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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杀死了那个新娘

猫猫爱上鱼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没多久,一道黑影悄悄潜入12栋的某室。沙发上的他仍是昏迷不醒,黑影探了探他的鼻息,搭了下他的脉搏,没什么大碍。收起散落在地的宾客名单,环视了下房间,好在并不杂乱,稍微整理了一下后,黑影来到阳台。没人知道他拿走了什么,然后他轻轻关上了阳台的窗。离开时,黑影又看了一眼他,顺手关了客厅里仍然亮堂着的水晶吊灯。

主角:   更新:2022-11-19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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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谁杀死了那个新娘》,由网络作家“猫猫爱上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没多久,一道黑影悄悄潜入12栋的某室。沙发上的他仍是昏迷不醒,黑影探了探他的鼻息,搭了下他的脉搏,没什么大碍。收起散落在地的宾客名单,环视了下房间,好在并不杂乱,稍微整理了一下后,黑影来到阳台。没人知道他拿走了什么,然后他轻轻关上了阳台的窗。离开时,黑影又看了一眼他,顺手关了客厅里仍然亮堂着的水晶吊灯。

《谁杀死了那个新娘》精彩片段

是夜,格外的静谧。

H市某高档小区一偌大的豪宅内,刚满20岁的准新娘有些坐立不安,她心事重重,脸上不见一丝喜悦。此时她的未婚夫还在查看第二天婚礼的来宾名单。

客厅正中有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光源通过水晶的折射变得绚丽夺目。

她叹了口气,走进卧室,身后一地的璀璨被房门生生隔离在外。

等她再出来时,已然换上了一条洁白的长裙。如出水芙蓉,我见犹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像下定了决心似的,香靥凝羞一笑开,盈盈来到他身边。

只听娇滴滴的声音问道:“老公,我好看吗?”

“好看!”贾柯布头也没抬地说。

“真的好看吗?”她试探地又问了一遍。

“好……”话竟没说完。婚礼的宾客名单上,两个不应出现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看看我吗?老公!”准新娘不依不饶。

“嗯……”他被缠得有些不耐烦,不情愿地抬起头。这时她已经背对着他,不过才一瞧见她的背影,贾柯布竟然愣住了,“真……好美啊!”

洁白的长裙,层层叠叠的蕾丝,勾勒出她妩媚的弧度,一头倾泄如墨的秀发,他看得有些怔怔地。

“真的吗?”她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边欢快地问,一边继续背对着他,朝阳台走去。

“真的!”他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阳台的窗没关,有风吹起她的裙摆,连同她的长发。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我——这——样——还——好——看——吗?”声音听起来似遥远地来自另一个世界。

贾柯布顿时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张张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然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另一个人,双唇嗫嚅着:“温……温……温柔……”

转过来的这张脸庞上,满是烫伤的疤痕。

未婚夫的反应丝毫没有引起她的理会,她继续转身走到阳台上,不带犹豫地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啊——”凄厉的叫声撕开了夜晚的宁静,“砰”的一声巨响将还没来得及开始的喧嚣划上了句号。

贾柯布吓得一动不动,一下子晕了过去。

“队长,你听,好像有人在喊‘救命’。”保安室里,新来的小保安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队长。

罗队长生气地拍了下小保安的后脑勺:“说的什么醉话!臭小子,你喝酒啦?”

“没……,我没喝酒。真的有人在叫‘救命’。您听呀,队长!您仔细听听!要不……我们要不要……去查看一下?”

罗队长看向窗外,这会儿的夜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他看着小保安哀求的眼神,宽慰道:“我去巡逻。你待着吧。”说罢,罗队长就出去了。

像是事先知道似的他径直走到12栋,转了一圈,又抬头看看,目光不费力地搜寻着,最后停留在了高层的一户阳台上。

夜已经很深了,那户的灯光竟然还亮着,不安分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罗队长看了看时间,离开了。

这时,这栋楼里的住户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开始了集体声讨,他们只当是有人高空抛物,一时间咒骂声此起彼伏——

“谁他X的大半夜乱扔垃圾!”一个说。

另一个说:“明天就去调监控……”

“真他X没素质!”

“这半夜三更地……找死啊!”

“哪个混X干的?有种别被老子逮住!”直到有人说了狠话……

如此种种,这些人骂骂咧咧的;过了一会儿,只见月光像轻纱一样洒下,轻轻盖住了12栋,很快骂声也就消停了。

没多久,一道黑影悄悄潜入12栋的某室。沙发上的贾柯布仍是昏迷不醒,黑影探了探他的鼻息,搭了下他的脉搏,没什么大碍。

收起散落在地的宾客名单,环视了下房间,好在并不杂乱,稍微整理了一下后,黑影来到阳台。没人知道他拿走了什么,然后他轻轻关上了阳台的窗。

离开时,黑影又看了一眼贾柯布,顺手关了客厅里仍然亮堂着的水晶吊灯。

这天的后半夜下起了雨,保安室里,新来的小保安已经打起了瞌睡。

罗队长看了看窗外,竟有些高兴……

**

第二天,贾柯布是被手机闹醒的。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好像坐过山车;只是这次过山车的轨道很长很长,然后就听见有一柔和的女声在不停地呼唤着,过山车这才突然到了终点,他猛吸一口气,醒了过来。原来是他设的手机闹铃。

他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在沙发上,这会儿脑袋还晕乎乎的,他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事,目光瞥见茶几上那整齐摆放着的,是……来宾名单吗?这时,他才想起今天自己的婚礼。

他拿起名单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随手放回了茶几上。

不过刚一放下,他马上又把名单拿在手里,这次他看得非常仔细,似乎在找什么;直到他把名单翻遍了都没看到那两个名字,这才“吁”了一口气,怪自己胡思乱想。

难道是做梦?这么想着,他想起了另一个更加离奇的“梦”。

他竟然梦到温柔了,梦中温柔穿着他未婚妻文雯的衣服。

不过贾柯布又不确定,毕竟他记忆中的温柔曾经也穿过这么一条白色长裙。

他努力拼凑出脑海中看到的那一袭白色长裙下衬托出的曼妙身姿……

后来怎么样了?贾柯布却记不清了。

这时手机响了。

“喂,贾总,您起来了吗?现在大队人马已经向您这边出发了……”原来是贾柯布的助理。

“小姚,你让邹教授到我这里来吧。其他人不用过来了,我们路上汇合。”

“可是……好的,我告诉邹……”

助理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旁边的新娘子抢了过去:“老公,你要快点哦,我们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

电话里小娇妻嗲声嗲气地说道,贾柯布的声音也随即柔和了下来:“知道了,马上就出发。”

“好呀,老公。”

“你告诉小姚……”贾柯布还没说完,只听新娘子娇滴滴的声音问道:“老公,我好看吗?”

“……”

这一句使贾柯布一下子记起了“梦”里的事:阳台!

阳台,就这么一想,已经令他骨寒毛竖。

电话那头不知所以,“喂,喂,老公,你怎么啦?”见没有回答,新娘子又“喂,喂”了好几声。

小姚接过电话:“喂,贾总?贾总,您能听到吗?喂……”一直没有回应,他有些着急,和新娘子对视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贾柯布全想起来了,有人从他家阳台上跳了下去。

他怔怔地站在客厅里看着阳台的方向——

咦?窗户怎么是关上的?

他只觉这会儿思绪是一团乱麻: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昨晚真的有人从他家阳台上跳了下去,那他百分之一百肯定窗户一定是开着的!

他回忆起昨晚文雯一个劲儿地问他“我好看吗”,那会儿他都被问烦了!

但当他抬起头,贾柯布清楚地记得风吹起她裙摆的样子,裙裾飘飘,衣袂翩翩,差点脱口而出的“哇哦”,那背影是真美啊!

所以这也是个梦?他来到阳台上,这会儿窗户是切切实实关着的。

他打开窗,小心地探出身子,努力往下看了看,心里想到:毕竟27层呢,如果真有人从这里跳下去,这会儿下面应该早就围满了警察吧。

此时的小区里一片祥和,不见任何异样。

贾柯布回到了客厅,来回踱着步子。他看了看头上的水晶吊灯……

这时,只听见“叮——咚——”,门铃响了。

来者正是邹教授。

前面电话中当贾柯布吩咐只让邹教授过来时,小姚先是一愣,然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他第一次得知邹教授大名差不多在十年前,某一天他偶然读到邹教授发表在国外某医学期刊上的学术论文。这篇文章具体写了什么已不可考,但据小姚回忆,那篇论文是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照进的一束光,使他确定了今后的研究方向,他也记住了这个第一作者Thomas Zou.

第二次是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小姚去贾柯布的公司面试。面试官问的一系列技术问题,小姚一个都答不上来,在他自己都要放弃的时候,面试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对这项技术应用前景的预测。

小姚想到了邹教授的那篇论文,他回忆了论文中讲到的该技术的核心内容,加上他自身的专业知识,顿时像开了外挂一样侃侃而谈……

之后面试官回忆起来:那一天,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是所有面试者中最差的……我准备问他最后一个问题结束这场面试……他像突然活过来似的,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样子。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想象他入职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样子……

自不用说,后来小姚成功地拿到了offer。

第三次是几年后,勒托科技遇到了大难题,技术上无法实现,理论上没有临床研究支持。小姚想到了邹教授,他试着给邹教授发邮件寻求帮助。

彼时的邹教授已是知名的医学专家,在小姚并不确定邹教授会不会回复的时候,邹教授回复了。

之后他们一来一去,断断续续联系了将近一年,不仅解决了技术上的难题,也顺利做了一年的临床研究,获得大量一手的翔实数据。

自此,勒托科技在业内名声大噪,小姚也顺利提拔为总经理助理。

最近一次是两年前,贾柯布动了聘请邹教授回国,担任勒托科技特别顾问的心思。

贾柯布把这个任务交给小姚,让他去联系邹教授;说来也怪,这事竟无比顺利,好像邹教授回国就是水到渠成的一样。

小姚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最后皆大欢喜,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这之后的两年,邹教授不断为贾柯布出谋划策。

现在,他不仅仅是勒托科技的特别顾问,也成了贾柯布惺惺相惜的好朋友。

门一开,邹教授人还没有进来,就见他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向贾柯布道喜:“贾总,恭喜恭喜!”

“Thomas……”贾柯布想是要握手来着,不过不知怎的双手竟紧紧扣住邹教授的肩膀,就差给他来一个拥抱,这姿势显得有些失态。

倒是邹教授顺势抱了抱他,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贾总是不是有些紧张?”

贾柯布不置可否,却反问道:“Thomas,你结过婚吗?”

似勾起了往事,邹教授有些神伤。“当年差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认真地看着贾柯布,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后来……没有结成……吗?为什么?”

邹教授打断了他的好奇心,“贾总不会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悔婚吧?”说着,催着贾柯布快点出发。

贾柯布几次欲言又止,他想告诉邹教授昨晚的诡异经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临出发前——

“Thomas,稍等我一下。”说完,贾柯布匆匆跑进衣帽间。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条白色长裙。在文雯堆积如山的衣服中,它摆放的位置显眼得好似有意为之……


H市公安局接到匿名报警电话:碧湖天地12栋27层,有人坠楼。

“嘟——嘟——”对方刚一说完,就挂断了。几乎同时的,一辆警车从市公安局出发,迅速驶向案发现场。

碧湖天地是位于H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围绕泰平湖而建;规模不大,每栋皆是一梯一户;因能将泰平湖景尽收眼底而得名。

住宅区内外,葱茏蓊郁的竹子错落有致地排列,好似把整个碧湖天地隐蔽其中。

不一会儿,这辆警车停在了12栋前。从车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位警官。先下车的白警官,看到现场情形,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这……”

后面的毛警官赶紧跟上:“白队……”,话还没说完,她也傻了眼:“这……”

只见12栋前的花坛被狠狠砸出一个大坑,边缘的瓷砖碎了一地,凌乱地散落在花坛边。

花坛里成片的竹子倒的倒、折的折,东倒西歪,更别说被践踏的花花草草,着实一片狼藉……

先不论这情形有多么“惨不忍睹”,现场竟然没有任何肢体或组织的碎块,甚至连血迹都没有?

两位警官一头雾水,互相对视了一眼:这……

听说警察来了,消息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两位警官身边就围了一群住户。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地说:一定要严惩“凶手”!

住户们生怕警官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便七嘴八舌地给他们描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形。说着说着,这些人竟吵起来了,每个人都坚持只有自己最了解那晚的情况,其他人说的都不准确。

这一顿众说纷纭听得白蘅云里雾里的。

这时,一个住户拉住他,情绪激动地说道:“高空抛物,无异于谋杀!”

“高空抛物?高空抛……”白蘅心生疑窦,便用脚步丈量了一下,1,2,3,4……大于5米?他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不好,人是被扔下来的!走,我们上去看看。”

12栋27层。

“来了!”听到门铃响,贾柯布这会儿只当是邹教授到了,赶紧起身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警察,他先是诧异,不过马上就神态自若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你好,我是H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队长白蘅,这位是刑警毛芸。”说着,两位警官出示了一下证件,继续说道:“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坠楼。”

“啊?”贾柯布张大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白蘅只当是他对“坠楼”这件事本身感到吃惊时,贾柯布喃喃道:“真的……是真的……”他无意识地自言自语了几句,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你们进来吧。”贾柯布招呼着,“坐,请坐。”

屋内的陈设看得出来这家刚刚办过喜事:客厅里到处是没来得及收拾的红色或香槟色的气球和散落一地的鲜花,墙上贴着“新婚快乐”和大大的“囍”字,天花板上挂着红色的花球和纱幔,不过已经扯掉了一些……

贾柯布给两位警官递上了水,问道:“你们说有人坠楼?”

“是的,我们接到报案,所以来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贾柯布抓耳挠腮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我……”说着,他结巴起来,两位警官倒是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我……好像……好像是……看到……”他有些欲言又止,说起话来含糊其辞。

“看到什么?”白蘅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

那天晚上的事情贾柯布着实不愿回忆,此刻见警察找上门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这件事已经折磨他两天了。好几次他想对邹教授开口,最终还是把话生生咽了下去。他说:“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个女的从我家阳台上跳了下去。”他指了指阳台,继续说道:“不过第二天我见什么事情都没有,只当是个梦。”

“具体是哪天?”

“前天,晚上。”

“等等,你说她是跳下去的?”白蘅问道。

“嗯!”贾柯布点点头。

“这个人你认识吗?”

警察这么一问,贾柯布倒是犹豫不决了,他很想说“温柔!是温柔”,但他生怕警察抓住这点追问起来,想了好久,缓缓开口道:“不,我不认识。”

白蘅好奇屋内的陈设,问道:“刚办的婚礼?”

“对,就昨天。”

“能见一下你的妻子吗?”

面对警官的这个要求,贾柯布一下子慌了,眼神躲闪地说:“她……她这会儿不在。”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他故作镇定地试图喝口水,手却抖得杯子都拿不稳。

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贾柯布开口说道:“其实前天,前天晚上……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

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他想起邹教授千叮咛万嘱咐文雯的事先不要声张。

果然毛芸吃惊地问道:“昨天的婚礼,又是怎么回事呢?”

“唉……一言难尽。”贾柯布没再说下去。

两位警官互相看了一眼,白蘅问道:“我们能否去阳台上看看?”

“请便。”贾柯布点点头。

他们一边往阳台走,一边观察屋内的陈设:整个客厅豪华却不张扬,雅致却不失高贵,欧洲进口的家具,华丽而笨重,倒是不像被移动过。

来到阳台,阳台竟没有因为婚礼而被布置,倒是打扫得异常干净……

“谢谢,今天就到这里。”不多一会儿,两位警官起身告辞,临出门前,贾柯布突然叫住了他们:“警官,……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她?”

贾柯布还是说出了他的意图,已经出门的白蘅听了一怔,随即问道:“她的照片你有吗?另外能否给我们一份婚礼的宾客名单?”

“好!”贾柯布转身就去茶几上拿,不过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可能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当垃圾扔掉了。文雯的照片我现在给你们,宾客名单我让助理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吧,其他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到时一并和他说。”

“行!”说完他们朝电梯走去。

这时邹教授正好从电梯里面出来,碰巧和两位警官打了个照面,他有些吃惊,脸上却格外平静。

再次听到门铃响,贾柯布只当是两位警官折了回来。他刚一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只听邹教授气急败坏地问:“你报警了?文雯的事我们不是说好……”

“没有。”见是邹教授,贾柯布握着他的手,有些战栗地说:“Thomas,有人坠楼。”

邹教授顿时慌了神:“警察说的?他们还说了什么?”

贾柯布摇摇头,不一会儿问道:“Thomas,你说会不会是文雯?”

邹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文雯没事的,放心吧,文雯没事的。”

竟说得如此笃定,不知道邹教授是安慰贾柯布还是另有隐情。

只是贾柯布现在的状态,已经无力去猜了。

走出大楼,毛芸问道:“白队,你怎么看?”

白蘅想了想,说道:“这事很蹊跷,如果真像他说的是前天晚上,那为什么今天才有人报警。而且,他说人是自己跳下去的……”

“坠楼!”毛芸回忆了一下,“报警人说的是坠楼!这会儿他的妻子也不见了,这两件事会不会……?”

他们又经过了现场,此时住户早已散去,“关键的是现场没有任何……”白蘅没再说下去,毛芸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是一肚子的问号。

他们没急着走,来到了保安室,这会儿碰巧还是罗队长和新来的小保安执勤。

得知警察来意后,罗队长连连摆手:“不可能,12栋27层是贾先生和他未婚妻住的,贾先生昨天才办的婚礼。”说着,罗队长看了看旁边的小保安:“他还给保安队的每个人都发了喜糖,是不是,小谢?”

“对,对。”小谢连连附和。

“这几天有什么异样吗?”白蘅问。

“异样?警官您是指?”罗队长想了想:“这几天有不少住户投诉有人半夜‘高空抛物’,就在12栋,砸坏的花坛还没来得及修缮呢。这种事情在这个小区倒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应该能算是‘异样’吧。”

“监控呢?”

“没有拍到!”说着,罗队长愤愤地拍了一下大腿。

“当时,我听到有人喊……”小谢怯怯地刚一开口,罗队长一个眼神,把他威慑住了,小谢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就是有人乱扔垃圾!高档小区,也禁不住有人素质堪忧!”罗队长叹了口气,说着起身拿出贾柯布发的喜糖,想给两位警官瞧瞧。

喜糖是装在一个暗红色的盒子里。这盒子质地细腻,色料均匀,白蘅仔细一看,竟然是真皮的;上面的几处镂空使盒子呈现出精美的花纹,盒子外面扎着一条绛紫色的丝带,丝带上还印了图案。

“不像是喜糖,倒像是里面装了什么稀世珍宝呢!”罗队长啧啧赞叹。

又问了几个问题,了解地差不多之后,两位警官起身告辞。走时,他们告诉罗队长,如果想起任何事情,立刻通知他们。

回去的路上,毛芸又想起了那个喜糖盒子,她问道:“白队,你注意到那个喜糖盒子没?”

“嗯,十分精致。”

毛芸说:“不,盒子上的丝带我觉得有些特别,那个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过多久,贾柯布的助理到了H市公安局。两位警官这时也刚好回来。

白警官接过小姚递过来的名单,翻了翻,随口问道:“来宾还挺多啊,这些人都出席了?”

“算是都出席了吧。”小姚说,“其实……有两位没来;但是说来奇怪,之前一版的名单上,并没有这两个人。”说完,他指了指。

白蘅顺着他的手,只见那两个名字是:靳晓明、温柔。

“昨天你见到新娘子了?”

毛警官的问题把小姚逗乐了,他“扑哧”一笑:“警官和我开玩笑吧,早上还是我陪着新娘子的呢。”说罢,他突然低下头去:“不过下午就……就……”

“就怎么样了?”毛芸问。

“就……没见到。”

这么说来,倒是和贾柯布说的一致,毛芸问:“婚礼现场的照片能发给我们一些吗?”

小姚想了想,说行。发完照片后,小姚说没什么事的话,他先告辞了。


毛芸认真地看着照片,企图找出一些线索。

不过看了几遍,就是普通的婚礼照片,好多是舞台的布置,还失了焦,偶然几张拍到新人的正脸,不过也没什么特别。

正当她全神贯注之际,不知道谁一把抢过手机,“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快还给我!”毛芸说道,一看进来的是肖警官。

“哇哦,谁的结婚照啊?哎哟,背景墙上还写着‘君子偕老’……”

毛芸正要去抢,突然肖文彬惊呼:“什么?她结婚了?!”

这一声,惹得白蘅和毛芸齐齐看向他:“你认识?”

“这不是安琪拉吗?”

“谁呀?”毛芸问。

“嗯——”肖警官想了想,“算是个小网红吧。”

毛芸狐疑地拿回手机,看了看说:“背景墙上的名字是‘贾柯布先生和文雯女士’啊!”说着她把手机递给白警官。

不想又被肖文彬抢先一步拿了过去,这回他看仔细了,说道:“没错,就是她,安琪拉。”

白蘅看向毛芸:“你去查一下这个安琪拉,对了,顺便查查看靳晓明和温柔。”

“好的。”毛芸继续翻看照片,又注意到了那个喜糖盒子,她看向肖文彬问道:“肖哥,你看看这丝带上的图案,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肖警官思忖着:“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确实看着眼熟。”

白警官听到他俩的对话,凑了过来,这会儿他认真地看了看那盒子,当看到上面的丝带时,他问:“这花儿是丁香吗?以前老校园里开得到处都是。”

花?毛芸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丝带上的图案是丁香,H大,H大的校徽。”

三人围在电脑前,打开网页搜索了一下,就是H大校徽上的丁香,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儿,毛芸这边就有了消息:“白队,查到了。不过这也太巧了吧,安琪拉是艺名,她的真名竟然叫文雯。”

“她现在哪里?”白蘅问。

“她的常住地址不是本市,不过这几天她倒是来了H市,登记的地址是泰平湖大酒店。

很快,毛警官联系上了安琪拉,得知她还在酒店,他们就约在那里见面了。

果然像肖文彬说的,毛芸一眼认出她就是照片上的新娘。给她看了婚礼的照片后,安琪拉开口说道:“不,我不认识他,昨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说着,她在手袋里找什么东西,一边找一边说:“是一位柳先生找我的,他说有个临时演出,问我感不感兴趣。找到了,这是他的名片。”然后递给了两位警官。

毛芸接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几个关键信息:柳哲明 勒托科技 副总经理,问道:“所以这个柳先生你认识?”

安琪拉摇摇头:“不,也不认识。他说是朋友介绍的,不过也有可能是看到了我社交网站的主页吧,很久之前他找过我一次,他没说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只是问了我的意向。直到一周前,他又找到我,我这才知道这个演出是‘演新娘子’。”

“他一开始找你是什么时候呢?”白蘅问。

“大概半年前吧。”

“你是婚礼前一天到的H市?”白蘅又问道。

安琪拉笑了:“可能到最后关头,新娘才悔婚的吧。”她回忆道:“昨天我到了婚宴酒店,吓了一跳,还真当是自己结婚呢,没想到新娘和我重名。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我真名叫什么,而且如果我事先知道新娘和我重名的话,这活我也不接了,所以都是巧合吧。”

毛芸问:“这位柳先生昨天也在场吧?”

“在。”安琪拉说:“我感觉柳先生一开始就知道新娘要悔婚,倒是贾先生,就是新郎也是柳先生的老板,我感觉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但是后来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这样说?”

“第一次见面柳先生就给了我他的名片,应该没想过去隐瞒这件事。我昨天还知道,柳先生是贾先生工作上的左右手,所以他怎么可能瞒着贾先生暗箱操作呢?”

“你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这么计划了吗?”毛芸问。

“不好说,但我觉得肯定有些人是知道内情的。”

“昨天婚礼上贾先生表现怎么样?”

“昨天,一开始应该是出乎贾先生意料的,因为他看到我时和我看到新娘名字时一样吃惊。”安琪拉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注意到昨天的背景墙上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知道那个时候贾先生站在前面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说着安琪拉叹了口气。

听罢,两位警官又看了看照片。

告别了安琪拉之后,白蘅说:“这下又来了个柳哲明,我们找时间去会会他。”

第二天,根据柳哲明名片上的地址,他们按图索骥很快来到了勒托科技。

柳哲明一听有警察找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找了间会议室,招呼两位警官。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柳先生。”两位警官出示了一下证件,开门见山地说道:“是你找的安琪拉?”

柳哲明大吃一惊,他绝对想不到这事竟然惊动了警察:“你……你们怎么……怎么知道的?”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有人坠楼,地点是贾先生家里。”

“什么?谁……谁坠楼了?” 柳哲明惊讶地差点站起来。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昨天贾先生告诉我们他的妻子不见了。”

“这个……这个……”一时半会儿地,柳哲明也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柳哲明叹了口气,开口道:“唉,文雯告诉我……”

“等等柳先生,你说的这个‘文雯’是安琪拉吗?”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两位警官对视了一眼:看来他应该是不知情的。他们想弄清楚柳哲明找了个和新娘重名的女孩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安琪拉的真名,就是文雯。”白警官解释道。

柳哲明讶异地说:“是吗?这我不知道。我是通过朋友认识安琪拉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雯告诉我,我是说新娘子,结婚前,她告诉我贾柯布有其他女人,让我一定想办法帮她。”

“于是你们就想了这么个点子?”

“算是吧。反正请帖早就发出去了,贾总为了面子也只能把仪式进行下去。”

“听说你半年前就联系过安琪拉了,你们还真的是未雨绸缪啊。”

柳哲明沉思了一会儿:“说实话,一开始我是不赞成的,我告诉她不要结婚!后来,我发现……即使没有我,也有其他人会帮助她,直到朋友介绍了安琪拉,一切似乎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后来就到婚礼开始前,她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下不得不按计划进行了。当时贾总都快急疯了,我告诉他不用担心有解决办法,贾总看到安琪拉之后反而如释重负了。”

“新娘子有没有提起贾柯布的其他女人,叫什么名字?”

“有!好像叫‘温柔’。”

又是温柔,白蘅想到了宾客名单的事,于是问道:“她来参加婚礼了吗?”

“怎么可能!”柳哲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平静下来他说道:“我没留意,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来吧。”

倒是和小姚说的一致,白蘅继续问道:“靳晓明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没有,从来没听过。甚至连温柔这个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两位警官又交代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回去之后,肖文彬赶忙向他们邀功:那个匿名的报警电话是从一个公共电话亭打出来的,他看了监控,那个时间段打电话的人没有拍到,但是很有可能拍到了一个目击者,于是他就实地去了那个电话亭。

“我在那附近遇到一个流浪汉,猜他手里拿着什么?喜糖盒子上的丝带。于是我就问他丝带哪里来的?他说看到有个人去电话亭里打了电话,然后扔掉了什么东西,他跟着后面去捡,就捡到了这条丝带。”

喘了口气,肖文彬继续说道:“于是我就把贾柯布的照片给他看,问他是不是这个人,他说不是,是个女的;我把文雯的照片给他说,他说不好说,不过看样子不像。”

“如果这个女的不是文雯,那会不会是温柔呢?”毛芸问道,“或者会不会真的是文雯自己打的电话呢?”

“目的呢?”

“自导自演一出跳楼戏,让警察帮她……捉小三啊。”

“这……”白蘅一时不知道说啥。

“啥小三?”肖文彬问道:“怎么你们一回来尽说些听不懂的话呢?”

“新娘子怀疑未婚夫有其他女人,所以悔婚。”毛芸解释道。

“这个其他女人,你们也知道啦?”肖文彬又问。

“说是叫温柔。”

“是那个宾客名单上的‘温柔’吗?”肖文彬问,”白队,“我正想和您汇报,名单上的温柔和靳晓明,户籍已经注销,他们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二十年了。”


柳哲明答应帮助文雯,倒不见得像他说的是因为文雯求助于他,相反他甚至有些期待婚礼上能有些“意外”。

一些事情,在他心里憋了太长时间,至少有两年了吧,他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当文雯说出她的计划之后,却不想正中柳哲明的下怀,于是他一边表面上极尽勉为其难,一边心里又偷偷乐开了花,至于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儿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婚礼上的偷天换日终究是一桩大事,他的一颗心一直悬着,好在婚礼当天安琪拉的表现尽如人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柳哲明的心情刚开始没好多久,不想婚礼后再也没有听到文雯的只言片语,他不禁担忧起来。

联系不上文雯,只能旁敲侧击地向顶头上司打听他的“新婚妻子”,终于惹恼了贾柯布。

不管文雯怎么样,贾柯布对她多少是有点真感情的,这几天他情绪低落到无以复加,状如行尸走肉,着实吓坏了邹教授。

柳哲明不敢造次,只能暗中格外关注贾柯布的一举一动,碰巧他发现贾柯布和邹教授自从婚礼后一直在秘密商量着什么,甚至连一向沉稳的邹教授这几天也一反常态的方寸大乱。再后知后觉的柳哲明也意识到出什么事了。

他工作的办公楼上面有一家咖啡店,叫“朵猫猫猫咪咖啡”,一开始柳哲明以为是间猫咖,去了几次都没见到猫之后,他渐渐和店里打工的女孩熟络了起来。

一次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猫呢?”。

“躲起来了,和人一样,躲起来了。”

听上去不知所云的回答并不影响柳哲明被这个女孩吸引。慢慢地,他越发留意这个叫欧洋的女孩,偶然得知她是美术系毕业的之后,柳哲明顿时觉得咖啡店的艺术氛围浓厚,偶尔还传出悠扬的琴声……

于是,他待在这家咖啡店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尤其是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似乎欧洋总能读懂他的心事,然后烦恼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天也是,柳哲明惹恼了贾柯布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咖啡店了,他想躲起来。突然他似乎领悟了“躲猫猫”的含义,欧洋说的不错‘躲起来了,和人一样,躲起来了’。

一进门,“拿铁”,说完就在他常坐的位子上坐下了。这是个靠窗的位子,外面有个露台,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像一层纱一样把他裹起来,又似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窗外的高楼大厦呈各式各样的形状:长方形的、圆柱形的、三角形的……参差错落、远近有致,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像各种几何图案的剪影,柳哲明看着发起了呆。

“你需要的是espresso,不是拿铁。”说着欧洋把咖啡端到他面前。

柳哲明没听进去她说什么,机械性地拿起杯子呷了一口:苦,这才抬起头。

见欧洋正看着他,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女朋友不见了。”

“认识你这么久,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啊。”欧洋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也不算是女朋友,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吧。”柳哲明讪讪地说。

欧洋默不作声。

他又呷了一口,还是苦,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谢谢你!”说着给欧洋发了一个红包。

欧洋看到手机上的红包提示,并不急着领取,反问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介绍的安琪拉。” 他叹了口气:“一开始只当她是说说的,没想到……,好在安琪拉还真……”

正当柳哲明犹豫要不要说下去时,欧洋了然一笑:“原来说的是这件事啊,举手之劳,红包还是不收了。”

“这怎么行?”柳哲明突然执拗起来:“难得一个红包你嫌少?”

欧洋好气又好笑地说:“真要谢我?”

“当然。”

她想了想说:“那你帮我个忙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像极了文雯,柳哲明想到那天文雯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的“你帮我个忙吧”,所以柳哲明一下子怔住了。

欧洋只当他拒绝,调侃道:“看吧,不是诚心谢我。”

“什么忙?”柳哲明突然反应过来,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把欧洋逗笑了,“不用你赴汤蹈火,你帮我看店?”

“啊?这……”

“怎么,不行吗?刚刚还说的‘在所不辞’。”

此时的柳哲明确实有些为难,欧洋没理会他,自顾自说道:“咖啡店要关门几天,我给你把备用钥匙,你有空的时候过来帮我浇浇花吧。”

听欧洋这么一说,柳哲明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大的店面里摆满了铃兰。似乎还能闻到一丝丝清甜的香味,有点像茉莉花的味道。

“行,没问题。你是要休假还是出去旅行?”

“回趟老家。”

柳哲明问欧洋的老家在哪儿,当他听到她说“S市”时,大吃一惊:“啊?你老家是S市的?”

“算是老家吧。”欧洋说道。

这句看似平常的“算是老家吧”竟打开了柳哲明记忆的闸门,一下子很多回忆涌上心头,他想到了温雅。2年前她也是这么说的,她说要回趟老家,柳哲明听了后问:“啊?你老家是S市的?”,温雅回答的也是“算是老家吧”。

后来等她再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他又呷了一口咖啡,这次他没感觉到苦,反倒是这有如天鹅绒般柔软光滑的液体,带着强烈且持续的口感充斥着他的大脑……最终他将剩下的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柳哲明走后,欧洋来到储藏室,这几天临时搭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床。这时,一女子正好从床上醒来。

“大小姐,你再不醒,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女子睡眼惺忪,喃喃道:“你说如果我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消失了,是不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拜托,我求求你了,大小姐,快点收拾,我们这就出发。”

听到出发,女子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欧洋有些嘲讽似的口吻,“拜你‘未婚夫’所赐,我们还真小瞧他了,虽然料准了邹教授不会报警,谁想到倒是他报警了,看来还真是担心你啊。”

女子有些吃惊,说道:“真麻烦!”

“所以温大小姐,你说你给他下的什么迷魂药,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话没说完,女子瞪了她一眼,欧洋没敢再说下去。

说到做到,欧洋走后,第二天柳哲明就来了。

只有他一个人,显得咖啡店很是宽敞。他想帮忙打扫卫生,没想到店里异常干净直接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他喷了点水,维持土壤微湿的状态,然后把铃兰陆续搬到露台上。

他记得欧洋说过,铃兰耐寒但是怕高温、怕涝、怕干旱;每天都要搬到有阳光的地方,但是不能直射、不能强光、也不能长期养在阴暗处。

“听着就很麻烦,为什么要养它?”柳哲明问。

“幸福归来。”欧洋说。

看到他不解,欧洋又说了一遍:“为了‘幸福归来’,铃兰的花语。”

此时的柳哲明一边搬着铃兰,一边心想:幸福会归来吗?

过了好一会儿,应该是晒得差不多了,柳哲明又把铃兰一盆一盆地搬回室内。等他都忙活好,准备离开时,突然一只猫一闪而过。

“哟,你哪里来的?”

他想去追那只猫,但是里里外外找了好久,都没再看到它的影子。可能是附近的野猫,这会儿已经躲起来了吧。

一番折腾,他累得有些晕头转向,回到室内,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好巧不巧,视线捕捉到不远处的一个柜子下面正好掉出一团东西,应该是柜门没有关好。不过那团东西看着有些眼熟,他起身查看,发现竟然是文雯的喜糖盒子上扎着的丝带,有好多,一大团一大团的……

为什么欧洋的咖啡店里有文雯的喜糖盒子上的丝带?这时的柳哲明满脑子都是文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他想最后一次见她是婚礼前一周,算起来已经有十多天了;最后一次通话是婚礼当天,也已经过去四天了,她怎么样了?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这么一想,他就想到上次来找他的两位警官,收拾了一下,他很快离开欧洋的咖啡店,匆匆去到H市公安局。

“警官,我女朋友失踪了!”

柳哲明刚到,毛警官一眼就认出了他,还没等她开口,柳哲明迫不及待地先说明了来意。

毛芸想的是又有人“失踪”,于是问道:“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文雯。”

“啊?”这会儿白蘅和肖文彬都在,他这么一说,他们吃惊地围上来,什么和什么?老板的未婚妻还是下属的女朋友?

意识到大伙儿看他的眼神,他有些尴尬地补充道:“是……前女友。”

“文雯这个名字是假的。”白警官开口了,“接到贾先生的报案,我们就开始了调查。”

“嗯,她的真名叫……‘温’……‘雅’。”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字,柳哲明吐得格外吃力。


“白队,有人报案。”

“发生什么事了?”

“她是来找人的,找她的前夫和女儿。”

听了这话,白蘅有些不悦地说:“叫其他人帮她找人啊,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我这里送。”

“不过……”肖文彬有些犹豫,“她说她的前夫叫靳晓明……”

“啊?她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她有二十年没有和他们联系过了。”

这位来H市公安局寻人的中年女子是靳晓明的前妻。

二十多年前,她和靳晓明同时被H大录取,成为同窗。为了希波克拉底的誓言,踌躇满志地考取医学院,入学后才发现学医之路痛苦而又漫长。好在后来他们彼此走进对方的生活,才为枯燥的学业带来一点甜蜜。

和所有校园恋情一样,最美好的结局不过是从校服到婚纱。毕业后他们真的结婚了,再后来女儿出生了。因为夫妇俩都来自内地的一个小县城,那会儿他们最大的心愿是可以留在H市这个沿海城市工作,所以给女孩取名“海”。待到靳晓明博士毕业后顺利留校,他们算是在H市真正安顿下来,这个当年最大的心愿就这么实现了。

那会儿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顺遂的时候了,一切刚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有一天她突然不再满足于现状,开始催促丈夫出国深造。靳晓明却十分珍惜H大任教的机会,不为所动,劝她打消这个念头时,她果断提出离婚,从此远走他乡,杳无音信。

就这么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联系靳晓明的念头也越来越弱,在她彻底放弃之前,M国医学界有一位华人医生突然声名鹊起。后来她得知,这位华人医生来M国前,曾在H大攻读博士学位,导师正是靳晓明时,多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

过去的两年中她数次联系靳晓明,无果;联系H大,无果。似乎随着她的离开,靳晓明和靳海父女俩也一同销声匿迹了。

越是没有消息,就越想找到他们。好不容易M国的工作安排妥当,请了一个长假,回国了。

回国前她曾幻想无数次再次见到他们时的情景,警察的一句“靳晓明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场事故……”一瞬间长时间的隐忍成了碎片,每一片写满了遗憾。

木讷的“谢谢”之后,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她不记得是怎么走出H市公安局的,也不知道要不要再去找女儿……

她离开的时候,白蘅正好看到了。

“就是她,来找人的就是她。”旁边的肖文彬提醒说。

“那他们的女儿呢?女儿现在在哪里?”

“这……”一时半会儿,肖文彬也回答不上来。

……

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白蘅觉得他们被最初的“坠楼案”带着跑偏了:每一次快要找到答案时,真相就被盖上了一层纱;下一次又快要找到答案时,真相再一次被盖上一层纱……于是纱一层一层地越来越多,真相也就越来越模糊了。

白蘅想到了他的师父——已经退休的林警官。好久没有和师父唠嗑了。

这天下班,他去农贸市场买了大闸蟹后,就动身去林警官家里。快到门口时,他想起师父平时总爱小酌一杯,于是又转身出去准备买两瓶老白干。

在超市逛了一圈,又顺手买了几样其他东西后,再次折返来到林警官家。

“谁呀?来了。”开门的是师母,她看到门外站着的白蘅,先是一愣,马上热情地招呼他进来,一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边冲屋里喊:“老林,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师父在忙什么?”白蘅则一边进屋一边问道。

“忙着逗‘儿子’呢。”师母说着,只见林警官从里屋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见到白蘅,他自然是高兴,没想到猫不乐意了,“喵——”地一声挣脱出去,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还时不时地探出脑袋瞄向白蘅这个“不速之客”。

“坐,快坐。”林警官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问:“最近怎么样啊?”

张了张嘴,白蘅没有说话。

“哦?碰到棘手案子了?”

他思索着该怎么向师父提起时,师母端了水过来,她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把大闸蟹蒸上。”

看着师母进进出出忙活的身影,白蘅把从接到报警电话开始,一件件事情向林警官一一道来。

林警官听了后,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温柔和靳晓明?温柔……”停顿了一会儿,林警官说道:“温柔我有印象,二十年前H大发生过一起坠楼案……”

“后来呢?”白蘅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调查下来是自杀。”

“那靳晓明呢?”

“靳晓明……靳晓明……”林警官自言自语,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当时有个叫邹舟的年轻人,一直要求重启调查。”

邹舟?这个名字,白蘅第一次听说。

“因为他和温柔非亲非故,加上当时调查下来确实没有疑点,最后直接以自杀结案了。”

白蘅听后想了想,问道:“师父,贾柯布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林警官摇摇头,“完全没有印象。”

“说什么说得这么起劲。”不一会儿,师母过来招呼他们吃饭,两人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

“哎哟,这大闸蟹不错!”林警官看到一盆大闸蟹食指大动,马上拿起一只,似是被烫了一下,手快速地缩了回来。他对被烫到的手指哈了一口气,然后只见他捏着捆蟹的绳子小心地提起一只大闸蟹放到面前的盘里,一边给螃蟹“松绑”,一边要当心不被烫到。他熟练地揭开蟹背,去掉蟹腮、心、胃后将螃蟹一掰为二,蘸了些姜醋汁,猛嗦一口,只觉细嫩甘甜、膏似凝脂……他知道这大闸蟹是白蘅特地买来的,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埋怨他又是破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白蘅起身告辞,临走时,林警官说道:“你可以去H大查查看。”

第二天,白蘅就去了H大。

根据靳教授前妻提供的线索,他去了H大医学院。听到这位警官为靳晓明之事而来,一位在医学院工作了三十多年的老教授接待了他。

“等了二十年了,终于有人找来了。”这位老教授自我介绍姓毕,现任H大医学院副院长。

毕教授开口说道:“靳晓明和钱瑶都是我的学生,毕业后他们就结婚了,当时还是我做的证婚人。”

二十多年前的事,他说起来就像在诉说昨天发生的事情那样自然。“钱瑶毕业后分配到S市第一人民医院,晓明则在H大继续攻读博士,直到他毕业留校后钱瑶才得以被调了过来。”

“后来……”毕教授叹了口气,悲从中来,“都是因为我啊……”白蘅不明所以。

他不解地看着毕教授,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院里决定派晓明去国外的一所大学做访问学者,晓明很开心,我也很支持。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造成当时院里师资紧张,无法完成本科生的教学任务,我就同晓明商量能否晚点去。”

毕教授顿了顿,继续说:“晓明倒是同意,钱瑶不干了。她天天催着晓明出国,甚至还来院里找我。我告诉她不是不让晓明去,只是晚一点去,我们都以为她听明白了,没想到啊……”毕教授痛心疾首地说:“她竟然和晓明离婚了!晓明只好一个人带着孩子,有的时候,他偶尔也把孩子带到院里来……后来,就发生了意外。”

“什么意外?”

“有个学生违反实验室安全管理条例,没有按照规定处理废弃的剧毒化学品,造成晓明被锐器划伤,抢救无效……”毕教授倒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白蘅心里想了想,问道:“有个叫邹舟的人,你有印象吗?”

毕教授愤愤地说:“邹舟就是那个违反实验室安全管理条例的学生,后来被开除了。”

白蘅了然,这时他想起靳晓明的前妻来找女儿,于是问道:“那他们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不是被钱瑶带走了吗?”

“不,钱瑶最近回国了,她就是回来找前夫和女儿的。”

听完,毕教授大吃一惊。

白蘅心里也大吃一惊。不过他换了个问题问道:“温柔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毕教授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毕教授说道:“当年有桩奇怪的事,有个女孩隔三岔五地来找晓明,后来她从我们学院顶楼跳了下去。”

“她叫什么名字?”白蘅问道,虽然他心里猜到十有八九就是温柔。

毕教授努力回忆着她叫什么名字,不过还是没有想起来,他抱歉地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他抬起头看着白警官认真地说道:“晓明的事,我一直怀疑是意外”

“为什么?”

说着毕教授拉开了抽屉,拿出一本很旧的笔记本,小心地翻着。翻到某一页,他停了下来,“对,是二甲基亚硝胺。扎到晓明的针管里有残留的二甲基亚硝胺。”

见眼前的警官没听明白,“我……”毕教授刚一开口,反而犹豫起来,“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扎的,或者……我不知道……”这个老教授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些湿润。


告别毕教授后,白蘅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沿着楼梯往医学院的顶楼走去。

他看到一扇门,此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来到了顶楼的平台上。突来的明亮让他的眼睛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他下意识地用手遮在了眼前,不过很快就把手拿开了,这下他看清楚了:门外的世界,满墙、满地的涂鸦……

他随意看了看,就有好几处的“DEATH”和“FXXK”映入眼帘,当然也有“GOAL”、“SPORTS”之类,看来这帮学生平时挺闲,沿着涂鸦墙继续走,一行格格不入的用马克笔写的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为你报仇 Z”,那字歪歪扭扭的,旁边还有几下刀刻的痕迹,像是随便划的,又像是字母“W”。

幸好有护栏,这时,白蘅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楼顶天台的边缘,他靠近用身体比划了一下,护栏到他胸口,应该是加高过的。

白蘅给肖文彬打了个电话问:“温柔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肖文彬回复说:“她生前登记的家庭成员只有父母和外婆。”

白蘅“嗯”了一声,问肖文彬要了温家登记的地址,就挂了电话。他不着急走,而是贴着护栏,踮起脚尖使劲往下看,加高的护栏使即使1.8米的个子看下去也是吃力。又看了一眼涂鸦,他才离开的。

一边走,一边回忆上次柳哲明来报案的时候说了什么,他提到新娘是他的学妹,他们在H大社团活动时认识。这家伙是什么学院来着?白蘅仔细想了想,商学院?他好像说他是H大商学院毕业的。想着,白蘅决定去趟商学院。

听清他的来意,商学院教务处主任接待了他,“温雅?她休学了。”主任查找了学生档案后告诉白蘅。

“为什么?”

“病假。左膝十字交叉韧带断裂和半月板损伤。”

“她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登记的家庭成员只有父母和外婆。”说着,主任指着学生情况登记表给白蘅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白蘅大吃一惊:怎么她的家庭成员姓名地址和温柔的一模一样?

白蘅百思不解时,主任桌上的一张报纸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已经是旧新闻了,但还是被主任压在写字台的玻璃下,只见那新闻的标题是:我校学生柳哲明获得全国攀岩锦标赛男子全能冠军。

“这新闻……?”说着,白蘅指了指。

“你说柳哲明?我校攀岩队的,温雅也是,本来她要参加今年的全国大学生攀岩锦标赛的。可惜了……”

白蘅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走廊上,商学院的宣传栏里贴着不少攀岩队的照片,同样的一则新闻又引起了白蘅的注意,虽然是则旧新闻了,想不到仍然贴在宣传栏里的醒目处。柳哲明说社团活动认识的学妹,应该就是指攀岩队认识的温雅吧,但是她和温柔又是什么关系呢?

从H大出来后,白蘅根据肖文彬给的地址去了趟温柔家里。

见有警察上门,温父温母很是诧异,他们以为是温雅出了什么事情,当听到白警官说是为了温柔的事情来的之后,温母一下子情绪很激动。

温父只得一个劲地安慰他,不想温母的情绪越发激动:“冷静,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上一次警察来是时候是通知我们去认领尸体……”说着温母回房去了,还关上了门。

温父一时语塞,白蘅也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谁来了?”这时只听有个声音从里屋传来。

温父讪讪地对白警官说:“是外婆。温柔出事后,外婆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

外婆看到白蘅,颤巍巍地向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这是……小贾吧?”声音很是激动。

“妈,不是的。”温父想扶外婆坐下。

“小贾是谁?”白蘅问。

“温柔呢?她男朋友都来了,温柔怎么没回来?”外婆说着有些激动了。

“外婆,他不是温柔的男朋友。”温父一边向外婆解释,一边向白蘅致歉。

“哦。”老人家神色黯淡了下去,不过马上又精神起来了:“你是……温雅的男朋友?”

听到“温雅”,白蘅心下一惊。

“妈,不是的。”

“哦,那温雅什么时候回来啊?”外婆问道。

“快了快了,放假了就回来了。”温父只得给外婆打马虎眼。

又一次提到“温雅”,白蘅这一次听得仔细。

不过他还是重复了之前的那个问题:“小贾是谁?”

“说是温柔的男朋友。外婆说是温柔告诉她的,这么多年来老人家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要么就一个劲地问‘温柔什么时候回来呀?’、‘温柔这次回来带不带男朋友一起来啊?’之类的话。”

“温柔的男朋友姓贾?”白蘅找温父确认。

“其实我们不知道,从没听她提起过。”温父说。

外婆急了:“什么不知道,我有照片的,温柔给我看过小贾的照片。”说着外婆起身去找,回屋找了一圈没找到之后,她又出来问温父:“我的东西呢?你们把我东西放哪里了?你们就知道扔我的东西!看你们什么时候把我也一起扔掉!”老太太的语气很是气急败坏。

温父解释道:“外婆以为还在老家。其实温柔出事后,我们就把她接到H市来了。”

“这是哪里?温柔是不是不回来了?你们说话呀!小贾,你说话呀!”说着,外婆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温父抱歉道:“老人家又……”

白蘅点点头,问道:“这个小贾,老人家有没有提起过他叫什么名字?”

“有,有一张纸条上外婆自己写的,她说怕万一忘记小贾的名字,温柔会不高兴的。”

说着温父去找,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白蘅接过一看:贾柯布。字迹干脆利落,白蘅一下子竟无法将这字迹和眼前稀里糊涂的老太太联系起来。

“温雅是你们家什么人?”白蘅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小女儿。”温父纳闷,白警官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是这样的,为什么温柔和温雅登记的家庭成员都只有父母和外婆呢?”

温父想了想说:“温柔出事的时候,温雅还没出生,后来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独生子女。”

这下谜团解开了,临走时,白蘅问道:“温雅最近和你们联系过吗?”

“温雅出什么事了吗?”温父担心地问道。

“没,就这么一问。”见状,白蘅没有把她休学的事情说出来。

“哦,吓我一跳。她倒是有段时间没回来了。说是要参加全国大学生攀岩锦标赛。”

听完白蘅说了“好的,谢谢”然后告辞了。

话说这头欧洋和温雅已经离开H市两天了。那天不巧她们刚开出H市时遇到了车祸,虽然不严重,但是对方车主报警了,她俩担心警察发现温雅行踪,就留欧洋一个人在车里等,温雅则从小路悄悄离开。

温雅沿着那条小路走了很久才见一个镇子,这个镇子很是古色古香,镇中间的老街铺着青石板路,长得难见尽头。她穿着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鞋跟与石板相互碰撞,发出“咚咚”的声音。

不算宽敞的河流两岸散落着一些民居,也有几家铺子卖豆腐花、八珍糕、臭豆腐还有芡实糕什么的。河面上架着石桥,没走几步就有一座,似乎连接着人间的烟火气。灰砖砌就的矮墙,墙脊上早已爬满了丝瓜秧,这个时节丝瓜秧上开出朵朵黄花,花蕊中盘桓的蜜蜂,还有那墙壁上挂着的斗笠、黄玉米和红辣椒,不知道谁家的门口趴着一条看家的黄狗,远处的小桥流水和鳞次栉比的白墙灰瓦,

好像记忆中的外婆家。

温雅干脆脱了鞋子,斑驳陆离的旧色砖墙,缝隙中瑟缩的几根细细的野草,和这踽踽独行的女子赤脚踏在寂寞的青石板上……

第一次陪外婆回老家是温雅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她记得那扇门的朱漆早已面目全非,只有一小部分可以依稀辨认出曾经的鲜红,门上可能贴过春联,春联早已不在,却留下了胶水的痕迹。每次推开门,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温雅却觉得那听上去像笑声。

外婆如果不是在邻居家串门,就会坐在屋里做些针线活,可能外婆从年轻的时候就这样,直到衣服上的褶皱爬满她光洁的额头……

奇怪的是温雅觉得自己小时候就是住在这房子里,一切是那么似曾相识,但是父母告诉她,她从出生开始就在H市,从未离开过。

思绪是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接起来。

电话中传来欧洋的声音:“你那边还好吗?”

“嗯,找到一个小镇,我在这里歇着呢。”

“那就好,我这边还要有一会儿呢。到时候我们怎么汇合?”

“要不你到这镇上来?我们找间民宿,住几天?”

欧洋说:“也行,到时再看吧。”

挂了电话,温雅找了一家卖豆腐花的铺子,点了一份豆腐花,又馋隔壁的臭豆腐。

吃完之后,她在游廊下坐着,她看着河水静静地流淌,阳光下,竟似一条银链。她有些想外婆,但是又觉得不是很想,上大学之后她不经常回家。

从小到大,外婆好几次把她的名字叫错,偶尔父母也会,让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替身。

直到两年前,温雅考上H大,趁新生还没正式报道前,她独自一个人去H大逛了逛。那天她穿了一条洁白的连衣裙,留着及腰的长发,走在校园里,她畅想着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感觉好极了。

“温柔——温柔——”,听到背后有个声音这么唤着,她转过身,见是一位中年男子,对方尴尬一笑:“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男子说着快步走开,温雅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他却没了踪影。

这件事让她有了心结,从H大回去后,闷闷不乐了几天,父母却一个劲地问她:新校园喜不喜欢。

“就这样”温雅面无表情地回答。

开学后没过几个月,一次外婆又说起想回老家看看。

“我还没去过老家,我陪外婆去吧?”

上了大学后,父母不再以学业为重要求她,竟然答应了。

虽然是第一次去,但是到了那里温雅觉得一切都很熟悉,照顾外婆午睡后,她去另一个房间准备找什么东西。“应该是在这里的。”她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心里很是笃定。

果然找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再一看是本日记,她花了两个通宵看完日记后,原来一直以来的怀疑不是错觉,外婆几次错唤她“温柔”,她真的就是“温柔“的替身。

多年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她捧着日记本,偷偷地大哭一场……


这天一大早,还没到上班时间,柳哲明先去了欧洋的咖啡店。

和他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的两人看他按了39层,好心提醒道:“你是去‘朵猫猫猫咪咖啡’吗?这几天它没开门。”

“嗯,我知道。”

“听说……”这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听说咖啡店里打工的女孩前几天出车祸了。”

听了这话,柳哲明瞪大眼睛,不想电梯里另一个人附和道:“我也听说了,应该是真的吧。”

很快这两人到了楼层后就走了,柳哲明张张嘴,想问的话没有问出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任由电梯门再次关上。

他有些担心欧洋,出了电梯后,马上拨通了她的电话。

一连打了几个都没人接,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欧洋看看来电显示的名字,任由它响着。

“你有电话。”温雅提醒道。

“嗯。”

“不接吗?”

“还是不接了,是柳哲明。”

温雅“哦”了一声,说道:“他之前一连打了我好几天的电话,我都没接,这会儿找你,会是什么事呢?”

“管他什么事呢!”欧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的是:这家伙该不会把我的花都浇死了,急着来赔罪吧?

自从联系不上温雅后,柳哲明变得有些惊弓之鸟,这会儿见欧洋也联系不上,他一下子慌了,决定马上去H市公安局找白警官。

转身刚走进电梯,他突然想起自己是来给铃兰浇水的,不过现下顾不了那么多了,“幸福归来”们通通等着我归来吧。

白蘅是想找柳哲明来着,没想到他倒自己来了。见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白蘅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警官,欧洋……欧洋……出车祸了。”

“欧洋是?”

“是我的一个朋友,今天一大早,我听别人说她出了车祸。”

“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四天前她出发去了S市,现在我联系不上她。”

“查查去S市的沿途道路有无交通事故的报告。”白蘅对肖文彬说道,一边让柳哲明不要着急

过了一会儿,肖文彬进来说:“有的,确实有位叫欧洋的车主,是一起侧面碰撞事故。”

看着柳哲明关切的眼神,肖文彬继续说:“交警到现场进行了责任划分,没有人员伤亡,双方签字后就让他们走了。”

柳哲明轻轻吁了口气。

肖文彬却看着白蘅说道:“不过,道路监控拍到她们车内一开始有两个人,事故发生后,另一个人马上离开了,也是个女的。”说着,肖文彬把几张照片递给了白蘅,“是另一起案件的案情需要调的监控。因为和案子没关系,就没有追查。”

柳哲明伸长脖子使劲看,那几张照片像是道路监控的截图,这个抓拍到的离开的人,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他一把抢过来,只粗略一看,便确定了就是温雅。

“你干什么!”白蘅冲他大吼一声。

“温……”几乎脱口而出,柳哲明感到自己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警察找到了温雅,他们会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贾柯布?不,不能让贾柯布知道,所以他生生把话咽了下去,改口说道:“没……对……对不起。”

柳哲明又深呼吸一下,用无关痛痒的语气问道:“温雅有消息吗?”

“还没有,不过关于她,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嗯,请说。”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

“你说你和温雅是社团活动认识的?”

原来是这事,柳哲明松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是,我们是在校攀岩队认识的。”

柳哲明开始回忆和温雅认识的过程,记得那是他研究生的最后一年,想来也有两年了。那会儿刚刚开学,一天中午他有急事要回趟寝室,骑自行车经过本科生宿舍楼的时候,余光瞥见一幢房子的墙外“挂”着什么东西。当时他都骑过去了,好奇心使他决定折返回来看个究竟,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一个女生在爬墙……他那个惊啊,出于一个攀岩队员的职业习惯,见她爬到三楼并从开着的窗户翻进去后,柳哲明马上从自行车上下来,跑到楼前,仔细查看了外墙,上面确实没安装任何支点,好家伙,徒手爬的!

后来他打听了一下,得知这幢楼是商学院的本科生宿舍时,心想竟是自己的学妹。

找人的方法千千万,他偏偏用了最蠢的一种,在校园论坛上发帖“寻找爬墙女孩”,还配了一张拍糊了的照片,被温雅的室友一眼认了出来。

温雅得知后自然是气冲冲地来到柳哲明寝室,她指着手机上的帖子问:“这是你发的?删掉!”

柳哲明看着这个冲进他们寝室的女孩,愣住了。他想起还没开学的时候,他提前返校的那天,当时校园里几乎空无一人,一个身着白裙的长发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禁多看了几眼,虽然没想过会再见面,但是现在她就站着眼前。

温雅见他半天没吭声,只当他是装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提高了嗓音又说了一遍:“删掉!”

柳哲明回过神来,说道:“你好,我叫柳哲明。”

“我管你叫什么,删掉!”

“哦、哦、好、好的。”他说得结结巴巴。温雅盯着他删了帖之后,气呼呼地走了。

她一走柳哲明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没问她要联系方式,“等等——”,他赶忙追出去,一边追一边问:“你,你站住,你说,你为什么爬墙?”

温雅起先不想理他,只顾自己往前走,见他一个劲地在后面追,想想不对:莫非他把我当小偷了?不行,得解释清楚。于是她停下脚步突然转身,正好和柳哲明撞了个满怀。

“哎哟……”柳哲明先哼了出来。

温雅看他喊疼的样子,没好气地说:“我没带钥匙,室友们都在上课,看着不高,就爬上去了。满意了吗,同学?”

她说到“看着不高”的时候,还撇了撇嘴,柳哲明只觉这模样怪可爱的,憨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温雅没作答,转身走了。柳哲明没再追上去,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

这段回忆使柳哲明面露赧色,白蘅心想:这小子害羞了。于是故意问道:“想到什么了呀?”

柳哲明方才如梦初醒,为了掩饰尴尬,他见桌上有水杯,便拿起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没什么,就是那个时候她刚刚入学,我问她想不想加入校攀岩队,然后就认识了。都两年前的事了。”

白蘅见柳哲明那副羞涩的样子,就知道故事没他说的这么简单,被他这么搪塞过去,心里自然不甘:我X,瓜没吃到。

本着吃瓜精神,白蘅装模做样地问:“是你主动邀请她加入的?这么说来,她应该身手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天赋型选手。她可厉害啦,甚至可以……”柳哲明突然打住了,没再说下去。

“哦?可以什么?”白蘅来了兴趣。

“哎呀,也没什么,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手。”

白蘅想:真没意思,一点瓜都没吃到。算了,换个问题:“你上次来的时候,跑上来就说她是你的女朋友,所以指的是那个时候的事?”

不巧这个问题戳到柳哲明痛处了,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们都是攀岩队的,然后……经常……一起攀岩,就自然而然……走到一起了。不过后来……”他顿了顿,犹豫要不要说下去:“……后来,她回了趟老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再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你们分手了?”

“是,她突然变得……像换了一个人。”柳哲明其实想说的是“她突然变得六亲不认了”,不过最终还是没舍得把这个词用在温雅身上。说完,就没再说下去。

他那副沮丧的样子,彻底打消了白蘅八卦的兴致。

**

在温雅看来,事情是这样的:考上H大的喜悦是如此短暂,校园里陌生人的一句“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把她多年来小心翼翼织成的外壳撕扯得支离破碎,她甚至可以肯定确实有一个叫“温柔”的人。

打她有记忆起,外婆时不时地念叨着“温柔”、“温柔什么时候回来?”诸如此类的话,她不是没有问过“妈妈,温柔是谁?”或者“爸爸,温柔是谁?”

每当这个时候温父总是脸色一沉,温母甚至还会掉几滴眼泪,他们告诉她:“外婆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外婆说的话你别当真。”她自欺欺人地接受了父母的说辞,因为纤细敏感乖巧懂事的她渐渐明白,不能提这个名字。

不过这个家里的绝对禁忌从她考上大学后,父母反而没这么避讳了。

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成年,父母觉得有些事情可以慢慢告诉她了吧。

当这一次外婆提出要回老家时,温父温母竟破天荒地同意了;于是温雅趁机说由她陪着外婆回去,父母照样同意了。

可是她小的时候每次外婆嚷嚷着要回老家时,父母为什么总以各种理由拒绝呢?她一直以为老家是在很远的地方,这次才知道老家是S市下辖的一个镇,离H市一点都不远。

担心父母变卦,趁着大学开学后的第一个小长假,温雅就陪着外婆动身回去了。

温雅第一次回去,她很是欣喜,没想到自己的老家竟是一个古朴的小镇;一回到那个镇子,外婆的精神状态突然好了许多,思路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她甚至记起了很多年前的人和事,说起镇子上的典故,如数家珍。

外婆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见她兴致这么高,温雅随口问道:“外婆,以前我们隔壁住的是谁呀?”

隔壁的房子和她们家一样,也有一个院子,但是总觉得隔壁的院子里尽是潮气,湿漉漉的地上似乎还泛着青苔。院内是红柱白墙的房子,但朱漆的大门像是历尽了沧桑。墙角有一些花,一棵盘根错节的金银花此时正倔强地绽放,清新的花香飘得很远,也飘进温雅家里,花香似乎驱除了长年无人居住的霉味……

外婆不假思索地说:“隔壁以前住了一对小夫妻,男的姓欧,他媳妇姓什么我倒不记得了,很热情的小两口,每次见着我总和我打招呼……”

温雅饶有兴致地听着,期待她说下去。外婆就继续说道:“那对夫妻有个女儿,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可漂亮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生病了,夫妻俩就带女儿去镇上的医院看。我记得那天他们从医院回来后就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说镇上的医生催着他们带孩子去大城市看病。”

“后来呢?”

“后来……”外婆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神情也黯淡了下去:“小女孩夭折了。”

“她得的什么病呀?”

“不知道,没听人提起过。”

“后来就只有夫妻俩回来了?”温雅问道。

“后来我很久都没再看到过这对夫妻了,隔壁时不时地倒有中介带人来看房子。我想他们兴许是搬到其他地方了吧,当时还感叹邻居多年没有好好道个别,隔壁的女人突然带着个孩子回来了。”

“哦?”

外婆说着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看着邻居家的方向,继续说道:“那天我见隔壁的女人回来,还挺高兴的,见她带着的孩子,就问她是谁家的。”

温雅听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外婆,一如当年外婆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隔壁的女人。

外婆停顿了一会儿,“她估计是没料到会撞见我,惊愕失色的样子,然后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亲戚家的小孩’,就进屋去了。没几天她男人回来把她们接走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和温柔走的同一年,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听了外婆的话,温雅的目光看向了屋内,房间里的灯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定。


柳哲明从白警官那里回来已是下午。

他一进公司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大对劲,百来号人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凝神静气,空气也像凝固了一样,似乎他稍一呼吸,“凝固了”的空气会像碎了的玻璃,渣渣掉一地。

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听阵阵咆哮从贾柯布的办公室里传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了只一秒钟,就赶忙低下头专注于各自的活计。

出什么事了?柳哲明拼命向小姚使眼色。

小姚同样一脸懵逼,一个劲地摇头。他只知道刚刚蔡子湘进去找了贾柯布,不知道说了什么,贾柯布的怒气便像不可控的火势一般蔓延到了整个办公室。

“小姚,进来一下。”这声音像沉雷一样,小姚战战兢兢地起身,一边往贾柯布的办公室走,一边眼神急切地向柳哲明求助,同时他还没忘记带上给贾柯布的咖啡。

柳哲明无奈地做了个祝他好运的手势,此时的他也是一筹莫展。

小姚一进门,把咖啡放在桌上,说道:“贾总,您的咖啡。”虽然他极力镇定,贾柯布犀利的眼神仍使他直打颤,他不敢看贾柯布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只觉这会儿气氛降到了冰点。

小姚的目光落在刚刚放下的咖啡上,热腾腾的咖啡散发出氤氲的雾气,不过此时这白茫茫的雾气似乎也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

“出什么事了?”贾柯布先开的口。

“出什么事了……吗?”小姚不知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现在是我在问你!”

小姚怯怯地看了贾柯布一眼,只见他脸色涨红,进而发青,脖子涨得像要爆炸似的,满头的汗珠,一只手紧紧攥着拳头,最终没有落下,但在小姚心里,那拳头早在桌上捶得“劈里啪啦”直响。

“最新的一款美容仪出事了。”直到一旁的蔡子湘开口,小姚才注意到贾柯布的办公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台设备。他心下一惊,这不正是公司上周才刚刚召开过新产品发布会,目前主推的一款名为“艾莉丝”的美容仪吗?

蔡子湘继续说道:“购买这款美容仪的客户陆续反映使用过后肌肤受到不同程度的烫伤,最严重的一例是面部深二度烫伤,出现大量水泡,左眼有失明的风险,目前还在ICU……”

小姚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么严重的事故他竟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今天……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怀疑……”蔡子湘没敢说下去。

“怀疑什么?”贾柯布大声质问。

“怀疑是……竞争对手使坏……”蔡子湘吞吞吐吐地说。

这下,贾柯布的拳头终于重重地落在桌上,连带着咖啡都蹦得老高。

“查!统统给我去查!”

“是,是!”

“好,好的!”

他们两人慌乱地应承着,然后逃也似地离开贾柯布的办公室,似乎他的咆哮声有种魔力,落在他们身上就会遍体鳞伤。

“等等——”

小姚前脚刚踏出去,后脚正准备迈出,他想顺带把贾柯布办公室的门关上,没想到这时老板叫住了他,他呆若木鸡地站着,进退两难。

“邹教授呢?”

原来是这事,小姚紧绷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说道:“邹教授刚刚出去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

听老板这么说他赶紧溜,还不忘帮贾柯布把门带上。

见这两人先后出来,柳哲明立马起身迎上去,他们向他示意,然后三人心照不宣地去了会议室,关上门,商议着什么。

柳哲明赶忙问小姚究竟出什么事了,小姚则问蔡子湘是怎么回事,蔡子湘看着这两人说:“你们别问我,我也想知道!”

原来这款名为“艾莉丝”的美容仪,勒托科技从一开始就计划把它打造成为一款王牌设备,秘密筹划了很久。

几年前蔡子湘这个天才工程师着手组建团队,负责设备的研发。他在原有设备的基础上结合科学界最新的理论研究开发出来的艾莉丝,可以说是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对皮肤实现拉伸紧致、除皱抗衰的美容仪器,安全性高,而且不会造成开放性的创口。

然后,这款设备最初的原型机制造出来后,邹教授和小姚做了一年的临床研究,邹教授撰写的研究成果分别发表在两本医学期刊上,一时之间,艾莉丝获得业内的高度关注。还没有上市,前来咨询的医生和用户已经络绎不绝。

接着柳哲明策划了艾莉丝全年的营销推广方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勒托科技趁“艾莉丝”话题度最火的时候,于上周召开了新品发布会。

三人这会儿突然感受到一举成名天下知是有两面性的,当时有多火热,现在就有多凄惨。

铺天盖地的美誉变成铺天盖地的讨伐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会儿网上充斥着“艾莉丝”造成各种医疗事故的负面新闻。

怎么会这样?三人一筹莫展,加上邹教授不在,他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散会。

在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柳哲明明显没有刚刚那么提心吊胆了。他前面就注意到小姚给贾柯布拿进去的咖啡不是欧洋咖啡店吗?不对啊,早上电梯里那两人还说咖啡店今天没开门呢,这会儿她回来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决定亲自上去看看。

来到39层,他见咖啡店的门仍然锁着。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一切和他前一天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他有些纳闷,转念一想:不管了,先浇水。

之后柳哲明把铃兰一盆盆地搬到露台上,他留心观察了一会儿,这些铃兰长势甚好,一朵朵密生的小花把枝干又压弯了些,白色而细小的花朵,真像铃铛呢!

铃兰散发出的阵阵幽香,使柳哲明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他不断嗅取空气中的香味,就好像从夜风中捕捉星星的叹息,茫然又幽静,若有若无,似高不可攀而不易接近,又像是一位气质典雅柔美的女子,绽放着迷人的气息。如此熟悉又那么遥远,让他想起了欧洋。

这么一想,他竟乐得伺候起铃兰来,没多久就忙活完了。

他把咖啡店简单整理了一下,锁好门,离开去等电梯。

电梯门一开,小姚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你来干什么?”柳哲明问。

“我买咖啡啊,你来干什么?”

柳哲明怪自己大惊小怪,故作镇定地说:“我也来买咖啡,它没开门。”

“哦,啊?那贾总的咖啡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问你呢,我看到你给贾总拿进去的是‘朵猫猫’的咖啡,不是你买的吗?”

“这个?”小姚想了想说:“还真不说,是前台的小安给我的。”

“哦。”柳哲明不动声色,心里却急着下去找小安问个清楚。

回到公司后,他一眼看到在前台醒目位置有个朵猫猫咖啡的包装袋,于是问道:“这包装袋是怎么回事?”

小安看了一眼柳哲明手指的东西,回答说:“一位女士拿过来的,说是贾总的咖啡。”

“她就拿了咖啡过来?”

“她还拿了个信封拜托转交邹教授。”

柳哲明想去找邹教授,小安提醒他:“邹教授出去了。”

“哦,谢谢。”他把这茬儿给忘了。

没多久前当小安把信封拿给邹教授的时候,他正和小姚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不想展信看完之后,邹教授脸色一沉,对小姚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信上只有六个大字:H大医学院 温

邹教授火急火燎地往H大医学院赶,路上他不停地给温雅打电话,不过就是没人接。

在无数次催促司机师傅开快点之后,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计价器显示144元,邹教授掏出200块钱,说了句“不用找了”,然后匆匆进去了。

一路上司机被邹教授催得都快发火了,这下突然眉开眼笑地接过钱,大声说道“您慢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邹教授前脚刚下车,后面的一辆出租车上有位女士下来,不似邹教授的慌里慌张,她倒是不疾不徐地徜徉在H大校园,她看见一对对情侣依偎漫步,一双双恋人喁喁私语,柔风轻拂,桂花飘香……

行事作风如此不同的两人,却都在找着什么:一个在找人,一个在找丢失了二十年的回忆。

邹教授对H大医学院还是熟悉的,毕竟二十多年前他在这里学习生活过,按照他原来的人生规划,他是希冀本硕博连读,然后顺利从H大毕业的,不过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

温雅没说哪里见面,电话也不接,去哪里等她呢?

只见他走过护理学院、基础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药学院……最后他进了临床医学院的大楼。他路过教室和实验室,感觉和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邹教授上次来是两年前了,那会儿他刚刚回国,在H市安顿下来后,就急着来H大医学院看看,那一次漫无目的的闲逛,他邂逅了温雅。

这次他没时间闲逛,目标明确,利索地往楼顶走去,直觉告诉他十有八九她会在那里等他。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第二个人上来。他只觉这天的风有点大,似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着,怒吼着,狂风卷起落叶,夹杂着纸片和废塑料袋,纷纷扬扬地在这平台上空旋着。他转了一圈,注意到四周围又多了好多涂鸦,于是啧啧道:“这帮学生!”

在大面积的涂鸦中,他像是在找什么,终于走到一处,停住了脚步,慢慢蹲下,手臂紧紧抱着双腿,脑袋埋进臂弯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走到一处护栏边,驻足了一会儿,才离开。

那位在邹教授后面进入H大校园的女士,这会儿也在临床医学院的教学楼里徘徊。

她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医学院的院标,外圈采用半圆结合的H大医学院中英文的名字,中间为象征医学的蛇杖。

她想起刚入学那会儿,第一节课上,教授提问新生:“为什么蛇杖成为医学的标志?”

蛇杖来自于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医疗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他的名字正是取自于拯救治愈和延迟死亡所带来的枯萎。人们给了他一条蛇作为属性,为了说明从医学中获益的经历与一条蛇自身的变化非常类似,都好像是在疾病和年老后,随着蜕皮再次变得年轻,同时,蛇代表的专注,也正是医学治疗的需要。

“才不近仙不可以为医,德不近佛不可以为医。对于医者们来说,蛇杖是一个警示,时刻提醒着每一位从医者都要向医神那样担负救死扶伤的责任。”

教授的话言犹在耳,记忆似乎又带她回到了上学那会儿。

这时迎面走过一个雪鬓霜鬟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她一眼认出就是当年的教授,嗫嚅着双唇“毕老师……毕老师……”,虽没发出声,却已是泪眼朦胧。

毕教授自然注意到了她,他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学生太多,实在是想不起。

两人就此擦肩而过。

回忆在无数次的发酵中膨胀成了苦涩,这苦涩惊醒了疼痛,这会儿又让泪水染得模糊不清,她轻轻拭去模糊了双眼的眼泪,却看到一个身影从楼上下来:Thomas Zou?

她着急追上几步,这回看了个仔细,正是Thomas Zou。

……

见邹教授离开顶楼的平台,又等了一会儿,约他的人才款款现身。

她走到邹教授刚刚蹲过的地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低声呜咽。她好奇他看到了什么,于是在地上和墙上寻找着,终于她发现了那行小字“为你报仇 Z”,她攥紧拳头重重捶了一下。痛,痛心切骨,却咬紧牙关,狠狠说道:“我也为你报仇!”

她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她走得很慢,一间间教室,一间间实验室,她慢慢经过。

她知道她小时候常来这里,这会儿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二天,朵猫猫猫咪咖啡开门营业了。

早上,欧洋一走进大楼,有人叫住了她:“欧,欧小姐,今天咖啡店开门吗?朵猫猫咖啡关了几天,我们经理天天念着你的咖啡呢。”

欧洋见是物业的小胡,和他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然后她又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胡迟疑了一下,说:“具体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昨天来了一群人,说是来维权的。他们好像是去找32楼的那家公司的。一度还闹的挺凶,所以这会儿我们经理让我在大门口盯着点呢。”

32楼不正是柳哲明他们公司吗?欧洋听了没吱声,她邀请小胡一会儿来喝咖啡就去等电梯了。

不一会儿,咖啡店里坐满了人。其中有不少是听说欧洋出了车祸,纷纷前来看望她的。

老顾客们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她只得感叹分身乏术,根本招呼不过来。

“救命!”欧洋发了条消息,向温雅求助。

温雅倒是乐得帮忙,很快她就到了然后在吧台那边忙活起来,欧洋这才有时间一一招呼客人。

“欧小姐,听说你出车祸了?有没有受伤?”说话的是小杨,欧洋记得他就在咖啡店楼下的一家公司工作,每次都是走楼梯上来的,虽然才一层楼,他也走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点单的时候还在直喘气。

时间长了,欧洋知道他只喝摩卡,而且每次都要加很多巧克力酱和鲜奶油。

这次也不例外,欧洋端上温雅做的摩卡后,小杨直嘟囔:“奶油不够!欧小姐,几天不见,你连我的口味都忘了。”

欧洋讪讪一笑:“手艺生疏了,见谅。”

“您的拿铁。”一会儿她来到另一张桌子。

“欧小姐,事故是对方全责吗?”这是Jerry。他可以说是除了柳哲明之外,来得最勤的人了。欧洋记得他们公司也是生产医疗器械的,和柳哲明的公司还是一定程度的竞争对手呢。

“嗯,交警认定是对方全责。”说着,她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没有出差吗?”

“没,最近几次出差公司都派同事去了,不远,就在S市。”

“欧洋,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可想你呢!”楼下美甲店的娴娴喝着卡布奇诺,说道:“这几天来我店里做美甲的顾客都在问,怎么不是朵猫猫家的咖啡?我给她们买的X巴克,顾客说她们就是为了朵猫猫咖啡来的。你说气人不气人,感情找我做指甲还是看在咖啡的份上啊!”

欧洋笑笑没说话。

娴娴继续说:“我在想要不我把美甲店开进你店里?或者你把咖啡店开在我店里?咱俩合伙吧。”

听美甲店的老板娘这么一说,旁边的顾客趁机起哄:“是个好主意!”

倒是楼下花店的妍妍一进来就注意到朵猫猫咖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很多花,她感叹到:“哟,你这儿的铃兰开得真好啊!”说着闻了闻手中的咖啡,继续说:“我想今天的玛奇朵怎么格外沁人心脾呢?原来是花香揉进了咖啡的香味……”

这时,其他客人听后纷纷附和:“今天的咖啡果然和平时的不一样!”

欧洋在心里默默谢过柳哲明;温雅也听到了,她想的则是:和平时的不一样?因为是我做的!

欧洋一一回应着大家,同时心里越发纳闷:她出车祸的事情,怎么一下子人尽皆知了呢?

后来还是Jerry给她解释了:“我那个去S市出差的同事,路上看到有交警在处理事故,好巧不巧他看到你了。”

于是这个好事的同事把随手拍的照片发给大楼的物业,求证是不是朵猫猫猫咪咖啡店的女孩,后来又不知道谁把照片发到业主群里去了,于是更多的人看到了,包括贾柯布。

引起贾柯布注意的是那张照片抓拍到的另一个女子,他定睛一看:这不是文雯吗。

贾柯布好像知道楼上是有家咖啡店,不过他从来没有去过,他叫来小姚:“你和楼上咖啡店的女孩熟不熟?”

小姚不知道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时,贾柯布说了句“没事了,你去忙吧”。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亲自上去一趟,说完就离开了,留下小姚站在原地,满脑子的问号。

贾柯布刚一踏进咖啡店,只三秒钟,欧洋就认出了他。

“espresso。”他到吧台点单,这是欧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身材伟岸,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麦色的肌肤;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凌厉的眼睛;他鼻梁很高,嘴唇饱满,给人感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这股气令欧洋不寒而栗,她迅速垂下眼,不敢再看。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顶多不会超过三十五。这么一想,欧洋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因为她记得温雅说过贾柯布已经四十五岁了,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据说柳哲明像极了年轻时的贾柯布,所以他毕业后一入职就被委以重任;欧洋觉得不像,柳哲明身上没有贾柯布的那股气势。

点完单,贾柯布找了个位子坐下,不似在等咖啡,倒似在打量欧洋。他觉着这姑娘年纪不大,和文雯差不多,估计也就二十出头。白皙的脸蛋,淡淡的柳叶眉,眼睛不是很大,配上小鼻子小嘴的,显得极为标致。玲珑的外形,优雅的身姿,话说美人看三角——香肩、美背、天鹅颈,偏偏她都占了;贾柯布总觉着她的谈吐略带一丝羞涩,正是这份羞涩让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他想起那张照片,怎么没听文雯说起过她有这么一个朋友呢?

这会儿店里倒是不忙,不久前客人们都陆续回去上班了,温雅说着有事也出去了一下。

欧洋松了口气,幸好,不过她的心还是砰砰直跳,她想象着万一这俩人碰上了,可怎么是好?于是便有些心不在焉。

她端上贾柯布的咖啡,不想他才呷了一口,就把她叫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语气听着很是严肃。

欧洋一见,心想坏了,这杯咖啡是温雅给自己特制的,还没来得及喝就出去了。欧洋则手忙脚乱错端给贾柯布了。

见他这么问,欧洋心里猜测,他该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吧?

既然如此,她反倒镇定下来,说道:“这是……加了肉桂的。”

“为什么?”

她落落大方地开口:“因为espresso苦,人们习惯搭配焦糖饼干一块儿吃;我估计您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就自作主张给您加了肉桂,以香味遮苦味。”

听着有点道理,贾柯布又呷了一口:“嗯,还是双份的espresso,你是怕我不够苦?”

见他这么说,欧洋干脆装傻:“放心,我不多收您钱!”

这姑娘还真特别,贾柯布被她说愣了。

欧洋心里叫苦:你没告诉我贾柯布是个行家,都赶上专业的咖啡品鉴师了。

正说着她手机响了,欧洋拿起来一看柳哲明给她发了条消息,点开是一张照片,顿时明白了贾柯布前来的目的。

贾柯布正是来打听文雯的下落的,不过见了欧洋之后,却突然改变主意不打算问下去了,反而开口道:“再给我一杯espresso,这次不要加肉桂也不要双份的,打包。”

欧洋有些迟疑,担心他是看破不说破。

这时,柳哲明的消息又来了——

【柳哲明】我现在上来找你,方便吗?

【欧洋】我方便,不过你老板在。

【柳哲明】哦,那我一会儿再来吧。

很快欧洋把贾柯布的咖啡打包好递给他,看着他出门等电梯,才松了一口气。

【温雅】楼下有记者,怎么回事啊?我已经坐电梯上来了,一会儿说。

欧洋看到温雅发的消息,联想正在等电梯的贾柯布,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咖啡店里胡乱拿了些东西就追了出去。

“先生,等等。”

贾柯布见又是她,还没开口,欧洋先说话了:“这是焦糖饼干,送给您的。”

贾柯布不管身后的电梯已经到了,这时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从电梯里出来的温雅见状,赶忙钻进旁边的安全通道,好险!直到确认他走了她才出来。

“他好像看出什么了。”欧洋有些担忧地说。

“哦?”

“有一张照片。”

“哦。”温雅这时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事,她问欧洋:“楼下的记者是怎么回事?”

“记者?我不知道,不过我听物业说昨天有一群人去32楼维权,会不会有关系?”

“32楼?不就是那……,我怎么没听邹教授说啊。”

“你见过邹教授了?”

“嗯。”

温雅刚刚就是去找邹教授的,他们约在一楼的花店附近见面。

邹教授一见温雅,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姑奶奶啊,你好歹和我通下气啊!你说失踪就失踪,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雅安慰邹教授道:“我这不是怕万一穿帮吗。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的话,他总该信了吧。”

“他算是信了,但是今天有点反常。去S市的路上出了起车祸,你知道吗?被人抓拍了,现有张照片在业主群里传。他看了那张照片后,直说那个人像你。”

温雅想了想说:“他发现了也没事,不是还有Plan B吗。”

邹教授想想也对,这时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对了,你约我去H大,你……”

“什么?”温雅没听明白,邹教授见有记者,他撂下一句“回头联系”就匆匆走了。

温雅也看到了记者,于是就给欧洋发消息。

柳哲明见贾柯布和邹教授去会议室了,他才上去找的欧洋。原本还有些担心她,此时见她毫发无损,也就放心了。

“出什么事了吗?听说昨天有一群人来你们公司维权?”

“这个……”柳哲明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是,他们说我们的美容仪有问题,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哦?听说今天还来了记者。”

“嗯,一时之间,好多人使用后突然烫伤了,这……”

“真的有人烫伤?”

“现在看来是真的。”柳哲明像想起了什么问道:“22楼有家公司,你知道吗?他们算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欧洋点点头,等着他说下去。柳哲明继续说道:“我总觉得他们……”柳哲明想起蔡子湘说的“竞争对手使坏”,虽然他愿意相信蔡子湘的话,但是觉得贸然和外人提起,多少有些不合适,就没再说下去。

欧洋没有追问,只是听柳哲明提到22楼,她倒是想起Jerry说的,她出车祸的事,就是22楼的人发给物业,然后弄得人尽皆知的。

“给我一杯拿铁,不,还是espresso吧。”工作上的事,柳哲明不想再说下去。

“有心事?你一般不喝espresso的。”

“贾总天天大发雷霆,日子不好过啊。”

“生活已经这么苦了,难得不应该来点甜的吗?”

不一会儿欧洋端给柳哲明咖啡的同时,给了他一块焦糖饼干。

这个时候,贾柯布和邹教授在会议室里商量着对策,他呷了口咖啡,正好看到欧洋给他的焦糖饼干,他拆开包装,吃了一块。酥、脆,顿时感觉焦糖的甜味中和了咖啡的苦味,在口腔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组合,丰盈而又有变化。贾柯布虽然喜欢,但他还是坚持不应破坏咖啡的纯粹……

他又想到了那个女孩,这时小姚敲门进来:“贾总,有您的快递。”

他不经意地拆开,不想一沓照片掉了出了,桌上、地上到处都是。他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张,只一看,就条件反射似地扔了出去,好像那不是照片,而是滚烫的岩浆……

邹教授拾起,看了一眼,平静地说道:“贾总,这是用了艾莉丝之后用户面部烫伤的照片?”

“小姚!小姚!”贾柯布大吼:“扔出去!把这些统统扔出去!”

他一边吼一边发抖,上下唇直打颤,发出“嗡,嗡”的声音。


一时之间,小姚不知所措地站在会议室门口。

邹教授不动声色地收拾起地上、桌上掉落的照片,他快速浏览了一遍,见都是同一张,只不过复印了很多份。

“你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小姚木讷地接过邹教授递过来的照片,看向贾柯布,只见他突然不知怎的四肢躁动,好像在“张牙舞爪”地挥手,又好像要在空气中抓住什么东西,同时还胡言乱语……

小姚想制止他,刚一靠近,不想他一下拍掉了小姚的眼镜。

顿时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混乱中,小姚胡乱地按着贾柯布。

很快邹教授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拿了东西回来,见状大惊。

“小姚,按住他,坚持一下。”说着,迅速拔掉注射器的针帽,使劲扎了下去。

很快贾柯布安静了下来,后来他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而且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很多皮疹。

小姚没戴眼镜,朦胧中见贾柯布脖子上红红的一片,只当自己抓伤了老板,怕邹教授责怪,只得将双手藏在背后。

“他这是怎么了?”

“像是……出现了幻觉?你看他刚刚躁动不安、难以自控的样子。”邹教授犹疑着拿起贾柯布喝了一半的咖啡,思考着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不好说,也有可能是……中毒。”

小姚担心地问:“要去医院吗?”

“这会儿睡着了,先观察一会儿吧。”

说着他帮小姚拾起眼镜,连同几张刚刚又掉到地上的照片,叹了口气说:“你看照片上的这个患者,情况有些严重啊!”

“我听说是深二度烫伤,没想到这么多水泡啊!邹教授,你说她的脸上会留下疤痕吗?”

“不好说,但是不乐观,你去查一下她现在怎么样了。”

“嗯。”小姚应答着走出会议室,见贾柯布似乎睡熟,他挂了块牌子在门口:会议中,请勿打扰。

楼上的咖啡店里,温雅听到柳哲明离开的声音后,才从储藏室里探出脑袋。

她一下子窜到吧台前,慌里慌张地找着什么:“咦,咖啡呢?你有没有看到,我放了一杯……”温雅眼神躲闪地问道。

“嗯,以为你不要了,我倒掉了。”欧洋没敢说端给贾柯布了,胡诌了一通。

“倒掉了?”

“嗯。”

“不是……喝了……吧?”

“没……没呢。”

“真的没有?”温雅质问道,这语气严肃得把欧洋吓到了。

“没……真的倒掉了,杯子都洗掉了,你再做一杯吧。”欧洋有些心虚地说。

“那好吧。”温雅松了口气,给邹教授发了条消息:药吃完了。

邹教授盯着手机发愣,他准备起身回自己的办公室找开过的处方,正好小姚进来汇报说:“邹教授,患者目前在H市中心医院……”

这时,温雅的第二条消息来了。

【温雅】再给我开点吧

“……还在ICU,但是……”

“知道了!”小姚没说完,生生被邹教授打断。

不过不知道这声“知道了”,究竟是对小姚说的,还是对温雅说的。邹教授说着“知道了”的同时,在手机上打出这三个字,发送给温雅。

然后抬起头,见小姚站在门口,微微一怔:“你有什么事吗?”

“邹教授,刚刚您让我去查的患者……”

“我现在有点事情,你看着贾总……”说着,邹教授起身离开,会议室里只留下小姚和睡着的贾柯布。

小姚继续向蔡子湘了解患者的情况,从一开始的文字交流到后来的语音通话,两人越说越激动,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那声音大得小姚自己都吓了一跳,奇怪的是贾柯布竟没有醒。

“我这会儿有点事,我先不和你说了。”小姚觉得贾柯布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匆匆挂了电话。

贾柯布这会儿像是睡得深沉,只是呼吸越发微弱,小姚探了探鼻息,几乎感觉不到;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脉搏也是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小姚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果断叫了救护车。

柳哲明这会儿在22楼,他来找Jerry,已经待了些时候了。

虽然说两家公司是竞争对手,但柳哲明和Jerry早就认识,平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现在勒托科技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一下子成为业内的焦点,不,勒托科技一向都是业内焦点,只是这次不知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想问清楚Jerry知道些什么,或者Jerry的公司知道些什么。

“柳哥,这你就为难我了,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多。”

“别和我装蒜!”

“我说真的柳哥,我真的不知道。公司现在越发不重视我了,平时有什么好差事也轮不到我。就说最近几次去S市出差,也是派我同事去的。”

“哪个同事。”

“潘烨,你知道不?”

柳哲明想了想,“去年新来的那个?然后去年的销冠也是他?”

“对,就是他。潘烨来了后,我几乎就没有业绩了。我正琢磨着要不去投奔您老人家,收不收?”

“别,千万别!”

“不过柳哥,与其来找我,不如去找楼上那位美女。”

“楼上?”

“哎呀,天天去人家那里喝咖啡,这会儿竟然装傻。”

听Jerry这么说,柳哲明意识到他是指欧洋,但是关欧洋什么事呢?柳哲明耐着性子,听Jerry说下去。

“就是楼上咖啡店的欧小姐啊,朵猫猫咖啡。”

“找她干什么?”

“我听说啊,我只是听说,欧小姐和你们贾总的夫人可是好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

Jerry耸耸肩,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像是在说:秘密。

Jerrry这么一提醒,柳哲明想起来了,和欧洋一起去的S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温雅。这么看来,俩人是好朋友倒是说得通。但是奇怪啊,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从未提起过对方。

“出事了!”电梯门一开,潘烨嚷嚷着从电梯里出来,看到和Jerry站在一块的柳哲明,他突然闭嘴了。

“柳……柳总,稀客,稀客,要不要来敝司坐坐?”说着,潘烨作势要和柳哲明握手。

滚!柳哲明心里这么想,开口却说:“出什么事了?”

“这……”似有难言之隐,他只说道:“柳总您别问了,快上去看看吧。”

柳哲明疑惑地看着他,和Jerry匆匆告辞,赶紧走进刚刚潘烨出来的那部电梯,电梯门正好在他身后关上。

一到32楼,简直乱作一团,柳哲明后悔得不得了,刚从电梯里出来,来者就把他团团围住,一问这些竟然都是记者。

好在柳哲明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他暂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仍然从容大方地说道:“请各位稍等片刻,敝公司这就派公关部专人负责接待各位。”

说着,他叫来公关经理:“你去弄清楚今天来的分别是哪几家媒体?前来沟通的记者是哪位?他们具体要了解什么事情?……”如此种种,柳哲明大致吩咐道。

公关经理很快把场面控制住了,柳哲明又对前台关照了几句,就进去了。

“出什么事了?小姚呢?”

“去医院了。”一同事回答他。

“小姚去医院了?”

“送贾总去医院的。”

“贾总出什么事了?”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都是饭桶!都是废物!”柳哲明回到办公室,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我们公司不管发生什么P大点事,22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贾总出事了,整个公司竟然毫不知情!”

事急从权,小姚没和柳哲明还有邹教授商量,自作主张把贾柯布送医院了。这会儿他见柳哲明在电话里发这么大的火,小姚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贾总,贾总今天先收到一个快递,之后不知道怎的,他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后来邹教授给他打了一针,贾总就睡过去了。后来我发现不对劲,我一摸,贾总都……都快……没气了。”

“这个时候怎么不再找邹教授呢?”

“……我,我当时担心……再不救人来不及了。”

“算了,不说这个,在哪家医院?”

“市中心医院,这会儿就我一个人陪着贾总。”

“知道了,我现在过来,一会儿见。”柳哲明正想挂断电话,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说什么快递?”

“就在那个会议室里,你去看看,应该还在,是一沓照片。”

“知道了,那辛苦你照顾贾总了,我看一下,这边处理完了就过来。”

挂了电话,柳哲明走进会议室,不想里面刚刚被打扫过,整洁得纤尘不染,哪有小姚说的照片,也没有什么快递盒子,他走出会议室,见门上“会议中”的牌子还挂着,随手摘了下来。

32楼的老板是被救护车拉走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幢大楼。

朵猫猫猫咪咖啡是一个天然的消息集合地,欧洋自然是听说了。

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她打扫起卫生,角落里她捡起一个小瓶子,在手里攥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柳哲明。

她坐电梯下到32楼时,只见勒托科技门口还是有记者,给柳哲明发了条消息——

【欧洋】来咖啡店找我,急事!

柳哲明见后,佯装去洗手间,他看没记者跟来,转身闪进安全通道,直奔39楼。

“什,什么事?”一进门,柳哲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欧洋领着他坐到一个安静的角落,见他情绪平复了些,才开口说道:“贾总怎么样了?”

“不知道,小姚前面说情况不是很好。”

“可能是……地西泮。”

“什么?”

“地上有个药瓶,捡起来一看是地西泮的,打开里面是空的,不知道贾总会不会……会不会……误食了?”

“怎么会?”

“前面太忙了,咖啡……”说着,欧洋的牙齿紧紧咬了下嘴唇,继续说道:“咖啡……送错过。”然后她把头埋在了手臂里。

柳哲明大吃一惊,他马上拿出电话打给小姚,“贾总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醒。刚刚医生抽了好几管血去化验,结果还没出来。”

“小姚,你听我说,你听仔细了,贾总,可能是,误食了,地西泮,而且,过量。”

“啊?啊?这,这……”小姚先是一惊,然后马上冷静下来:“好,好,我知道了,我和医生说。“

“怎么样?”欧洋抬眼看着柳哲明,情绪仍是起伏不定。柳哲明安慰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她看着柳哲明点点头,但是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整个人也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柳哲明看着,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柳哲明说道:“对了,我想问你……”

“什么?”

“你和……你和温雅认识啊?”

此时的欧洋疲惫不堪,她不想隐瞒,“是,我们是同学。”

“啊?我记得你好像比她大两、三岁吧,怎么会是同学?同班同学?”

“嗯,小学时的同学,我上学晚。”

柳哲明“哦”了一声。

小姚赶紧找到贾柯布的主治医师,然后非常隐晦地告诉他:病人,病人好像,误食了,大量的,地西泮?

医生听了小姚的话,结合病人的体格检查、症状体征和化验报告,赶紧给贾柯布进行洗胃。

一会儿见医生出来,小姚迎上去问:“医生,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刚洗了胃,现在输液,等他醒来吧。”

小姚唯唯称是,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医院里的消毒水味直扑口鼻,他看着贾柯布的吊瓶,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小姚好像听到了“滴答”、“滴答” 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时钟,小姚觉得那是告诉他贾柯布醒来的倒计时。

不知道谁一开始把这个消息捅给媒体的,很快一条爆炸性新闻见诸报端:勒托科技CEO畏罪自杀……

当这条新闻在网上迅速发酵的时候,贾柯布还是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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