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十二点,江白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亲热时间该结束了,问问他们中午的伙食。”
江白走到病房前敲门,无人回应。
他哼哧笑了笑,等了两分钟,推门而入。
风子江和安若都不见了,房间内空无一人。
江白踱到床头,拾起一张叠好的白纸,封面上写着“江白收”。
他用拇指分开纸张,是风子江的笔迹,零零散散的几行话:
“很抱歉,不辞而别。
没有找到我的移动电话,大概也找不到了。见到安若后,有些问题要我去亲自解决,不是结婚的事情。学业方面我会解决,你不必担心。
作为朋友,你是我最棒的一个。有些话必须和你说清楚。
这个世界已经逐渐走向我们不可预知的道路了。我不清楚这是好是坏,但是能多一份保全自己的本事总是不坏的,不要像我一样躺在病床上,换成我替你守夜。
真想和你再看一次小熊座啊,那颗北极二再也不是当年的中宫了。”
江白双目低垂:“意思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么?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一步啊。”
他看了一眼叠地齐齐整整的床单和杯子,收好信笺转身出门。
一位护士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见江白的时候眼前一亮:“你是江白吧?”
“没错。”江白礼貌地回应。
“哦哦,这个病房的病人家属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病人他嘱咐我待会可能有一个很帅的小伙询问他的去向,在柜子上给你留了东西。”护士左看看右看看身体微颤。刚才的病人用词还是有失偏颇,这分明是一线明星的顶级颜值啊!可惜看着比我小了十几岁,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大九样样有,女大十样样值!
“谢谢你,我已经收到了他的东西。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江白话音刚落,转身离开时从怀中取出了口罩戴上。
刚出住院部的大门,江白就感到了不对劲。
十几台大排量的黑色霸道占据了半条街的道路,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纷纷侧目,不是那一辆辆霸气整齐的纯电SUV引人入胜,而是停在最前面的那一台V12自吸王者。
江白在道路中间站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戴着墨镜龙精虎猛的保镖们迅速控制了大门的出入口,他们的衣服下摆全部鼓起一大块,不知道是铁棍还是热兵器。
两名守大门的保安根本无法插手,那些SUV的车牌底色不是普通的蓝色,而是醒目的黑色。
“Apollo,你什么时候这么高调了?江曼伊。”江白摘下口罩出声嘲讽,帅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从那台全球限量的顶级超跑上伸出一条光滑细腻的长腿,江白听到观望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海蓝色的一字肩长裙礼服,修身高开的鱼尾裙,晶莹剔透的黑钻高跟鞋,配上女人那犹如超模的火辣身材,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哪一位国际巨星来华。
“小白,你离开家里太久了。爷爷,很想见你。”约莫三七年华的江曼伊柔声说,挽起额前细碎的鬓发。
“盼着我回去给他那老不死的家伙当药引吧,呸。”江白嫌恶地吐了口唾沫。如果风子江在这的话必然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江白流露出如此不堪的一面。
“他老人家已经想开了,再也不会犯下当初的错误了,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江曼伊并不恼怒,依然语气温柔。
江白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你如此作态,无非是今天我必须跟你走。老实说,我并没有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看样子那个老不死的快要撑不住了。”
“爷爷的身体确实不好,不然也不会执着地想最后见见你。”江曼伊叹气。
“别废话了,我跟你走。别堵着路,阻塞交通。”江白冷笑一声,走到一辆最近的SUV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江曼伊微微一笑,拍拍手。所有保镖依次退离出入口,整齐有序地返回各自的位置,犹如来时一般。旁观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犹如电影拍摄般匪夷所思的一幕,更多的人则是偷偷拿出手机将这难得一见的画面记录下来。
引擎声犹如震雷,咆哮声横贯街面。那一台百公里加速只需2.7秒的超级跑车犹如鱼入大海,汇入滚滚车流之中。
与此同时,横跨几个区的一辆家用汽车上,风子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默默地看着绕城高速一旁的绿树。
“在担心你的那个室友?”安若握着方向盘,看后视镜的时候瞥了一眼他的位置。
“只是挂念。”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安若打开了话匣子。
“很帅,成绩很好,人缘……不错。”风子江犹豫了一下。
“你说的人缘,完全是将男性群体排除在外了吧。”安若吐槽。
“也不全是,还有我呢。”风子江说。
“天天待在那样的人身边,还怎么找女朋友呀,虽然你的联系人里女生一定很多。”安若语气肯定,仿佛亲眼看见过他的手机消息。
“你怎么知道?”风子江愣住了。安若说得不错,他的手机里确实加了很多女生的联系方式,只可惜手机丢了。
“这还用问。你的室友虽然礼数周到,但骨子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你是不知道他听到我要见你时的态度,嗨!气死我了。”安若哼哼地嘟囔。
“有这么夸张吗?”风子江无声地笑。
“他和你说过家里的事情吗?”安若忽然问。
“我只知道他从没回过家里,不论是假期还是过节。”风子江一直疑惑这一点,他失去了双亲还常回老家看看,亲戚之间虽然很少往来但外公外婆一直对自己很好,把自己当作他们的孙子看待。
但江白一直待在学校,要不就是出门打些临时工。说是临时工,其实是跟一些涉外公司的合作。他的外语尤其出众,充当翻译或是解读合同易如反掌。
“亏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么明显都不知道,”安若摇摇头,“可能你阅历太少吧,如果你有我的眼界就一定能看出来。他的家庭背景很不一般,以他的教养和学识,不是出自名门望族就是一方大家,甚至更高。他从没回家应该是和家里有矛盾吧,没成年的小男生嘛,心气高很正常。”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看我的第一眼,是什么感受?”风子江将信将疑。
“呃,晚年垂暮江边独钓的老朽。”安若煞有介事地点评。
风子江默默地转头盯着她。
“不过在我说出你母亲的事之后,给我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安若思考一会儿。
“变成什么了?”风子江望向窗外。
“舔着伤口的狼崽,对所有事物抱有敌意,包括你自己。”安若轻声说。
“真是……抽象的比喻,”风子江想结束这段沉闷的气氛,“机场还有多久……”
“任务:解救顾天弈。解锁灵识,解锁坤字。任务奖励,永久保留。”
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样的动听,一样的明媚,一样的清晰。
只不过这次风子江很清醒……
原来在梦境中出现过的都是真的!
那头巨兽,那座神殿,那条大江……我真是槽了,自己真的死过一次!
“以现在的拥挤度看,十分钟,勉勉强强。”安若估摸着,心有所感地扭头一看,风子江闭上眼睛休息了。
“睡了一晚还不知足,猪。”安若小声嘟囔。
她误会了风子江,他并不是因为想睡觉才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风子江的感官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如果把他原先通过五感捕捉信息的速度比作骑单车的话,那现在简直是一台升空的战斗机!
各种嘈杂的声音一齐涌入他的耳中,发动机的轰鸣声,风掠过树梢的尖啸,甚至地面爬行的节肢动物的沙沙声。
他不是不想睁开眼睛,只是一旦加上纤毫毕现的视觉感官,他觉得自己会恶心地吐出来。
这就是“灵识”吗?虽然他现在获得了远超常人的视听能力,但这种突然降临的海量信息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风子江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来。
既然是灵识,那么一定有它的灵性,一定有什么方法能关闭。想一下,快想,是什么……
风子江的脸开始抽搐,这种仿佛暴露于发动的飞机下方的破裂感,让他完全没办法有效地思考。
想一件事物,摒弃掉其他的感受,是什么,快想!
风子江撑不住了,他不得不喊叫发泄出来。
“子江。”一声温柔的呼喊叫他唤醒。
风子江怔住了。
身边到处是燃烧的火堆和烧焦的残垣,天上飘起毛毛细雨,风子江站在好像永不熄灭的火场中,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过他。
他转过身,直接愣在原地,眼泪无声无息地涌出:
“妈妈。”
女人穿着一件居家长裙,嘴角带血,头发凌乱,但眼神清澈,她的背后是熊熊烈火。
“子江,要对自己好些,好好照顾自己。”
风子江亦步亦趋,害怕又期待地一步步上前:“妈妈,我想你,我……”
黑色的骨刀突破了女人柔弱的身躯,将飞溅的鲜血打在风子江愕然的脸上。
她像一朵凋零的花朵,在风子江无声的世界中跪倒在地,又重重地摔在地面。
女人的鲜血如芦苇般在风子江的瞳孔中绽放,一如十年前的夜晚。
女人身后,男人收起了那把收割生命的镰刀,盯着风子江,仿佛在笑。
风子江猛地攥紧了拳头!
肉眼不可见的冲击波陡然向四面八方散去,犹如平静的湖面上被投下了一颗石子一般。
汽车忽然毫无征兆地刹住了。
安若被忽如其来的推背感弄得一愣,转过头看着空握拳头的风子江,小心翼翼地问:“你干的?”
那股令他不适的感受不见了,但仍保留了几乎一样的效用。现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连几公里之外的远山绿叶都清晰可见。
风子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
“我觉醒了。”
安若顿时一喜,转而忧虑起来。她开心是因为觉醒者必不可能是死神的眷属,因为眷属天生掌握独属死神本源的力量。她忧虑是因为 既然风子江不是眷属一系,那么天文馆的录像带中的那个男人找上门的动机便十分可疑。
跟风子江相处之后,安若并不希望他是那疑似的死神眷属。现在心病驱除,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到这,她便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
“觉醒了什么能力,快让姐姐开开眼。”安若催促,看上去比她自己觉醒都高兴。
风子江闭上眼梳理刚刚得到的又一条信息,忽然问:“安若姐,你认识顾天弈吗?”
“你说谁?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安若差点没从驾驶座上蹦起来,如果不是安全带拉住她的话。
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安若竟然真地认识这个人,看上去还相当熟悉,这可真是适逢其会。
“那么我还来得及,”风子江盯着她的眼睛,“那个人,如今陷入了致命危机。”
地下120米深处。阿西斯提克力。
沈良辉走到主控台前,调出DOS窗口,键入一行代码后,打开一个纯黑色的界面,界面中有着光标闪烁,是输入密码的地方。
所有技术员停止了手中的操作,不约而同地看着主屏幕上漆黑界面中左上角那明亮的国旗标志。
有人意识到了这个界面被开启后的真正作用,双腿都在颤抖。
沈良辉停了很久,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模拟上百次的键密位置,准确无误地一下一下敲击键盘。
Enter。
“你好,沈良辉教授。北斗天权星文曲,欢迎你的链接。”所有人的电脑音响中,同时出现了一个温柔文静的女孩声音。这声线令在场的人无比舒适,因为她被设置成最能舒缓人体神经的波段。
“我现在可以使用全国的计算资源吗?”沈良辉问。
“随时为你准备接入一切可供使用的集群节点,教授。”女孩似在微笑。
“开始。”沈良辉点点头。
某处大楼的二层大厅。
值守人员趴在一本厚厚的维修大全手册上,睡意正酣。
师兄一把拍在他的脑壳上,惊得他赶紧坐起来扶好眼镜。
“师兄你怎么打扰我思考啊?”员工不满地抱怨。
“思考到周公的棋盘上去了,是不是?”师兄笑骂,“不好好看着系统,出了事都要你我都得担责。”
“哎呀,我们这系统的防火墙你又不是不知道,坚固得那是相当……”员工瞄了一眼屏幕,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忽然扭曲。
主屏上无数莹蓝的字符向上方刷新,这时从地下传来了直升机旋翼的启动声——一共十八台巨型风扇正在隆隆转动。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清楚风扇全力输出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的脚下,矗立着一百余台黑色的大型机箱,这些机箱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中央处理器或图形处理器。这台科学巨兽全力运作的时候,浮点运算持续速度超过每秒2500万亿次、峰值速度4700万亿次,运算一小时的数据相当于全国人民加起来不眠不休计算340年!
“这不是入侵,很快就会有相关指令下达各部。安心等待。”一个甜美的女孩声音突兀地响起。
师兄一愣,这台电脑并没有音频输出设备,声音是从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来的。
与此同时,全国其他地方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有人立刻上报故障但被驳回——天城超算中心、深斗超算中心、南海超算中心、广中超算中心、宇翰超算中心和长洲超算中心,加上京都……
沈良辉深吸一口气。
举全国之力,看看是谁定谁的死期……
酆都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