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比第一节课才刚刚开始更让人丧失斗志的，
一定是恍然今天是周一。
班主任老杨站在讲台上，和往常一样，端起茶杯摇头吹了口热气，再抿了几口。
升起的白气让他的眼镜起了一层薄雾，看起来略微滑稽。
然后他双手撑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开始了今天的励志演讲。
“今天上课之前，我想先和同学们聊聊理想。”
“现在我会给每个人下发一张白纸，大家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理想。”
“下课后统一由班长收齐，老师会替你们保管好。”
“待高三毕业后再分还给大家。”
“这个理想不一定要很大，大到足以包涵整个人生轨迹。”
“但也可以先定个小目标嘛，再努力挨个去实现它——”
老杨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沓白纸，显然是预先准备好的。
分成四等份后从第一桌依次传下。
沈轻曳的目光随着白纸的后传而上下浮动着，直到手中已然捻着一张。
她垂下眼帘，有些茫然。
梦想，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足够遥远，遥远到她甚至从来不敢去想。
“曳曳——你打算写什么啊？”
江眠好奇地凑过来，看到沈轻曳桌面上仍空白的纸又缩了回去。
“真的无从下笔啊。”她长叹，颇为烦躁地揉了揉脸。
沈轻曳也是深有同感，只想着老杨今天怎么着就又心血来潮。
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周边的同学，也有很多和她们的状态差不多。
但也不乏有埋着头认真写的。
沈轻曳看在眼里，心下多了几分钦佩。
她始终觉得，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都是很厉害的。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那边老杨已经开始念起课本。
沈轻曳想了又想，干脆搁了笔。
她翻着书，机械地做着笔记，直到下课铃打响，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走了神。
“沈轻曳，你写好了没有？”
班长苏显这会儿已经收到了江眠的位置。
沈轻曳抬头看了看苏显，从书中抽出那张对半折好的纸。
正准备递出去，就被截了胡。
一只手咻一下就抽走了她捻在手中的纸，速度快到她都依稀看见了残影。
“刚刚什么东西飞走了？”
江眠默默地发问。
沈轻曳反应过来，转过身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宋衍舟，你很闲。”
用的陈述语气。
宋衍舟没应，懒懒地往后一靠，手中还把玩着沈轻曳的“理想”。
也没直接打开去看，就挑着眉兴冲冲地问，
“小同学，我能看看吗？”
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我很感兴趣。
“我说不能你就不看吗？”沈轻曳没好气地瞪他。
宋衍舟抿紧嘴，还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沈轻曳再次无语凝噎。
得，您爱看就看吧。
反正也没什么。
得到沈轻曳地默许后，宋衍舟往后靠着，就打开一看。
一看就乐了。
上面明晃晃五个大字：白日梦想家。
“小同学，你的理想，还真挺有意思的。”
闻言，隔壁趴着的唐江可醒了，他好奇地凑过去，想看。
宋衍舟却立马把纸合了起来。
唐江懵了，被勾起的好奇心因为宋衍舟的动作愈发强烈。
宋衍舟被他莫名地盯着，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可是经过小同学同意了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问过，所以你别想。
听到这，沈轻曳的头上闪过三根黑线，“宋衍舟！”
“怎么？”
“你能不能别叫我小同学了？”
“我有名字的。”
宋衍舟被沈轻曳陡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平复后用脚勾着椅子往前坐了几分。
然后，盯着沈轻曳的眼睛一脸真诚，
“你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
沈轻曳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好像还真是。
这下子内心反而有点心虚，于是她软了嗓音，有些不好意思，“我叫沈轻曳。”
“好的小同学。”宋衍舟飞快地接上。
呵，沈轻曳的拳头突然硬了。
“宋衍舟！”
宋衍舟耸耸肩，双手举到耳侧作投降状，“知道了知道了。”
半晌，“好凶。”
“？”
沈轻曳再次觉得，她和这位新同学之间，一定存在什么沟通障碍。
“沈轻曳，宋衍舟，就差你们的了。”
苏显拿着一沓白纸从教室后方又绕了回来。
宋衍舟从桌底随意拿出那张白纸，和沈轻曳的一起交了。
苏显把纸展平，瞥到纸上的内容瞪大了眼睛，“宋衍舟，你怎么什么都没写？”
“这不是写了吗？”
宋衍舟伸长手，随意地指了指某个角落。
沈轻曳也有些好奇，伸长了脖子努力去看。
那张纸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朝宋衍舟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宋衍舟不甚在意，摊摊手，懒散地窝了回去。
“我这人——最大的理想就是，没有理想。”
他说的很随意，满不在乎的模样。
沈轻曳看在眼里，心下诧异，但也只不过一瞬，就又诡异地觉得这像是宋衍舟会说出来的话。
苏显不知所云地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这个话题随之终止。
“大梦想家，下节什么课？”
沈轻曳靠着墙放空，宋衍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直到有声音再次响起，沈轻曳才发觉是在问她。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紧牙，“宋——衍——舟——”
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闹你了。”宋衍舟坐了回去，嘴角还有未散的笑意，心情颇好的样子。
沈轻曳放心里翻了个白眼，“历史。”
话音刚落，历史老师就挎着包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来，把上节课布置的作业放在桌子上。”
“啊！”江眠瞬间惊醒，抓住沈轻曳的胳膊晃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沈轻曳轻轻戳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默默地翻开了历史书。
江眠的眼睛亮了亮，赶忙拿走里面夹着的作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垫到自己试卷的下面。
“曳曳，我爱你。”她隔空朝沈轻曳做了个亲亲的表情，“帮我看着点老师。”
沈轻曳无奈地摆了摆手，“别贫，下不为例！”
江眠随口应下，“知道了知道了。”
沈轻曳摊开书复习着上节课的知识点，时不时地抬起头瞄老师一眼。
直到身旁的江眠长长呼出一口气，“好险好险。”
看着她拍着胸脯的样子沈轻曳有些好笑。
哪知下一秒历史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上课前十分钟我们抽背，没检查到的同学可以开始复习了。”
闻言江眠的刚浮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不禁仰天长啸。
“啊——”
“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江眠闭着眼，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
但所谓怕什么来什么，下一秒，“江眠——”
老师平静的随意指了指，“你先来吧。”
江眠霎那间心如死灰。
后面的唐江不约而同般和她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没叫你，你怕个什么劲儿？”
宋衍舟轻嗤，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不懂！你刚来，你是不知道历史老师有多可怕......”
唐江默默地移了移身体，尽可能地隐进江眠的身后。
然后小声的和宋衍舟说起小话。
沈轻曳往后一靠，那两人的谈话声就轻易地落入耳里。
只听见唐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历史老师是怎么样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言辞恳切激昂。
就好像试图将自己所遭遇过的痛苦传递给自己的同桌。
江眠站起来有多久，他就讲了多久。
沈轻曳余光一瞥，就看到唐江拿起水杯喝水了。
“......”
“出息。”
宋衍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最后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这语气要多欠有多欠。
沈轻曳的嘴角抽了抽，心中对宋衍舟的形象又深刻了几许。
这人，不仅嚣张，还嘴欠。
更多的，就，挺自来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