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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征赋

发表时间: 2023-03-07

天汉元年五月,荆州南阳郡育阳县城郊外。

毒辣辣的太阳正当空,照耀着一方小院。竹条交叉捆扎成篱笆,绕着房前屋后的三分地,进了篱笆的栅栏门右手边是一畦菜地,左手边立着一口沙质灰陶缸,前面垒着灶台,再往前是两间用黄土夹杂着稻草夯筑成墙的茅草屋,坐北朝南,两屋中间是个用土垫高了的小厅,厅中也不过是一张矮案几,案几之下卷着两卷席子,别无他物,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小厅连接的两个屋门是一人多高的竹子密密匝匝扎成两排,上面还挂着三只草杆编的蚂蚱。

白大壮把肩膀上搭的上衣拎起来转着甩了个圈儿,只着一条麻布短裤,浑身黝黑精瘦,大喊着“阿母,俺回来了!”推开自家栅栏门,也不等人回话,先到灶台边不远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

屋里的人跑出来,是个没穿裤子的小女娃,好在上衣够长,遮住了屁股,顶着一头黄毛,瞪着大大的眼睛道:“大兄你回来啦!阿母和阿姊二兄都在地里咧,就俺一个人在家。”

白大壮挠了挠头,把上衣挂在竹门上,笑着说道:“也对,正插秧咧,修渠修的人都蒙头了,那俺去找他们,干半天活儿再回来,二丫看太阳下山就煮饭,走了。”

他摆摆手,迈开步子准备往自家田里走,还没走多远迎面正碰上乡里三老,顿觉不妙,难不成又要征税?

三老,即拥有三种美德的老人,“三德,一曰正直,能正人之曲直。二曰刚克,刚能立事。三曰柔克,和柔能治。”

这三种美德都是教化百姓,征收税赋,调停乡里纠纷所必需,一般都是由德高望重,刚直不阿之人担当。

乡里三老也姓白,生得一副笑面孔,他笑呵呵地冲白大壮招手,说道:“大壮践更罢家来了?”白大壮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知道践更就是服徭役的意思,于是点头说道:“修了两个月水渠,刚回来。”

白三老又问:“你家大人可在家里?”白大壮摇头,心道果然不是好事儿。白三老摆了摆手,继续去下一家,白大壮松了一口气撒开丫子跑了老远,好似这样就能从征税的阴影下逃开。

到了田里跟大家一说,本来热火朝天的农活儿顿时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套在了身上,怎么也挣脱不开,一家人都唉声叹气。

两个大人坐在一块石头上,三个孩子围在白阿母和白阿父身边,看着白阿母掰手指头算账,“去年秋收后收的丁税,大丫大壮你我,四口一口一百二十个大钱,四百八十钱,二丫二柱俩娃子一人二十三个大钱,四十六钱,这加起来是五百二十六钱,还有更赋三百钱,总共八百二十六钱,不知道又要收什么税。”

白阿父脸膛黑红黑红的,随手撩起衣襟擦了擦汗问道:“家里还有多少石粮?多少个钱?”

白阿母叹口气:“去年地里收了不到一百五十石粟,除去交了十分之一的税十五石,还剩下一百三十五石,我们这一大家子六张嘴,半年来嚼用的五十石,还剩下九十五石,之前就卖了三十石,得了一千三百五十钱,交了八百二十六,还买了春秋的祭祀品,过年吃的那块肉,也就剩下三百个钱。”

白阿父看了看大儿子,也叹了口气:“总共就这六十五石粮,三百个钱,估计是要收户赋,又得出去两百个钱,大壮今年也十八了,早该娶新妇了。”

白阿母却是看着大女儿:“大丫也该说人家了。”

二人被看得不好意思,颠颠跑开了。

白大壮不像自己阿母那样精明会算数,那一连串的数字听得他头晕,不过他看得出父母的脸色,还没有太难看,还想着要给自己娶新妇,应该没啥大事儿,他想了想自己也要有新妇了,忍不住傻笑起来。白大丫却闷闷不乐。

白家人一直劳作到日头偏西,半个红彤彤的太阳都隐在山尖之后,才回家来,远远已看到家家户户都炊烟袅袅,到家,最小的二丫已经把稀米汤煮好了,窝窝头也放笼屉里用煮米汤的水汽热好了,一把香椿叶焯水配上辣椒油,倒也别有一番滋味,一家人“嘶哈嘶哈”的吃完晚饭。

白阿母趁着最后的光亮,拿烧黑了的柴火棍当笔,以地为纸,又把刚刚的钱粮账重算了一遍,跟她在地里的心算一致,哪怕三老收了户赋,还是有一百个余钱,终于放下了心。又开始琢磨着乡里哪个小伙子能干,人得勤快,家里的人也得和气,舅姑要是太挑剔刻薄可不行。

正盘算着,白三老如期而至,拢着手还是那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可他说出的话却让白家人笑不出来,除了二百个钱的户赋之外,竟然还要更赋三百个钱,白阿父问道:“白叟,说来咱们都是本家,一个族里的人,您知道俺家大壮刚刚服更役两个月回来,这回到家可才半天,怎得又要出更赋?”

白三老仍是笑眯眯道:“老朽自是知道你家大壮刚践更归家,但上次践更是在我们县里服力役,不过是出出力气,这次的更赋是我大汉子民每人每年都必须去边疆戍守三日,我大汉国土辽阔,往返边疆就得大半年的时间,因此陛下开恩,免去吾等往来奔波之苦,只需按天数缴纳更赋即可,一日一百钱,三日三百钱,这三百钱可是免了吾等沙场丧命之险,不然尔等可愿去边疆戍守?”

白阿父没想到竟有这样一番说辞,嗫嚅着回道:“这···这,自然是不愿的,可多了一笔更赋,家里实在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能否···能否宽限几日?”

白三老笑意微敛,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捉住白阿父的手问道:“怎么?可是家里有何困难?有什么需要老朽帮忙的尽管开口。”

白阿父连连摇头,只是拒绝:“不不不,只是家里现钱不够,只要宽限些时日,去县里换些钱来就好。”

白三老点点头表示理解,说好宽限三日,施施然离开了。

白大壮表示很不理解,家里明明只有三百钱,怎么三日之后就有钱缴税了?

白阿母对众人说道:“明儿,大壮和二柱借个车推上五石粮食去县里集市上卖了,记住,不能低于四十钱一石,集市上卖不出去再去米铺。从明天开始,一天两顿都喝稀的,下地的人才能吃干粮。”

一句话就将事情定了下来。

晚上白阿父和白阿母在东屋睡下,西屋铺上便热闹了起来,兄弟姊妹两男两女各睡一边,中间隔了个竹帘子,四个人窃窃私语个不停。

先是白大壮叹了一声:“唉,俺看俺新妇是没了,不是这个赋就是那个赋,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白二丫白二柱纷纷打趣道:“噢——大兄想新妇啦,羞不羞?”

白大丫苦笑一声:“大兄不必担忧,阿母会让我先出嫁,得了聘礼就能给大哥迎新妇。”

白大壮听出了白大丫话外的不开心忙改口:“不是,不是,大丫俺不是这个意思,俺从来没想过卖妹子娶新妇,俺晚点儿娶也行,没啥咧,俺就是嘴上没把门儿的,瞎叨叨几句。”

白大丫在黑暗中朝小窗外的夜空望着,轻声答道:“我明白的,大兄,你放心,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十里八乡哪家不是如此,我只是有点害怕,不知道会嫁个什么样的人。”

白大壮听妹子这么说也不知该怎么劝,只是连连保证将来一定会给她撑腰,未来夫家受了欺负一定要来找自己,还拉着白二柱一起答应。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屋外的满天繁星一闪一闪,清风吹过竹林,蛙叫声和着无数蛐蛐的鸣叫声,共同构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第二日清晨,白阿母果然说到做到,只拿了三个窝窝头,给地里干活儿的人带上,指着白二丫她们对白大丫说道:“等晌午饿了咱们就吃了,省的回来他们仨眼巴巴的馋。”

一家人一人只喝了碗粥便分头行动。白大壮和白二柱把邻家的鹿车和秤杆秤砣都借了来,鹿车顾名思义,即鹿拉的车,不过白家自然是没有鹿的。鹿车是木制独轮车,独轮两侧都可放置货物,也可载人,窄路、巷道、田埂、木桥都能通过,车子走过,地面上留下一条线状痕迹,又名“线车”。

白阿母白阿父和白大丫一起继续去地里干活,等他们三人出门时,这边已收拾好五大麻袋粮食。可白大壮和白二柱正准备出门时,白二丫竟嚷嚷着也要去县城,她看白大壮穿着白阿父的上衣,就悄悄把白大壮的破旧上衣套在了自己身上,原来的布裹在了腰间做裙子,得意道:“大兄,我也有衣裳啦,可以出门啦,让我去吧,我可以帮你和二兄看车!”

白大壮哈哈一笑:“你个小机灵鬼,还知道穿我的衣裳,怪不得一大早起来忙里忙外,在这儿等着呢。走,大兄带你去县城见识见识!咱们早去早回,谁也不知道。”

说完跟白二丫挤了一下眼睛。白二丫吐吐舌头,知道自己故意等白阿父白阿母出门才说要去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不过还是蹦蹦跳跳的跟在车边,兴奋的不得了。

白家乡离县城二十多里,三人从太阳刚露头出发,一路走走歇歇,直到日上三竿才到县城外,倒也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