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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黄泉镇百鬼

人间公子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是走过黄泉路的活人。一个没有心,却还活着的人。黄泉路上不好走,黄泉路上无老少。上看不到星辰日月,下看不到土地尘埃。前看不到阳光大道,后看不到亲朋四邻。我便是这连接黄泉和人间的:活死人

主角:   更新:2022-11-18 00: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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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我踏黄泉镇百鬼》,由网络作家“人间公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是走过黄泉路的活人。一个没有心,却还活着的人。黄泉路上不好走,黄泉路上无老少。上看不到星辰日月,下看不到土地尘埃。前看不到阳光大道,后看不到亲朋四邻。我便是这连接黄泉和人间的:活死人

《我踏黄泉镇百鬼》精彩片段

我是一个没有心,却还活着的人。

我出生在东北一个偏僻的云盘村,这里被群山环绕,整个村子常年被云雾遮挡,见不到阳光。

农作物却没减产,据老人说,这是有仙家庇护。

因此,云盘村家家都供奉着保家仙。

九十年代初,我的出生还在村子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爸我妈已经都快五十了,俩人一辈子都没红过脸,偏偏这天,我爸就像中邪了似的,为了一件小事儿,打了我妈一巴掌。

要说这巴掌打的也不狠,脸上连道印子都没留下,可我妈就是想不开,拎了一瓶农药就跑到后山祖坟茔,边哭诉边喝药,不想活了。

为了防止误食,但凡是农药,都添加了难闻的味道,可我妈就像是喝啥好东西一样,一口一口的往里灌。

幸亏被乡亲们发现,送了医院。

医生看了摇摇头:“带回去吧,想吃点啥,吃点啥。”

言外之意,人就是没救了。

我爸把我妈抱回家,哭天抹泪的认错,然后好吃的流水一样送到我妈面前,就想让她临死前,能做个饱死的鬼。

三五天的时间,我妈就吃的胖起来了,脸色也越来越好,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死的迹象,就是神志不清。

喝了一大瓶子的农药没死,全村人都在议论。

我奶看着我妈能吃能喝,觉得这是得了邪病,请来了村里的出马仙何老太。

何老太六十出头,看上去足有七八十的模样了,大咧咧的往炕头盘腿一坐。

闭目合眼的开始掐算,足足半个小时,全身一阵哆嗦,才睁开眼,手上的掐算却没停。

“桂花没事,只是在后山跟神仙办事,受了风,我给她画张符,喝了符水就好了。”

我爸听我妈不会死了,赶紧给何老太鞠了一躬,还笑呵呵的,可算放心了。

随即就反应过来,何老太说跟神仙办事?这话啥意思,啥神仙办事儿找个快五十的老婆子?心里气的难受。

就在这时,外头就传来乌鸦凄厉的叫声,叫的凄惨无比,让人听着揪心。

接着就是何老太,想说话,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捏着脖子,满脸惊恐,我爸也顾不得生气了,就要把人送医院去。

刚把人被背起来,一条盘着的大青蛇砸坏了房顶掉在地上,顺着嘴往外淌血,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就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把我妈恶心的狂吐,何老太一头从我爸后背上栽下来跪在地上,给那大青蛇磕头,嘴里咕噜咕噜的说不清话。

我家里人都快吓死了,后来才知道,那大青蛇就是何老太的出马仙家,因为她说错了话,遭了天谴。

从此,何老太就把门关的死死的,谁都不见了,我爸心里过意不去,经常往他家送东西,送钱,但她一样都没敢要。

这事儿之后,我家人都是郁郁寡欢的,只有我妈越来越能吃,人也胖起来了,腰越来越粗,终于在三个月后,她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我爸听说我妈怀孕了,脑子里就回想着何老太说我妈跟神仙办事儿的话,觉得我不吉利,说啥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奶第一个跳出来拦着:“桂花喝药没死,孩子也没掉,这是老天爷赏的孩子,必须生下来。”

我爸还是不同意:“妈,您都有两个孙女了,知足吧,桂花这年纪,生孩子也危险。”

我两个姐姐也护着我妈,咋都要留下我。

我奶就坚持万一是个带把的,哭天抹泪的说我爸要弄死张家的三代单传,最后还以死相逼,我爸才答应。

十月怀胎,一朝产子,我妈在炕上折腾了一天一宿,才把我生下来,好在大人孩子都平安。

果然是个带把的,把家里人都高兴坏了,至于何老太说的跟神仙办事儿的话,也都在我爸看见我的一刹那,被抛到脑后了。

我爸给我取名张三妹,因为我的八字轻,命贱,取个女孩儿名儿好养活。

我百岁那天,我奶高兴的请村儿里人都来喝喜酒,村里人都信了何老太的话,觉得我不是我爸的儿子,是那老神仙的儿子,就都来瞻仰我的容颜,拿的东西也比去别人家吃席拿的多,生怕得罪了我那神仙爹。

我爸正给村长倒酒,就听见我妈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

一群男人冲进去,就看见我妈盯着怀里的我,就连喂奶的衣服都没放下来。

几个男人都看傻眼了。

我爸赶紧给我妈整理好衣服,脸色难看,觉得丢人,也就没好气儿:“你喊啥呢?”

我妈哆哆嗦嗦的指着我:“三妹儿,三妹儿没气儿了……”

我爸也被吓了一跳,手指放在我的鼻子下面,紧张的咽了口水:“是没气儿了,宝儿啊,宝儿!”

就在我妈拉开架势,准备嚎啕大哭的时候,我又动了,张开小嘴儿去找奶吃。

我爸再去摸,有气儿了,这可把家里人给吓坏了。

直到半夜,他们俩也没睡觉,瞪着大眼珠子看着我,生怕再出点啥事儿。

后来他们发现了规律,我睡着了就没呼吸,醒了就又有了。

他们没啥文化,把这一现象,归咎于喝农药的后遗症。

我就这么被家里人捧着长大了,老师让我们做一个勤劳,勇敢,善良,奋进的好孩子,我非常听话,将勇敢展现的淋漓尽致。

过了六岁,我就对死人特别的亲,谁家人没了,我就必须得去陪着待会儿,我闻着死人的身上有一股子香味儿,比我妈做的猪蹄子还香,贴在死人身上浑身都舒畅。

时间长了全村人都躲着我走,因为我一旦跟谁亲近,就说明那人大限到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将死的人,都会慢慢的散发那种香味儿,越来越浓郁。

我七岁那天,一个破衣烂衫的陌生老头把我从老王爷爷的棺材里拎出来,扭送回了家里。

跟我爸说我是走过黄泉路的活人,改个名字叫张守灵,镇一镇路上的怨鬼,才能过正常日子。

还说我有两个命数,是贵命还是贱命,就要看造化了。

我爸赶紧叫我妈出来,还想多问问,可一转头,那人就不见了。


他俩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就把这没办法解释的情况,归咎于是碰上了大仙。

说来也怪,自从改了名字,我就闻不到死人身上的香味儿了,还是觉得我妈做的大猪蹄子最香。

我也得益于这个名字,平安无事的到了十六岁。

盛夏的一天晚饭过后,我姐让我去地里除草,我拎着锄头下地干活儿,却发现地中间多了一座新坟。

我围着坟转了两圈儿,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常的坟都是青石碑,字儿是黑的。

地里的这个坟,却是暗红的石碑,像是被鲜血染红的,上头的字儿是金黄的,刻着张守灵……

我的坟?

别人见了这场面,怕是要拔腿就跑。

我可不害怕,我好好的活着呢,咋就有坟了?

我一锄头立在坟前,肯定是老谢家的坏老头,因为上回他骂儿媳妇儿不生孩子的时候,我说了几句“公道话”。

老谢头就把矛头转向我,跟着我骂,最后就说我爱管闲事儿,要给我立碑,看来这老头是玩儿真的了。

勇敢的我,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气,拎着锄头就要去找他算账。

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女人的声音:“守灵,守灵……”

这声音勾魂摄魄,妩媚温柔,我到处找,也没看见个人,还朝着别人的地里看了看,也没见到人。

再走,那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守灵,守灵……”

转身回去,我发现这声儿是从那墓碑下面发出来的,走到跟前儿,耳朵贴在墓碑上,声音没了。

我转身走几步又出来了:“守灵,守灵……”

我轮起锄头就砸在墓碑上……

“啊!守灵!”

惊叫都这么骚气?

我又砍了一锄头。

“啊,守灵……”

诶?我明白了,这老谢头怕是把那会说小姑娘话的娃娃埋里头了,吓唬我?这要是不去算账,我二姐不得削我吗?

我拎着锄头直奔老谢头家了,也不管那还在我身后喊名字的女人声儿。

到老谢家门口,就看见紧锁的大门。

平时他家可是半夜才锁大门的,今天这是咋了?天刚擦黑就锁门了?这老头肯定是心虚。

刚才还亮着的灯,也灭了。

这是故意的啊,我偏要当面儿问问,这老头为啥这么损,在地里给我立碑。

大门被我砸得叮当响,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爬上墙头,一跃,落在了院子里,开始敲房门,也没人吱声。

不开是不?我刚要去窗户那看看,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走进屋里,里头乌漆嘛黑的,按理说这刚擦黑,就算关灯,也不该这么黑啊。

找到灯绳拽了几下,灯也没亮。

睡觉了?不会吧?

我摸黑走到炕边儿伸手,感觉炕上有人,老谢头这是故意的啊;“装睡儿是不?给我起来。”

忽然,我摸到的圆圆的东西,随着我的力道骨碌到炕沿儿边,然后掉在地上。

我弯下腰,伸手去摸,手沾上了黏糊糊的液体,还有头发,皮肤冰凉,顿时一惊。

是人脑袋?

死人我是不怕,可这事儿我怕啊,平白的就被人剁了脑袋,屋里没别人,我还是翻墙进来的,带着锄头,傻子都得说是我杀的人。

想到这儿,我摸了摸后脖梗子……打了个哆嗦。

正要跑,又有东西掉下来,我转身去摸,又是一颗人脑袋!老两口都被人剁了?

唉,这老谢头虽然不是啥好人,但也罪不至死。

尤其是他老伴儿可是个好人,一辈子都被老谢头欺负,最后还落下这么一个下场,我心一阵难受。

把地上的脑袋捡起来,放在了炕上,还拉了被子盖上才跑了。

刚翻墙出了谢家,又听见了地里那娇媚的女声:“守灵……守灵……”

我那勇敢的劲儿又出来了,大声喊:“谁?出来!”

声音刚才还是妩媚到了骨子里,被他这么一喊,好像是吓到了,抽泣着:“守灵……守灵!”

我觉得有一丝丝凉风从后脖颈钻进衣服里,这种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过,就算是跟死人躺在一口棺材里,我的心里也是热乎乎的,今儿个这是咋滴了?

声音由近及远,似乎就在我的身后:“守灵……守灵。”

伴随着她的声音,还吸吸鼻子。

我赶紧把衣服裹紧,加快脚步往家走。

说来也奇怪,本来村里这个点儿应该是最热闹的,女人们在家里收拾碗筷,爷们儿们就在外头下棋唠嗑。

可今天这一路回家,一个人都没看见,只有那忽远忽近的女声,一直跟着我。

我屏住呼吸,猛地转身,一个女人的身影就站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这也太漂亮了。

女人穿着一身白裙子,长发及腰,脸也白,那手,青葱似的,村花儿蔡晨晨在她面前,那简直都是小丑啊。

女人看着我,眼睛里带着惊恐:“守灵,跟我来。”

“你是谁家的亲戚?我没见过你……”

我话音刚落,她就飘走了,对,就是飘走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守灵,来啊,守灵,来啊……”

她在我前面飘,忽快忽慢,生怕我跟不上似的。

这回我闻到了,她身上有我小时候才能闻到的香味儿。

顺着这香味儿我跟过去,很快就到了俺家的地里。

女人就坐在墓碑上,歪着头看我。

“你,不是人吧?跟我干啥,老谢家的脑袋是你砍的?”

女人咯咯咯的笑,也不说话,就是在那看着我。

我生气了,不管是不是人,也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人家脑袋,还想要嫁祸给我?

正准备继续质问她,天上就开始电闪雷鸣,女人被这雷给惊到了,嗖的化作一道白烟,钻进我的衣服里头。

我看不见有什么东西,但能感觉到她在我衣服里发抖呢。

我急忙抖搂衣服,想让她掉出来,但她抓住我的衣裳,咋都抖搂不掉。

天上一道道雷劈下来,我身边儿弥漫着苞米被烧焦的味儿,完了,完了,这苞米被雷劈了,我姐知道了,我又得挨顿揍。

那雷就围着我劈,咔咔咔,我灵机一动,要是我到隔壁的地里,是不是就不能烧我家的苞米了?

我正要跑,怀里又传来那女人的声音:“站在墓碑上,不然咱俩都得被这天雷给劈死。”

“不行,我家苞米咋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苞米,大不了我赔给你,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还不行吗?”

听她说的挺吓人,我也不想死,她说赔我苞米,一个鬼,弄点苞米应该不是啥大问题吧。

一道雷正好劈在我脚尖边上,可是把我给吓坏了,虽然不知道怀里的是个什么玩应,但我奶从小就给我讲,万物皆有灵,不能见死不救。

我紧跑几步,就站在了石碑上,还没等提醒那女人说话算话,就觉得身子一轻,眼前就不是那苞米地了。

而是站在一个古代大院前,就跟包青天电视剧里的衙门口差不多。


劈人的天雷没了,怀里的女人也不发抖了,可这是啥地方啊?

那红顶黑墙的衙门口,对我有吸力似的,我一步步向门口走去,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里面云雾缭绕,我感觉到怀里的女人又缩了缩身子,不敢吱声。

屋里头古香古色,中间有一张红色的桌子,桌上放着一本册子,见四下无人,我紧走两步,翻开册子,上面写着云盘……

这不是我家那村名吗?

二道桥,大山林子,光明路,林溪河,河里有几条鱼,每条鱼后面都有数字,乌龟王八的数字大,鱼的数字小。

还有山里的老虎,兔子狼,哪里有马蜂窝,哪里有蚂蚁洞,一应俱全,我的妈呀,这是谁这么有闲心啊?

每一样生灵的后面儿都有数字……

我接着往后翻,村口徐老三家,六口人,徐老三他爸徐老二后面的数字是七十三。

啊,我瞬间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了,这不就是年纪嘛。

徐老二快过寿了,还有三两天就满七十三了,徐小三正给他爸筹备寿宴呢。

徐小三后头的数字是八十二?我明白了,这个叫户籍册。

继续往后看,陈志成家,四口人,白大志家,十二口人……

张翠山家,这不是我爸吗?看到家人,我来劲了,这不得好好看看?

奇怪了,我家人后头咋没数字呢?

我慌忙的往后翻,找到了老谢头家,老谢头后头的数字是八十一,他老伴儿的数字是九十八,咋就俺家人没有数字呢?

我拿起桌上的笔,就在俺家人名儿的后头都加了一个∞,哼,我可不管这怎么定的,反正俺家必须是最多的,谁让咱上进呢。

我正为我自己感到骄傲的时候,怀里的女人又开始发抖了,我也听见外头有声音,脚步声,许多的脚步声,有快有慢,还有呻吟哀嚎声。

还有若隐若现的唱腔:只见锣鼓响叮当,鸡鸣三唱天发光,今晚未曾歌箱论,十方门下满歌箱,六十花甲手中轮,唱歌还要轮时辰,来也空来去夜空,来时有路去无踪,来时还在娘胎内,去时就在木当中,金也空来银也空,人死和曾在手中,金山银山总一空,空空如也渺无踪……

我走出门,就看见一群人哭喊着向这边走来。

他们走的特别慢,有男有女,老得多,少的少,但没人敢停下脚步。

忽然,我看见了一个熟人,村西头的李大爷。

前段时间听说他病了,被女儿女婿带走送进了医院,后来出没了消息,咋在这呢?

李大爷也看见了我,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凑上去:“李大爷,这是哪啊?你咋也来呢?”

“守灵啊,你,你是活……”

他的话没说完,就痛苦的捂着抽搐,好半天才好,其他人都排着队,走进了我刚才出来的房子。

李大爷好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的拉住我:“告诉俺家二小子,豆腐坊让给他大哥,不许跟他大哥抢,让他给晚上过了十二点给我磕头,磕一百个。”

“李大爷,你自个儿说呗……”

李大爷冲我作揖,踉踉跄跄的去追那些人了。

我伸手想要拉他,问他这是要去哪,怀里的女人说话了:“别拉他,他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人都进了那屋子,路上又安静下来,我埋怨女人:“咱们咋回家啊?被雷劈到这破地方。”

“何人擅闯黄泉?”

声音是从刚才那房子里传出来的,我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周围黑气缭绕,我被困在中间,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我问着怀里的女人:“咋办啊?你说话啊。”

女人缩了缩,不搭腔,我看着眼前的黑袍男人:“大哥,我是被雷劈到这的,你让我回家吧,我妈还在家等我呢。”

黑袍男人悬空立在我面前:“擅闯黄泉,生路你不走,偏要选死路,跟我走。”

说完就伸手就来抓我,我拼命的跑,可那黑气就像是一堵墙,咋跑都跑不出去,黑袍男人的手抓向我的脖子……

“啊!”

他碰到我的一刹那,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抓我的那只手还在滋滋的冒着黑烟:“你是?活死人!”

活死人?我?

怀里女人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往东边儿跑,快跑。”

我是不想在这待着了,这都出来多长时间了,再不回家我就废了。

撒腿就跑,果然,天越跑越亮,刚才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也消失了,身子一沉我就掉在了墓碑的边上。

一股浓烈的烧焦味道传来,几乎一半儿的地都被烧了,只有这坟墓还完好无损的立在这里。

女人也从我的怀里钻出来,化成了原来的样子,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咯咯咯的笑:“谢啦。”

“诶诶诶,我这苞米你得赔啊。”

“我赔,我赔。”说完,就不见了。

我垂头丧气的往家走,心里想着回家得咋说才能逃过一劫。

家里的大门没关,好像是特地给我留门似的,刚进院子就听见二姐的声音:“你跑哪去了?这天都黑了,我找你好几圈儿,也没看见你人。”

二姐去地里了?

我生怕地里的坟把二姐给吓着了:“二姐,你在咱家地里看见啥没?”

二姐照着我脑袋就是一巴掌:“看见啥?还敢问我看见啥了?看见咱家地都被烧了。你跑哪去了?锄头呢?”

我二姐张芳丽是出了名的泼辣,她比我大了十八岁,今年三十四岁了,也没成个家,家里不知道给她介绍了多少对象,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但她干活儿是把好手,加上我爸妈也勤快,家里不富裕,但也能吃饱穿暖。

我被二姐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锄头落在老谢家了,这咋整?回去拿?还是把他家死人的事儿说了?

“姐,你去地里没看见别的?”

二姐是真的被我给气坏了:“你赶紧去把锄头找回来去!”

“喊啥呀?一个破锄头,你骂他干啥?放地里也丢不了,丢了明儿再买一个,守灵啊,奶这有桃酥,快进来吃。”

我奶自从有了我这个大孙子,眼珠子里就装不下别人了,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我留着,自己都不舍得吃。

可我现在哪有心思吃桃酥啊,再说了我本来也不爱吃那玩应,都是为了哄我奶开心,我才说的好吃。

地里的坟那么明显,二姐不可能看不见,咋回事儿呢?

“姐,你在地里真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奶硬拉进屋里,拿出来桃酥:“快吃,奶给你留的,除了你谁都不给。”

我拿着桃酥:“奶,我跟你说件事儿。”

“啥事儿啊?”

“老谢头和他老伴儿的脑袋被剁了……”

我奶虽然疼我,但也没到溺爱的地步,还没等我说完,上来就给了我一撇子:“你说啥呢?别没事儿胡咧咧,刚才老谢头还来找你爸告状,说你不学好,他管教自己家的儿媳妇儿,你还去骂人家,有这事儿没?幸亏你爸妈去你姥姥家了,要是在家,饶不了你。”


我手上的桃酥巴嗒,掉在了炕上……

谢老头没死?

可是我分明就摸到了他掉下来的脑袋啊。

我奶冷着脸:“知道害怕了?”

“奶,我锄头忘在老谢家了,我去拿一下袄。”

说完,我就往外跑,我得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

我奶跟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跑没影了。

一路跑到了老谢家,我惊呆了,看见他家老伴儿正在院子里收拾山货呢。

看见我站在门口,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守灵啊,你别跟你谢叔一样的,他去告状,你爸训你没?”

我机械的摇头。

“没训你就行,他说小翠儿就是他不对,你帮忙说他,婶子感谢你,我还想一会儿干完活儿去跟你爸说一声呢。”

“婶子,谢叔……呢?”

“屋里呢,老死头子,到处给我惹事儿。”

幻觉,刚才肯定是幻觉。

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就听见谢老头的声音:“谁家的锄头啊?咋放门口了呢?砸了谁咋整?”

我猛地转头,看见谢老头手里拿的就是我放在那的锄头,上头还有我二姐怕我磨手缠的红布条呢。

谢老头看见我一脸嫌弃:“滚滚滚,别在俺家门口待着,看你就烦。”

我撒腿就往地里跑去……

回到家我就病了,一直发烧,我奶就坐在我边上抹眼泪:“都赖我,守灵跟我说谢老头脑袋被砍了,我还不信,这八成是撞邪了,要不他咋说这话呢?”

我爸妈不在家,我二姐也慌了神儿,给我用白酒擦身子,还去卫生所拿了退烧药,但都不管用,我就是迷迷糊糊的发烧。

耳边就是我奶的哭声和念叨声:“二丫头,你去找你姐,找个人来给叫叫,看看能不能好了?”

自从上次何老太在我家出事儿之后,就再也没有出马仙儿敢上门了,我二姐一脸的为难,但为了我,她还是答应了。

我二姐去我大姐家,我大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呢。

看着那一大盆衣服,我二姐就生气,问我大姐为啥要给他们一大家子的人洗衣服。

我大姐赶紧站起来把她的嘴捂住,生怕被婆家人听见,又要听他们的念叨。

大姐听说我得了邪病,要去找出马仙,心里知道我家的情况,也没犹豫,就跟我二姐一起去了。

我跟她们的年纪差的多,她们疼我就跟疼自己孩子一样的,虽然我二姐总骂我,可干的每件事儿都是为我好。

我们村子的出马仙能有个五六个,竟然没一个敢来我家的,我二姐那么泼辣的性子,跪在人家门口,可还是没人开门。

大姐二姐失魂落魄的回家,对我奶摇摇头,我奶就更坐不住了:“我去,我这张老脸多少还能有点儿用。”

我奶去了许婶子家,许婶子叫许魏红,算是出马仙儿里最年轻的,今年才三十八岁,她三十岁那年出门遇上了黄皮子讨封。

黄皮子问她我是个啥?她想都没想说,你像个村西头得了大脑炎的二柱子……

本来这笑话人的话,却让那修炼了五百年的黄皮子升仙了,她和何老太的堂口在十里八村都出名,甚至还有不少外地慕名而来的。

我奶凄凄惨惨的在她家门口念叨,说自己八十多了,就这么一个大孙子,要是孙子病死了,她到了地底下,都没脸面对张家的老祖宗……

许婶子是个孝顺的,听见我奶说的可怜,就开了门,答应跟我奶去看看。

许魏红的小儿子跟出来,拉住她的衣角哭喊着不让她去,他怕妈妈去了我家就得像何老太一样惨。

许魏红笑着捏了一下孩子的脸,说她厉害着呢,没事儿。

我奶看着孩子哭的小脸儿都花了,心就软了,决定带我去医院,许婶子追了几步,我奶冲她摆摆手,就回家了。

我奶心善,回来就招呼我大姐:“叫上你家女婿,送守灵去县里医院。”

二姐陪着大姐走了,我奶就拉着我的手跟我念叨:“守灵啊,奶对不住你,奶是怕魏红真在咱家出点儿啥事儿,她一家子就毁了,奶不能因为自个儿的孙子,再坑了她一家……”

我迷迷糊糊的,能听见我奶说话,我想跟我奶说她做的对,我不怪她,但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

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俩姐姐,因为我的出生,和何老太出事儿,她俩的婚事就成了问题。

姐夫何大军愿意娶大姐,那全是因为家里太穷,我姐不仅长得好看,咱家还给了不少的嫁妆。

他家靠着我姐带去的钱,才养大了小儿子,我姐能干,还能忍气吞声,何大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他怕我,说看见我就浑身发冷,我看他一眼,他就赶紧躲开。

听见我大姐说我高烧不退,还挺美,他是巴不得我死了,但也不敢不来,他知道我奶的脾气,他敢不来,我奶能拎着烧火棍子去揍他。

我感觉自己被抬起来,还有何大军的抱怨声:“这咋跟死人一样,这么沉呢。”

何大军骑着三轮车,我跟我奶在车上,俩姐姐就跟着跑,把我送到了医院,我俩姐也累得不行了。

看我打上了退烧针,他们四个人才坐下歇一会儿。

我仍旧是迷迷糊糊的,先是身子发沉,然后就变轻了,飘飘悠悠的坐起来,走下床,我奶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抹眼泪儿。

我的手?

我转身看向病床,我还躺在床上呢,我大姐二姐也靠在一起看着我,大姐夫坐在一边儿,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大半夜的折腾人,累死我了,不是啥好玩应。”

我奶瞪了他一眼,他才闭嘴。

我走到他身后,靠近他的脸,他伸手摸了摸后脖梗子:“哪来的凉风?”

我一听来劲儿了,对着他就吹气儿,他吓得一下子蹦起来:“谁?谁往我脖子里吹气儿?”

他这么一喊,我大姐二姐也慌张的站起来:“谁啊?哪有人啊?你不是自己坐那吗?”

我还想捉弄他,但又怕吓到我姐,就没继续吓唬他,算便宜他了。

我又闻到了那种香味儿,我不由自主的跟着香味儿走出病房。

竟然没用开门,直接就穿过来了。

跟着香味儿到了走廊的尽头的一个门口,门上写着三个字:太平间。


香味儿不断的从太平间里涌出来,越来越浓郁,我不受控制的穿门进去。

说来也奇怪,我已经很久都没有闻到死人的味道了,这咋又能闻到了呢?

太平间中间有一张床,四周都是大柜子,我刚站定,那柜子就刷刷刷的自己打开了,里面的尸体脸上都上了霜,脸色灰蒙蒙的,身上盖着白布。

我的脑子越来越混沌,那些柜子在我周围旋转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浓郁香味儿呛得我难受。

“守灵,张守灵!”苍老又气愤的声音传来。

是李大爷,他的身子是半透明的,站在那,拄着拐棍儿,脸色特别难看灰里透着绿。

他之前在黄泉拉着我手说的话,我没忘,见到他有些尴尬。

我急忙解释:“李大爷,我回家就病了,还没来得及去找李大哥呢……”

我说完这话,李大爷朝我走了两步,其他柜子里的死人也都坐起来,爬出柜子,向我走过来。

当然,他们不是真的起来了,身子还躺在那,起来的应该是魂儿?

我见鬼了!

那些鬼魂儿将我围住,然后都跪在我面前,磕头,磕头。

我想伸手去拉他们起来,却抓了个空,这些鬼为啥要给我磕头?

“李大爷,您快起来啊,快起来,你们都起来。”

李大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多有得罪,请您见谅,烦您庇护我家子孙平安无虞。”

之后便是上百鬼魂低声喊:“多有得罪,请您见谅,烦您庇护我家子孙平安无虞。”

他们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太平间里的灯也开始闪烁,忽明忽暗,还发出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谁啊?大半夜的谁在这儿作妖呢?”

脚步声到了门口,就停住了,几秒钟之后,一边嚎一边儿跑,还喊着闹鬼了闹鬼了。

我转身看看屋里的那些鬼魂儿,都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我就看见了那个想要抓我的黑袍男人,帽子挡着他的脸,我看不清,但显然是把那些鬼给吓坏了,全都跑回到尸体里面躲藏起来。

黑袍男人凝视着我,他盯着我的眼睛在看,我也看着他,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血一样红。

我心里没有恐惧,上次他没抓到我,这次自然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是鬼?”

“张守灵,是你把入了黄泉的鬼吸引到阳间来,坏了阴间的秩序,轮回皆有命,你丢的东西不找回来,肉身多灾多难,十六岁一过,便会怨鬼缠身,病痛不断……”

说完,他伸手拿出一个招魂幡,刚才钻进尸体里的那些鬼,都爬出来,排上队,跟着他走了。

李大爷还回头看我,嘴里还在说什么,但我听不清,根据口型,我看到了一个灵字……

鬼都走了,灯也不闪烁了,我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想到病房里我奶和我姐,我得赶紧回去,那黑袍人说我丢了东西,我丢了什么东西?最烦说话说一半儿的。

穿过太平间的门,五六个人走到门口,俩人惊魂未定,其他的人一脸茫然:“你不是说闹鬼了吗?哪闹鬼了?我咋没看见呢?别一天天的吓唬自己,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

我着急回去,飘着飘着就到了病房,这不用自己走路,飘的感觉还真不错。

飘进病房,就看见一大堆大夫围着我,一个个的都表情凝重,我奶哭的气儿都不顺了,我大姐抱着她,也泣不成声,我二姐跪在地上拉着医生的手,一个劲儿的求,但大夫还是摇头。

“呼吸心跳都停了,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我看了一眼大姐夫,他坐在角落里,听见我没救了,好像还挺高兴。

我早就知道他们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负我大姐欺负出瘾来了,看见我爸我妈又装的像个孝子,今儿个不收拾收拾他,都对不起我大姐这么疼我了。

我飘到他面前,就是一巴掌,啪。

大姐夫站起来四处看:“谁,谁打我?”

又是一巴掌,他的脸上就有了手印子。

奇怪了哈,我刚才还啥都摸不着碰不到,打人倒是可以啊。

啪啪啪啪啪啪,我抡起巴掌打个不停,大姐夫的嘴角都流血了。

但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在自己扇自己嘴巴子呢,把自己的脸都给打肿了,还不住手。

大夫们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别太自责了,好好办后事吧,小闫啊,你去安排人,送太平间放着吧,天热,放不住。”

完了,我得赶紧回去,可不能被送太平间,进了那柜子,没死也被冻硬了,也不理大姐夫了,直接钻进身体里。

“咳咳咳,咳咳咳!”我感觉胸口堵得慌,用力咳嗽了几声。

二姐赶紧跑到我身边儿:“大夫,没死,没死!”

走到门口的大夫和护士站住,转头看了我一眼:“没死?”

接着就拿出听诊器,在我身上一顿划拉,大夫拉过我的手腕摸着脉搏,扒开我眼皮看我瞳孔:“有呼吸,没心跳呢?”

二姐赶紧解释:“我妈怀孕的时候喝过农药,我弟弟生下来就没心跳,呼吸也是时有时无,但不耽误活着。”

大夫被我姐的话给说懵了:“没心跳?呼吸……还能长这么大?喝啥农药也不能把心跳给喝没了啊?”

我从小就没心跳,俺家人都习惯了,我奶听说我活了,一兴奋就瘫在了地上起不来了。

大夫却说啥都不信,就这样,我被推出去,做了各种检查,大夫拿着片子啧啧称奇。

我心脏的位置是空的,别的器官又都很正常,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

我被送回了病房,这一路上,我听见最多的俩字儿就是奇迹。

病房里,我奶靠在我旁边儿的病床上,我大姐拿着水给她喝,二姐一边儿给我奶盖被子,一边儿看着靠在墙角发抖的大姐夫笑,眼神儿里都透着解气。

见到我回来了,赶紧问大夫:“我弟弟咋样了?”

“奇迹啊,奇迹,没有心,还能死而复生,奇迹啊,奇迹。”

奇迹俩字儿,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夫,可是这人咋还昏睡着呢,为啥啊?”

“身子太虚,应该快醒了,你们好好照顾着,有事儿就喊我。”

大夫护士都走了,屋里都是自家人,我感觉累的很,就安心的睡着了。

梦里,我到了一个乌漆嘛黑的地方,周围都是白色的烟雾,有点冷,我往前走,看见一个老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穿的破衣烂衫,满头白发,盘腿而坐。

我走到他面前:“请问,这是哪啊?”

那老者睁开眼睛,看着我,笑了。

我想用道骨仙风来形容他的脸,和他的眼神,唯独这一身衣裳不太合适。

“守灵,你来了?”

“您认识我?您是……”


老者笑的越发慈祥了:“当然认识了,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您取的?那我这见鬼的事儿,您也知道?老谢家被砍了脑袋的事儿,还有何老太那大青蛇的事儿,您知道不?”

何老太的事儿我只是听别人讲的,没太放在心上,可老谢家的事儿,可是我亲眼见的,就想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儿。

“阴阳相隔,永不相见,人死为阴,人活为阳,阴阳相遇便是逆天而行,守灵这名字,只能护你到十六岁,还有三天就是你生日了,这鬼神妖物就又能缠上你,那个白衣女人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我疯狂点头。

“她是长白山修炼了一千多年的白狐狸,与活人私通动了真情,遭了天罚,那天雷就是惩罚她的,她道行深,看出来你并非一般人,用你挡了灾。”

狐仙啊,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呢。

“您说我不是一般人,那我是个啥啊?”我心里着急。

“你到底是什么,我不能说,说了就会跟那何老太一样遭天谴,但你三魂不全,七魄不满,是你自己丢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倒是真看不出,凡事还是要靠你自己。”

靠我自己?

老者站起来,背着手转过身不看我:“看过去,晓未来,通风水,明阴阳,这条路你走通了,才有机会找到你丢了的东西。”

说完,他顺手一扔,我感觉一抹金光钻进我脑袋里,随即他人就没了。

我四处找,也没找到,周围白雾越来越大,我冲着白雾喊:“您还没说您是谁呢?我去哪找您啊?”

声音远远的传来:“魏隐通,有缘自会相见,慧根我给你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魏隐通,他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小时候给我起名儿,现在还……

“醒了醒了,奶,守灵醒了。”大姐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我奶在旁边儿的床上,还打着滴流,二姐和大家凑在我边儿上,两张脸都快怼我脸上了。

“姐……”我嗓子干干的。

“真醒了。”

二姐摸了摸我脑袋:“不发烧了,我去喊大夫。

大夫过来看了我半天,也想不明白,一个没有心脏的人,是咋活下来的:“看样子是没事儿了,你们可以在医院住一天观察一下,也可以出院。”

我可不想在这住了,万一又把太平间的鬼引出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了,而且我答应李大爷的事儿,还没办呢。

“奶,姐,出院吧。”

“行,那先回家,爸妈也快回来了,看家里没人该着急了。”

我出院的时候,不少的大夫,还有小护士们,都像看猴儿似的出来看我,把我脸都给看红了。

我大姐夫被我打了之后,老实了不少,一句话都没有,脸上还是肿的,我现在有点后悔,当时就应该警告他一下,以后别欺负我姐。

我大姐夫一个人骑着车,俺们四个人坐在车上,可算是把他给累坏了,衣服都被汗给湿透了。

刚到家就看见我爸我妈从大门出来,见到我们就跑过来:“你们这是上哪去了?到家一个人没有,急死俺俩了。”

我奶这次被吓得不轻,身子还虚:“守灵病了,高烧不退,带他去医院了。”

随即看向我大姐夫:“大军呐,你也累坏了进屋吃了饭再走吧。”

何大军可不敢进屋吃饭了,他现在就想回家:“不了,奶,我跟娟儿先回去了,也给我家里报个平安。”

二姐不乐意了,拉着我大姐:“你愿意回,自己回吧,我姐都多久没在家吃饭了,今儿不回去了。”

我妈刚要说话,大姐夫就满口答应:“行,娟儿,你就在家好陪陪爸妈,我先回去了啊。”

说完,就着急忙慌的骑上车子跑了,骑着骑着还回头看我一眼,跟我的视线对上,赶紧转头过去,疯狂的蹬,人都站起来了。

二姐看他这样特别解气:“活该,让他总欺负我姐。”

我妈拉住我二姐:“少说两句。”

“妈,你不知道,我去找我姐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呢,一大盆的衣服,他们老何家一家子的衣服都让我姐洗,太欺负人了。”

大姐一向逆来顺受:“没事儿,我都习惯了。”

“你习惯,我没习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走,进屋。”

我爸拎着东西先进去了,我妈搀扶着我奶:“守灵啊,你真好了?没事儿了?”

“妈,我没事儿了,你看我能蹦能跳的。”说完,我还蹦了两下,逗得大家都笑了,这两天给他们算是折腾坏了,我有点心疼,能逗他们笑一笑也好。

“行,那你回屋歇着,妈给你做饭去。”

“妈,我在医院躺了两天,浑身都难受,我出去溜达溜达。”

“行,别走远,早点回来。”

我出了家门,就向李大爷家那边走,答应人的事儿都得说到做到呢,答应鬼的事儿,就更得做到了。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我家人的喊叫声:“房子咋还塌了呢?”

我转身就往回跑,我家才盖了四五年的砖瓦房,根本就不可能这么不结实,可现在房顶塌了一半儿,更让我害怕的是门框都变形了。

老师讲过,地震的时候,门框和墙角下面是最安全的,可这门咋还能塌了?

我的脑子里想起了魏隐通的话,我会招百鬼,引百妖,引祸招灾,难道……

院子里,我妈扶着我奶,我大姐二姐就往屋里冲:“爸在里头呢。”

我冲过去把大姐二姐拽到身后,就冲进去,我爸可不能出事儿,要是出事儿了,就是被我害死的,我就这一个念头。

屋里一片漆黑,外头明明是大白天,这里头却黑的瘆人:“爸,爸……”

我一边喊,一边摸索着找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守灵,张守灵……”

“谁?什么东西?出来!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着急啊。”

是个女人诡异的声音,可发出声音的却是我爸,她上了我爸的身。

我感觉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像火一样从我身体里要喷出来,憋的我难受:“出来,从我爸身体里滚出来!”

我咆哮出来的声音震得房子又晃动起来,不少的砖头又落下来,周围尘土飞扬。

我爸诡异一笑,女人的声音又变成了男人的,但我能听出来,绝对不是我爸的。


“张守灵,你不敢动我,你爸肉胎凡体,对我动手,先死的一定是他。”

“张守灵,把你的身子给我,就不会有东西再缠着你家了,快,给我,你现在一定特别难受,把你的身子给我,以后就不会看见鬼了,你爸也能活了,这样不好吗?牺牲你自己,成全所有人……来吧,快来……”

我的意识有点模糊,眼前出现许多的画面……

我一掌打在我爸的身上,他吐出来的血,喷在我的脸上,血腥味儿往我鼻子里钻。

接着是我妈,一群黑压压的鬼,一口口的咬着我妈的肉,我妈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最后被一口咬断了她的脖子……那鬼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还流着我妈的血。

我大姐,被我姐夫全家人活活打死,我姐夫用斧头把她劈碎,被他妈包成了饺子,他们一家人坐在圆桌前吃饺子……

我二姐,我二姐被一群男人压在下面,痛苦的哀嚎,她的眼睛看着我,眼泪滴在地上,然后闭上眼睛……

最后是我奶,我奶被许多从地底下伸出来的手拉着,慢慢的陷进去,腿,身子,脖子,脑袋……

“啊!”我大喊一声。

接着又变成了女人的声音:“张守灵,你是你们家的灾星,你活着他们就得一个个的死,第一个就是你爸。”

说完,我就看见我爸把手抬起来,向自己的眼珠子抠去……

“住手!住手!”我大喊着冲过去,抓住我爸的手腕,可我爸的手腕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然后就是皮肉被火烧焦的味道。

我赶紧松开手,又是男声:“张守灵,快点儿做决定吧,快点儿……”

我爸转了转脖子,他的脑袋居然能转三百六十度,最后还冲着我笑。

我看着我爸,张张嘴……

忽然,一个白色影子窜出来,一掌拍在我爸的胸口,一股浓郁的黑烟从我爸的身体里窜出来,我爸就瘫倒在地上。

黑烟显出人形,一男一女俩黑影,跟白影缠斗在一起。

我这才看清,来的是那个白狐幻化的女人,那两个黑影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向狐仙拍下来。

我上前一步,双手上举,接住了那手掌,我感觉脚下的地面陷下去了,然后就是男人和女人的痛苦哀嚎。

黑影要跑,我准备乘胜追击,被狐仙拽住:“别去了,先看看你爸。”

她还是那么好看,但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显然是刚才交手落了下风:“你受伤了?”

“张守灵,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赶紧立堂口做先生,不然你全家都得死于非命,相信刚才你都看见了。”

“你知道那黑影是啥?”

“我……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你惹不起的人,他们不过是小喽啰,厉害的还没露面儿呢,你救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咱们两清了,记住我说的话,立堂口,做先生,你身上的正气越多,那些东西越是不敢找上你,你现在阴气太重。”

说完,她就不见了。

我抱起我爸,本来用了很大的劲儿,却很轻松就抱起来了,我啥时候这么有劲儿了?

看着我把我爸抱出来了,我妈,我姐我奶一起围了过来。

我奶哭的可惨了,她还以为我爸没了呢:“儿啊,儿,妈这辈子就你一个儿,你咋就走了啊,儿啊,你连句话都没跟妈说上啊……”

我奶这么一哭,我妈和我姐也都来劲儿了。

“翠山呐,你走了,这一大家子我可咋办啊?”

“爸……”

“爸……”

“咳咳咳咳咳。”我爸被几个人给锤醒了。

刚才还凄惨的哭声戛然而止,我奶坐在地上看我:“你爸没事儿你咋不说呢?”

我可是冤死了:“奶,您也没容我说话啊。”

我妈抹了一把眼泪儿:“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看着我爸,我爸皱眉:“这房子咋突然就塌了呢?要不是我儿子把我抱出来,我就被砸死了,周家二小子盖的房子是豆腐渣工程,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看来我爸是不知道刚在里头发生了什么,我妈还抽抽搭搭的:“你当初还说不要守灵呢,现在知道儿子好了?知道你被压里头了,二话没说就冲进去,把你抱出来了。”

在我妈的眼里,我进去抱着我爸出来,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这么说刚才我跟那黑影在里头的时候,外头的时间是静止的?

我爸有些艰难的站起来:“这房子也不能住了,咋整啊?”

我妈叹气:“去隔壁村我娘家住几天吧,也不远。”

我爸也没别的办法:“行,我送你们过去,让妈和芳丽,还有守灵在那住些日子,我还得在这把房子给盖起来。”

我不愿意去我姥家,我大舅家人看见我就躲的远远的,还说我是鬼,背后他们也没少议论我。

而且还有李大爷的事儿没办呢,白狐仙让我立堂口,我也得打算起来了,不能让家里人跟着我遭罪。

“妈,你带我奶,和我姐去吧,我在这陪我爸。”

我爸点头;“也行,咱爷们儿啥地方都能凑合,我先送你们过去。”

“还送啥啊?我们自己就去了,守灵病刚好,跟你在这能行吗?”我妈看着我一脸担忧。

我赶紧拍拍胸脯:“放心吧妈,我都好了,要不能抱着我爸跑那么快吗?没事儿,你们去吧。”

我爸给找了一辆车,看着他们上车,我爸才回到咱家的院子里:“守灵啊,今儿咱俩怕是要在这院儿里凑合了。”

我看了看院子里:“咱俩晚上搭个帐篷睡觉,那不是有现成的东西吗?”

我之指了指墙角,那是我爸买来要在地里看秋收用的帐篷,近两年偷苞米的人特别多。

开个四轮子,四五个人到了地里就掰,掰完了开车就跑,被抓住也不害怕,就说掰错了,还给你拉家去,让你有苦说不出。

跟我爸正打算搭帐篷,晚上去李大爷家,就听见闫文斌叫我:“守灵,你家房子咋还塌了呢?咋整的?”

“不知道,突然就塌了。”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鬼怪吧?

闫文斌是上白活儿的,专门在十里八村儿哭死人,一开始就他跟他爸俩人。

后来因为他哭的卖力气,在白活儿界小有名气,队伍就壮大了,现在有六七个人,组成了鼓乐队,有拉二胡的,有吹唢呐的,而且个个都是多才多艺,甚至还有小剧团下来的专业艺人。

今儿个看他们四个人一起,应该又要去上活儿了。

“那你们住哪啊?”闫文斌是个热心肠。

“我妈他们去我姥儿家了,我跟我爸搭个帐篷凑合一下就行。”

“上俺家住去呗,俺家有空房子,我去大成家给李大爷哭灵去,回来喊你啊。”

原来他是去李大爷家:“李大爷今儿是第几天了?你咋才去呢?”

“你是不知道,李大爷两天前在医院就没了,本来放太平间里了,昨天他家人抬回来发丧,突然就有气儿了,李大爷瞪着眼睛不说话,魏红姐都去了,请了仙家一看,说是有人把他的魂儿给勾回来了,不是真的活了,可把他家人给吓得够呛,能有个十多分钟吧,人就又死透了,这才装棺材里了,请我们哭去。”


十多分钟,难道是我在太平间的那段时间?

“文斌哥,李大爷是几点还魂的?”

“昨天半夜吧,别提多折腾人了,我这好几个人都吓着了,不敢干了。”

按照时间的推算,就是我去太平间的那段时间了。

闫文斌看我脸色不好:“你病好了没?”

“啊,好了。”我随便回答了一句,心里想着都是还魂的事儿。

“守灵,老三他们出去单干了,我这儿缺人呢,你跟我一起上白活儿呗,我跟你说,不少赚,你哭一场,我给你一百块钱,东家给赏钱另算,咋样?”

上白活儿,我可是要立堂口的人了,哪能跟他去上白活儿?

“文斌哥,我去不了,我奶非打死我不可。”

闫文斌见我拒绝,也没不乐意:“行,你跟张叔也别折腾了,晚上去俺家住。”

说完就把钥匙扔给我了:“去吧,家里没人,你们先过去,我这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家了呢,你们饿了就自己做点儿饭吃啊,别客气。”

闫文斌的父母三年前莫名其妙的就掉在河里淹死了,他也没说媳妇儿,家里就他一个人,偶尔有哥们儿来住。

我爸是个不爱麻烦人的:“文斌啊,不用了,俺们爷俩凑合凑合就行。”

“张叔,你不是嫌乎我是上白活儿的,不吉利吧?”

我爸赶紧摇头:“不是,孩子,去了怕给你添麻烦。”

“哎呀,不是嫌乎我,那就赶紧去吧,我得走了。”

我拿着钥匙看着我爸:“爸,咱去吧,这屋里咋地也比帐篷强。”

我爸虽然刚才被我救出来了,但刚被那俩鬼上了身,脸色特别难看,身子想必也是虚透了,去文斌哥家挺好。

“行,那走吧。”

文斌哥家有三间房,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大小伙子住的地方。

屋里也是非常整洁干净,他活儿多,也挺赚钱的,家里彩电冰箱洗衣机一应俱全,还有个真皮沙发呢。

“爸你歇会儿,我去给你烧点水喝。”

“行,我也是渴了,守灵啊,别乱动人家的东西啊。”

“知道了。”

我去找烧水壶,烧上水,我就总觉得这屋里不对劲儿,也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

水烧开了,给我爸端过去:“爸,慢点喝,有点烫。”

我爸可能是累了,我进屋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刚坐起来:“守灵啊,咱们家的钱还都埋在屋里呢,得找人清理一下把钱去拿出来。”

“行,我去找吧,你歇着。”不就是拿钱吗?我自己进去就行,但这话不能跟我爸说,他肯定要担心。

“就在那个摆杜鹃花的柜子里头,你妈夹在一本书里……”

我爸后面说什么,我没听见,杜鹃花,对啊,我就觉得这院子不对劲儿,刚进来就觉得煞气重的很,因为这里没有生气儿啊。

农村人的院子里,不说养猪吧,也会有鸡鸭鹅,即便是没有鸡鸭鹅,也会养狗看家,就算是没有狗,那也必然种花种树。

可是闫文斌这家里,一根草都不长,绝对有问题,他爸妈的死也绝对不是简单的溺水身亡,闫文斌没出事儿那是因为他经常上白活儿,而主家和逝者都能满意,有阴间的功德在,不然就这房子里的风水,那必然是要死绝的。

我想到这儿,就觉得奇怪了,这些想法就凭空的出现,像是有人塞进我脑子里似的,难道是魏隐通给我的那一缕金光?

我爸看我愣神儿:“守灵,想啥呢?”

“啊,没想啥,爸,你歇着,我去看看,把钱拿出来。”

回到家里,我就钻进我爸妈的屋里,现在的房子里已经不是刚才那乌漆嘛黑的了,他们的屋里没塌。

我打开抽屉,翻了半天,才看见我二年级的课本,翻开,里头夹着一个存折,还有一叠钱,拿上就走。

出门就看见我爸站在院儿里:“爸。”

“你这孩子,让你找人先清理一下,你咋自己就进去了?万一再塌了,把你砸了咋办?”

我爸不知道,我的霉运只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我这体质不会受到影响,但我不能说,说了他也不会信,信了也只能让他干着急。

“没事儿,你看我不是囫囵个儿出来了吗?给你。”

我爸叹了一口气:“我来,是怕你交代不清楚,把别人给碰了,你竟然还自己进去了。”

我嘿嘿笑着,我就想去李大爷家看看,但闫文斌的房子煞气重,又怕我爸在那会有危险,就想起来柜子上的杜鹃花了。

杜鹃花,寓意鸿运高照,清白,忠诚,是忠贞之花,可以暂时挡一挡煞气。

“爸,你等我会儿。”

我怕我爸拦着我,一溜烟儿就又跑回去,搬了花盆就出来了,我爸看我冒死进去就拿出来一盆花,就数落我:“你拿它干啥?”

“我奶最喜欢的就是杜鹃花,要是干活儿时候碰坏了,我奶可是要心疼了。”

我爸笑笑,他心里高兴我孝顺我奶,但也不忘了说我:“你奶最心疼的是你,你要是因为这花儿受伤了,你奶怕是这辈子都不养花儿了。”

我抱着花盆,跟我爸回到文斌哥家里,刚进客厅,我就发现这杜鹃花不那么鲜亮了,没想到这屋里的煞气这么重,难道是有人在这院儿里布阵了?

想到这,我抱着花盆进了厨房,拿起水果刀割破了手指,把我的血滴在花盆里,这招还真的好用,杜鹃立即就精神了。

我把花放在我爸身边儿:“爸,今儿个你也累了,歇着吧,房子的事儿,明天再说,我去李大爷家看看,谢谢文斌哥。”

“你要去也行,李大爷生前对咱家不错,你拿点钱随个礼,然后给你李大爷磕俩头,跟文斌说声谢谢就行了,别耽误人家干活儿。”

在我爸的心里,我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啥事儿都得嘱咐,我说知道了,就出了门。

到了李大爷家,灵堂都已经搭好了,李大哥跪在棺材前头,哭的都起不来了,不停的在烧纸,嘴里还念叨着。

“爸,昨个儿我还合计你回来了呢,没想到又走了,你连句话都没跟儿子说啊……”


李二哥却没哭,站在那板着脸,冷眼看着李大哥哭的不成人样儿,没有半点儿的感觉。

闫文斌带的人还真是不错,一个个哭的像是哭自己亲人一样,不说是花钱找来的,我都以为是他家人呢。

虽说村里是没少办丧事,但我奶不愿意让我去,怕我冲撞到啥,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呢。

闫文斌哭的嗓子都冒烟儿了,他唱的是哭七关,刚拿起水杯就被李二哥看见了:“这才刚哭上,咋还喝水了?来的就晚,还不卖点力气?”

别看闫文斌长得高大,这孝服一穿,哭的眼泪巴擦,看着还挺可怜:“二成哥,我今儿是来晚了点儿,对不住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给您家卖力气。”

闫文斌的活儿多,跟他会说话也有很大关系,白活儿不好干,因为是伤心的事儿,婚礼上你有点差池,主家会看在是喜庆的事儿,不跟你计较,但是白事儿就不一样了,本来就伤心,你还来找晦气,那不得跟你往死里干?

碰到真的孝子还好,一旦碰到那些假孝子就更不好干,他们把对上白活儿的苛刻,当做对去世亲人的重视,其实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李二成就是个不孝顺的,全村儿的人都知道,总跟他爸吵架,把老头气的要死要活的,

李大成就不一样了,老头子只要说句话,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架梯子去给摘去,不说能不能摘下来,但人家起码有个态度不是?

见到李二成为难闫文斌,他就来说和;“二成,今儿这样的日子,别吵闹,差不多就行了,斌子是啥样的人,咱们都知道不是?斌子,去吧,老爷子的事儿,你给卖卖力气。”

“放心吧大成哥。”

闫文斌这嗓子,还是真是老天爷赏饭了,说唱男声就唱男声,说唱女声就唱女声,调门儿还高,把来吊唁的人都给唱哭了。

大成哥的眼泪儿又落下了,趴在棺材上喊爸爸……

我想找个机会跟他说一声都没机会,见二成闲得很,就去找他:“二成哥。”

李二成看我一眼:“干啥?”

“李大爷让我给你带个话儿,让你晚上在他灵堂前磕一百个头。”

二成皱着眉头打量我:“你说啥?你啥时候看见我爸了?”

“我不是病了吗?在县医院的太平间碰上的。”我实话实说,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个不孝子。

我奶说过,自家的死人,真孝子是不怕见到去世的老人回魂,只有假孝子才怕,因为他们心里有愧。

二成没说话,嗤笑。

他还笑?今天可是给他爸办丧事,他咋还能笑得出来?难怪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不孝顺。

虽然我家不是大家大业的,但是对长辈的孝道,我从小就耳濡目染,心里替李大爷不值,也难怪李大爷要让他磕一百个头。

“李大爷还说,豆腐坊给大成哥。”

李二成真的瞪大了眼睛:“我爸说豆腐坊给我大哥?”

别看他又高又壮,我可不怕他,我也是走过黄泉路,见过狐仙的了,还能怕你不成?

“张守灵,你才多大啊?就跟我大哥俩人不学好?学会骗人了,滚!”

“你俩说啥呢?”李大成听见他骂我,赶紧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人也憔悴了不少。

“大成哥,我昨天在县医院太平间看见李大爷了,他让我告诉你们,豆腐坊给你,让二成哥晚上给他磕头一百个,这是他的遗愿。”

我故意把遗愿俩儿说的特别重。

李大成听说我看见他爸了,当时就要下跪,被我拉住。

李大成拉着我的手在剧烈的发抖:“守灵,我爸……我爸他就没说点别的?”

我心里感动,李大爷有这样的儿子,也应该知足了:“没说,就说了这两句话,但是大成哥,李大爷没被小鬼儿欺负,一路顺畅,这都是你丧事给办的好。”

后事办的不好,这黄泉路就不好走,自从梦里魏隐通给了我慧根之后,我就好像是开窍了,对阴阳之事,张口就来,好像我学了好几年似的。

李大成看向李二成:“二成,既然是爸的遗言,咱们就顺了他的心意吧。”

李二成一瞪眼:“你说啥呢?他说看见爸,就看见了?谁信?别以为你起个张守灵的鬼名儿,就真成了鬼了,想要豆腐坊,除非我死了!”

我实在是气不过:“李大爷走这时候,装老衣是不是紫色上头带黑花的?裤子是黑色白边儿?”

李大成一个劲儿的点头:“对,对对,守灵,你说的就是我爸。”

李二成根本就不相信我俩的话:“你俩这戏演的挺好啊,背后做足了准备了哈,行,张守灵,你不是说你看见我爸了吗?那你就把我爸叫来,让他当着我的面儿说,这豆腐坊是给我大哥的,我就认了,别说是磕头一百个,就是一千个,我也磕了,要是叫不来,你俩,都给我滚,在我这装神弄鬼的,下辈子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灵都不守了,来吊唁的乡亲们,也都冷眼看着他,私下里对他指指点点:“这二成啊,太过分了,小时候就不学好,到处惹是生非,要是没有他,我看他爸还能再多活几年。”

“是啊,那年他爸要开豆腐坊,他说啥都不让,还把老爷子买来拉磨的驴给偷着卖了,后来犯了事儿,把人给打坏了,蹲了六年笆篱子才回来,老大辛辛苦苦的养家糊口,他哪来的脸跟人家争家产呐?”

李大哥拉着我的手:“守灵,你真见到我爸了?跟你说实话吧,二成在外头认识不少的混麻溜丢的人,要是真的闹起来,我这家,哪禁得起他折腾啊?”

我算了算,昨天李大爷到了土地庙,接下来就是黄泉路。

黄泉路上的鬼叫做生魂,有些练习道法妖术的人想要夺生魂,就是在这黄泉路上拦截,所以这时候叫魂也是最好叫的,我决定让李二成心服口服。

也算是给我立堂口做个由头。

“行,大成哥,这事儿我帮你,今天晚上我就来给李大爷招魂。”

招魂,就连出马仙都不敢轻易尝试,一般都是上身,这是极损阴德的事儿,会伤人元气。

大成哥听见我能把老爷子叫回来,先是对我一阵作揖,接着有点不敢相信:“守灵啊,你真的行吗?”

“算算时间,李大爷还在走黄泉路,所以他现在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能被叫回来。”

“好,好,能叫回来就行,但是守灵,你也看见我们家老二这混样了,你能让我爸现身吗?”

让鬼魂直接现身,更是招魂的大忌,我本不想答应,但是见到李大爷两次,能看出来他对家里的惦记,如果这豆腐坊真的被二成哥给弄走了,我也觉得对不住他。

魏隐通说了,我想要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就必须走这条路,既然必须走,那我就要尽心尽力对待每一个事主,每一个进了黄泉,却心愿未了的人。

“没问题,但是有些东西你得去准备一下。”


李大哥吞咽了一下口水,极力的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什么东西?”

“李大爷的生辰八字,灵位,金塔,当然不是真的金子做的,金纸做的就行,还要一块青砖,引魂公鸡一只,你们给李大爷准备的陪葬品,最好是李大爷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清香一把,炉灰一盆。”

李大哥点头:“好,我去准备,几点开始?”

“十二点。”

李大哥让李大嫂好好招待我,他就去准备东西了。

李大嫂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守灵,你要是真的能把我公公的魂儿招来,跟二成把话说清楚,我跟你大哥一定好好的感谢你,这豆腐坊虽然不是啥大买卖,可也是老头子一辈子的心血了,不能毁在老二的身上啊。”

我忙安慰李大嫂;“嫂子,你放心。”

我被带到旁边的屋里,李大嫂端来的茶水,还有吃的:“那你好好歇着,我还要去前头盯着点儿,怕老二再来找麻烦。”

我在屋里喝水吃东西,招魂是个力气活儿,而且我病了两天,都没咋吃东西,今天刚到家,本来以为能吃上我妈做的饭菜,房子又塌了,没见到吃的还不觉得,现在看见了,肚子就开始叫唤。

我在里头吃东西,听着外头的哭七关,心里酸酸的,吃东西都没了味道。

不得不佩服,文斌哥这唱的真好。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李大哥准备的东西也都拿来了,吊唁的人吃了饭都走了,就剩下文斌哥还在外头唱呢。

那声音在半夜听,心里就更难受了。

李二成也来了,进屋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啥时候开始啊?”

李大成怕我不高兴,赶紧跟大家介绍:“二叔,二婶儿,三姑,三姑父,四叔,四婶儿,守灵你们都认识,他昨天在县医院太平间看见我爸了,我爸说把豆腐坊给我,二成有点想法,所以今天就找了守灵,给我爸招魂,让我爸自己回来说说,他是咋想的。”

他们听说我是来招魂的,都打量我这个十六岁的孩子:“他?能行吗?”

大成哥拍着胸脯打包票:“行,守灵肯定行,他都能说出来我爸走的时候,穿的什么衣裳,你们说,他要是没看见的话,能说出来吗?”

李二成嗤笑:“还在骗呢,行,不是说能让我爸回来吗?赶紧开始吧。”

别人都不信我,但是李三姑信我,对我还挺敬畏:“守灵这孩子我看行,你们都忘了他出生那天,何老太说什么了?他亲爹可是神仙……”

这话一说,勾起了大家的回忆,赶紧都站起来:“是啊是啊,何老太到现在都不敢给人看事儿了。”

我也不想听他们在这啰嗦,看了看时间;“大成哥,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在这呢,都在这呢。”

我让他们在灵堂里加了一张桌子,将李大爷的牌位摆上,用红布盖好,然后找了烧纸,写上李大爷的生辰八字。

拿了青砖,在上面写了我的名字,都摆好,然后看了看大公鸡。

“李大爷的直系亲属里,有没有属鸡的?”

三姑说话了:“我属鸡。”

“好,三姑,您抱着大公鸡,等会儿就站在大门口,冲着西南方向喊,大哥回来吧,大哥回来吧,大哥回家了,大哥回家了,公鸡感受到了李大爷的魂魄,就会叫,记住一定要冲着西南方向,然后在门口点燃三炷香,李大爷进门了,三炷香就会熄灭,明白了吗?”

三姑有点害怕:“我……自己吗?”

“对,您自己,您别怕,有我在这呢。”

“行,行。”

我又拿了铃铛出来,在上面涂了黑狗血:“嫂子,一会儿我会在院子里撒上炉灰,李大爷回来就能看见炉灰上有脚印,等脚印进屋了,你就把这两串铃铛挂在大门口,以防别的鬼魂跟着进来。”

李大嫂吓得脸都白了,李大哥把媳妇儿拉在身后:“那个,我去不行吗?”

“不行,你还有你的事儿,李大爷生前,你最孝顺,所以一会儿你要举着蜡烛,站在门口给李大爷引路。”

“行,行,媳妇儿啊,别怕,那是咱爸,回来也不能伤害你啊。”

李大嫂点点头:“行,我去!”

我总是觉得她下一句就要说,为了豆腐坊,我去。

我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想法,就突然冒出来的。

都安排好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跟三姑说:“三姑,您去吧。”

三姑抱着大公鸡,有点两腿发软:“那,那我去了啊。”

李大成安慰她:“三姑,没事儿,你去吧,咱们都在呢。”

三姑走到大门口,我站在桌子前头看着,李大哥拿着蜡烛站在门口,三姑就冲着西南方向喊:“大哥,回来吧,大哥,回来吧,大哥,回来吧……”

夜里,回荡着三姑的声音,都觉得有点瘆得慌,女人都拉着自己男人的手,想看看这李大爷到底能不能回来。

我看了一眼李二成,他还是坐在门口,但他的眼神儿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反而有点儿期待。

三姑还在喊,大公鸡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屋里的人就开始小声嘀咕了:“我看着守灵不行啊,人家能招魂儿的,都多大岁数了,他一个毛头小子,会个屁。”

“哎呀,别说了,招不回来也挺好的,回来了多吓人啊。”

“不回来,二成还不把家给败没了。”

“哎,大哥难啊,咋就生养了二成这个败家子儿呢。”

他们说话从来都不背着李二成,李二成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看着大门口。

三姑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看来是有点儿喊不动了,我看看时间,应该回来了啊,咋没动静呢?

李二成腾的站起来:“张守灵,你在这逗俺家人玩儿的是吧?让我三姑像个傻子似的站门口瞎喊?”

我刚要说话,就感觉身体又轻了起来,周围变了样儿,我站在一条路上,路上走的都是排着队的鬼魂!

我知道,我这是来了黄泉路了,我还能听见三姑的喊声,大哥,回来吧,大哥回来吧,大哥,回来吧,声音里有恐惧,还有期待。

一路鬼魂慢慢的走远了,我才看见李大爷拄着拐棍,站在那里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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