽的腰封显得纤腰一束,黑长发用冠子束在脑后,整张脸露出来,不施脂粉,显得明艳张扬,特别是踩蹬上马的那一刻,难得的有些男儿的英姿勃发!

几位女郎有些看痴了,却见丽人一夹马腹,挽彊扬鞭而去!待要跟上,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骑,一旁夫子视若无睹。

“夫子,那是陈女郎吗?她好厉害!”

夫子笑笑,“你们学好了也会像她那般的!”

几位女郎信心满满,却发现连马都近不了身,失败几次后选择放弃,有的上了马却害怕被摔下来,并且马上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舒服,身体心理双重打击下跑了个干净。

夫子一叹,提一壶酒,行至树下,醉酒好眠!

盈姝减缓速度,穿进树林,已是深秋,林中萧索!她抬起弓,瞄准林间的一对儿山雀,片刻,放了下来。

若是射死其中一只,另一只岂不是太过于凄惨了?想到此,瞄准,松了手,箭射出去,从两只鸟的肚子穿过,钉在了树上。

“所以,我尽力让你们别抱在一起。”

取了箭,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干脆放了弓,驾马狂奔,不停躲避着树枝和桩子,竟然有些难言的刺激。

前方大亮,这林子总算是到头了。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舞云霞,一袭红衣风中来,乌发扬扬梦里画…

赵谨言便见到了这样的陈盈姝,她从林子中骑马出来,落到他院里,明艳张扬!一身红衣,乌发披肩,香汗一脸,与他对视,两两无言。

盈姝做梦没想到林子的另一面会是赵谨言,或者说还是书院,是夫子们休憩的居所!

“陈女郎的手好了?”

赵谨言交握着双手,望着她。

盈姝一个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赵谨言才知原来江南女儿也有善骑术的。

“学生惊扰了夫子!”

“不算惊扰。你手恢复了吗?”

盈姝想起上次的事情,再想到曹沁对他的心思,有些不愿和他聊这些。

“已然大好了,谢过夫子关心!”

她言语客气疏离,不复往日那般纠缠!

“你的骑术不错,只是姿势有些不正确,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时间长了连马都上不去。”

赵谨言很有当夫子的潜质,要么冷着一张脸,要么批评人。今日还算和气,批评前还算赞扬了“不错”两字,但是盈姝向来有些自傲,不管如何,总说是她骑不好。

“谢过夫子指正。”

赵谨言见她不愿多说,只觉女子心思难猜,邀道,“可要饮茶?”

他想把之前准备的祛疤伤药给她,算是不小心推了她的赔礼。

盈姝一听到茶,手心疼了一下,道:“夫子好意,学生本不该拒绝。只是学生还在上课,不便半途耽搁。”

她拒绝起人来,有礼有节,让人无法强求。

“你还为上次的事情怪我?”

“夫子宽容大度,学生哪里敢怪!”

她说了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赵谨言继续道:“不怪就好,本来也是你先动我茶盏!”

盈姝一愣,得,确实全是怪她,受伤是她自己作的!

“说起茶盏,我这两日正让人寻,一旦寻得了一模一样的,会赔给夫子的!”

陆谨言看她一本正经解释,难得笑道:“算了,茶盏你是找不到相同的!”

“会找到的!”

“我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所以,茶盏不需要找了!”

“那我赔你钱吧,夫子你再从新买一个!”

盈姝打定主意和赵谨言两不相欠!

赵谨言想起昨日听到那曹女郎的话,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陈盈姝一眼,突然意识到她是想借着赔茶盏和他多些相处的机会,他素来对这些小伎俩烦不胜烦,看在她手因他伤了的份上,勉强再给她个机会!

“你既然要还我茶盏,那便找个相同的还我吧!”

盈姝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口,顺势应了!

盈姝沿着路返回,景色一样,心境却大不相同。赵谨言的脸时不时就出现在眼前,大都是一张冷静漠然的样子,时而长身玉立,时而是授课时盘腿跽坐的样子,俊美无涛!

“古书上说,有精怪,居于林,噬人心魄!陈女郎这是遇着了?”却是教骑术的夫子,姓赵,她的夫君在西北参军,她在钱塘教人骑射,因着固定的学生只有盈姝一个,两人倒很熟悉!

盈姝下了马,牵着马过来,“夫子不教我便罢了,还取笑我!”

“你的骑术我已经不能再教了。”

“还说呢,今日才有人说我姿势不正确。”

“哈哈,那人说的不错。善骑者,需前俯身,降低阻力,减轻腰部损伤。不过那是战场战士才用的姿势,日常女儿家用不上,况且,那姿势不好看。不过,是谁指出来的?我可不记得书院有善骑射的人!”

盈姝沉默,“不认识。”

“若是让你们赵夫子知道你居然不认识他,怕要受罚。”

盈姝中了招,泄了气,“赵夫子知道还问我…”

“新来的赵夫子无论样貌还是才华皆是不可多得!怎么你看着不满意?”

盈姝见几乎每个人都会被赵谨言那张脸和身份欺瞒,心中不忿。

“我满意与否又不会妨碍他人,只是这世上,有的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真相如何!”

赵夫子细品她话中的意思,笑道:“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世界上,从来不需要真相,特别是女子,最需要学的是欺瞒自己。”

“赵夫子为何这样说?”

“因为,真相不可追,既然不被人知就有他的道理!况且,有时所闻所见也不是真相,眼睛和心是会欺骗自己的!特别是对一个人有偏见的时候!”

见盈姝愣着出神,又道,“所以,怎么甄别呢?”

“不要看一个人如何说,要看他如何做!”

盈姝辞别夫子,心下怅惘。

回到学堂,却见女郎们几人围作一堆正小声笑闹,见了她,立时没了声响,她走过又开始讲。盈姝直觉出事了!

“你们在说什么?”

那几个女郎噤了声,摇摇头。

“你们难道觉得,我不能从其他人嘴里听到?”

其中一人道,“昨日曹女郎跌倒,伤了脸!”

盈姝急道,“她人呢?”

还是那个女郎道,“府上来人接走了!”

盈姝打算立刻告假去曹府,却又想到此刻曹府乱着,大约不会想接待她。

“怎么一回事?”

这次连那个女郎也不再说话了。另一个女郎道,“陈女郎,我们也不知道,都是听说的。”

复道,“据说,曹女郎偷画夫子的画像,还…还写了情诗,让秦女郎他们拿住了,闹到夫子那儿去了,抢夺时不慎摔倒,伤了脸。”

盈姝道了谢,回到学堂,曹沁的案前空空。

秦妍正在整理东西准备下学,见了她停了手,冷笑道,“陈盈姝,你可算来了!你和你姐姐就算了,连曹沁也敢打主意!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们对阿沁怎么了?”

“怎么?为她打抱不平?一个私下偷画夫子画像的学生,你以为还能在书院待下去吗?”

“阿沁不善画艺,你以为我会相信她画夫子的画像?”

身后传来拍掌声,“看来果然是好姐妹!你说的没错,画像是我画的!我放在她书案上的,不过,情诗可是她自己写的,要我念给你听吗?”

却是沈娇,拿着一张画晃晃,展开,捂着嘴边笑边念。

“寄赵郎

昨日初见郎君面,今日妾心软如棉,日夜思君君不见,垂盼何日梦能圆”

沈娇笑道,“淫秽不堪,伤人耳目!”

“也不知去哪里抄的!现下好了,全书院都知道了!”沈娇接着嘲讽道。

“你们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不一定,看对哪些人。对你们这种人,自然态度好不了!”沈娇昂起脖子,讥笑着。

盈姝不喜欢予人难堪,不过也看人,“秦妍!”

她是第一次这样叫一个人的名字,秦妍一愣,“怎么?不打算装了?”

“是,不打算了。今日此般辱人,他日人必辱之!你觉得我们不配和赵家扯上关系,殊不知赵家看你秦妍也和你看我们我们一样!”

“你在说什么?”一旁沈娇沈岚道。

“是我说的不明显,还是你们假装听不懂?”

“秦姐姐和你们可不一样,赵家三夫人是秦姐姐的姑姑。并且秦姐姐和云昭哥哥是青梅竹马!”

盈姝回案前,拿了帕子搽搽脸,对着秦妍道,“不如秦姑娘回府上问问夫人,看能不能迈进赵府的门,再来论我说的对不对!”

秦妍气的脸铁青,扬起手来要教训盈姝。

盈姝握住她的手,“相煎何太急?都是一个书院的学生,你费心营造出来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把甩开她的手,“秦娘子和沈娘子,你们有时间在书院针对我,不若想想办法做点实际的,像今日这样欺负阿沁的事还是少做,别以为自己就高人一等了!”

盈姝拿了书,不再理会秦妍等人,她要去找赵谨言问清楚!

赵谨言看人去而复返,以为她又要开始故技重施!

谁知走近了才看到女郎一脸怒容!

“赵夫子,你大概不清楚什么叫喜欢,才这般践踏一个对你心存爱意的娘子吧!”

这话一出,赵谨言愣在那儿,不知道这么明显的表白来的这样快!

缓缓道:“我不清楚你的意思,我如何就践踏了?”

“您贵人多忘事,昨日才发生的事情就忘了吗?”

她这话一出,赵谨言突然想起昨日的一个小事情来!昨日秦家女郎拿着画作来寻他,结果整理的时候发现曹女郎的画作画的是他,并且在一旁还提了一首诗,诗句非常露骨,重要的是,画也画得不好,不及他风度万一!

女郎之间的小事,他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会儿那曹女郎就来寻他了,羞羞怯怯的说了些什么也没听,他顺口就说了句:“我对你没有心思!”

没想到那曹女郎却追问他:“你若没有心思,为何总是看我,盯着我!”

“并未!”

“我知道你是个正派的人,不喜欢那种行为不端的女子,只是我确实心悦你,你放心,我往后还是会继续喜欢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赵谨言抬头第一次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眼,冷冷道:“像你这种样貌和家世,我从来没考虑过!”

那女郎似乎很受伤,只摇着头不相信,说他给她回信上不是这样说的,说他连陈家女郎那般相貌的女郎那般引诱都不在乎,为何要骗她云云!

具体说了多少,他早忘记了,只想起来她提了一句陈家女郎引诱他,果然是好朋友!然后再说了几句打发了她,今日就没看见了!

看着陈盈姝望着自己,他顺口道:“是有这么回事,她向我诉衷情,我拒绝了!”

陈盈姝看他说的云淡风轻,虽然心里早知道他是个无情的人,还是心中不服。

“你不仅拒绝了,还羞辱她,让她在学院丢尽颜面!”

“我没有这样做!”

“你容许秦女郎和沈女郎拿走她画给你的画,写给你的诗,在学院大肆宣扬,这还叫没有?”

“我没有允许!”

“对,你只是放纵!”

赵谨言看着她一脸愤恨,心中也生出火气来,冷冷道:“对,我不应该拒绝她,我应该放纵她,甚至是她的朋友,让她们用尽一切手段来引诱我,好让我知道她们钱塘女子的手段,好让我陷入她们温柔的陷进,来满足她们征服的快感,成为她们想嫁进高门的垫脚石!对吗?”

盈姝看着他那张俊脸,他满腹才学,装的全是傲慢,字字珠玑,却不懂女子艰难,原来一个男人长的再好看也掩饰不住他情感的贫瘠!

她从赵谨言那里出来,往学院外走,但今日有些不习惯,往日总有曹沁跟着一起玩闹,不知她的脸伤的严不严重,就算脸不严重,大约也不会来书院了。

果然,第二日书院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曹沁自动退学,不来书院了。二是赵谨言不来代课了,要北上去和御史大人汇合巡查江南道!

而奇怪的是,秦妍也没再来书院!

就这一日,盈姝觉得自己的整个学业生涯似乎突然划上了句号!

其实,书院里的女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退学几个,大多是服从家里安排嫁人生子,盈姝过去不曾问她们想不想踏进新的人生,现在也不会问她们过的好不好。

只是,回过头,才惊觉往日那些笑脸已经一个个消失了,曹沁、她,包括秦妍,一下子她们都被拉进现实,直面人生的一切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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