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是结束了,但曲尽人还未散。
宋凝颔首,等着宁沁语从位子上起身,两人一同微微弯身对圣上行礼。
侧身点头对宁沁语致意,像是在肯定宁沁语的琴技很不错。
宁沁语对宋凝浅浅微笑。
屋顶铺着琉璃瓦,檐上挂着莲花灯。
高高的灯笼照出昏黄的光晕,映在宁沁语身上,宋凝觉得此情此景值得绘在画卷上,作流芳之传。
原来京城还是能养人的。
宁沁语的心情此时此刻也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这一世她第一次与宋凝并肩,没想到是如此的和睦。
即使山雨欲来风满楼,就算日后有多大的难关,宁沁语心想,既然一过第一关,以后关关难也要关关过。
随着皇上缓缓鼓掌,众人才渐渐从刚刚二人的天作之合中缓过神来,都不禁纷纷鼓掌叫好。座下也开始窃窃私语,议论二人的家世是否般配。毕竟看到一对才子佳人,谁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猜想一番。
宋凝和宁沁语都陆续入了座,宴会也照常继续着。
萧蒲讷讷的不敢看宋凝,怕宋凝找他秋后算账。
宋凝此时正心想着萧蒲长大后怎么人倒是愈发不着调了,全然没了小时候那副谨慎识礼的模样,本以为他会长成端方君子,没成想倒成了大智若愚的不羁模样。
还在宴会上反将自己一棋。
萧蒲本来还不好意思看宋凝,后来他又转念一想,这要不是多亏了他急中生智,这还趁此给了宋凝接近宁沁语的机会了呢。
明明宋凝应该好好谢谢他吧。
这么一想,萧蒲立马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对着宋凝做鬼脸。
宋凝也不理会,别过头只当身边人是空气。
老太爷对宋凝这孩子是越看越喜欢,鲜衣怒马,是意气风发一日能看尽长安花的少年郎啊。
面对众人对宋凝和宁沁语的盛赞。宋北漠并无动于衷,对二人的表演他本就已经无心于此。看不清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今天这一切并不是他所预料的那般理想,这让他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从头到尾,宋北漠一言未发,依旧一副翩翩君子一般。可他的心里那微弱的占有欲却在生根发芽。
但自从派侍从递话以后,宁沁语便不再给宋北漠任何一个眼神。
这究竟为何,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是宋北漠捉摸不透的。
眼前的这个宁沁语,好似变了个人般,但从对自己的心意上这点来说,她好像不大似从前般那样迷恋自己。
前几日他与宁沁语相约见面,他故意爽约,以此试探宁沁语的心意。听下人说宁家的大小姐因为没见到太子,宁沁语第二日出现在学堂时尽管纤纤细步,举止文雅,可眼底却带着淡淡乌青是遮掩不住,定是思念太子使得晚上没能睡好。
后来宋北漠再想上门赔礼见宁沁语时,已是这次宴会之上,却没成想宁沁语会这般对待自己。难道是他上次爽约一事把宁沁语给得罪了?
宋北漠心想女儿家会有些脾性倒也正常,更何况宁沁语是宁氏嫡女。
他又心生一计,那他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些,去与宁沁语聊聊呢?
不然以后只怕宁沁语要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那样的话,自己下的这盘棋可谓是前功尽弃,他还想利用宁沁语来消磨其他势力,方可与其他几位皇子进行周旋。
看来他得迅速调整策略了。
再加上宋凝这一举动,明晃晃是在为宁沁语解围,这也让宋北漠震惊不已。
宋凝与宋北漠之间,横跨的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虽然宋凝随了母姓是秦温贤体贴妻子之举,但这同样也会加深宋北漠的猜忌之心。
宋北漠自幼丧母,失去母族的支持,他早已是孤身一人,能走到如今,全靠自己的步步为营。
似乎昔年宫中争斗已经将他所有的痛苦不甘耗尽,如今有的只是从容与平静,他眼神坚定,眸光中尽是志在必得,既然前路漫漫,何妨徐徐图之,终有一日,他会主幸这一切。
宁沁语也好,宋凝也罢,倘若棋子无用,舍弃便是。
大浪淘沙,还未到终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宋凝回想起之前天下四国已经维持了太久的制衡之象,青国野心勃勃,蓄力多年,那会瞅准了诸皇子内斗的局面,兴兵来犯,太子宋北漠想通过击退青国的功绩来稳定地位,皇帝便允了他亲自领兵。
可他让秦温贤麾下的风音骑作为前锋开路,看似是扮演一个在前冲锋的角色,实际是将其作为诱饵,并借此削弱秦温贤的兵权。
彼时的宋凝年方不过十五,并不了解这背后的阴谋诡计。
他只知道风音骑最后皆被困于天峪关,青国以阵法相困,风音骑自然是难以突出重围。
而宋北漠却将风音骑数万人作为弃子,让他们陷于困境,与青国军队死耗,他处于后方城内,安然无恙,粮草充足,却不派任何援军,显然是故意而为之。
当风音骑耗尽之时,青国军队自然已是疲惫之师而他以逸待劳。
风音骑戍守边疆数年,而今终于等到了再度起用之日,却不想竟是这般阴谋,宋北漠要的便是他们有去无回。
太子从头到尾都只想用风音骑为他祭旗,用宋凝父亲的日部去成全他的功业。
他本就不想让那些人活着回来。
消息传来的时候,寒意便宋凝自心底而起,宋凝知道沙场刀剑无眼,可运筹帷幄之中他人的命数却冥冥之中被宋北漠下了死令。
宋凝虽刚刚束发,但终是前往了天峪关,那是他父亲曾经为之浴血奋战的地方。
临行前,他不知这一去是生是死,但他知道每一个将士的生命与他同等,没有人的生命是能被轻易轻视的。
少年一腔怒火,信誓旦旦的说,「我一定会带着风音骑一同归来。」
当宋凝率人途径宋北漠所盘踞在的城时,那会也才刚弱冠的宋北漠却老练的拦住了宋凝。
「这就是他们的宿命,你阻拦不了。」宋北漠冷漠以对,仿佛风音骑将士的命只是他脚下的草芥。
宋凝也不顾礼仪周全,顶撞道:「只怕殿下这一仗即使侥幸胜了,也会落的个无信无义的名声,这真的好吗?
「我要的,只是一场胜利,其余的,与我何干?」宋北漠不再遮掩自己的虚伪。
从此事起,宋凝便觉得宋北漠若日后成了君王,定是个不顾他人生死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