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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祖上真传,专门降御依附在人类身上的心魔鬼怪,被百姓称为‘惑心神女’。她有三大禁忌:一则家富者不去;二则心术不正者不救;三则陷入情网者不治。可这一路上,她不仅要救人,也得拯救自己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希望。正因如此,她万不得已破了一忌,入了家富者。她告诉过自己这一生不为情爱所缚,可如此一入豪门深似海,心动情生魔起。是毁灭也是救赎,是地狱也是瑶池。有背叛也有原谅,有抉择也有无情。
主角:梵笙,楚文生 更新:2023-01-03 14: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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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梵笙,楚文生的其他类型小说《惑心》,由网络作家“杨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得祖上真传,专门降御依附在人类身上的心魔鬼怪,被百姓称为‘惑心神女’。她有三大禁忌:一则家富者不去;二则心术不正者不救;三则陷入情网者不治。可这一路上,她不仅要救人,也得拯救自己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希望。正因如此,她万不得已破了一忌,入了家富者。她告诉过自己这一生不为情爱所缚,可如此一入豪门深似海,心动情生魔起。是毁灭也是救赎,是地狱也是瑶池。有背叛也有原谅,有抉择也有无情。
文城,城街,商铺内。
众百姓将一癫狂男子围在中间,那男子身穿粗葛,面色铁青,趴在地上形如兽,又上蹿下跳,像中了邪般。
引得围观而来的百姓惊叫连连,疾步后退。
“这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吧?”
“昨日还瞧见他好好地,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其中有两个男人惶恐不解的议论着,却没想到那癫狂男子竟像头猛兽似的朝他们扑了过去,吓得众人大呼起来,纷纷逃出商铺。
见此状,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赶紧将商铺门窗死死封锁,以免那被脏东西缠身的男子惊扰了整座文城。
百姓之中唏嘘一片,像这般荒诞恐怖之事近来频频发生。
这时,有人思索着道:
“城外有个专疗愈人心疾的女子,听闻还能降服那些专门依附人身,行杀戮之事的怪物,或许我们可以请她来瞧瞧?”
“是啊,我也听说过,据说那姑娘前阵子专门将张村人尽皆知的大傻子疗愈的比正常人还正常了几分,可邪乎了。”
听闻此言,百姓们皆大为赞同,于是便有个专门跑腿的年轻小伙以迅疾的速度出了城去请人。
可不料刚出了城,便瞧见那姑娘朝着城内不疾不徐的走来,犹如一团清冷孤风。
跑腿小伙忙刹住步子,急急浅说了几句,便紧跟在那姑娘身后,俩人则很快就回到了文城内街市的商铺前。
“姑娘来了!”小伙大喊一声,百姓们纷纷扭头,一双眼,两双眼,眼眼怔住。
水蛇腰,杨柳身,青藏裙衫,衣袂翩然,步履轻缓。
白色油纸伞的檐边稍稍上扬了些,便瞧见了伞底下那张脸惊世骇俗的样貌。姑娘青丝斜绾,翠簪入鬓,及腰的发垂落胸前,铺泄于身后。
眉清目淡间别有一种韵致,笼烟眉浅晕出一缕青色,朱唇犹如桃瓣般红润,透着些许薄凉气,举止间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合伞时,白皙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勾人心魂。
百姓们一时间看呆了,像这般倾城脱俗的女子,文城从古至今竟也再挑不出第二个来。
梵笙静默的注视着商铺被封锁的门窗,那张清冷的面容无波无澜。
其间为首的商铺男人走了过来,语气怀疑又礼性,“姑娘,这门里面锁住的可是个被脏东西附身的男人,而且那脏东西可不简单啊……”
“将门打开。”她只一句,目不斜视,众百姓相视一眼,自觉退去了好大段距离。
谁也不晓得这区区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是否当真可以降服世间那些祸害人的怪物,大家带着怀疑和恐慌注视着几个壮年将封死的门窗砸开。
突时,一股妖风扑面而来,扬起了梵笙的青丝,她紧握手中的白色油纸伞,只瞧商铺内充斥着浓重的雾气,根本再看不清里面境况。
百姓们慌了神,退到了十米开外,只有一袭青影纹丝不动的站在商铺门口。
她注视着商铺内,唇角衍生出一抹讥笑。
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见那被附身的男子像头野兽似的从白色浓雾中朝她狂扑而来。
众百姓慌逃,可梵笙却只是淡定的伸出自己一只纤细臂膀,于空中划出闪着青光的字符,一道红色结界便挡在了她与被附身的妖物之间。
妖物面目狰狞,被梵笙控制于半空,冲着她咬牙切齿,皮面鼓动。
“狐妖?”她泠然一笑,盈臂一挥,“自去!”骤然便只见那原是狐妖的怪物从男人体内脱离出来,瞬间化为烟云消散。
男人的躯体此时也从半空中摔落在地,晕死过去。
见怪物被轻而易举的驱逐了,百姓们本是吓的不敢妄动,这下反应过来忙一拥而上将梵笙围住,钦佩之色溢于言表。
她面色清寡,将伞重新撑起,手腕银铃脆响,低眸盯着晕死在地上的男人,“将他抬回去歇养五日自然会好。”
“多谢姑娘。”年迈者弓腰道谢。
梵笙则用一双清冷的目光瞥了眼围观百姓,撑伞转身离去,他们为她自然地让出了一条道。
只差几步便可出城时,梵笙便被一列侍卫挡住了去路。
她将伞檐往左倾了些,抬眸注视,镇静的如一缕无关世俗的云烟。
“梵姑娘,您还是随我们走吧。”
“我说过了,我所诊之人仅是寻常百姓,但凡王宫贵胄之家,均不接待,也希望几位勿要再来烦扰。”
说罢,便欲绕身离开,却被其中一位头领挡住了去路,她不得不被迫再次止步,凌然双目像把弯刀,架在那头领的脖子上。
“姑娘有个失踪多年的亲弟弟一直寻找未果,我们老将军说了,只要您答应入将军府替我们少将军诊治,找您弟弟这件事一点都不难办。”
“你们觉得是我找不到还是不想找?”梵笙轻笑,“老将军为了自己儿子还真是煞费苦心,竟将我的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姑娘还是随我们走吧,您疗愈人的心疾也是救人,如若不是少将军情况严重,我们也不会几次三番请您前去。”
他们的态度很诚恳,梵笙动摇了。
“既是如此,那我便破回例,谁让你们老将军这般诚心。”
她收了伞,几个侍卫惊喜,带着梵笙便朝着文城内将军府所在的方向而去。
经过方才那间商铺时,百姓们则用好奇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可她却依旧神情淡漠,直视前方,步履不疾不徐的跟在几个侍卫身后。
……
将军府内的少将军自从一月前边关征战回来,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未曾踏出过门,每到用膳时辰,丫鬟们便将膳食放在屋门口。
有时候少将军会打开门将膳食端进去吃掉然后将空盘子扔出来,可有时饭菜搁凉了却也未见动半口。
老将军急晕了头,实在太过气怒时便会命人将房门砸开然后把少将军五花大绑的押出来,可他却依旧一副萎靡不振,蓬头垢面的颓丧模样,到最后任是谁也没了法子。
府内上下都困惑不安,这少将军以往还都好好地,怎这次征战回来心性便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来?
但府内丫鬟下人谁都不敢私下议论,这要是传到老将军,老夫人耳朵里,准得被割掉舌头拿去喂狗。
皇帝听闻此事,给将军府派遣了好些个医术高超的御医来,可都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的那些医者声誉,皆在将军府这处碰了壁。
有人说,这是灵魂与肉体脱了节。
也有人说,这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着了魔,失了心魄。
可梵笙却只是大致了解了番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则冲着神色忧忡的老将军淡然一笑道:
“少将军这的确是心疾,无需用药也无需急躁,得慢慢来,讲究些方法。”
老将军和老夫人相视一眼,他们可从未听闻过什么疗愈心疾的说法,怀疑的同时也来了些兴趣。
“姑娘当真有法子?”
“今日我便在府中住下了,还烦请老将军特意为我安排一间同少将军房间相近的屋子。”
他们虽说将信将疑,可心里还是泛起零星一些希望来,随即便命府内丫鬟去为姑娘布置。
梵笙捕御心魔的本事是祖上传下来的,到她手上几乎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世间人凡识得她的皆称之她为‘惑心神女’。
她捕御心魔时有三大禁忌:一是家富者不去,因为越是富裕家庭的人心魔越重,她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由于近来她体内御魔层变薄的缘故。
二则心术不正者不救,因为像这类人愈发容易被心魔腐蚀吞没;
三则陷入情网者不救,因情魔是最狡猾一类,她从来视男女情爱之事如草芥浮萍,是天底下最为浅薄之情,所以凡是遇上陷入情网的男女,她宁可让他们自生自灭。
多人称她性情凉薄,实则只是因她看透了这世间人性罢了。
这回,若不是因为老将军心系爱子,诚心诚意多次来请,否则她是断然不会踏进将军府这富贵之家的。
此次,也算是首度破戒。
梵笙静立在将军府宅后庭的院落内,抬头望着天际那轮烈红的圆月,细眉淡淡蹙起。
每逢夜晚出现这种景象,她便知道附近有能耐极强的心魔正在折磨着那些可怜的人。
游廊上的小丫鬟匆匆跑过,不多会儿便听见从少将军房间内传出破口大骂的嘶吼声,还有碗碟被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侍奉着的小丫鬟们被赶出了房间,低着脑袋摸着泪花儿,谁不知晓这一向宅心仁厚,善良温柔的少将军可是府内最体恤丫鬟的人。
不料此次出征归来像是被妖物附体了似的性情大变,使得府内上上下下皆为惶恐忧心。
“你们这些愚昧东西!都给我滚出去!日后谁要是再敢进来,本将军便用这把剑削掉你们的脑袋!”
房内穿着亵衣,披头散发的男人像是发了疯似的赤脚怒吼,拔出搁置在木托上的长剑乱砍乱劈。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或许是梵笙的脚步太轻,以致于他没听到,等猛然转过身来时剑尖已直抵梵笙胸口,只差毫厘之距便可刺中她。
“你是何人?!难道也是来看本将军笑话的?滚出去!”
他颤手执剑,梵笙清冷的眸子低垂,落在闪着寒光的剑刃上,然后微微偏过头叮咛身后战战兢兢,吓破胆的小丫鬟。
“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便好。”
几个丫鬟面面相视了眼,忙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丫鬟们离开后赶紧去到了老夫人房内通报。
老将军和夫人听闻自己的儿子又‘疯病’发作,不免忧心的连声嗟叹,再尔又听闻那被人称为‘惑心神女’的梵笙姑娘就在儿子房内,又存着疑虑稍稍放了些心。
梵笙抬手紧握住直刺胸前的剑刃,男人见状慌了神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气力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根本挣脱不得。
“少将军被心魔纠缠,梵笙此次前来是救你于水火的,如此待客之道怕是不妥吧?”
“滚!你滚!你给本将军滚出去!”
男人嘶声戾喊,尾音儿抖了下突然身子一阵抽搐,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再等老将军和老夫人赶来时,梵笙已经命几个丫鬟将少将军抬到了床榻上,此时人正在昏睡之中,面皮惨白,眼窝凹陷。
她转身刚要离开时,却见老将军与其妇人正站在屋外,满目忧心。
梵笙径直走过去,望了望泪眼朦胧的老夫人,又瞧了瞧满目肃然的老将军,微微颔首道:
“少将军暂且无碍,今晚先让他好好睡一觉,等明日我再过来。”
说罢,便要绕过那老夫妻俩离开,却被老将军急急叫住。
“依姑娘看,我儿状况可还算严重?”
梵笙短暂的沉默了下,寂凉的眸光投射向漆黑的远处,“严重,得需要时间。”
语落,她转身离开,身后只传来老将军一声声的长叹及老夫人悲伤的饮泣。
回到将军府给安排的房内,梵笙将门紧合在身后,她落眸在掌心,刺目的一道血红惊心之极,如此这样能量强大的心魔,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梵笙掐指捏了一道晶蓝色的诀,旋即只见掌心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红便隐了下去。
……
翌日,她便向老将军提出将自己的屋子安排在少将军隔壁的要求,这要求当即就被准许。
老将军也顺势吩咐下去,如今梵笙姑娘就是将军府的救命稻草,但凡是她的要求,都不可怠慢了。
往后几日,梵笙每晚都能听见隔壁传来复杂苦嚎声,那声音旋而痛苦高扬又旋即低沉嘶吼,声声凄厉。
丫鬟下人们都不敢进他的屋子,就连老将军及其夫人都不能踏足,这个时候,除了她,谁都无法接近少将军。
这夜,隔壁屋内的梵笙并未卧榻,她听到了少将军比以往更加痛苦的低吼声,仿佛在被野兽撕扯着五脏六腑。
她当即推门出去进了少将军房内,将身后门挥臂合紧。
只瞧那披头散发的少将军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面色比裹上霜的冬雪还要惨白,脖颈青筋暴起,不时发出痛苦的闷吼声。
梵笙疾步走过去蹲下,少将军像是发了狂似的欲要将她推开。
但见她仰臂指尖划出一道淡蓝色的光晕笼罩在男人痛苦难耐的脸庞时,他整个人便倏地冷静了下来,她在为他疗愈,试图缓解这种痛楚。
等少将军晕睡过去,她便将一串淡蓝色稳定心魔的玉珠戴在他的脖子上,这样起码能够暂且控制住心魔对他的侵蚀。
但是梵笙明白,经过这几日她对这个男人的观察来看,纠缠他的心魔并非寻常物,倒像是心魔与妖魔的结合体。
因为有好几次当她施术法对抗那心魔时,都会遭受到强势的攻击,甚至还会钻进她的梦境里对她反复挑衅和威胁。
而这串淡蓝色玉珠,也只能够暂且稳住心魔而已,却并非长久之计。
老将军答应过要帮梵笙寻找她的胞弟,但其实她却从未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而这次之所以入了将军府破了禁忌,这其中的真实原因她也是恍惚的。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指引罢。
几日后的午时房门被扣响,那道清冷的眸光射向门口,轻轻道了声‘进来。’
梵笙原以为是丫鬟,却没想是少将军。
看样子,因为那串玉珠的缘故,他的意识也稍加恢复了些,气色也比往日亮了几分。
少将军穿着亵衣,身上披了件大氅,墨发也被束起,抬步跨过门槛儿朝着梵笙缓步走了过来。
“你便是梵笙姑娘吧?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我听母亲说了,辛苦你了。”
“不必谢我,你的心魔只是暂时被扼制住而已,想要彻底消灭它,关键还得在于你自己。”
这道身影纤细单薄,但说出口的话却仿佛裹挟着一股劲风,骤然扫醒他的意识。
他露出笑意坐在凳子上,梵笙又复坐下,抬手为他斟了杯茶。
“这珠子是你给我戴的?”
梵笙点头,“你的心魔现如今全靠这珠子控制着,万不可摘下。”
他眉宇浅淡的蹙在一起,沉默。
此时她才看清,原来披头散发下的少将军竟是如此面貌俊秀的男人,可这副顶好的皮相下到底潜藏着怎样的一颗心能使心魔钻了空子?
或者说,他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事情?
“不知姑娘可否愿意陪我出去散散步?”
梵笙注视着他还略显苍白的病容,极其微浅的扬起唇角。
她同少将军迈出房内,路过的丫鬟们皆低着脑袋走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们并肩穿过游廊,踏上青鹅卵铺就蜿蜒小道,院内绿翠掩映,假山叠嶂,玲珑水榭,偶尔能听见下人丫鬟匆步行过的声音。
“外面风如此大,少将军现如今身体还很虚弱,本不应该在外面走动太久的。”
他笑了笑,音色透着些许悲凉,“常年征战沙场,如今再受不住这点微风,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话?”
梵笙抬眸瞧了眼他,清冷的面容并无太多表情,她两只白皙的手掌虎口贴合在小腹,身材纤瘦秀挺,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疏离气质,莫名诱引着身边男人下意识靠近。
“我名楚文生,字极格,你日后唤我文生方可,无需少将军少将军的叫,听起来无端烦心。”
他拽起滑落在臂膀的大氅,朝前多余走了几步,梵笙落于身后,注视着那宽厚挺拔的背影。
“少将军能否告诉我那一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听见此言,楚文生转头瞧向她,眉目蹙起的褶皱加深。
梵笙则上前,“您此次被心魔所困,并非是毫无缘由的,我是对抗心魔的人,若将军相信我,便要将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悉数让我知道。”
四目对视,惆怅的风儿打着旋儿迷荡在彼此的眸眼间,梵笙的目光坚定却空寂,而楚文生的目光却温柔悲怆。
经过的丫鬟瞧见院落伫立着两道旖旎身影,便小声攀谈着快步离开。
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本来是特意来看望儿子的,却无意间看见梵笙同楚文生立在院落内说话,一道白一道青,像是为这清静院落内增添的瑰丽奇景。
“这样瞧过去,少将军和那个梵笙姑娘多少也有些般配呢。”
身边侍奉的丫头盯着那两道身影笑了笑说,特意哄老夫人开心。
老夫人但笑不语。
般配是般配,可到底身份地位悬殊了些。她在心内轻叹道。
随后,丫鬟便搀扶着老夫人特意拐了个弯儿,绕过他们走开。
楚文生神情严肃,夹杂着浅淡的哀伤和隐隐的悔杀之意,梵笙于他而言仿佛天神来赐的蛊诱,令他的所思所想,都毫不掩饰的吐露出来。
“那日我军十万将士中了敌兵埋伏伤亡惨重,我最信任的人正是背叛我,将我数万士兵引向死亡之路的人,如若不是因为我深信于那叛徒,他们怎么可能无一人生还?而我……”
他情绪激动,转过身望着梵笙,“而我如今只是苟活于世罢了,我葬送了那些将士的性命,现如今我倒安然无恙依旧锦衣玉食!”
声音浅浅哽咽,喉结翻滚了下,楚文生将目光伸向远处。
“我良心难安……”
听到这些话,梵笙才终于弄明白心魔依附在他身上的原因,他有着极强的怨愤情绪,常年征战身上背负着化不开的杀戮。
而这些,无疑给心魔提供了可乘之机。
这时,楚文生猛然感到胸口一阵绞痛,脖颈上的玉珠也在时明时暗的散着微光,他踉跄后退了步摔坐在身旁的石凳上,梵笙见状疾步上前。
她蹲在他身前,双腕贴紧施起术法,指尖流转划开一道青色晶光,那光晕便笼罩着楚文生苍白痛苦的面容,微风拂起她的鬓发,彼此睫羽轻颤,不多会儿,楚文生便恢复如常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眼,凝视着梵笙那双桃花清眸道:
“劳烦姑娘为我倾心倾力,只是一旦想起那些因我而亡的将士,我便觉得自己这条命不要也罢。”
“你若心中有恨有愧,那便更应该留着自己这条命为他们报仇,不是么?”
梵笙站起身,手腕的铃铛迎风作响,仿若夏吟冬唱,挑起那缕暗藏的情愫。
楚文生也站起身,将肩上的大氅脱了下来上前一步为她披上,梵笙下意识朝后退了步,但还是未躲过他圈来的臂膀,她怔住。
“近日天凉了,姑娘也得注意保暖才是,你若是受了风寒病倒,那我这条烂命怕是再救无望了。”
她不习惯于接受任何人的关心,她与任何人之间的关系都是保证在刻意距离的基础上。
无论那个人是谁,如若胆敢朝她靠近一步,她便会极力将彼此间那条松垮的线绷紧,否则,她会感觉到莫名的威胁。
“少将军多虑,梵笙从小身子就结实,也极少受风寒困扰,倒是您现在身子虚弱,不应该大意。”
说着话,梵笙便要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归还于他,楚文生却霸道的摁住她纤瘦的胳膊,还来不及开口,便只听从不远处传来少女清亮欢快的声音。
他们双双扭头望过去,只瞧个穿着鹅黄裙衫,体态纤盈,欢脱的如兔子般的姑娘匆匆跑了过来,挥舞双臂,满面笑靥,眼里只有楚文生。
“楚哥哥!我过来看你啦!”
少女朝楚文生跑过来,扬起清秀的小脸,如同小猫似的拽着他的衣袖。
“一听到说楚哥哥恢复的很好,我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了,一开始大哥还不准,怕我太过烦扰对你的病况不利,但是现在一看,你倒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嘛,瞧!脸上都还红红的呢~”
少女笑起来的声音犹如银铃,好听的紧。
“你这丫头总这般倔强!我现在很好,并没他们说的那样严重。”
“那我只有亲眼看了才能放心嘛~”
楚文生只是微微一笑,眼睛望向梵笙,少女瞧他神色异常,也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这才忙反应过来自己眼前还有个漂亮姐姐。
少女仔细将梵笙打量了番,先是惊叹,再是疑惑,最后那甜美可人的脸上便呈现出一种显而易见的敌意来,令她愕然。
“你就是那位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的梵笙姑娘,‘惑心神女’?”
梵笙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对少女的话既没承认也未否认,她寡淡的扬起唇角,没有丝毫平易近人的神色。
少女蹙紧了眉头表示不满。
楚文生看着她低声道:“你大哥现在可在府上?”
少女点点头,抓住他的手,“当然在啊,大哥还说等你身体痊愈要跟你讨酒喝呢!还说什么独有花满楼的酒才最是醇香,楚哥哥,那花满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下次我也要去!”
听到这话,楚文生神色略显尴尬,瞥了眼梵笙,梵笙的神情则无波无澜,淡淡道:
“少将军和姑娘说话梵笙不敢多扰,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离开。
楚文生本想留住她,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他甚至还未同梵笙介绍这个少女姓甚名谁是何人呢,她竟就那样神情冷淡的走掉了。
少女顺着楚文生痴怔的目光望向游廊上梵笙的背影,明显起了酸醋。
“楚哥哥喜欢那位姐姐?”
他愣了下,有些慌神,“只不过才相处几日罢了,谈不上喜欢。”
话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捏住少女的脸颊又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看来是被你大哥教坏了。”
少女嘟嘴,拍掉他的手,言之凿凿道:“男欢女爱很正常的嘛!反正蜜可就是喜欢楚哥哥,谁也阻止不了!”
梵笙穿过游廊刚走到房间门口,头顶上空便骤然划过一道黑团,朝着城外的方向砸去。
她抬头注视着那道黑团,细眉紧蹙,疾步追出了将军府。
待走出城内顺着那黑团的影迹来到城外时,朝梵笙迎面便走过来一挑着扁担的男子。
那男子嘴里不断吆喝着什么,可却陡然间身子震颤了下,肩上的扁担摔在地上,整个人神色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梵笙止住步伐,定眼注视着那男子踉踉跄跄的朝自己走过来。
据多年经验判断,这家伙目前的样态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果然,本是踉跄走过来的男子突的步伐加快,身体极其夸张且大幅度的晃摆着朝梵笙冲了过来,她迅疾伸出掌力,对准那张变得惨白的脸凝出一股微光,瞬时控制住男子的身体。
但令梵笙没有想到的是,依附在男子身上妖魔的力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她左脚后撤了一小步,脚跟微旋稳住,可充斥对抗掌心的那股邪恶之力竟愈发强烈,像是冲破牢笼的巨兽,恨不得将她震碎。
她使出另一掌,但不料竟还是被男子身上那股邪恶妖力震退着撤后了好几步。
此时男子面目狰狞,咧嘴笑盯着梵笙,突时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梵笙面前,她瞪着眼前这张可怖的男人脸,分明瞧见了这张脸下那狡黠得意的妖魔幻影。
“我已经警戒你一回了,你最好别多管闲事,那个男人你是救不回的!”
“救不救得回,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梵笙厉吼,使出掌心运出的强大术法,直抵男人心口。
她迅猛翻跃而起落在男人身后,在他脖颈后脑处点了两下,便只见那妖魔的幻影便眨眼间脱离了男子身体。
只剩下空中狂虐的笑声,男人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妖魔未死,梵笙知道。
此次它能够依附在这个男人身上,下回还能够去折磨其他可怜无辜的凡人,只要欲望不死,邪魔是永不会除灭的。
梵笙低眸盯着男人逐渐恢复如常的面色,刚要扭身离开,竟瞧见他的身下压着一块东西。
她蹲下身子将其捡拾,是块形同腰牌的物什,轮廓镶着鎏金黑框,上面的字符怪异扭曲。
她仔细瞧了很久也不知道这是何物,随后将其塞进了衣袖内便回了城。
梵笙还未踏上将军府门口的台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哭声,惊吼声,悚人的痛嚎声。
她顿觉不妙,撩开裙摆匆步进去。
这时只见个小丫鬟哭着脸朝她跑过来急切道:
“姑娘快去看看我们少将军吧,将军他……他怕是快要不行了!”
听到这话,她心头猛地一紧,赶忙来到了楚文生房内。
老将军和老夫人看着床榻上痛苦不堪的楚文生悲伤不已,他们看到梵笙回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姑娘姑娘!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文生啊……”
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走过去紧紧抓住梵笙的手,为人父母的难过感染着她。
她安慰的拍了拍老夫人粗糙的手,又与老将军那极力扼制悲痛的绝望目光对视了眼,继而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但见楚文生躺在床上痛苦叫嚣翻来覆去,面如死灰,脖颈也生出一片暗紫,口中还不断呓语着什么。
关键一点,他脖子上的那串玉珠竟然毫无预兆的断裂了,怪不得……
梵笙攥紧了拳头,目光凛寒。
“老将军,还请您和夫人先行避开,其余人也都尽快离开这间屋子,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听到梵笙的话,老将军领着夫人十分配合的离开,其余丫鬟下人也都匆忙退出了房间,屋门紧闭,可耳边莫名的冷风在不断摩挲着梵笙。
她走近床榻,低眸注视着痛苦的自我挣扎的楚文生,张了张嘴发出声音。
“少将军,你能否自我稳定心神?”
只见他扭过脑袋,发红的眸子紧紧盯着梵笙,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不,我……控制……不了。”
“你可以的!”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抚上楚文生密汗涔涔的额头。
“静气,深呼吸,不要将自己的神识剥离,现在你必须依靠自己削弱它想要吞噬你的那种邪恶之力。”
楚文生身子止不住剧烈的颤抖,努力按照梵笙的话去做。
但是看起来好像并无多大用处。
她依旧将手掌摁在他的额头,只见掌心涌出一股白流由额头贯穿着嵌入楚文生的身体,他陡的登直了双腿,红目圆睁,面容像是被那无形的东西蹂躏的变了形,不停的扭曲变幻着。
梵笙指尖紧扣,一个用力,便将楚文生的身体托浮在了半空。
她缓缓站起,右手秀指划过双目旋而猛推出一道红光术法,他则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声声不止,惹得守在屋外的老将军夫妇心都揪在了一起。
“没事没事……”
老将军将夫人搂在怀里安慰,死死盯着那扇隔绝着屋内景象的门。
梵笙极力与依附在楚文生体内的心魔抗衡,但在此期间她分明注意到了楚文生身体发生的变化。
他的面色比之前还要惨白,了无生气,血液顺着唇角往下淌,浮在半空的身子也像是没了丝毫气力般,腿脚下垂。
骤然只瞧一团黑气朝梵笙袭来,以压倒之势,无形之力竟将梵笙的身体狠狠甩了出去,与此同时楚文生的身体也摔在了床榻上,他已闭眼失去了意识。
“就凭你,还想与本座抗衡?!”
“我说了,有我在你动不了他。”
她抬起手臂拭掉唇角的血渍,站起了身。
“敬酒不吃吃罚酒!”
语落,那团变幻莫测的黑影再次朝梵笙袭去,她则断然咬破自己的手指,挥臂对准黑影扬出一道血光,并顶膝推出一掌,那黑团便倏然消失了。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黑影狡黠狠戾的声音盘旋在梵笙耳边,房间内归于寂静,心魔消失了。
梵笙手指伤口瞬间愈合,但心口却隐隐作痛,她警惕的环视屋内,直到确定心魔离开,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听见屋内没了动静,老将军搂着夫人忙推门而入,梵笙转头望向他们,神色寂凉。
“明日再来看他吧,现在还不能靠近。”
听到这话,本想过去床榻边的老夫人硬是止住了步子,老将军注视着梵笙,开口问道:
“姑娘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是晕睡了过去,不用太担心。”
夫妻两人情绪激动,眼眶湿红,对着梵笙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只是安慰式的勉强微笑,随即便同他们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合上门,梵笙便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那血浸染了她胸口处的青色衣衫,那枚刻有奇异符语状似腰牌的东西也从她的衣袖掉了出来。
她掏出手帕擦掉嘴角的血液,低眼望向地上的物什,然后蹲下身将其捡起,缓步走过去桌椅旁坐下。
“这到底是何物?”
正在她疑惑间,没过会儿门便被叩响,她道了声进来,是老将军。
梵笙忙将那物什塞进衣袖,这一举动并未令他注意到。
“方才瞧姑娘面色不佳,老夫命下人熬了些滋补益血的参汤进来。”
话说时,便瞧见个丫鬟端着盘子进来,将那碗参汤搁在桌上并退了出去。
“多谢老将军。”
她道谢,但也明白他现在过来也绝非只是因为这碗参汤。
老将军脸上温和的笑意退去,变得严肃忧忡,“依姑娘看,文生可还有救治的希望?”
梵笙望着他,其实她心里也没底,现如今那心魔只是暂时脱离了楚文生而已。
但她知道,这次遇到的心魔不同于往日,它的力量大到惊人,想要彻底除灭,她还得费些心力。
“有,只是麻烦些,老将军也别太忧心,梵笙自会尽心的。”
他深叹,犹疑了下又道:
“实不相瞒,老夫答应过帮你找寻弟弟一事到现在还没眉目,但你别急,我定加派人手仔细寻查,不会懈怠半分。不过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文生这边还望姑娘尽心尽力救治好,老夫会出重金感谢的。”
听到这番话,梵笙露出极浅的微笑,这笑不同于往日的清冷,此时反倒涂上了些有温度的色彩。
“钱乃身外之物,有没有都不重要。至于老将军为我找寻胞弟这件事……其实我也并未将希望寄托于您,或是寄托于将军府上。也有可能……”
她敛住笑意,“也有可能他已经死了也未可知,我已经看开了。”
他惊讶,刚想再说,便被梵笙拦住又道:
“不过您尽管放心,我会全心竭力救治少将军的,您无需担心我会因为您没能找到弟弟而放弃这件事。”
老将军听了这番话面色略显惭愧,连声说了几句“那就好那就好。”然后犹疑着转身走出梵笙的房间。
她注视着他沉重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有些动容,也有些淡淡的忧伤。
这世上,若也有人这般关心自己,梵笙想,她可能会竭尽所能将自己拥有的全部送给那个人,即便是这条性命她也不在乎。
但此时此刻,她落眸望着桌上的参汤,其实有人关心也是种负累,现在的梵笙是不需要的。
翌日,天还未亮她就出了将军府。
先是在包子铺买了些包子,又去王大婶那买了些烧饼,还提着两葫芦的清泉水朝着城外走去。
身后马蹄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回过身去,差些被迎面跑来的马撞到。
梵笙紧攥着手上的吃食,盯着那马背上的人逐渐远去,这才重又转身往城外赶。
赶路期间,她便愈发觉得方才那马背上人的身影眼熟,可是记忆却仿佛覆了层浓雾,模模糊糊的拿不出确凿证据。
待赶到城外破庙时,她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忙疾步进去。
坐在破庙墙角的女人正在给怀中婴儿喂奶,瞧见梵笙来,露出惊喜的神色,甚至于喜极而泣。
“姑娘,若是没有你帮助我们母子三人,我们怕是早已在逃难的路上没了性命,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除了女人怀中的婴儿,墙角处还蜷缩着个衣衫褴褛,脸蛋脏兮兮的小姑娘,瞧见梵笙来,忙欢喜的奔了过去。
“这几日事情缠身没能及时过来看你们,饿坏了吧……”
她忙将买的吃食打开,递给小姑娘一个包子和烧饼,又递给女人一个包子,并打开葫芦里的清泉水递过去。
“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吃好后带你们过去。”
此时女人怀中的婴儿已经不哭不闹在乖乖吃奶,女人咬了口包子顿时热泪盈眶,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抓住自己的女儿的胳膊让她给梵笙磕头致谢。
见此状,梵笙忙赶紧将小女孩瘦弱的身子扶起。
“我只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无需这般。”
“姑娘啊,你就是我们母子三人的救命恩人,日后当牛做马我们也会报答你的。”
“你们一路流亡至此不容易,你我相遇也算是缘分,无需说这些。”
梵笙将小女孩搂在怀里,与女人面对面盘腿坐下。
那母子三人饿了一两天,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等吃完后梵笙便将他们带到城内安排的住处。
房屋虽是简陋,但好歹也让她们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临走时,小姑娘死死拽住梵笙的衣裙,扬起小脸倔强的看着她。
她惊讶的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
“小光有什么话要跟姐姐说吗?”
小光这个名字还是梵笙给小姑娘取的,寓意光明璀璨。
她突然扑上前紧搂住梵笙的脖子,声音糯糯的问,“姐姐日后还会再来吗?”
梵笙怔了怔,瞬间竟鼻头发酸,她想,如果弟弟还在的话,应该是比小光大不了几岁的。
她抬起手臂将小光搂在怀里,极具温柔,“放心,明日姐姐还会再来,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照顾好弟弟知道么?”
小光点点头不说话,搂着梵笙好久才松开手,等她离开她们的住处时,已是日暮时分。
街上的行人往来推搡,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酒楼花满楼往来宾客甚多,姑娘们花枝招展,迎来送往。
但梵笙却觉得心无端空荡,她在人群中回头朝后望,小光竟赤脚站在屋外冲她挥手再见。
她唇角弯起,胳膊却沉重的仿佛被上了枷锁。
梵笙回到将军府,拐过游廊刚走到屋外时就听见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方才我真的瞧见了少将军屋内充斥着巨大一片红光,门缝儿和窗户缝儿都往外渗着黑气,太可怕了!”
“呀!你为何不去禀报老将军?”
另个小丫鬟急的都要哭出声了道:“我是想去啊,可刚一转身,那红光和黑气便消失了,尤其的古怪,我简直都怕死了!”
“然后屋内可有出现其他声音?”
小丫鬟摇了摇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也不敢进去瞧。”
这厢话音儿刚落,俩人就注意到了梵笙的身影,忙止住声匆步离开了。
她思索着那俩小丫鬟的话,心内只觉得疑惑,待她走到楚文生门口的时候,里面果真是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梵笙刚迈步,就听到里面传来床榻上翻身的声音,她没说话,而是径直进了自己的屋子。
翌日,晨光熹微,梵笙梳妆完毕将门推开时便瞧见楚文生就站在自己屋外,他将扬起的手臂垂下,温柔笑看着她。
“这个时候我猜你已经醒了,昨晚没吵到你吧?”
“没有,很安静。”
尽管她怔愕,却还是保持淡定漠然的神态。
但令她困惑的是,短短两日他的身体竟恢复的如此之快,现在瞧上去面色红润,五官明媚俊朗,完全不像是被心魔折磨过的样子。
“若不介意的话,可随我同父亲和母亲一同用早膳?”
梵笙是想拒绝的,因为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做。
但是碍于他身体和自己责任的缘故,还是面露欣然的答应了。
她随着楚文生来到老将军和夫人用膳的堂厅时,梵笙没想到里面这么多人,一群丫鬟围着侍奉老夫妻俩,他们瞧见楚文生身子恢复的如此之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也因此对梵笙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和善。
“姑娘同我坐在一起吧。”
老夫人用慈和的眼神望向梵笙,她微微一笑,走过去挨着坐下。
楚文生则也特意挨着梵笙坐下,身边丫鬟们偷摸着瞧自家少将军的状态,纷纷抿嘴笑了出来。
用膳期间,楚文生不断的为梵笙夹菜,望向她时的眼神亦含情脉脉,温柔似水。
这些举动全被老将军夫妻俩瞧在眼里,他们相视一笑,也未多说什么。
倒是梵笙却有些不自然,她从未感受过这般的温情,也为楚文生这般暧昧举动略感窘迫。
她只是一味的小口咀嚼着饭菜,直到用膳结束,拢共也没吃几口。
注视着梵笙离开,楚文生站在堂厅门口处还依旧那般目不转睛的盯着。
将儿子这种痴迷状态尽收眼底的老夫人走到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的笑显得意味深长。
“梵笙姑娘的确不错,人长得美又心地善良,我瞧着也喜欢,而且你这次恢复的这么好,也得亏了人家。”
楚文生猛不防吓了一跳,忙羞赧的红了脸。
从未尝过男女情爱的少年对那么一个满身透着不食烟火的清冷气女子怦然间动了心,就像暖风不经意吹皱了一池春水。
“母亲以前不是说门当户对才是要紧么?若我有朝一日真娶了她为妻,您当真不在乎她的家世?”
“傻孩子,你难不成真当我是那种势力之人?只要你喜欢,娘同你爹是绝对成全的。”
老夫人终究还是放下了门户之见,现在于她而言,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自己儿子的健康更为重要。
听到母亲这番话,楚文生心底像是升腾起一股强劲的力量。
他将母亲揽在怀里,回味着梵笙的音容笑貌,温柔明朗的眼眸里尽是看不穿的笃定和从容。
这日,梵笙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后院亭阁传来男子朗声大笑之音,她未想躲身,却反倒被楚文生一眼就看见了。
“梵笙姑娘!”他忙止住笑声唤她。
亭阁上另一位穿着华贵,发髻高束的男子也顺着楚文生的目光望向梵笙,乍然间便看呆了。
她手持一把青绿色纸伞,身着桃色衣裙,鬓发飘逸,脑后随意慵懒的用玉簪绾成一个髻,青丝铺泄于纤盈背脊,动人摄魄之极。
梵笙与楚文生四目相对,随后则将那空寂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男子身上,倏然怔住。
他不就是前几日在街上瞧见的那个马背上的人么?
他们认识?
此时楚文生朝着她走了过来,站到她面前,身上还散发着微醺的酒味儿。
“你又出去了半日,做了什么?”
他温热撩人的呼吸扫在梵笙鼻尖,猛地令她的心颤了颤,那种感觉奇妙的就像醉鬼打翻了女儿红。
梵笙还未回答,楚文生便自作主张的突然握住她的手,手腕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吓了一跳却没法挣脱。
“你若是嫌在这府中待的太过乏味无趣,刚好明日我与慕容兄准备前去狩猎,你要不陪同我一起去?权当解解闷儿。”
“我……”
“就这样答应了,明日一早我便叫你起床。”
不管她同不同意,楚文生雀跃的像个顽童,明朗的星眸闪闪发光。
梵笙注视着眼前那双纯净到纤尘不染的眼,那刻竟无法将其同杀戮深重的少年将军联系起来。
她默许似的微笑,余光扫了眼亭阁那个男子,欠了欠身然后离开。
见楚文生还恋恋不舍,亭阁上的男子便故意朝他扔来一颗碎石笑着调侃道:
“本王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这完全就是借病金屋藏娇啊!老实说,你当真不是故意装病引这位‘惑心神女’入府的?”
听到此言,楚文生表现的极其镇静自若,笑起来时两颗虎牙更是为他的举手投足增添了种纯挚,风度翩翩又英勇果敢,他返回亭阁。
“随你怎么说。”他饮下一盅酒,笑意蛊惑。
“亏蜜可还对你一往情深,可见你是要辜负她了。”
楚文生抬眼盯着小王爷慕容酉,笑意敛了些道:
“我同蜜可从小青梅竹马,但我只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的。”
其故意叹了声,摇开折扇回道:
“我只是提醒你,蜜可那孩子性子倔,爱钻牛角尖,你若是真对她无意,还是趁早说清楚罢,到时候可别将本王夹在你俩中间为难。”
第二日天刚亮,梵笙的门就被叩响。
她走过去将门打开时,站在门口的果然是楚文生。
只见他穿着黑棕色的束腰劲装,墨发高绾,朗目星眉,俊美的五官仿若女娲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笑起来时就连阳光也会自行惭秽。
既有十足的男儿气概,又有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气质。
那刻梵笙便不由得想,眼前的少年郎与前几日病恹恹的那个少将军,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我还以为你这会儿没睡醒呢。”
“我若是真没睡醒便被少将军您吵醒,您不会心生愧疚么?”
她故意反问。
楚文生明显是没料到梵笙会说这话,愣了下笑的霸道,“大不了待会儿你坐在马背上靠着我睡便是,那样的话能将功补过么?”
这话暧昧之极,莫名使她心乱了一拍。
但她只是在楚文生满含深情的注视下佯装淡笑着,继而便跟着他离开了将军府。
等梵笙和楚文生赶到城外时,小王爷慕容酉早已在城外等候。
“这次真是稀奇,昔日本王都得等一炷香的功夫才能看见你人,没想到这次我前脚来你后脚便跟上了,可见有美人儿相陪果然是不一样~”
说时,那马背上风流倜傥的小王爷便说笑着将目光落在梵笙身上,又道:
“姑娘马背上的功夫如何?”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当然不及王爷和少将军。”
她微微颔首,回答依旧不冷不淡。
这个小王爷慕容酉看上去比楚文生老道沉稳许多,就是那双眼睛,就犀利且深不可测的紧。
“行了,快些出发吧!”
楚文生冲慕容酉道,只见后者勾唇一笑,摇起马鞭便扬尘而去。
梵笙刚要跟上,楚文生忙道:
“密林不比城内,凶险之物甚多,你可千万小心,不得离我太远。”
她微笑点头,夹紧马腹跟在楚文生身后。
进入密林,两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开始了一场马上狩猎比试,比试谁能够在一炷香的功夫内猎杀的野物多谁便获胜。
“那就由梵笙姑娘做裁判官,你可拿捏的准一炷香时辰是多久?”慕容酉问她。
楚文生也望向梵笙,生怕这小王爷说话太刺为难了她。
却只见梵笙淡定笑了笑,“你们尽管比试便好,狩来的猎物悉数搁在我跟前就是。”
“好!”
慕容酉得意之极,楚文生则走去她跟前再次叮咛了句,“知晓你本领了得,但我还是怕你会遇到什么危险,你放心,我们不会走太远,你若遇到什么危险大喊一声我便立刻赶来。”
“少将军放心。”
随后,比试正式拉开序幕,他们手持弓箭骑马扬尘而去,转眼间便隐没进了密林中。
其实还未踏进这片林子,梵笙便嗅到了非同寻常危险的气味,她细眉微蹙,翻身下马牵着缰绳。
这密林中间是条供车马行驶的窄道,灌木树丛高矮参差,前后皆不见光亮也无他人影迹,这方圆数百里是渺无人烟的。
梵笙将马儿绑在身边的树干上,她腕上的铃铛亦迎风低吟,一股浓郁的妖气涌到她鼻尖,周围风儿将密林树枝花叶更是吹得沙沙作响,她顿时绷紧了神经,紧蹙柳眉。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马儿不安的扭动着身子,楚文生和慕容酉马背上的身影就在不远处。
妖魔气息变得愈发浓烈……
突的,一股地底骚动飞蹿而来直逼梵笙脚下,水光结界陡然而起,像筑成无形的水墙将梵笙围困住。
她已瞧不见楚文生和慕容酉的身影,周围光景虚实相生,像是将她禁锢在了未知的狭小僻地。
梵笙握紧了拳头,身后马儿仰天长啸,十分不安。
妖魔肆虐的嬉笑声开始响彻在她周围,像幽灵似的盘旋在半空捉弄她,攻击她。
“好特别的血液啊……”
“这可是我的,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那就得看谁先下手了……”
妖魔窃窃私语的声音萦绕在梵笙耳边,像咒语似的试图敲碎她的神经和意识。
只瞧梵笙周身氤氲出极薄的青光,她的身体缓缓升至半空,旋转,快速旋转……
梵笙双手合拢开始施术法,不知好歹的小妖魔还欲图不断攻击,可是皆被她身体那道青光击退。
汹涌的烈红光晕从梵笙掌心猛推而出,顷刻间便将周遭碰撞的四分五裂。
妖魔鬼哭狼嚎的嘶叫声尖锐刺耳,忽的只见个有头没尾的丑陋妖魔意图从背后袭击梵笙,与此同时她已听到了楚文生在不断的呼唤她。
她迅疾侧转,脚尖竖起直上,秀腿横扫过去,那有头没尾的丑陋妖魔便呜咽着消失了。
梵笙身体缓缓落地,由于水光结界的原因,就像是无形的墙将她和楚文生隔出两个天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然而她听得出来,楚文生的语气很着急,一声大过一声。
梵笙抬眼环视着横生的结界,捏了个决,霎时便只听到如瓷器碎裂之音,那道结界便消失于无形中了。
楚文生和慕容酉的身影便又出现在她面前。
这地方果然如她所想那般,是妖孽纵横之地,不懂得术法之人是千万不要踏足的好。
“梵笙!”
看见她,楚文生急忙跑了过来。
他心急如焚的将她打量着,“方才听到不对劲的声音我就赶快过来,但是找了许久都未见到你人,我很担心。”
“没什么大事,只是……”
“梵笙姑娘方才去了哪里?这周围我们都找遍了,你这会儿突然出现倒显得十分异常啊~”
慕容酉用那双犀利,窥探的目光审视着梵笙。
她瞧了眼身边地上搁了许多猎物,又掠过楚文生看了眼慕容酉,于是敛眼微笑,重又望向楚文生。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地方是不宜久留的。”
“不宜久留?”他不解。
慕容酉上前一步直视着梵笙,“你这话是何意?”
“此地阴气深重,是妖魔聚生之地,方才那阵怪象正是它们在作祟。”
听到这话,楚文生再度将梵笙细心打量了番,然后牵住她的手道:
“只要你没事便好。”
他十分关切她,这些梵笙都能感受到,但她依旧不冷不淡。
三人牵着马刚要离开,便陡然听到小孩哭声,梵笙心一紧,只觉这声音熟悉,忙循着声音去找,竟见小光趴在泥泞的湿地里大哭不止,身上脸上皆是脏兮不堪。
看见是梵笙,小光哭的愈加厉害,忙朝她扑过去搂住她的脖子。
可正在这当儿,楚文生几乎一个箭步冲上来将环住梵笙脖颈的小光推开,梵笙身体不慎往后倒,正中楚文生怀里。
而那小光则被推了个踉跄,面露凶光盯着楚文生。
当看到小光摔坐在地上哭的凄惨惨模样,梵笙顿时心生疼怜,丝毫没注意到小光身上的异象。
他被楚文生揽肩护着,这才发现小光是被妖魔附了体,所以突然变得凶神恶煞。
“没被吓到吧?”
楚文生低眼凝视她,问。
梵笙摇了摇头,正在这刹那间,小光再度朝着她生扑过来,楚文生眼尖手快的将她护在怀里,自己腰腹处则被小光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疼的发出一声短嘶,而小光的嘴巴还是咬着楚文生不松口,见此状,梵笙忙对着小光施了个术法,孩子瞬间便晕倒了过去。
而楚文生的腰腹处已被咬出了血,微微作痛。
身后的慕容酉注视着一切忙上前来关心楚文生,“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小伤。”
说着便望向晕倒在地的小光问梵笙,“你认识这个孩子?”
梵笙则点头嗯了声,瞧着他被咬的地方上前一步,“你撩开衣衫让我瞧瞧伤口严不严重。”
他笑了笑,“无碍,现在先将这小孩送回去才是要紧。”
慕容酉意味深长的望着俩人,调侃道:
“看来本王日后也怕是不能再去那花满楼了,省的独自前去被那些姑娘们缠着问楚将军为何不来了呢……”
这话突然像是揭开了楚文生的遮羞布,他生怕梵笙误会,忙朝着慕容酉使眼色道:
“什么花满楼,王爷可这时候便勿要开玩笑了。”
梵笙心知那话的意思,也未应和什么,只是蹲下了身子检查小光的状况。
后来,是楚文生将昏迷的小光扛在了马背上带回了城内,慕容酉先行回府,而他则同梵笙将小光送了回去。
女人瞧见梵笙来甚是欢喜,但一瞧见自己的女儿被个陌生男子抱了回来,立刻慌了神。
“姑娘,小光怎么了?为何……”
说着,女人便情绪激动接连咳嗽。
梵笙不断安慰道:“小光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跟头晕了过去,醒来就好。”
三人站在床榻前,楚文生环视着屋内简陋的环境,心内在不断思忖梵笙同这女人之间的关系。
“都怪我!都怪我太没用,好好的偏生了病,连累小光跑出去给我摘草药……”
“日后但凡是生了病,还是需要买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我便是,你带着两个孩子生存在这乱世不容易,我但凡是力所能及的,必是要帮你们的。”
梵笙扶着女人坐下,刚满半岁的婴孩正在熟睡中,楚文生走过去瞧着那粗简摇篮内的婴孩,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女人望向楚文生,悄声的问梵笙,“这位公子是何人?”
他的耳力十分灵敏,还不等梵笙回答便转身走来道:“我名文生,字极格,是梵笙的朋友,你日后若有难处大可以去将军府找我。”
“将军府?”女人愕然。
梵笙抿唇笑道:“他便是将军府的少将军,楚文生。”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将女人吓住,她忙要起身行礼叩拜,便被楚文生上前扶住其胳膊阻止道:
“大娘无需这般,我也是平凡人而已,你只需记得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我便是。”
女人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临走前,梵笙塞了银两给女人,楚文生也趁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往婴儿摇篮里搁了几两银子,等他们离开时女人才发现,追出去时俩人的身影早已淹没在了人群里。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正午时分。
城内热闹的紧,车水马龙,张灯结彩,临近月圆中秋节,马路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鬼马灯笼,既有趣又精美,人影摩肩擦踵,好不喜庆。
楚文生同梵笙并肩朝着将军府走,与周围往来者裙裾相摩,欢声笑语充斥耳边。
“方才谢谢你。”她突然道。
他双臂背后,昂首挺胸朝前,转头望向梵笙,温柔笑问,“谢什么?”
梵笙也笑了,但笑不语。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的。
“那母子三人你一直在帮衬?”
梵笙点头,“他们是从南一路逃亡到此地的,也是可怜人。”
话落,楚文生便停住步子转身低眸望着她,梵笙怔疑,心莫名的慌了乱。
“今日被我知道也算是我的福气,日后有我跟你一起做这种善事,你也不至于孤单。”
梵笙注视着楚文生那双璀璨星眸,竟刹那间入了神,她的睫羽颤了颤,心也烫烫的,仿佛被淋上了热蜜,但她却又排斥这种情绪,佯装淡然的垂了眼。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狂妄的叫嚣声。
“让开让开!”
三匹马从城外奔向城内,过路人纷纷让路,梵笙的身子也被楚文生忙揽住闪到马路一侧,差些撞倒大爷的糖葫芦棒子。
她惊魂未定,死死的望着飞奔而去的那三匹马,一道冷光从梵笙瞳中闪过。
她竟瞧见了那马背上人腰间别着的物什竟跟自己前些日子捡到的那个形似腰牌的东西一模一样。
而他们行去的方向,貌似是朝着王府的方向。
正在梵笙思疑间,楚文生唤了声她,她这才仓促回过神。
“光天化日之下是何人敢在京城内如此张狂行事……”
楚文生注视着那马儿落下的尘迹,神色肃起。
梵笙未说话,耳边传来过路百姓不满的唏嘘声。
用毕晚膳,梵笙便进了房,再等她出来时院落上方的天际已洒满星辉。
她方才好似听到了楚文生屋内有人说话的低语声,可等到她站在其门口的时候,那声音便又戛然而止了。
她刚欲抬手,便瞧见隔着眼前这扇门内那模糊的身影轮廓,还未等她敲响,门就被推开了。
见是梵笙,楚文生低眼凝视她,露出温柔深情的笑。
“方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门口的影子,没想到真是你。”
她略显尴尬的浅淡勾唇,从腰间掏出个赭红色的小瓶子递给楚文生。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金疮药,无论是什么伤口,只要涂抹上去便会很快见效。”
楚文生意外,当时还未反应过来,梵笙便接着道:
“小光那孩子今日被妖魔附身,一旦被咬了,伤口也会染毒。”
他这才反应过来梵笙所指,但其实他腰腹间的咬伤无伤大雅,跟擦破皮的小伤口也并无二异。
但因为是梵笙主动前来给自己的,楚文生便显露出极其惊喜欢愉的神色将其接过。
随后又见她伸出右手,掌心便凭空生出一条用纤细红绳悬吊着的透绿坠玉,楚文生讶异道:
“这又是何物?”
“少将军被心魔附身,但那心魔却并未彻底消除,将这玉佩随身携带在身上可保证你不那么容易被心魔所侵附,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摘掉。”
楚文生将那玉佩接过,却是怔惑道:“这东西该如何佩戴在身上才可以呢?要不然你来给我戴上吧?”
这下倒换做梵笙愣住了。
游廊不时有丫鬟下人经过,楚文生一把抓住梵笙的手将其引入屋内,将门半开半掩住。
楚文生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用期待欢喜的目光注视着梵笙,她稍稍的红了脸颊,只得无奈接过那玉佩朝前挨近了一步。
她微微低下脑袋,将红绳与他腰间的配饰牵系在一起,然后用手指将其缠成个精巧秀气的活结。
他温热的呼吸匍匐在她额间,手中的蝴蝶活结也开始在心内翩翩起舞。
“梵笙姑娘的手可真巧,这结像是系到了我心上似的。”
简短的一句话,便将梵笙瓷白的面颊染了点绯色。
她淡然的朝后退了步,楚文生依旧饶有兴致,满目柔情的盯着她看,那语气仿佛在捉弄一只华丽的金丝雀。
尽管梵笙知道这都是他故意让自己做的,但她没有反抗或者拒绝,因为她心内有引子,密不可说。
他让梵笙坐下,他也坐下,透过狭窄的门缝儿可瞧见外面灯笼移过去的微光。
“这茶是昨日才从云南那边新运回来的,味道醇厚滑香,品在嘴里久留余味,尝尝?”
“我是不懂得饮茶的人。”
“无碍,日后我可慢慢教你。”
楚文生一笑,品了口茶,梵笙也浅尝了口,然后放下茶杯。
“少将军,心魔之事不可忽略,您若是有空,可常去庙里上炷香,那心魔闻到浓重的香火味,也会不攻自退的。”
“你说的是,过几日你便陪我去罢?我喜欢同你在一起。”
梵笙细眉微蹙,抬眼与他相视,神色冷淡了下来。
“少将军……”
“嗯?”他眉宇温柔缱绻,仿若自带迷醉女子的蛊诱。
“我本是应老将军之邀前来府中小住为您治病,但梵笙并非轻浮女子,也烦请少将军勿要拿我同那些花满楼的姑娘作比。”
她不悦了,被他故意的轻佻话惹怒。
楚文生显露出微微的错愕,紧忙道歉。
“梵笙姑娘不要误会,我并非拿你同那花满楼的姑娘作比较,而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姑娘与众不同,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说话又是如此露骨,梵笙虽说心内已大有不忿,但心潮还是隐隐翻动,面色故作冷静。
很早前她便告诫过自己是永远不会为一个男人动情的,她比任何人都知晓情魔的厉害,所以她才不会蠢到令自己深陷囹圄,成了那些妖魔的盘中餐。
倒是楚文生早已窥视到她搁在双膝的手将裙衫紧攥在掌心的慌乱,但脸上还故作冷漠。
他想:既然能将慕容酉故意拿花满楼调侃自己这件事记在心里,可见她也并非太过排斥自己。
“你也别太给自己的情绪上枷锁,有些东西该来的躲不掉。”
他补充了这么一句话,却令梵笙恍神错愕许久。
直到后来的某日,她才觉得这句话比她此生听到的任何话都还要真实。
梵笙开始转变了话题。
“听闻贵府有一个海纳百书的藏书阁是么?”
楚文生疑惑,“姑娘对此有兴趣?”
“只是听闻罢了,兴趣倒是有一些,不知将军得空了可否带我去那藏书阁看看?”
“可以是可以,不过……”
楚文生如实道:“不过那藏书阁是父亲的私密之地,钥匙只存他一人手中,其余人是不能轻易踏足的。”
“原来如此。”
梵笙心内思忖,也未再追问。
瞧着她满腹心事的模样,楚文生又道:
“你若是真想去看看,改日我便跟父亲说一声,想必他是会同意的。”
“那便谢过少将军了。”
话落,门便被敲了下,进来的是个小丫鬟,说老将军传唤少将军现在去前堂见他,楚文生说知道了,便让那丫鬟先退去。
“放心吧,待会儿我便跟父亲说说此事。”
楚文生向她承诺,俩人一同离开屋内。
梵笙站定在门口望着他转上游廊消失在拱门处的身影,不知为何,凡是他亲口应下来的事,她总觉得一定有希望。
果不其然,翌日午时,梵笙站在院落内的梧桐树下手上擒着一只信鸽,楚文生便匆忙而来告诉她老将军同意她去藏书阁了,并且将那把钥匙交予了梵笙。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将钥匙放在她柔软白皙的掌心。
“多谢少将军。”
她卷起掌心,将手抽离。
于是便将那另只手的信鸽递予楚文生,“您的信。”
楚文生诧异的接过信鸽,梵笙便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擦身离开了。
他扭身注视着她的背影,将信拿下来并将信鸽放飞,摊开信纸一看,明晃晃的几个秀丽字体映入眼帘。
“楚哥哥,马上中秋节了,明日陪我一同去灵隐寺祈福吧。”
不用想便知,传这信鸽来的正是王府慕容酉的刁蛮胞妹慕容蜜可。
楚文生无奈轻叹,将信纸揉搓成一团。
他突然想起那日慕容酉跟他说的话,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感情就得快刀斩乱麻。
他想,明日可借着上香祈福的机会,须得跟她说清楚才好。
翌日天还未亮,梵笙便拿着楚文生给自己的钥匙去了藏书阁,而到了正午时辰,楚文生便出了门陪同慕容蜜可去了灵隐寺上香祈福。
将军府的藏书阁设在深宅后院内,鲜少有丫鬟下人踏足,周围被青葱的高树掩映,进到里面更是叹为观止,因为其里面大到不可想象。
但同时,藏书阁里面的光线极暗,古木书架层层排列下去,像威严镇守的将士,就连藏书阁门口都还雕砌着两条栩栩如生,盘踞着的巨龙,气势凛然。
梵笙秉烛踏了进去,里面又幽暗又寂静,阴冷的紧。
当初,她之所以答应来将军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府内的这所藏书阁。
据传言,将军府内的藏书阁可顶皇室藏书阁百倍,里面什么古书记载应有尽有,就连神话灵异传说之事,也面面俱全。
而她所找的,便是能够开启天地之神识的蠡缝之法。
她找了十几年都未找到弟弟的踪迹,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撕开天地神识的蠡缝找到弟弟所在之处。
而撕开天地神识之蠡缝又谈何容易?
梵笙持着蜡烛一排书架挨着一排书架的找,可无奈藏书阁实在大的惊人,就算是一天一夜也不能够找得到。
不知不觉间藏书阁外的天也黑掉了,手上的蜡烛也换了好几根,可她却连三排古木书架的书籍都还未翻阅完。
那时梵笙才知道,照这样翻找下去根本不是个法子。
离开藏书阁经过老将军和夫人的院落,梵笙无意间听到了两个正在说闲话的丫鬟。
她缓缓止住步子就站在那俩丫鬟身后隐蔽的位置,被栽种的扶杨柳微微遮挡。
“可是千真万确的,我看老将军和夫人是有意将梵笙姑娘和少将军撮合在一起的。”
“怕是不对吧,我可知道少将军自幼跟慕容郡主青梅竹马,论起门当户对来自然是他们两人更般配些。”
另个丫鬟更是压低了声音,“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老夫人早就中意了梵笙姑娘,最主要是有梵笙姑娘在少将军身边会安全很多!”
“说的也是,谁不知道那姑娘来了府里之后,少将军病情大转,人也精神许多了呢。”
……
忽见老将军满脸严肃的走了出来,那俩丫鬟忙低着头开始干自己的活儿。
梵笙将所有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只见那老将军眼睛朝这边瞥过来,便注意到了她,本是正颜厉色的模样瞬间便温和起来。
“梵笙姑娘近日住在府内可还习惯?”
她微笑颔首道:“多谢您应了我藏书阁的请求。”
老将军身材魁梧,英朗却皱纹纵横的五官像褪色的华服,他用那双精明的目光注视着梵笙。
“藏书阁我许久未去想是也落了层厚尘,今日你能去添点人气,也是件好事。”
正说时,便听到从屋内传来老夫人的声音。
“是梵笙姑娘么?快进来一同用膳。”
忽而便见那服侍在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走了出来,瞧向老将军和梵笙,便忙过来恭敬的行个礼道:
“外面凉,姑娘请进吧。”
梵笙噙着谦逊礼貌的笑,与老将军的慈眉善目对视了眼,便随着丫鬟进了屋子。
一踏进屋内,梵笙便感到涌入的暖意将她牢牢包裹。
丫鬟掀开内室的珠帘,她随同着走了进去,却未听见身后老将军进来的声音。
老夫人瞧见梵笙便露出喜爱慈和的笑容,并朝她招手示意让她坐过去身边。
桌上摆着几道老夫人平常最中意且常吃的饭菜,并用那只皮肤松弛满是褶皱的手紧握住梵笙的手对丫鬟吩咐道:
“再去让厨房准备些吃食来。”又望向梵笙问,“你喜欢吃什么?”
她答道:“随便吃点就好了夫人,我现在还不是很饿。”
说实话,这种猝不及防的温暖令梵笙略显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别那么拘谨,只当这是家里就好了。”
老夫人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又吩咐丫鬟让厨房再准备些可口的饭菜来,于是那丫鬟欣欣然的应声离开。
“近来吃住可都还习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丫鬟们去置办,或者告诉文生让他去为你添置也行。”
“我向来居无定所,如今能在贵府受到这般招待,自然是极好的,梵笙心内已是十分感激了。”
她的语气礼貌却疏离,但正是因为这股子清冷气质便愈发讨得老夫人的疼惜。
“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文生也不会渡过此劫,以后你便当这将军府是家就好。”
说着,便给梵笙碗里夹着菜,不一会儿她的小碗就被菜填满了。
说话时,梵笙注意到这老夫人虽已是高龄,除却那满身的雍容华贵之外,脸上虽是爬满了细密的皱纹,但却仍遮挡不住那曾经秀美动人的面庞,五官小而精致。
据闻,这将军府的老夫人是现当今皇帝的姑母,因从小生养在蒙古,年轻时也个性豪爽洒脱,当年马场上的惊鸿一瞥便与当时正值青春的老将军私定了终身。
梵笙逐渐放松了那惯常紧绷的神经,与老夫人聊起天来也感到自在许多。
“姑娘来了数日,还不知晓你的年纪。”
“二十又二。”她声音很细也很轻。
老夫人愣了下,又笑意盈盈道:“正好的年纪。”
此时,几个丫鬟鱼贯而入,端上厨房新备的美食搁在桌上,热气萦绕,香味扑鼻,但梵笙却十分歉疚道:
“老夫人,其实原本这些菜已经够吃了,再多准备这些怕是会浪费的。”
“别担心,待会儿还有人来。”
她将梵笙的手抓的很紧,像是极怕她跑掉似的,紧接着便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姑娘可有中意之人?”
梵笙微微红了脸颊,摇头。
“你觉得文生如何?”
“啊?”
她吃惊,顿觉耳根子滚烫。
与此同时,楚文生已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身材挺拔颀长,笑容纯挚热烈,梵笙下意识移开了眼,故意不去看他。
他则也紧挨着老夫人坐下,瞧了瞧形如母女的两人道:
“方才走在外面就听到母亲的笑声,说了什么这样开心?”
“在说你小时候的糗事,谈到你小时候爬上树迷迷糊糊睡了一整日,我和你父亲找的都快急死了,天黑才发现你人正挂在树上,将你抱下来后,只瞧屁股上都被磨成了猴屁股似的,红的要命!”
梵笙忍不住笑出了声,脸颊绯色加深。
楚文生注视着她,自己也笑的开心,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搁嘴里。
“母亲可别当着梵笙姑娘跟前说我这些事情,姑娘家也会害羞的。”
听到这话,梵笙忙将脸上的余笑隐去,但心跳还是无端加快。
老夫人瞧着两人这番模样,开心之色自不待言。
偏是要将楚文生小时候犯下的糗事给梵笙讲个不停,说到最后她已经在心内将他笑话了数百回,楚文生也故作无奈的深叹着气,开始不好意思的抓耳挠腮。
楚文生和梵笙离开老夫人处时已是很晚,他们缓步走在游廊上,像是悠哉散步似的,先是沉默一阵,直到梵笙开口。
“今日庙会热闹么?”
他愣了下,兴致不是很足,“还行,下次可以带你去。”
“寺庙那地方一向与我相冲,我去了反倒坏了福气。”
听到这话,楚文生愣了道:
“千万别这样想,要永远对自己心怀虔诚,佛祖永远相信虔诚的人。”
梵笙笑了笑,没有作答。
等走到屋外门口的时候俩人默契止步,她转过身望着他淡淡道:“抱歉啊~”
“什么?”
“未经过你的允许看了那张信纸。”
楚文生忙领会过来,只道:“看都看了,道歉有用么?”
他用故意揶揄的语气盯着她,暗夜下那双眼睛璀璨到发光,唇角溢着零星笑意。
梵笙却微窘。
“很晚了,早些休息。”
他伸出手宠溺般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举动令她下意识的闪躲,彼此间氤氲出浅淡的尴尬。
楚文生垂下手臂抿唇微笑,依旧像个忠诚且心思明净的小狗。
他刚想转身推门进屋,却被梵笙突然叫住。
“我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他回身,诧异且惊喜的看着她。
“帮我在藏书阁找本书,因为那里面实在太大了……”
楚文生当然愿意,但他还是不解,“你想找什么?”
“明日你随我去了再告诉你。”说时她便朝前迈了一步,俩人近在咫尺,她故意将脸靠近他宽阔的胸膛低声补充道:
“答应我,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
然后她仰脸,露出恰到好处的柔情似水,用祈求的神情望着楚文生。
这种如水般的女子温柔,这么久以来还是他首次在她脸上看见。
这于楚文生而言无疑是场极大的受宠若惊,他几乎只是短暂思考了片刻,便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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