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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九零,竹马让我给他生崽崽

倩倩不吃鱼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非事业文,家长里短慢节奏)都说南夕是个搅家精,搅散了父母的婚姻,搅黄了父亲的工作,还差点搅得哥哥高中就辍学。可自从七岁那年摔了一次车醒来后,南夕发现她重生了。重活一世,她不愿再自怨自艾活在他人的闲言碎语里终日郁郁寡欢。她怂恿父亲承包鱼塘。几年后木讷的父亲成了远近闻名的水产养殖大户。她鼓励哥哥继续学业。几年后叛逆的哥哥成了西装革履的成功企业家。重来一世,她不求大富大贵身价过亿,只求一家人能将日子过得阖阖满满。只是那个前世早死的熊孩子是怎么回事?不断地闯祸作死又不断地被她救!南夕只想无语望天,每日一问:今天熊孩子又在作什么妖!直到熊孩子一点点长成翩翩少年郎,眼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顾易:“夕夕,多年的救命之恩,小爷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主角:南夕,顾易   更新:2023-01-02 02: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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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夕,顾易的其他类型小说《重回九零,竹马让我给他生崽崽》,由网络作家“倩倩不吃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非事业文,家长里短慢节奏)都说南夕是个搅家精,搅散了父母的婚姻,搅黄了父亲的工作,还差点搅得哥哥高中就辍学。可自从七岁那年摔了一次车醒来后,南夕发现她重生了。重活一世,她不愿再自怨自艾活在他人的闲言碎语里终日郁郁寡欢。她怂恿父亲承包鱼塘。几年后木讷的父亲成了远近闻名的水产养殖大户。她鼓励哥哥继续学业。几年后叛逆的哥哥成了西装革履的成功企业家。重来一世,她不求大富大贵身价过亿,只求一家人能将日子过得阖阖满满。只是那个前世早死的熊孩子是怎么回事?不断地闯祸作死又不断地被她救!南夕只想无语望天,每日一问:今天熊孩子又在作什么妖!直到熊孩子一点点长成翩翩少年郎,眼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人。顾易:“夕夕,多年的救命之恩,小爷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重回九零,竹马让我给他生崽崽》精彩片段

“大姨!”

南阳跨下自行车,小跑地冲进家门。

“大姨,我妹和我爸咋样了?”

朱桂英抬手拍了一下他手臂,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二楼,“刚拉回来,正睡着呢。”

南阳放下自行车就要往二楼跑,朱桂英赶忙拉住他,“干啥呢你,这俩刚睡着,你上去不得把人吵醒了?你妹妹刚额头上缝了六针呢,遭大罪了这孩子?”

她把南阳拉到一边,“先把书包放下,做好作业再去看你妹。让她和你爸休息会儿。”

南阳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下,虽然担心妹妹,到底是没上去。

走到四方桌前把书包放下,拿出作业本。圆珠笔在手指间转了好几圈,还是转身问朱桂英:“大姨,医生说我妹真没事吗?脸上会不会留疤?会不会有后遗症什么的?”

朱桂英正在给他们爷三生火做饭,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就关心你妹妹,怎么没问问你爸?你爸也伤得不轻。”

南阳“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笔转得哗哗响。

“他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再说了谁叫他超载,不然夕夕也不会受这个罪。”

朱桂英已经把火生起来了,二层的小平房里渐渐有了烟火气。

“你啊也别对你爸这么硬。他也是个可怜人……怪就怪我那妹妹你们妈是个没良心的……哎算了我也不在你面前说你妈的坏话…总之啊你爸又当爸又当妈地把你俩拉扯大不容易,你可不能也看不起他。尤其是夕夕啊,三岁不到就是你爸带的。那会儿她多难带啊,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你爸那会儿实在没办法,看病看得身上一分钱都没得了。跑来找我们借钱,一大早的又怕吵到我们。就抱着夕夕在门口等了半晚。你说这人憨不憨呀呦喂!”

南阳手里的转笔就没停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大姨每回烧火时就要念叨一遍过去的事。

南阳今年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

他能不知道好赖吗?

他知道。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喜欢和他爸对着干。

说他青春期也好,说他不懂事也好。总之这回要不是他南新财,他妹妹就不会从摩托车上甩出去,就不会脑袋磕破一个大口子,就不会被缝了六针。

这点,他要记到南新财头上去。

听到木质楼梯传来的“咚咚”声,刚醒来不久的南夕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木门被小心地推开,探进来一个板寸头。

紧接着,就是他哥的一张大笑脸。

“夕夕,你醒啦?”南阳见妹妹醒了,走进来掩上了木门。走到小床边,双手撑着床沿,探着身子,把她上看下看地打量了一遍。“头还疼不疼?”

南夕睁大眼睛看着她哥,她年轻的,现在只有十五岁的她哥,“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哥哥哇——”

“咋了咋了,这是咋了,是不是头疼,还是伤口裂了……夕夕你快和哥哥说,别只顾着哭啊……”

南阳急得团团转,偏偏又顾忌妹妹头上的伤连碰都不敢碰到她。

急得他“砰”地一下踹到了旁边大床的床腿上。

“南新财,你闺女在哭呢你没听到啊,还睡!睡什么睡!”

“哥你别!”南夕急忙喊住他,抽噎着抹了把脸。“爸也受了伤!”

南阳踹床这么大动作,南新财都没醒,可见是累坏了。

“哥,是爸抱我进的医院。他那时头上还流着血呢。”南夕抽了抽鼻子,看了眼旁边大床上的南新财。

南阳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没好气:“要不是他,能害你头上被缝了六针?他活该!”

“哥,你别这么说爸,这次的事情也不能怪他,是小伟的饭盒卡进了车头里去。爸已经开得很慢了。”

南阳闻言狐疑地看她:“夕夕你真没事,怎么为他说话?”

南夕摇摇头:“我只是通过这件事觉得咱们爸挺好的。哥,你以后也别老和他对着干了好不好?”

南阳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饿了吧,你等着,大姨灶头上温了饭,哥给你拿上来。”

“嗯嗯谢谢哥。”

正走到门边的南阳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挠了一把光秃秃的后脑勺,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妹子怎么摔了个车后,像是变了个人,还会和他说谢谢了?

南夕确实是变了个人。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一睁眼,她回到了1997年,她和爸爸南新财摔车受伤这一天。

这一年她才七岁,哥哥南阳十五。

一切都还早,她还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真好。

吃过饭,南夕又睡了一会。

这次南新财连人带车摔得不轻,血流了一地。

他们是被路过的拖拉机拉去医院的,缝了好几针,中午的时候才拉回来。

南夕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哥南阳正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抓耳挠腮地写作业。

作业本下垫着一张旧报纸,旧报纸上是庆祝香港回归的标题。

报纸的空白处密密麻麻被打满了算数草稿。

南夕盯着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指着一处:“哥,这道题算错了。”

正在打草稿的南阳一愣,下意识地朝那道题看去。

报纸上再打了一遍公式,果然是错了。

“夕夕真聪明。”南阳把错的答案用胶带粘掉,重新写上正确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南夕只有七岁怎么会看得懂他初中生的题,而是,他妹妹果然聪明。

“哥,等我伤好了你教我骑自行车好不好?”

“成,哥教你。等你学会了就把我那辆自行车给你骑。”

南夕便笑了:“我才不要你那辆呢,那是男生用的。”

南阳有些尴尬地用笔头挠了挠后脑勺,“那到时候哥攒钱再给你买一辆。”

“嗯呐!”

南夕抿着唇笑了,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南阳看呆了,也嘿嘿地傻笑起来。

他妹妹笑起来真好看。


“大姨,我哥呢?”

“你哥啊,一早起来喂猪呢。”

正坐在灶台前烧火的朱桂英站起来,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两下就过来扶着南夕到四方桌旁坐下。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又不用上学。来,大姨扶你上去再睡会。”

朱桂英是干惯农活的,标准的膀大腰圆,抓着南夕胳膊的手一用力,就能把她整个提起来。

南夕赶紧道:“大姨,都睡了几天了,我骨头都酸啦。我想去上学。”

上学她还能通过外面的世界整合信息,回忆一下时事。这辈子她可不能活得和上辈子那么失败了。

朱桂英听她要上学,把她放下来奇怪地看着她:“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喜欢起上学了?”

南夕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上学,每天都又哭又闹的。直到上了初中,高中,她对学校也爱不起来。

她低下头,不让朱桂英看到她的异样:“就是在家待烦了呀!”

朱桂英也没怀疑,“那也不能急,你头上伤口还没长好嘞!你们学校俞老师说了让你在家多休息几天,不急!”

俞老师全名俞卫年,是南夕家的邻居,和他们家就隔了几户人家。

在农村,老师这个职位很受人尊敬,在孩子的问题上,朱桂英是坚决听俞卫年的。

南夕知道劝不动她大姨,也就放弃了。

“大姨,我来帮您烧火吧。”

“诶别别别,又热又脏的。”朱桂英把她打发出去。“你搬个凳子坐着,等会就好了。不要乱动知不知道。一会儿额头上的线要崩了!”

南夕哭笑不得。

她这额头上缝的六针而已,伤口要愈合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去镇上卫生院把线拆了。

上辈子她身上动刀子的地方多了,哪一次都比这次的伤口大,都恢复得好好的。

朱桂英是个爱唠叨的。

南夕就真的搬了个凳子坐在灶台边,双手托着腮看她忙忙碌碌烧火做饭。听她说过去耳朵都快磨茧子的旧事,在今后几十年,这样的画面一直都是她最为怀念的。

能重生,真好呢。

猪圈里,南阳穿着南新财平时干活的旧衣服,拎着泔水桶熟练地喂家里的三头猪。

猪圈是用旧红砖砌出来的,上面盖了柏油纸,三个隔间,分别养了三头油光肥亮的母猪。

南阳从和南夕一样大的时候就会帮爸妈喂猪。南新财的旧衣服,去年穿在他身上还有点松松垮垮,今年已经刚刚好了。

南新全拖着自行车从晒谷场上出来去上班,看到南阳在喂猪就停下来和他说了几句话。

“二叔,我不想读高中了。”

南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愣了愣。

“咋了,在学校和人打架了?和同学闹矛盾了?”

南新全知道他这个侄子是个急躁的性子,从小和他爸对着干,在学校也老是和同学产生口角。

他作为叔叔,都被他拉着去见老师好几次了。

所以这会儿他听到南阳说不想读高中,第一个反应是他又闯祸了。

南阳摇摇头,手里摆弄着舀泔水的瓢。

“我想出去打工。按我的成绩就算上的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白浪费三年,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二叔,您帮我打听下哪个厂里要招人的?”

这个年代,初中辍学的很多。甚至有的小学毕业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就去打工的。

家长也是无所谓。自家孩子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早点出来打工挣钱。等到了年纪就早点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

至于雇佣未成年,现在厂里哪有这么严,十几岁出来打工的多了去了。

南新全想了片刻,“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爸怎么说的?”

南阳还没告诉过南新财,泔水瓢重重地捣了捣,“我的事他做不了主。”

南新全心想,他哥这个亲爹都做不了主,他这个当叔叔的就更没资格了。

南阳自从他妈离家出走后就和南新财不对付,南新全也是看在眼里。

“阳阳,按你的成绩就算考不进重点班,普通班应该没问题。在社会上,高中学历比初中学历好用多了,俞老师也就高中学历,都能当小学老师了!”

“你现在就算打工,也就是去纸箱厂干几年,又累又没几个钱赚。叔觉得划不来。”

南新全是掏心窝子地劝了。

他小时候家里没条件,小学没上两年就辍学帮家里干活了。现在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等于是个半个文盲。

南阳也不是听不进去话,他知道二叔为他好。

可爸爸和妹妹突然摔车受伤,他作为长子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压力。因此才会生出想辍学的想法。

“我知道了叔,我再想想。”

南新全见他听进去了,也放心了一半。拍拍他的肩膀:“普高也好职高也好,咱有这个条件就去上。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回头我让你婶多过来照看着点。”

“谢谢叔。”

南阳不在南新财面前的时候大多数是个礼貌懂事的孩子。

南新全跨上自行车上班去了,南阳也丢下泔水瓢,准备去上学。

屋里,朱桂英也和南夕说起了他们的婶婶宋爱英。

“这几天大姨要翻地种油菜,你婶答应了早饭和中饭她过来帮你们烧,晚上大姨来给你们烧晚饭。

你婶刚嫁过来没两年,在家里又是没做惯活的。有什么事你和你哥多迁就点,不要和她对着来。”

“大姨我知道的。”

南夕应得很乖巧。

她婶婶宋爱英两年前嫁过来的。宋爱英在家里是老二,上头一个姐姐,下头一个弟弟。

他家人口多,活也少,宋爱英在家里是被宠着的。

当初她要嫁给她叔,宋家人是还有些不乐意的。

南家不像宋家人丁兴旺。

南夕的爷爷奶奶早已经去世,南家就南新财南新全两兄弟。

本来日子过得也不错,可是南夕妈妈朱桂芳生下南夕后,南家的日子就鸡飞狗跳起来。

先是南夕到了两岁都不会走路,连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

南新财和朱桂英带着南夕去人民医院一检查,查出南夕的脚存在先天性的缺陷,医学上叫先天性马蹄足内翻。

当时医学条件落后,尤其是德县这么个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县城,对这种发育畸形的病症没有很好的了解。

南新财又带着南夕坐了五六个小时的公交。去了杭城的大医院做检查。

得到的结论也是先天性马蹄足内翻。

当时他们不知道这种病是可以矫正过来的,只听到一个“先天性”,就觉得南夕这个娃娃这辈子是废了。


从那以后,朱桂芳就变了。

她不待见南夕。

哪怕是两岁的南夕在她旁边哭得嗓子都哑了,她都不想去抱一抱哄一哄她。

南夕三岁的时候,朱桂芳和邻村的一个混子传出私情,拿了家里五百块钱,跑了。

那是南新财存着给南夕看病的钱。

当时南新全已经在和宋爱英谈对象,出了这种丑事,宋家立马就不同意了。

后来还是兄弟俩一起去了宋家一趟,当着宋爱英父母的面给兄弟俩分了家,宋家才答应宋爱英嫁过来。

前世南夕和婶婶宋爱英算不上多亲近,但也不疏离。

宋爱英就是娇气了点,抠门了点,人其实不坏。

这人嘛,总有点缺点的。

“大姨,我上学去了。”

“诶你骑慢点,小心车!”

南阳应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往外跑,刚跑出门又停下来。

“南新财呢?”

“没大没小,怎么叫你爸的?”朱桂英上去打了他一下,“你爸还睡着呢。”

南阳冷哼一声:“他倒是睡得着。”

说完退回来摸了摸南夕的头,“等哥放学回来给你带糖吃。”

南夕扶着门框站着,抿着唇点头,“嗯呐,谢谢哥哥。”

“嘿嘿……”

南阳又挠了一把光秃秃的后脑勺,傻笑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自从摔车以来他发现妹妹爱笑了,还会和他说谢谢,叫哥哥的时候也软糯糯的。

他的妹妹真可爱。

南夕目送着哥哥远去的身影,心里不觉心酸。

因为自己的缺陷,南夕从小就不开朗,总是闷闷的,很内向也不爱和人说话。

朱桂芳和人私奔后,村里的闲言碎语就更多了。

说她生来就是个搅家精,刚出生就把一个好好的家弄散了。

村里的小孩笑话她是瘸子,跛子,常来捉弄她,拿小石子打她,拿毛毛虫吓她。

看她被吓得没跑几步就狼狈地摔倒在地,就哈哈大笑。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南夕,性格怎么能不阴郁?

以至于她上了高中,考上了较好的大学,找到了较体面的工作,也是种觉得她是个失败者,内心里永远是自卑的。

南夕叹了口气,前世她真的是被流言蜚语束缚住了,影响了她一生。

朱桂英给南家简单收拾了下就也要去回家去了。

南夕和爸爸受伤,家里没个干活的,这几天的一日三餐都是她来做的。

南夕有时候会想,她大姨小姑还有两个舅舅人都很好,为什么她妈妈会那么心狠地丢下他们兄妹和人私奔?

难道真的是因为生了她,让她觉得丢脸了?

“夕夕啊,那大姨就先回去了。”

“大姨再见,路上小心。”南夕也像送南阳一样站在门口朝朱桂英招手。

朱桂英笑着“诶”了一声,她家夕夕懂事了。

同时心里又叹气。

她那个没良心的妹妹,要是看到夕夕这么可爱的女儿,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呸!她会后悔才怪!她就是个丧良心的!

南夕不知道她大姨边走边骂她亲妈呢。

等看不见朱桂英的背影了,她转身把四方桌上的粥和咸菜用菜罩子罩好。

1997年南家还是小平房,中间用木板隔成两层,连楼梯也是木头做的。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要是跑的快了,整栋房子都是“咚咚咚”地震一样。

南夕小心翼翼地爬到二楼。

三四岁的时候她就学会了站立,会蹒跚地学走路。

现在她七岁,虽然走的不稳,但是走路不需要靠旁人了。

南新财还在呼呼大睡,南夕没有吵醒他。

她来到大床边的的五斗橱,从最底下一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布包。

打开,里面是一本半新不旧的存折,还有五六张一百块。

南夕打开存折看了眼,存折上只有可怜的两千块钱存款。

两千块,在1997年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这个年代农村,万元户都不多。

可对于南夕来说,还不够。

她要做手术,要治脚。她现在七岁,已经错过了最佳矫正的年龄,只能通过手术才能有可能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而前世,等他们得知可以做手术的时候,她已经十三岁了。正是因为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导致后来她的脚始终落下了终身残疾。

重来一世,南夕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己尽早接受手术。

坐在漆皮沙发上,盯着存折上的数字看了有半小时。

加上和存折放一起的五百八十块钱,做手术应该是够了。

可是,这是他们家全部的家当。要都拿去给她做手术了,他们家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生活?

南新财去年失了业,现在收入就靠种地还有家里养的这几头猪。

她哥今年就要中考了,到了高中不再是九年义务教育,书本费都要自己出,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南夕虽然着急治疗,但也没法自私到用光他们家全部存款。

再等等吧。

南夕叹了口气,把存折和钱重新用红布包好,放回原位。

和存折放一起的还有几张老照片。

南夕拿起来看了眼,是她爸妈的结婚照,黑白的照片,照片上两人站在一起,南新财笑得憨厚,她妈妈朱桂芳笑得甜美。

南夕上辈子对朱桂芳的初印象就是来自这张照片。

她觉得妈妈是个美人,一定是南新财不够好,才让妈妈抛下他们跟人跑了。

加上她哥处于叛逆期经常和南新财对着干,小小的南夕内心自卑又渴望母爱,对南新财这个爸爸也没好脸色。

直到长大了,重遇朱桂芳,她才觉得自己小时候多么可笑。

南夕把照片丢回去,想了想,又拿起来塞到了一个放杂物的抽屉里。

既然选择了抛弃他们,那么这辈子就别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

南新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来后随便扒了两口粥就上地干活去了。

他受伤这些天,地上的活都没人干。九十月份正是农忙的时候,各家自己的活都干不完,很少有能搭把手的。

地上的活南夕帮不了忙,她就在家里洗洗刷刷,打扫卫生。

朱桂芳跑后,南新财带着一儿一女,能把他们拉扯大已经不容易了。在日常琐事上,别指望一个大老爷们有多细心。

比如她家衣柜,三人的衣服混在一起,就没有一件是整整齐齐叠好或者挂着的。

南夕打开衣柜门的时候,差点被汹涌而来的衣服埋了。

夏天的冬天的,衣服裤子内衣内裤,不管是南新财还是南阳的,全都被塞在里面。

唯有南夕的衣服被单独放在一格,从小到大,甚至是婴儿时期的小衣服小鞋子,都还在。

整理完衣橱,南夕又把地扫了拖了。把南新财快穿出浆了的外套洗了。

最重要的是,她把家里有关于朱桂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而此时在学校的南阳一整天都在想辍学的事。

他拿不定主意。

二叔劝他,班主任知道他这想法后也劝他。按照他的这个成绩,虽然不是拔尖,也算是处于中游。就算进不了高中实验班,进个普通班应该是行的。

退一万步说,哪怕中考失利,进职高学一门手艺,也比辍学只拿个初中文凭的好。

现在社会注重学历,注重人才教育,知识就是力量,知识也是财富。

“阳哥,缺钱呢?”同班同学李达生拦住他,鬼鬼祟祟地把他拉到楼道里,“哥们有个赚钱的路子,你要不要?”

南阳皱眉看着他,“什么路子?”

李达生四下左右看了一圈,这才拉开校服拉链,露出里面五光十色的东西。

“五块钱一盘,保管好卖!阳哥,有没有兴趣?”


李达生家里是开租碟店的,也卖盗版光盘。

李达生子承父业,小小年纪校服里兜着盗版的磁带vcd卖给同学。

正版二三十的碟片,他只卖五块。

要是南阳愿意入伙和他干,他还能给他每盘两块钱的提成。

南阳没给他答复,说要回去想想。

等下午放学回到家,推着自行车心事重重地踏入家门,他却是一愣。

总觉得这个家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变得亮堂了。

“夕夕!夕夕——”

“哥。”

南夕做了一天卫生,刚休息了一会,见到南阳放学回家,顿时什么辛苦都没了。

“哥,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家有什么不一样?”

南阳从没见过自己妹妹像现在这样,仰着脑袋一脸求他夸奖的傲娇小表情。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酸酸涩涩的,连摸妹妹头的手都有些小抖。

“是夕夕把家打扫得这么干净吗,我们夕夕真能干。”

南夕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爸爸地上的活我干不来,喂猪我也不会,就只好把家里打扫一下啦。我听说家里干干净净的,心情也会变很好呢。哥哥,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很高兴?”

她观察着南阳的表情。南阳这几天的异常没能瞒过她。

前世她哥没上高中就辍学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南阳中考没考好,后来有一次听俞卫年说起才知道,南阳中考分数过了普高线,是他自己放弃读高中的机会。

而之所以让南阳产生了辍学的念头,就是因为这次南夕和南新财的意外摔车。

南阳担心自己上高中后就要去另一个镇上念书,到时候没法走读。家里只有妹妹和不靠谱的爸,他不放心。

重来一世,南夕不想让她哥再一次放弃读高中的机会。

南阳看着妹妹那殷切的小眼神,不知怎么觉得他的心思好像被看透了。

随即摇摇头。

他妹妹才七岁,哪里有这么敏感?

“哥哥很高兴。”他摸了摸她的头,从书包里翻出一把糖果,放到妹妹手心。“这是给夕夕的奖励。”

“哇!谢谢哥哥!”

南夕捧着一把水果糖,把它们放在四方桌上。拿起一颗,剥开外面水晶糖纸,朝南阳招招手。

“哥哥你过来。”

等南阳走过去,她踮起脚尖把糖塞进了他嘴里。

笑眯眯:“哥哥甜吗?”

南阳呆呆地点头:“嗯甜!”

其实是酸的。

南夕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这种小水果糖,不是因为好吃,是因为外面亮晶晶的糖纸。

她喜欢把糖纸压平,然后折千纸鹤。她有个玻璃罐子,里面已经放了三分之一的千纸鹤了。放在阳光底下,特别好看。

南阳把书包放下就去猪圈了,前段时间刚给一头母猪配种,过些天就会下崽了。

等他喂完猪回来,妹妹正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看桌上的旧报纸。

妹妹都不认识几个字,他就全当她是在看报纸上的图画。

“夕夕,南新财还没回来?”他一边进门,一边把鞋底往门口蹭了蹭。

“爸说出去找活干了。”

“嗤!算他有上进心!”

南阳“嗤”了一声又去掀桌上的菜罩子,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下来了。

想发火,但是看了妹妹一眼,又生生压下去了。

只转身朝外面走。

“哥去地上摘点菜,你待在家别乱跑。”

“哦哦。”

看着她哥的背影,南夕又把目光落到菜罩子上。

中午午饭是她婶婶宋爱英来烧的,让她烧个饭她就真的只烧了饭,没炒菜。

她和她爸中午就是兑着早上的咸菜吃的。

南夕不介意这些,她婶说到底也没义务照顾她爷俩,能来帮忙烧个饭已经不错了。

南新财则是吃好吃坏都没差。

可看在南阳眼里就不一样了。

他爸和妹妹刚受了伤,头上缝了好几针,能不用好吃的补补吗?天天吃咸菜萝卜干伤口能恢复得好吗?

只要一想起这个,他就恼自己没用。

南阳去地上走了一圈,摘回来一篮子青菜和茄子冬瓜,也把自己的坏情绪消化掉了。

“哥,爸现在的工作很难找吧。”南夕捧着一个香瓜啃。

南阳坐在门口摘菜,“嗯”了一声。

厂里工作不好找,尤其是他爸这种刚下岗的下岗工人,身上又没技术,就更难找了。

不过他不想让妹妹担心,就道:“夕夕放心,就算爸找不到工作,不是还有哥呢。哥会让咱们夕夕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哥哥你要上学啊!”南夕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哥哥将来要读高中,读完高中上大学。以后我就有个当大学生的哥哥啦!好光荣的!”

妹妹兴奋和崇拜的样子,是南阳没有见过的。

他一时说不出想辍学的话。甚至觉得自己要是真的不读书了,妹妹会不会很失望?

“哥哥,不如就不让爸爸去上班了吧?”

“嗯?”

“我听婶婶说南华哥哥他爸爸妈妈要去南方做生意,到时候他家那个大鱼塘就没人要啦。我们让爸爸把它买下来养鱼好不好?”

南华比南阳大了三岁,九十年代南下打工潮,他爸妈也想出去闯闯,准备这个月把家里打点下就跟着人去了。

这些南夕前世只有模糊的印象,趁着中午宋爱英烧饭的时候旁敲侧击确认过了。

南华家的鱼塘很大,有将近一百亩,是他们本地最大的鱼塘。

这个时候还没有规模化养殖的概念,村里人承包鱼塘也大多是抱着赚点额外收入的想法。

南夕想过了,赚钱一事势在必行。

可是,要让她爸钻营什么生意股票什么的,她爸就不是那块料。

她想过让南新财也去南下闯闯。

可是南新财这么老实的性子,不合适。更何况那么多人南下淘金,真正赚到钱的就几个而已。

广深不如传闻中那样,遍地都是赚钱的机遇。

至于南阳,前世他是发家了。可是一直被人称作暴发户,土财主,人生沉沉浮浮,生意场上走得并不顺利。

南夕不打算靠着自己重生这个buff当上首富走上人生巅峰之类的。她只想让他们一家踏踏实实地过好这一生。

思来想去,还是接下那个鱼塘最合适。

她爸老实,但是做事认真能耐得住性子,守得住。养殖这一行,是最适合他的。

南阳从来没想过这事。

他一直和南新财不对付,觉得南新财人木讷老实,好好一个工作都被他作没了。靠他,他们兄妹俩能有什么盼头?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当家里的顶梁柱。

“我一会去问问二叔,看大有叔他们家是不是真要卖鱼塘。夕夕怎么想到让爸承包鱼塘了?”

南夕故作天真:“这样爸就不用每天去上班,可以在家陪我了呀。而且以后我们就有好多好多鱼吃啦。”

南阳:“……”

原来妹妹只是想吃鱼!

那怎么办?当然是满足她啊!

让妹妹有吃不完的鱼是其次,思考过后南阳也觉得,老老实实干养殖是最适合南新财的。

有了这个思路,他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南华家要南下的事村里人都听说了,这会儿还没人反应过来鱼塘的事。等人想起来了,肯定会有和他们竞争的。

有竞争者,重新招标的时候竞标价格就会被提高。

他得早点和二叔商量商量,再私下里去找南华爸妈谈。

于是等朱桂英来,南阳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菜往外走:“大姨,我去找一下我二叔。”

“诶好!你叔和婶都在田里呢,我来时见着他们了。你要去就去田里找。”

南阳应了一声,朝水稻田的方向跑去。

朱桂英停好自行车,从车头的菜篮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今儿买了半只鸡,等会给你们炖鸡汤喝。”

等她把鸡肉处理好,淘好米开始生火做饭,南阳也回来了。

只是这脸色厌厌的,提不起劲来的样子。


“咋啦这是?你叔骂你了?你又在学校和人打架了?”朱桂英问号三连。

南夕无语的同时,大概也知道南阳为什么会这样。

“哥。”

“夕夕,咱们可能承包不了鱼塘了。”南阳坐在小板凳上,双腿岔开,两只手抱着脑袋,埋在腿弯里,声音闷闷的。“二叔说那个鱼塘有一百多亩,招标费至少一万以上。咱们家……没有这么多钱。”

打从南阳升上初中,家里的钱和存折都是他在管的。南新财同样小学没毕业,算数还没有儿子好,也就放手让他管账了。

南夕毫不意外,毕竟她上午刚看过她家存折,加上现金全部也不到三千。

要想拿下那个鱼塘,竞标价一万打底,还要鱼苗,饲料,和后期的饲养费用……

他们家的全部家当可能都没投入的十分之一。

“呦!你爸要承包鱼塘啊?哪个?”朱桂英当然没想到这是两个小孩子的主意,以为是南新财的意思。

知道他们要承包的是一百多亩那个最大的鱼塘,朱桂英惊讶地半天没合拢嘴。

“你们爸胆儿这么大了?”

她以为是最多是个十来亩的小鱼塘,哪里晓得他们是奔着最大的去的。

南新财也不像是有这魄力的人啊。

“大姨,我们还没告诉我爸呢。”

“啊,还没告诉你爸?就你和你哥商量着?”

“嗯嗯,等会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啊。”

“……应该是惊吓才对吧。”

按照朱桂英对南新财的了解,这八成就是两个孩子瞎折腾了。

只是她没想到,晚饭时等南新财回来,听说了儿女的建议后,竟然没有马上否决。

而是沉默地抹了一把脸,道:“我今儿跑遍了几家厂,都不招人。要招的,也是招年轻的小伙子。”

南新财其实也不老,还不到四十岁。可是他粗枝大叶不善于捯饬自己,加上这一摔又让他脑袋开了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

“这年头,年轻力壮的都下海赚大钱去了,他们还嫌这嫌那挑来挑去的,不怕没人给他们干啊!”朱桂英大着嗓门道。

南阳:“不会没人的大姨,这两年打工潮,外地来我们这的也很多。”

朱桂英哼道:“外地人哪有我们本地人踏实?外地来的,打几天工就给你跑了,人都不知道哪里找去。”

南夕摇摇头。

这是上一代人对外地人的偏见。实际上外地打工人群会是江南各省制造业快速发展的主力。

吃过晚饭,南新财习惯性的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去灶台上找火柴。

南阳默不作声地过去把火柴盒拿了,丢给他:“要抽烟出去抽,不知道你女儿闻不了烟味啊。”

南新财接住火柴盒,把嘴上的烟卡到耳朵上,朝南夕憨憨地笑了笑,转身到外面去了。

老实巴交的样子。

就好像他和南阳的角色完全掉了过来。

南夕看着爸爸憨厚的背影,有些心疼他。

妻子私奔,外人笑话他没用。前世她和哥哥还看不起他,总是和他呛声。但是她爸从来都是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前世她受性格影响没什么朋友,慢慢发展成重度抑郁症,一度不得不辞了工作回到南福村休养。

那个时候爸爸也是,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而是每天默默地守着她。

南夕上辈子从那时才真正感受到了父亲沉默而厚重的爱。

此时看南阳这么对南新财,她有些看不过去了。

“哥,你好好和爸爸说话,不要对他吼。”她扯了扯南阳的衣袖。

“我又没对他吼。”南阳有些心虚,“就是说话大声了点。夕夕,你最近怎么老为他说话?”

“他是我们爸爸啊,不管他是什么样,都是生养我们的人。我听人说,小时候有人让他把我送掉,他都没肯呢,一直把我养这么大。爸爸那厂里的工作,要不是因为我三天两头生病让他请假,也不会被下岗。爸爸真的很好的!”

“哪个嘴巴喷屎的说要把你送掉,我去砸了他们家大门!”南阳气得脖子里青筋暴起。

南夕:“……”

哥哥,这不是重点啊。

“咳咳…”对上妹妹控诉的小眼神,南阳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我以后尽量对他好点。”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南夕严肃。

南阳一个半大小伙子,第一次有被妹妹训的感觉。

他挠挠后脑勺就要开溜,“好了好了,哥听你的就是了,我先去做作业。”

南新财坐在门口抽了半根烟,一只小手就伸到了他眼前。

“爸,抽烟有害健康,还是吃个香瓜吧。”南夕捧着一个香瓜笑眯眯的。

南新财有点受宠若惊,忙把烟摁灭了,接过香瓜,“外面虫子多。爸去给你拿点花露水擦擦!”

南夕拉住他:“爸不用啦,我擦过了。”她抬起手臂给他闻。“您闻闻,香不香?”

南新财又愣了几秒。

他这个女儿和他儿子一样,从来都是对他爱搭不理的。哪里有像现在这么亲近过?

他憨憨地笑,“香,香。”

父女俩并排坐下在门口,看着村里家家户户窗子里透出来的灯光谁也没话。

第二天是星期天,南阳放假在家。

朱桂英一早就来了,听说昨儿父女俩吃了一天咸菜,她早上专门去菜市场买了点菜。还买几斤猪肉。

“大姨,今天又不是过节,你买这么多猪肉干什么?”

南阳看着四方桌上用草绳串着的几条肉,有点馋。

朱桂英过来,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这是让你们待会拿去你大松叔和建国叔家的。”

“拿他们家去干什么?”一听不是给自己吃的,南阳就不情愿了。

“你大松叔和建国叔那俩孩子这回不是一起摔了吗?之前你爸和你妹都伤着,现在你爸也能下床走动了。趁着今儿休息天,你待会和他一起去两家走一趟,再给个红包。”

“都因为家伟把饭盒卡车头才害得我爸摔车,还给他们红包,他们给我们赔偿才对?”

“怎么说话呢?那家伟比你妹妹还小呢,能懂什么?都是意外。”朱桂英没好气。“这人是在你爸车上出的事,车也是你爸开的。不管咋说,包个红包都是情理中的事儿。你大松叔和建国叔都没问咱要负担医药费,已经很不错了。你啊,别说话这么冲!”

“哼!那是因为保险会赔!”南阳不服气。

朱桂英白他一眼:“保险赔的就几个钱。伤在自个小孩身上你大松叔建国叔他们不心疼啊。夕夕额头上缝了六针,你不也心疼得什么似的。他们连一句责怪的话可都没说过,”

南阳不说话了。

他其实也知道包红包是情理中的。

只是他们刚想着包鱼塘呢,本来家里钱就紧张,还要往外拿,他心里不情愿。


“好了,等你爸回来你们一起去。这是你们南家的事,我也不好插手。”

“知道了大姨。”

南阳闷闷地应了声,拿了个搪瓷杯接水跑去门口刷牙去了。

南夕起来的时候,朱桂英正在交代带去南大松和南建国家的礼。

两家各一条猪肉,两袋糖,一袋干荔枝,还有一个红包。

她用两个红塑料袋装好,千叮咛万嘱咐,去了两家要道歉,不准说难听话。

南阳乖乖地应了。

“哥,我也想去。”南夕走过去。

南阳满脸不情愿,“你别去了,等会我和爸走一趟就回来。”

“可爸说去借钱了,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借钱?他上哪儿去借钱?”

“不知道吖!爸说去找他几个朋友借借看。”

这是昨天南新财对她说的。

南新财人老实,但也不是没魄力的。南华家那鱼塘以水质好出产大鱼闻名,要是好好打理,未必就不比进厂打工好。

况且,儿子女儿都有这想法。他这个当爸的,拼一拼未尝不可。

南大松和南建国家就在同村,走路两三分钟就到了。

南阳带着妹妹拎着礼品和红包上门道歉,南大松和南建国都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是南大松,当天是他忙,就托南新财带他儿子南家伟去上学。

哪里晓得小孩子不常坐摩托车,兴奋得不行。坐在车身上把手里的饭盒甩啊甩,就甩进了车头。

这些他问过儿子,所以这会儿南阳专门来道歉,他脸有些臊的慌。

临走的时候给兄妹俩拿了一篮子鸡蛋还有挂面。

南建国家当天夫妻俩忙着上班,也把孩子托付给了南新财。

南新财人老实好说话,又有摩托车,他们就时不时地让他顺带送自家孩子。

南建国女儿南妙芬出事的时候坐在最后面,及时跳下了车,只擦破了手掌。

原本南建国的媳妇吴爱珍对南新财还有些埋怨。当南阳提着猪肉来他家时,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多不好意思啊!”吴爱珍热情地往南夕手里塞了两个鸡蛋。“早上煮的还热着呢,夕夕拿回去吃。”

“谢谢婶。”

南夕乖巧地应。

吴爱珍欢天喜地地收下了猪肉,当看到袋子里的红包更是双眼一亮。偷偷摸摸抓手心里,往里屋去了。

估计是去看看红包里包了多少钱。

南阳看不得吴爱珍的作派,不过他牢记朱桂英的嘱咐,东西送到了就牵着南夕往回走。

“爱珍婶心眼小爱占小便宜,夕夕以后少去她家玩。”

“嗯呐。”

两人走了一段路,南阳忽然想起一件事,“夕夕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哥去找一下小毛叔问问南华家鱼塘重新招标的事。等会就回来。”

“嗯嗯,哥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南阳让妹妹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南小毛是他们大队的大队长,鱼塘招标的事南华家一定和他说过了,他得去打听打听。

南夕坐在石头上,身后是一棵老大的香樟树。夏天傍晚的时候村里大大小小就喜欢来树下乘凉唠嗑。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子里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

紧接着,她就看到几个十来岁的少年骑着车你追我赶。

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马甲少年。

短袖衬衫搭配黑色小马甲,十二三岁左右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算得上是个标致的小少年了。

四人骑着自行车比赛,车铃打得叮当响,穿梭在狭窄的巷子中间。

眼见他们直直地朝自己冲过来,南夕正想站起来避避。就见最前面那个少年忽然车头一歪,失去了平衡。

连人带车地摔了,就摔在她面前。

后面的人刹车不及,有一个车轮直接从他脚上压了过去。

少年闷哼一声,整个身体像虾一样蜷缩起来,大骂,“妈的不长眼睛啊!”

“对不起易哥,我不是故意的。”那没刹住车的少年立马跳下来,把自行车往一丢就来扶他。

其他两个也急急忙忙把车丢了。

南家兵和张晓东一左一右把顾易扶起来。

顾易摔得呲牙咧嘴的,额头磕了一个大包。好不容易站稳了,乍一抬头,就和一个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小姨娘对上了眼。

“我艹!”

他吓得往后仰。

南家兵和张晓东没扶稳,人就这么扑通一下,跪下了。

正跪在南夕面前。

刚站起来的南夕:“……”

初次见面,倒不用行这么大礼啊少年。

南家兵他们几个懵了。

看看南夕,再看看对她“行礼”的顾易,“我艹”一声赶紧去扶人。

“易哥,咱们快跑吧!”

“跑个屁!”

顾易大骂。

他现在浑身都疼,脚还被自行车碾了,跑屁啊跑,他现在站起来都费劲。

南家兵看了眼南夕,神情惊恐:“不是,易哥。是南夕啊!南阳哥的妹妹南夕!”

南夕:“??”

顾易没听清,呲着牙问:“谁?”

“南夕啊!南阳哥的妹妹!”南家兵又重复了一遍。“易哥你不是……”

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到一声暴怒,“顾易,你这个狗东西是不是又欺负我妹妹了!”

南夕:“!!”

顾易觉得身上哪哪都疼,脑袋还嗡嗡作响。不过看见身后大步而来的南阳还是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往后退。

一脚踩到了南家兵脚上。

南家兵哀嚎一声,却顾不得疼,上来拉怒气冲冲的南阳。

“南阳哥南阳哥,易哥没欺负夕夕!”

“易哥他自己摔了个跟头,连碰都没碰到夕夕。真的。我和晓东都可以作证!”

南阳瞪着眼睛:“你们俩也不是好东西!”

他转过头问南夕,“夕夕,这狗东西欺负你了没?”

“狗东西”顾易也看了她一眼,额头一个巨大的包,压得左眼都被挤成了一条缝,看着特别滑稽。

南夕摇摇头,“他没有欺负我!还给我磕了个头呢!”

顾易:“……”

南家兵:“……”

南阳想了下,认真地点头,“他是应该给你磕头!”

说罢牵起妹妹的手,恶狠狠地指着顾易:“以后再敢欺负我妹妹,我还揍你!”

顾易:“……”

妈的!

有他这么冤的吗!

“易哥,咱以后还是绕路走吧,你又打不过南阳哥。”南家兵真诚建议。

“滚!”顾易朝他吼,因为太用力牵扯到了额头,痛得“嘶”了一声。

张晓东大喊:“易哥你头上的包又大了!你该不会要毁容吧!”

顾易:“……”

毁你妈!


回去的路上南夕在哥哥南阳口中大概知道了他和马甲少年之间的恩怨。

当年南夕三岁多刚会摇摇晃晃地学走路。有一次被来老家玩的顾易看见了,笑话她走起路来像企鹅。

刚好放学的南阳听见,一脚把他踹进了臭水沟里。

还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自此两个男孩子就结了仇。南阳仗着比顾易大两岁,在力气和身高方面暂时压他一头。

而顾易兄弟多,几个村子呼朋唤友能喊来一堆。正琢磨着找机会对付南阳。

“这狗东西,下回见一次打一次!”

南阳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样子让南夕有些好笑。

不过她回忆了一下,对顾易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只是记得外公家隔壁邻居有一家姓顾的。老两口子都是知识分子出生,大儿子也争气,早早地走出农村拿到了城市户口。

南夕之所以对他们有印象,是因为前世老两口的儿子成了知名企业家,名声响亮。

她记得顾家爷爷奶奶有一个孙子,比她小。她上初中的时候,他们孙子才出生,她那时候还吃过顾家爷爷奶奶分的红鸡蛋。

“顾易,顾易……”

南夕琢磨着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

她好像听说顾家有个早逝的大孙子,上初中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难道就是刚才那个马甲男孩顾易?

南夕回头看向小巷子的方向,如果是这样也太可惜了。

回到家,南新财已经回来了。

桌上放着一个布包,南新财低头呼啦呼啦在喝粥。

他今天跑遍了认识的亲戚,东拼西凑才借来的这一万块。一上午什么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南阳把钱数了数,看向南新财,忽然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要不然把你的摩托车卖了吧?”

“不行。”

南新财“啪”的一下把碗重重放到桌上。

南夕一惊。

她爸人老实忠厚,很少发脾气。以往南阳和他呛声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见他声音这么严厉。

南阳眉毛飞扬,拧着脖子对上南新财,“你那破摩托车有什么好的,这回摔得还不够惨是吧?你看看你女儿,头上缝了六针!要是没这破玩意,夕夕根本不用吃这个苦!”

“我听说你那摩托车买来将近两万块,现在卖还能卖一万多。你自己想想看,咱们家现在就缺钱。”

南新财沉默下来。

下意识地要去拿耳朵上别着的香烟,想到什么,只拿下来闻了闻,又别了回去。

他站起身,“车不能卖,钱的事,爸再去借借看。”

说完朝外面走去。

南阳冷哼一声,“我看他怎么借!”

在他看来,那摩托车就是无用的东西。他爸又不去上班不出远门,要这摩托车干什么?方便同村人蹭车带小孩吗?

要不是因为这样,这回也不会摔车。

“哥,都是因为我从小生病,爸爸才借不到钱。”南夕心里难过。

尤其是看到父子俩梗着脖子为了钱争执的时候,心里就更心酸。

“和你有什么关系,是南新财自己没用!”南阳慌忙安慰妹妹。

南夕摇摇头。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朱桂芳跑后,南新财一个人当爹又当妈。

遇上南夕生病,他就只能请假。次数多了,月工资拿到手里的就那么几百块,连买药的钱都不够。

只能去借。

他们家的亲戚,都被借过一圈。

这两年南夕身体好了,南新农好不容易把借的钱还完,又遇上被下岗。

这会儿亲戚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不愿意再把钱借给他们也正常。

南阳涨红了脸,胸膛里憋着一股气。一股强烈的想要出人头地的气。

“夕夕你放心,将来哥一定会挣大钱让夕夕过上好日子。”不会再让人看不起,也不会再会为了一万块到处求人。

傍晚吃晚饭的点,南新全过来了,带了一小碗红烧肉。

“你婶刚烧的,让我拿过来给你和你妹妹尝尝。”

“谢谢叔。”

南阳接过来,把红烧肉倒进自家碗里。把碗洗好还给南新全。让他一会带回去。

南新全拿着空碗,和南新农两兄弟在门口说起了话,南阳没一会也加入进去。

南夕爬上四方桌,看着碗里几块色泽油亮的红烧肉有点馋。

她大姨虽然会时不时给他们加餐,但她说吃酱油头上会留疤,所以肉也以白切水煮为主。

她已经很久没吃到红烧肉了。

巷子里她爸和二叔的说话声传来。

南新全:“哥,你也知道爱芳就是爱唠叨了点,心是好的。你上午过来的时候家里没现钱,这不,下午我去了趟镇上取了钱。也不多,就两千块。你们先拿去用,不够我再想办法。”

南新财和南阳对视了一眼,南新财收下了钱,“这事爱芳知道吗?”

“我回去就和她说,没事儿。”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

他们知道南新全肯定是背着宋爱芳取的钱,不过他们家现在也的确是需要这笔钱。

“那好,等明年有收益了就还你。”

“不急。”南新全又问。“你们真想好了要承包那个鱼塘?风险可不小哇!”

南新财抹了一把脸,“我这个年纪去厂里也没人要,做生意我也不擅长。小阳说得对,干养殖才最适合我”

南新全见此也知道哥哥是下定决心了。

“那好,有要帮忙的尽管喊我。对了小阳,你上学的事有没有和你爸商量了?”

南新财偏头看向南阳:“上学的什么事?”

接下来就是三人的一阵嘀嘀咕咕声,刻意压低了南夕也听不清。

等她把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南新财和南阳推门进来。

“你要辍学?”南新财一进门就问,满脸的不赞成。

“正在考虑,我还没决定好。”南阳走过来,戳了戳妹妹胀鼓鼓的脸颊。“吃酱油,头上会留疤。哼,你以为这肉真是婶让拿过来的?肯定是叔自己的意思。”

南夕吃得一鼓一鼓的。

不管是谁的意思,总之这肉是进她嘴里了呀。

“小阳不能辍学。”南新财坐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妈一直想要家里出个大学生,最起码……把高中念完。”

提起朱桂芳,兄妹俩的神色都淡淡的。

“她想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你关心她干什么?说不定她现在跟着野男人已经当了未来大学生的妈!你操什么心!”南阳忍不住冷嘲热讽。

“小阳!”南新财沉了脸。“在你妹妹面前,不许胡说!”

“我说的事实!南新财,我的人生不用你管。你只要供到我成年,成年以后我会自己养活我和我妹!”

眼见父子俩又要杠起来,南夕赶紧举手:“爸爸哥哥,我好饿啊,咱们赶紧吃饭吧!”

父子俩齐齐看她一眼,偃旗息鼓。

三人沉默地吃完饭,洗完碗筷南新财又躲出去抽烟去了。

南阳骂了一句“迟早抽死”,就带着南夕上楼回房间。


“哥,你不要辍学。”

一进门南夕就拉着南阳撒娇上了。

可这回南阳却没立马答应。他拿下挂在衣架上的布书包,翻出今天的作业本,摊开在小几子上。搬了个小板凳,开始做作业。

初三了,明年就要中考。哪怕是抱着不上高中的心思,这作业也还是要按时完成的。

“我听说现在就算考上了大学也不一定找得到工作。你哥我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浪费这几年还不如早点出来赚钱养我们夕夕。”南阳抽空看了妹妹一眼,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我们夕夕比哥哥聪明,我们家就出一个大学生就好了。”

“那不行!”南夕一脸严肃。“哥哥你有听过‘腹有诗书气自华’嘛?读了书,将来哥哥发达了,人家会称你一声出色有为的‘企业家’。不读书,人家只会喊你臭有钱的‘暴发户’。”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哪里学来的?”

“看电视的呀!”南夕理直气壮。“你看啊哥,明明‘企业家’和‘暴发户’之间赚的钱都差不多,可不读书的就吃亏很多呢!”

南阳想想,确实是这样。

企业家被称为成功人士,受人尊敬。

暴发户却被人在背后看不起,说不定还觉得他们是走了狗屎运才发了横财。

说到底,不就是一个有文化一个没文化?

南夕再接再厉,“哥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我南夕的哥哥是个企业家,肯定比暴发户说出去有面子啊。哥哥你说是不是?”

南阳失笑,想了想:“那我就争取当个企业家吧。”

南夕:“嗯呐!哥哥一定可以的!”

只要哥哥断了辍学的念头,她就开心。

自认为劝好了哥哥,南夕又操心起鱼塘的事来:“哥,现在竞标的钱是够了,可后期投鱼苗买饲料还要一大笔钱。爸把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也凑不到足够的钱。”

“所以我让他把摩托车卖了,他不干啊!”南阳头也不抬。“不卖车,那他就去自己想办法。大不了我明天就不上学了,去打工。”

得,又绕回辍学的事了。

“要不咱们问舅舅借一些吧?”

南阳停下笔抬头:“问舅舅借?”

“是啊,咱们又不是只有爸爸这一方的亲戚,还有舅舅他们啊。事关我们一家的生计,问舅舅他们借点钱也不过分吧。”

说实话,南夕是万分不愿意找人借钱的。

借钱意味着欠人情,这钱借了,人情也欠下了。将来就算还了钱,这人情还是欠着。

可是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就是缺钱。

她手术的事不说,就他们如今存折上那两千块钱,连维持基本生计都是问题。

前世就是因为经济压力大,她爸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哥才会辍学提早出来打工。

这一世要是想避免重走上一世的老路,欠点人情就欠点吧。

南阳手里转着笔,也在思考。

其实自打他妈和野男人私奔后,南阳除了大姨,连两个舅舅和小姨都不愿意亲近了。

因为他觉得,他妈之所以会干出那样的丑事,两个舅舅和小姨都要负责任。

可妹妹说得对。

让舅舅拿出一点钱来不过分。不能让压力全让南新财背了。

“我明天就去学校外面的小卖部给大舅打电话。”

“嗯嗯多要一点,舅舅和小姨都不差钱。”

南夕觉得她现在就像个小恶魔,尤其是提到钱的时候双眼冒绿光。

她的两个舅舅,一个是他们德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一个是银行分行的员工,家里条件都还过得去。他们小姨也是服装厂的固定职工,嫁的老公也是同厂的。

他们的确是不差钱,却也是一直瞧不上差钱的南新农。

前世南夕和南新财关系不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听多了他们对南新财的数落。

第二天南阳起来去上学。

趁着他喝粥的时候,南夕塞给他一张照片。

他们妈妈朱桂芳的,彩色的单人照。

“哥,给你。”

“不是都收起来了?”他皱眉。

照片上的拍照背景是在他们家晒谷场上,他家是村子里最边上的一家,晒谷场外边隔了一块桑地就是水稻田。

照片里的时间应该是在春天,田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着。朱桂芳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碎花上衣,对着镜头笑得明艳。

其实要是仔细看,可以看到照片的一角有个藤编的摇篮。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南阳不到一岁。

“其他的我都藏起来了,这张就给哥你留个念想吧。爸问起来你就说都没了,省得他总时不时地拿出来看,走不出来。”

南阳手里拿着朱桂芳的照片,视线落到妹妹过于平静的小脸上。

妹妹对妈妈没有印象,以前村里孩子笑话她是个没妈的小孩,她都要大哭一场。回到家就翻出他们妈妈的照片,边哭边对着照片里的朱桂芳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找夕夕?”

照片里的妈妈当然没有回应。

可是每次妹妹伤心难过的时候,依然会拿着照片偷偷地哭。

可现在妹妹摔了一跤,额头上缝了六针,却突然不依赖照片里的“妈妈”了,而且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

南阳不清楚妹妹这突然的变化怎么回事。

他想,可能是南新财这次不顾自己的伤势抱着女儿冲进医院这个举动,让妹妹感受到了他的父爱,所以对他们妈妈也死心了?

“我不要,你收着吧。”南阳把照片丢到一边。

南夕“咦”了一声,“哥你为什么不要啊,你想妈的时候还能拿出来看看。”

“谁爱想谁想去,反正我不想,也不想看见她。她这辈子最好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然我就拿扫把把她轰出去。”

“哦。”南夕有些意外地偷看了他一眼。“家里就这一张照片了,你不要就没了哈?”

南阳神情冷淡:“拿走!”

“好叭!”

南夕再一次确认她哥不是开玩笑的,这才拿起照片准备把它和其他朱桂芳有关的东西锁在一起。

她以为她哥成天和她爸唱反调,也和前世的她一样是把朱桂芳的抛夫弃子归结到了他们的爸爸南新财的头上。

她哥和妈妈相处的时间多,感情自然也比她深。

前几天她把和朱桂芳的东西都收起来的时候,南阳还以为是南新财干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所以南夕才留了这张照片,打算给她哥留个念想。

没想到她哥竟然是这种反应?

“我等会去打电话,你在家小心着点。”临出门,南阳不放心地叮嘱。

现在他家有一万多的现金,实在是不放心。

南夕拍着胸脯保证:“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

事关他们家未来,她怎么能不用心。


“小阳,爸和你一块去镇上。”

南新财推着摩托车走出来。

南阳看他一眼,没什么好语气道:“头上线还没拆你又去干嘛?”

南新财抹了一把脸,“爸去把摩托车卖了。”

南夕和南阳都是一愣。

看南新财也不像是开玩笑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卖什么卖,车头都摔烂了,能卖几个钱!”南阳更没好气了。

南新财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出。

“那就不卖了?”

“夕夕以后上学还要接送,你留着吧,自行车硌屁股。”

南阳说完,就脚一跨上了自行车,去上学去了。

南夕见她爸还愣在那儿,上去揪了揪他的衣角:“爸,咱们不卖车。钱的事哥哥会问舅舅借的。”

“你舅舅他们这几年也往咱们家帮衬了不少。”

“这有什么要紧,咱们又不是不还他们。大不了以后鱼塘有收益了,给他们利息。”

南新财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诶!这样也好!”

“你爸啊,宝贝那车宝贝得什么似的。真想不到他会舍得拿去卖!”

朱桂英一早过来了趟。现在南夕和南新财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也不需要她来做一日三餐了。只是时不时地来照应着点父子三人。

“夕夕,大姨家余钱也不多,你表哥今年刚工作,处处都要用钱,能拿出来的不多。这一千块你收好,等会给你哥。”

南夕拿着朱桂英硬塞给她的一千块钱,心里多的是感动。

大姨真的对她们很好。

他们妈妈和人私奔后,朱桂英不知道骂了她多少。在外面流言蜚语说南新财没用南夕搅家精的时候,也是她撸着袖子维护父女俩。

南夕知道大姨家日子也不好过。

大姨父李明堂在厂里上班,大姨则是在家务农顾着地上的活。

大姨家的一儿一女,大表姐结婚不到一年,表哥刚在城里找到工作。儿女都还是需要帮衬的时候,时不时的就要来娘家拿点贴补。

这一千块钱,应该是大姨家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南夕也没打算推辞,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收好:“等承包了鱼塘,以后大姨家的鱼我们包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

朱桂英被她逗笑了,“呦!那大姨可是占便宜咯!”

“嘿嘿!”

朱桂英刚走不久,家里就来了客人。

南夕看着脑袋上一个大包的顾易,还有他身后穿中山装的老人,有点懵。

“顾爷爷?”

这个老人就是外公家的邻居顾爷爷,看来马甲少年真的是顾家早逝的长孙。

“夕夕你在家啊,你爸呢?”

顾老爷子背着手走进来,一点也不见外。

南夕忙给老爷子倒水:“我爸下地种油菜去了,爷爷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爷爷不找你爸。”顾老爷子笑呵呵的,上下打量了南夕一遍。“夕夕开朗了不少。”

老爷子一双眼睛和显微镜似的,南夕差点以为他看出来了她的不一样。

“夕夕啊,爷爷来是来问问你,昨天见过我们家小易吗?”

顾老爷子指指一直板着一张小脸的孙子顾易。

南夕也看了他一眼。

点头:“见过的。”

“在哪儿见的?”

“就在家兵哥家不远的巷子里。”

南家兵和顾易是表兄弟,南家兵的妈妈是老爷子的小女儿。

听罢他点点头,继续问:“夕夕见着我们小易的时候,他有没有和人打架?”

“爷爷我都说了我没打架,是我自己摔的。”顾易忍不住插话。

顾老爷子训:“给我闭嘴!爷爷在问夕夕!”

顾易呐呐了几声不说话了,只不过偷偷地朝南夕瞪了一眼,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南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顾老爷子是怀疑顾易的伤是打架打的,所以来找她求证?

至于为什么不问南家兵他们,大概是觉得这几个小子都是穿一条裤衩的,问了也不会说实话。

“小易哥哥没打架,他骑自行车自己摔了,磕了好大一个包呢。”

还给她磕了个头。

不过这个南夕没说,人家少年已经在疯狂给他使眼色了。要是说了小子肯定觉得没脸。

“哦?”

顾老爷子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那个孙子,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顾易急了:“爷,她都证明了我没打架,您怎么还这么看我?我们当祖孙十来年了,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顾老爷子气乐了:“你自己瞅瞅你干的事,成天抓猫逗狗没个正形。你爷我从小就没动过你爸一个手指头,力气都省着用在你身上了。”

老爷子一读书人,说话一直是笑眯眯的。这会儿说出这话,可见这个孙子是真的皮得可以。

顾易小声嘀咕:“我爸那会儿您不是在下乡吗,您那是没机会揍他。”

“你这个臭小子!”顾老爷子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指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骂。“你要是有南夕的哥哥南阳一半懂事,你爷爷我也能省省心。”

接下来,南夕就听了半小时顾老爷子花样夸奖南阳。

什么从小就会喂猪,帮爸妈下地种田,割水稻收油菜,最重要的是还会照顾妹妹。

在顾老爷子口里,南阳成了样样都好的别人家小孩,连南夕听了都有些心虚。

顾易不服气:“不就是喂猪吗,有什么难的?”

顾老爷子:“嘿你可别小瞧了这事儿,有本事你去喂喂看!”

顾易:“去就去,谁怕谁啊!”

顾老爷子乐了:“那好,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过来给夕夕家喂猪。直到你的转学手续办好,怎么样?”

顾易:“……爷爷你认真的?”

顾老爷子嘿嘿地笑:“怎么,不敢了?小易啊,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可不能不认!”

顾易似乎纠结了一下,小少年正是极要面子的时候,说不出认怂的话。

“敢,谁说我不敢了!”他昂着脖子。“爷爷那咱们就打赌,要是我坚持下来了您就给我买最新款的游戏机。”

顾老爷子:“要是你坚持不下来,从今以后你爸给你的零花钱你得分爷爷一半。”

顾易:“一言为定。”

顾老爷子:“一言为定。”

南夕:“……”

这爷孙俩怎么自顾自打起赌了?

也没问过她这个主人的意见啊。

原本以为这爷孙俩只是说说,没想到顾老爷子是个行动派。当天下午就又带着孙子来了。

“顾爷爷。”

顾老爷子依旧是背着手,始终一副笑眯眯的和蔼样。却是拍了拍自己的孙子,指着南夕家的猪圈:“小易啊快去,别叫爷看不起你。”

南夕:“……”

顾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隔了老远都能听到里面呼哧呼哧的声音。

南阳刚放学正换下校服,听说这事嘿嘿一笑,把穿了一半的旧衣服扒下来,丢给顾易。

“喏,你身上的衣服贵。要是溅上猪屎啊猪尿什么的,那不就废了吗。”

顾易在听到猪屎猪尿的时候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完全是下意识地接住南阳丢给他的旧衣服。

一捏,脸色顿时又变了。

“这衣服怎么这么臭?”

南阳抱胸嘿嘿笑:“当然臭了,我穿着它喂了半年猪了,没洗过。你看这衣服是棕色的吧,其实原来是蓝色的。都是屎啊尿啊干了结块……”

“呕!”

顾易要吐了,一把将散发着臭味的衣服丢老远。

太恶心了,他刚才竟然抓了。那上面都是屎尿……

他的手不干净了。

看他脸色惨白的模样,南阳哈哈大笑。

更让南夕无语的是,看到自己孙子这么受“欺负”,顾老爷子不仅不生气,还笑得比她哥还大声。

“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屎尿有什么怕的!小易,上!都到这关头了,可别给我们老顾家丢脸!”顾老爷子兴冲冲怂恿他大孙子。

顾易无语:“爷,您别笑了。脸上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

他感觉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在他爷面前杂耍的猴子。


不情不愿地套上那件有味道的旧衣服,南阳给他拿来了泔水桶,看好戏一样朝他点了点下巴:“那喂猪的事就交给你了,不敢就早点吱一声。”

顾易黑着一张小脸,一语不发转身就朝外走。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易哥,会对付不了几头猪?

“小阳啊,别管他。过来过来,顾爷爷和你说说话。”顾老爷子笑呵呵地招呼南阳,一点也不担心他那黑着脸的孙子。

南夕见顾爷爷和哥哥有话说,就自告奋勇地去猪圈看着马甲少年。

等来到猪圈,顾易正提着泔水桶站在门口,瞪着眼睛看着黑漆漆散发着浓重臭味的猪圈,还有猪圈里哼哧哼哧迫不及待的三头猪。

“你快进去啊!”南夕过来催促,见他一脸便秘样,笑道:“你该不会怕了吧?它们都被关在里面,不会跑出来的!”

“谁……谁怕了?”

少年明显气势不足。

对上小丫头笑眯眯仿佛把他看穿了的眼神,不情不愿地拎着泔水桶往里走。

一脚踩下去,他的五官就拧在了一起。

猪圈的地是泥地,上面还有鸡鸭的粑粑,配上旁边呼哧呼哧的大肥猪,顾易觉得现在就让他死吧。

南夕在旁边,看着少年动作僵硬五官扭曲,乐得不行。

“鹅鹅鹅鹅……”

笑出鹅叫。

顾易:“……”

狠狠瞪她一眼, “你笑什——”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分明感觉到脸颊被一个滑腻腻的东西舔过。

伸手一摸,一脸的口水。

脖子嘎吱嘎吱转过去,就对上一个硕大的猪头。正两条前腿搭在门栏上,对着他吧唧吧唧,嘴角口水带着泔水往下淌。

顾易整个人都懵了。

僵立在那儿一时忘记了反应。

直到脸上喷到一股热气,那猪竟然伸着脑袋,怼着他脸拱了拱。

把他拱得一个踉跄。

顾易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看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刚刚是,被猪拱了吗?

片刻之后,猪圈里爆发出一个声嘶力竭地惨叫。

南夕极力忍着笑走进家门,看了一眼顾老爷子和她哥。

“那个……小易哥哥已经洗过脸了。”

她说完就低下头,颤动的肩膀显示出她忍笑忍得很辛苦。

没办法啊当时顾易那表情真的太好笑了。

就好像被玷污了的黄花大闺女,哭得撕心裂肺的。

笑死她了!!

顾老爷子倒是一点也不顾及孙子的面子,笑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我家小易啊,就得吃点苦头!”

老爷子笑得高兴,跟在后面洗完了脸过来的顾易沉着脸。

想发脾气,可转眼就看到小丫头笑着冲他眨眼睛,一脸的促狭。

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被吓哭了,少年的脸越发难看了。

他堂堂易哥,竟然被一头猪吓哭了?还是在一个七岁的小丫头面前?

说出去他还怎么混?

“今天的事,不准往外说知不知道!”

南夕偏过头来,看着警告她的少年。宛然一笑:“可以啊,有什么好处?”

“啥?”顾易震惊了,她竟然问他要好处?南阳的妹妹什么时候这么精了,以前看着傻呆呆的呀,也不像现在这么爱笑。

南夕耸耸肩,理所当然:“你不给我点好处收买我吗?要不然我凭啥给你保守秘密?”

“……你要什么好处?”

“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行。”

总觉得掉进了一个大坑。

快到饭点了,南新财还在田里忙。南阳收拾收拾也打算去帮一会,晚点再喊南新财回来吃晚饭。

农忙的时候,村里人七八点才吃晚饭是常事。

顾老爷子起身带着顾易准备离开,临走时拍了拍南阳的手臂:“小阳是个好孩子,要是再大几岁啊,就能跟你广军叔一起去广深咯。”

老爷子骑自行车来的,就停在南夕家门口。

顾易跟在他身后,回头朝南夕做了个嘴拉拉链的动作。这才慢吞吞地坐上车后座。

等爷孙俩骑车离开,南阳问妹妹:“那小子刚才做那个动作什么意思?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啦哥!”南夕决定还是要顾着小少年的面子。“对了哥,广军叔也要南下吗?”

南阳点点头:“顾爷爷说这次大有叔就是跟着广军叔一块搭伙去广深。他知道我们想承包大有叔家的鱼塘,还说要替我们去说说,让大有叔让让价。”

“那太好了!”

南夕家和南华家虽然都姓南,但关系并不亲近。

多一层顾家的关系,说不定真能省个一两千块钱。

那可是大好事啊。

晚上一家三口围着四方桌吃饭。

南夕虽然才七岁,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早早地学会了烧饭炒菜。

三个人,两菜一汤,也够吃了。

南新财这几天种油菜累的慌,一坐下就闷头干饭。

南夕胃口小,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

她看着饭桌上的爸爸和哥哥,虽然这会儿他们穷,还欠了一屁股债,但她觉得特别满足。

“哥,你给大舅打电话了吗?”

“打了。”南阳扒拉几口饭,看了南新财一眼。“大舅说这周末来一趟,你们摔车受伤他还没来看过你们。”

“哦。”

兄妹俩说着话,南新财突然放下碗筷,起身站起来去了二楼。

没一会又下来,给了南阳一百块钱。

“明天带你妹妹去镇上买身新衣服,你也买一身。”

“我天天穿校服,不用买了,就给夕夕买吧。”

南新财坐下来:“都买,都买一身。钱不够爸再去拿。”

南夕笑道:“爸,哥哥,咱们刚刚借了那么多钱就给自己买新衣服,让别人看了可不好。”

父子俩对视一眼。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

南夕从南阳手上拿过一百块钱,甩了甩:“与其给我和哥哥买,还不如给爸你买?”

“爸不用……”

“爸要的,您都多少年没买新衣裳了。”南夕打断他。“爸你捯饬好看了,舅舅们看你过得好,自然也知道我和哥哥过得好了。哥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点名的南阳一顿,看了胡子拉扎的南新财一眼。不自然地咳了声:“是……吧。”

反正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过两天等把线拆了,爸你就去理个发刮个胡子,好好把自己打理一下。”

南新财抹了一把自己刺啦啦的下巴,点头,“好,爸听夕夕的。”

第二天,南夕打开门又见到了顾易。

早上五点,天还蒙蒙亮。

乍一看见家门口坐了个人她都吓了一跳,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没了。

“慢死了,你们一家是猪吧,这么能睡!”

顾易一边抱怨一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他今天穿了一件翻领T恤加阔腿牛仔裤,小脸臭臭的,推开南夕自顾自往里面走。

“有没有吃的,我饿死了。”

南夕呆滞了一会,这才跟上去。

“没有啊,早饭还没烧呢。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顾易“哼”了一声:“还不是我爷爷……”

告诉他农村人三四点就要起床喂猪干活。他早上闭着眼睛就爬起来,摸黑骑车来到了他家,就是为了早上给他们喂猪。

“呃……你还要喂啊?”

“那当然!本少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要是一天就被吓倒了,以后逢年过节他爷爷都能在亲戚面前数落一顿。

到时候,他易哥还有什么脸面?

最关键是,现在要是认输,不仅他最新款游戏机没戏,他还得把一半零花钱给他爷。

打死他都不能认输!

小少年有他的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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