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寒酸,只凭骨气。”语罢,老人努力让自己佝偻的身体站得挺拔。
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奇看了看椅上的馆主如尘,他倚在椅中未曾抬头,也不开口接话,更无笑声传来,只是轻轻磕了下玉盏盖子,低头小品了一口茶。少年奇又问来客:“骨气也行,所求为何?”
“我想求得孤孙百岁太平……”老人努力克制自己,“我已残魂一粟,膝下更无骨血至亲……”
“哦?”椅中那十岁少年出奇打断了老人的话。
一边站着的少年奇听到老人这样答话也觉得好生奇怪,既有孤孙又怎会说膝下无骨血至亲!再听馆主那声出奇的回应,也不再问话,思忖间又听馆主如尘吩咐道:“奇,抽取往生记忆,查!”
得到馆主的话,站着听话的少年奇上前一步,指尖碰到老人眉间正中,记忆如水柱样被调取,瞬时变成一个水晶球,只见那记忆凝成的水晶球指甲盖大小,在空中不断旋转,老人往生记忆就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再看老人,他只是如之前那般站着,周身动弹不得,就像他的四周有无形的墙,时间在他的周围定格。
老人出生在江南水乡,小巷里具是平和景象,老人乃家中独子,父母尽是疼爱,可谁曾想老人三岁那年,天下大旱,蝗灾蔓延,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其父会点木匠活,为了糊口出走为商贾谢家造船。因偷留商贾谢家泔水,被发现无所赔而被断其腿,其母为其父鸣冤,可恨商贾与父母官勾结,强占其母让其为奴,其母不堪屈辱跳河溺亡,饥荒年连裹身草席都买不起,其父便卖掉家舍,将他转托金佛寺,卖舍钱一半打理其母身后事,其余皆投于香火箱后,其父也在金佛寺后山,自挂东南枝。好在金佛寺主持慈悲,念他孤苦,教他识字,以俗家弟子身份让他得到庇佑。他也聪明好学,在他总角之年,主持告知他身世,勉励他求学入仕,做一方好父母官,及冠之年得知他仇怨过深,劝慰他放下仇恨,无奈之余给予他笔墨纸砚、香火盘缠,让其下山参试。那年,饥荒已过,太平年岁,他已有文人傲骨,不取分文,只留笔墨纸砚,拜别金佛寺主持,只身下山。
他有怨气郁结于胸,怎会轻易放弃家仇旧恨,但文人要想出头寻仇,必得出人头地。他奔赴赶考,谁料卷宗被他人顶替,一次败北再等三年,终于中第。他成探花郎,授官回乡,第一件事便是借商贾顾家贪心官盐契票,设计手刃仇人,并将为虎作伥的一方父母官拉下马。第二件事是去登山拜谢金佛寺庇护,谁料被扫地僧拒之门外,替主持传话,只道:“既不入世何谈出世,不及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俗家弟子身份自出山门便已收回,叶落归根,你亦如是。”养恩于他,心头最重,他知主持不喜他行事,不会再见。佛门口下拜别,再未踏入!他也因着总角之年主持的那番话,努力克制自己做一方救民水火的父母官,因着文人傲骨不愿做受人唾弃的高官而在官场处处树敌,怕其子孙会深受其害,一生未娶孑然一身。直到花甲之年因治水患遇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