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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归舟

呆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纨绔世子VS财迷小侍女】【暗恋】【仙侠】在明月的眼中,沈归舟一直是个自大奢靡的纨绔子弟,他的身边从来都是佳人无数,红颜如云,万花丛中过,一薅一大把。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却偷偷把她放在心里,放了整整十三年。在沈归舟还搞不清,怎么才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喜欢宗政明月。“你说你此生注定一无所有,所拥有的东西,终究都会失去消失,但我要告诉你,你错了,喜欢你这件事,它永远都不会消失……”后来,焚净山长阶三千,那是他为她求药的道后来,鬼泣峰寒刃如雪,那是他带她回家的路。宗政明月,你知道的,我沈归舟从来志不在君子,就是个极端卑鄙的混蛋,你要是敢对我始乱终弃,我就吊死在你床头……

主角:   更新:2022-11-15 21: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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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明月归舟》,由网络作家“呆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纨绔世子VS财迷小侍女】【暗恋】【仙侠】在明月的眼中,沈归舟一直是个自大奢靡的纨绔子弟,他的身边从来都是佳人无数,红颜如云,万花丛中过,一薅一大把。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却偷偷把她放在心里,放了整整十三年。在沈归舟还搞不清,怎么才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喜欢宗政明月。“你说你此生注定一无所有,所拥有的东西,终究都会失去消失,但我要告诉你,你错了,喜欢你这件事,它永远都不会消失……”后来,焚净山长阶三千,那是他为她求药的道后来,鬼泣峰寒刃如雪,那是他带她回家的路。宗政明月,你知道的,我沈归舟从来志不在君子,就是个极端卑鄙的混蛋,你要是敢对我始乱终弃,我就吊死在你床头……

《明月归舟》精彩片段

建道47年,司晨鸣啼声声起,千家万户炊烟升,客楼之下话渐多,我在这喧闹之声中,睁开了双眼,怔怔的看了床头上空许久,才缓缓起了身。

窗外人声鼎沸,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偶尔听到卖货郎的叫卖。

走到了窗边,伸手将木窗缓缓推开。

昨夜雨霏霏,临明寒一阵,窗外萌芽的新枝挂满雨珠,青瓦檐上残珠如帘,虚庭草争出,墙头语鹊衣犹湿,楼外残雷气未平,翠微纤凝绕。

这次我来到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江南。

和吾妻皎皎摘录的诗一样,江南可真是个景色如画,水木清华之地,吾妻皎皎若亲来此地,定会欢喜。

小楼一夜听春雨,昨夜入梦时又见吾妻皎皎,吾妻皎皎手持长掃叉腰斥我,“沈归舟,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在睡,赶紧起来,我要清扫了!”

我故意装睡,不愿起身,兴许我真有怪癖,竟欢喜吾妻皎皎的斥言,欢喜吾妻皎皎生气时气鼓的模样,期盼着吾妻皎皎斥言长久,可不随人愿,吾妻皎皎言渐消,我睁眼看去,眼中只有沉在暗色中的孤房,和窗外的潺潺雨声……

吾妻皎皎,生来命途多舛,浮湛连蹇,原名宗政明月,宗政乃北庭皇姓,北庭曾为三国中唯能与南朝过抗衡之大国。

吾妻皎皎,乃北庭唯一的嫡出公主,封号常乐。

南北两国常年内斗不断,有朝一日终究爆发,但北庭在征战中,内部皇城却突遭妖族夜袭,内忧外患中北庭终亡。

北庭的帝王和帝后,沦为妖族腹中食,妖族离开后,南朝铁骑就顺理成章的踏入了皇城,城中早已尸横遍野,断臂残骸满地,曾参与过此次征战的南朝士兵,哪怕见惯了腥风血雨战争的惨烈,每每回忆起这一幕也都会不寒而栗。

我的父亲沈南山,是南朝手握五十万大军的广陵王,少时他便同我的母亲,南朝的嫡公主宋岁暮定下了婚约。

祖母为了让父亲和母亲往后能够和睦,常带着他入宫小住,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父亲生的俊俏,马球一赛上意气风发,当年一夜成为了无数女子心悦之人,母亲也是在那一日芳心暗许。

但父亲深知二人的婚事,不仅仅只是两家良缘遂缔,更是朝廷对沈家的笼络和掣肘。

父亲不愿被朝廷束缚,在婚前一月不辞而别,独自下了民间游历。

后来因为长棱关山匪一事,邂逅了皎皎的母后顾言悦和其父皇宗政长盛。

当时的顾言悦和其父宗政长盛也并不相识,其母顾言悦乃是北庭丞相之女,而宗政长盛则是北庭太子。

二人也是生性洒脱之人,特隐姓埋名执剑游历。

为助长陵关一直被山匪欺压的百姓,三人联手一同铲除掉了,在长陵作威作福多年的山匪。

三人也因此不打不相识,在发现彼此志趣相投后,几人便在长陵以天为证结为了异姓兄妹。

至此民间总会看到这三人一道的身影,三人在民间持剑天涯四处行侠仗义。

而在这短短的一年之中,父亲对皎皎的母亲也不由动了爱慕之心。

只可惜,皎皎的母亲却早已同其父宗政长盛,暗生情愫,两情相悦。

后来北庭先帝意外驾崩,身为太子的宗政长盛,不得不担负起整个北庭,顾言悦也同父亲告别,随宗政长盛回了北庭。

三人互别,至此成了永别。

不久,顾言悦和宗政长盛便成了亲。

父亲从始至终,也没能将心底的那个秘密,告知给皎皎的母亲。

两人离开后,父亲也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责任,终究是回到了广陵,接下了广陵重担,同母亲完了婚。

母亲知道父亲已心属他人,两人常年来争吵不断,早已是面合心离。

那日,父亲一收到了北庭皇城出事的消息,便当即取下佩剑要前往。

母亲从门外走进,撞见了要出门的他,问,“你要去哪。”

“我……”父亲低下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坦白道,“三妹出事了。”

母亲并不惊讶,冷笑了一声,说,“所以,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救她?”

“我同三妹和大哥乃是生死之交,我不能坐视不管。”父亲解释。

母亲怔怔看着前方,问着身后的父亲,“那你又可知,她不仅仅是你的三妹,更是北庭帝后,两国战事已经燃起,你告病不出当真以为,我父皇看不出吗?他不过是念着你们沈家的情,顺水推舟罢了,而现下你去救人,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去?是你三妹的二哥,还是敌国广陵王?”

“我不会带南朝的一兵一卒。”父亲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房内。

母亲回头,看向父亲远去的身影,慢慢攥紧了手心,再次自嘲般的冷笑一声。

父亲快马加鞭孤身赶到了北庭皇城,而皇城早已被洗劫一空,只剩下地上惨不忍睹的一具具残尸。

他在皇城疯了一般的四处寻找,却只寻到了曾赠于皎皎母后的一支珠钗,以及皎皎父皇常用的那一把配剑,珠钗和剑上满是鲜血……

父亲顷刻便犹如晴天霹雳,跪倒在了地上,看着手中两件之物,他难以置信又悲痛懊悔万分。

就在这时,父亲意外听到身后有异响,回首看去,一个小女孩从角落的尸堆中,费力的爬了出来。

而这个小女孩便是吾妻皎皎。

妖族突袭那夜,她被父皇和母后藏在了尸堆之中。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皎皎成为了北庭皇城,唯一的活口。

父亲认出了皎皎,带着她离开了北庭。

归来的路上,父亲告诉他,“你的父皇和母后,可能已经不在了……”

皎皎言,“我知道,我看到,他们被妖怪吃了。”

父亲闻及心如刀绞,伸手将皎皎抱入怀中,说,“可怜的孩子,以后就跟着叔叔住吧。”

皎皎点了点头。

父亲将珠钗和配剑给了皎皎,让她好歹有个念想。

皎皎接过,低下了头,手缓缓攥紧了遗物,她在痛,在哭,可是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皎皎生来无泪。

就算心痛得如同撕裂,就算声音都已哭的沙哑,也不会落下一滴的泪来。

我在学堂新学了几个字,听闻父亲从远处归来,便兴致勃勃跑向正堂,想以字讨得父亲几句褒奖。

当我跑到大门口时,先入我眼眸的却是,站在正堂中的小姑娘。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皎皎,当年她才年满五岁,而我九岁。

她扎着双丫髻,一路的奔波让父亲托人给她新盘的发髻,也都有些凌乱了。

她不漂亮,也算不得可爱,唯一能勉强叫人记住的,就是她眉心上,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你是何人?”

这是我同皎皎说的第一句话。

皎皎没有回答我。

父亲走来,告诉我,“这是你明月妹妹。”

当时的我很疑惑,妹妹我有很多,但从来都没有听过父亲说,我还有个叫明月的妹妹。

“妹妹?”这时母亲从外头走了进来,冷言道,“我们家子都可从来都没有一个,叫什么月的妹妹,广陵王可不要乱攀亲啊。”

母亲看了眼皎皎,质问父亲,“你把她带到此地做甚?一个亡国公主也不嫌晦气,不怕乱了广陵的气运吗?不过,也对,为了你的三妹,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只是一个人孩子。”父亲告诉母亲,“三妹和大哥都不幸遇难了,眼下就只剩下这一个遗孤了……”

“所以呢?”母亲问,“你想把她留下,当我们广陵王府的大小姐?那你可真痴情啊,连情敌之女也愿抚养,可惜啊,我做不到您这般的深情,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赶紧叫她滚!”

“公主,她年纪尚幼在这世上已无亲无故,若是离了此地,叫她如何?”父亲言。

母亲看了眼皎皎,又撇开视线,说,“你若执意要留她,也可,但她只能作为广陵王府的奴才留下。”

“公主,你非要如此吗?”父亲道。

母亲拍案而起,气愤的说,“那你要我如何?一个敌国公主我让她留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沈南山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你就和她一道离了王府罢了!”

那日父亲和母亲吵的异常的凶。

从他们的争吵中,我依稀有些明白了,这叫明月的小姑娘,是一个怎样的身份。

半响,许久不说话的皎皎,走到了母亲面前,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地上,向母亲行了一个叩首礼,说,“奴婢阿月见过王妃。”

母亲一怔,不再言语。

父亲忙道,“明月,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皎皎摇了摇头,同父亲说,“沈叔叔,我愿意成为王府的奴婢。”

皎皎又同母亲说,“王妃,我知自己的身份如今是何境地,您且放心,我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从今往后我只是阿月,是王府的奴婢,阿月。”

从亲眼目睹了父皇母后的惨死,北庭旗帜的吹落,皎皎就已经明白,世上再无宗政明月。

其实皎皎并不想留在王府,但不愿见一直帮助自己的沈叔叔,因自己而同家中人争执,几日的相处皎皎已看出,沈叔叔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然不会就这般舍了自己。

她不想沈叔叔为难。

那时的皎皎,明明那么小小的一个,却说着年长一般的话。

让我着实意外。

皎皎私下同父亲约定,待到年满十八,便能离开王府。

母亲让府中最严厉的管事姑姑常嬷嬷,来教皎皎如何为奴为婢。

初来的皎皎,毕竟过惯了曾经锦衣玉食的日子,总是毛手毛脚的打碎碟碗。

常嬷嬷不知道皎皎是什么身份,母亲对外只说皎皎是父亲外头买进来的穷丫头,村里得了疫她一家人都死绝了,所以常嬷嬷也像教训其他小俾女一样,教训皎皎,会很不客气的,一边斥责,一边拿鸡毛掸子打在皎皎的身上。

皎皎很疼,但是我没见她哭过,也没见她同父亲说起过。

被打后,她会蹲下慢慢把碎片,一块块的捡起来。

这天,父亲偶然发现了皎皎身上的伤。

他找到了母亲,说,“公主若对在下有何不满大可明说,为什么非要这般对待明月?”

“我怎么对待她了?”母亲不悦道。

父亲道,“明月浑身是伤。”

“犯了错挨打不就是常事吗?怎么一点点伤,你就受不了?你别忘了,她现在只是我们府中的一个婢女罢了,府中的婢女那个不是这么过来的?”母亲直言,“她既然要做俾女,那就得有个婢女的样子。沈南山,实话告诉你,你越护她,我便让她日子越难过,倘若你收起那些,我可能还会发发善心,让她好过点,”

父亲不再言语,转身就离开了房中。

母亲抓过桌上的茶杯,就狠狠的砸到了门上。

皎皎在院子里扫着落叶。

我走上前,问她,“喂,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我知道她的名字,只是莫名执着于她亲口告诉我。

皎皎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一般。

“我问你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我继续追问。

皎皎转身背对了我,继续扫着她的落叶。

我也是个锲而不舍的主,再次绕到了她前面,有些不高兴的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沈归舟,是广陵的世子,整个广陵除了我爹和我娘,就我最大,我问你话呢,你居然不回我?”

皎皎还是仍旧不说话扫着地,扫帚都扫到了我的靴上。

见她这样无视我,我一气之下直接踢翻旁边的竹筐,里面她刚扫进的落叶顿时洒了一地。

皎皎这才看了我一眼。

为了突显我的地位,我嚣张的还一只脚,踩在了竹筐上,得意洋洋的对着皎皎笑着。

皎皎直起了身,拿着扫帚向我走来,她看着我。

我得意的警告她,“我可是堂堂世子,你们这些个小婢女,都得对我毕恭毕敬,有问必答,知道吗?”

皎皎弯腰,突然抽走了我脚下的竹筐,我一下子没站稳脚跟,顿时朝后摔了个屁股墩儿。


皎皎像没看见一样,蹲下将地上撒出来的落叶捧进竹筐。

我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气愤的说,“你,你竟敢摔我?”

皎皎站了起来,看向了我,才肯开口说,“世子殿下,奴婢怎么会摔您呢?明是您自己没站稳摔的。”

“你不抽走竹筐,我就不会摔跤!”我没想到她竟睁眼说瞎话,同她对峙。

皎皎反驳,“那您要是不踩着奴婢的竹筐,也不会摔的。”

“你,我……”

我被说的哑口无言,皎皎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哑巴,一说起话来嘴却这么伶牙俐齿。

虽然吃瘪很叫人气愤,但是我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却又多了几分兴致和好奇。

我道,“你还是会说话嘛,那方才我问你,为何不应?”

皎皎再次不语。

“又不应我……”

看着她低垂着个头,我忽起了个坏心眼,上前就拍了一下皎皎的脑袋。

皎皎皱眉,看向了我。

我急忙朝远处跑去,还不忘回头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皎皎皱着眉心,神情有些无奈。

不知不觉皎皎在王府已待了小半年。

这半年来,她有很大的改变,从开始的不断出错,到后来对任何活儿也都能游刃有余。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还是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搭理我。

有天,母亲的一个镯子不见了,而那天刚好又是皎皎负责打扫她的房间。

于是皎皎成为了众人所疑之人。

她被人审问。

皎皎只言,“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常嬷嬷冷笑一声,说,“当日只有你一人打扫王妃的屋子,好好一镯子说不见便不见,就算是碎了那也会有个渣,可这镯子竟这般凭空不见,谁会相信?”

母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同皎皎说,“我给你个机会,你若是识相的认了,我也就既往不咎,镯子也就当施舍给你了,但你若不认,那便跪倒外头去,没有我的准许,不许起身。”

我在旁边听着,我想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话,都知道前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皎皎却听到这些话没有反应。

我以为她吓的六神无主了,于是好心提醒她,“喂,小哑巴,我母亲的话,你可听着了?还不快些向我母亲从实招来!”

母亲看着她,我从她的眼中看出,母亲正耐着性子。

“快说啊?”我再次催她。

可皎皎却转身朝外走去,走到了外头的院子中,转身又看向他们,然后跪了下去。

我惊讶的看着她。

我大为不解,走上前,去说,“小哑巴,你会不会盘算啊,明明前者是最好的选择,你怎么不选啊?你是朽木脑袋,猪脑袋吗?”

皎皎不语。

“归舟,过来。”

房中的母亲喊我回去,我只好回到了房中。

母亲理了理我的腰带,看了眼外头的皎皎,说,“她既要跪,那便就跪着,一个奴才而已,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你何必管她。”

“母亲昨日让你背的,可有背下?来,母亲要考考你。”

母亲起身将我牵入了内室,让我背文教我识字。

她带着我在案桌边,手握着我的手,一边带着我的写一边说着要领。

可我的心思却全都飘到了外头。

我不停的瞥着旁边的香,眼看那么长一支香,都已经快要燃到了尽头。

母亲却还是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

这时常嬷嬷走了进来,说,“王妃,外头下雨了。”

下雨了?

我看向了窗外,果真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来。

“那丫头怎么样了?”母亲一边为我研墨一边问起了一句。

常嬷嬷回,“还在外头跪着呢。”

“你去告诉她,若她想认了就起身来告诉我,免得到时候叫某人觉得,是我假公济私薄待了她。”

母亲道。

常嬷嬷点头,欠了个身然后走了出去。

外头的雨越来越大,砸在青砖瓦上的雨声,像无数珠子落在地上一般,吹来的风,很冷。

另一支香也已过半,可是皎皎还是没有来。

我借着想上茅房的由头,暂时从内室走了出来,缓缓来到了门口。

她还是跪着,跪在院子里,跪在天地之间,就算浑身已经湿透。

入了秋的风,是冷的。

瘦小的身躯都已在寒风中不自觉的轻微颤抖,嘴唇也发了白。

可她还是那样跪着,笔直的跪着,像风雪里的苍竹,石壁上的青松,无不透着一股子倔强。

我走上前去,在她的面前停下。

她低垂着目光,视线中出现了我的靴尖和衣摆,缓缓抬起了湿润的长睫,看向了我。

我小声跟她说,“你真是傻了吧,不管是不是你偷的,就算不是,你去跟我母亲认一下又能如何,她都说了只要你认,就不罚你了,镯子也给你了,你这样傻跪着又是何苦?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吗?”

“我曾承蒙路先生教导,人活一世要敢作敢当,活的坦荡,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皎皎对我说道,她的眼神很坚定,态度很坚决。

我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身体逐渐晃的厉害,可是她始终没有要认的迹象,手紧紧攥着地上的裙边。

就算亡国失家,放弃身份,可她终究是嫡公主,身体里始终带刻着北庭的皇室风骨。

我回头看了看屋内,母亲还是没有丝毫,要让皎皎起身的意思。

母亲也是个倔脾气,她向来说一不二,不会轻易的改变主意。

我是知道的。

我怕她真跪出事来,于是将那日的事情,向常嬷嬷细细问了一遍。

常嬷嬷十分确定,那日只有皎皎打扫过母亲的房间。

我又向房中其他几个侍女打听了一番,偶然发现那日还有赵嬷嬷进入过母亲的内室。

母亲那日在外头,曾唤她去内室取过发簪。

我觉得这很可疑,但是我并没有同母亲说。

而是自己偷偷溜入了赵嬷嬷的房中,在她房中翻找了一遍,可是我一无所获。

我离开的时间不能太久,只能有些丧气的打算离开。

但是又偶然想起,床好像还没翻过,他们那种年纪的人,最爱把一些贵重东西藏在床底。

于是我上前在床底下摸索了下,没能摸出个什么来。

我静了下,往床上看了看。

难道是这里?

我伸手掀开了被褥。

没有。

我又掀开了底下的垫褥。

一块布顿时出现在了我眼中,我伸手拿过,里面包着什么东西。

我打开一看,居然真是镯子,只是已经碎了,和我料想的一样。

我赶紧起身离开了房间。

路过时,皎皎还跪着。

我加快了脚步,走进了房内。

“母亲!”我跑到了母亲身边,说,“我找到了你的镯子了。”

我打开布,给她看。

母亲看了眼,有些意外。

常嬷嬷惊讶的问,“世子,您这是从何处寻来的?”

“从赵嬷嬷那里,我刚刚问了其他婢女,从她们口中偶然得知,那日她也进过屋子。”我向她们分析道,“兴许是她打碎了这镯子,怕母亲您责罚,所以将这镯子藏了起来。”

“可是,她为何要藏?”常嬷嬷不解,犯了如此之大的错误,照常理应该丢掉为好。

我同她解释,“赵嬷嬷最爱贪取小便宜了。”

母亲似乎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说,“这镯子虽碎了,但依旧值得几个钱,眼下又有替罪羔羊,于是她才胆大妄为的依旧留着。”

我点头。

常嬷嬷笑言,“世子妃,咱们世子虽年纪尚幼但却已会察言观色,足智多谋,将来必成大器啊。”

母亲淡笑了一下,又问我,“你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还由你自己亲查,难不成是想要帮外头那丫头?”

我确实是想帮皎皎,但是眼下这情况,肯定是不能说的。

我回,“当然不是,我管她做什么,我只是想帮母亲你,能够快些寻回你最爱的这镯子而已。”

母亲抬手理掉了我头上的落叶。

然后她起了身,走出了房间。

她站在门口,看着门外跪着的皎皎。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认还是不认?”母亲开口问到。

我不解,寻思着母亲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问?

皎皎启唇,回,“我没有偷镯子。”

寒风已经将她的脸吹得通红,唇瓣上也干裂了。

母亲言,“明明已经给你一个很好的选择了,可你偏要选最差的,某人说你母亲惊才绝艳,怎生的女儿却如此蠢笨?”

皎皎不语。

母亲也懒得多费口舌,言,“罢了,镯之事,归舟已查明,确实不是你所为,你且起身吧。”

皎皎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一旁的常嬷嬷道,“还不快谢恩?”

皎皎看向了母亲。

母亲言,“怎么,觉得不公平吗?想想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一介奴才,我没有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已是仁慈,谢恩难道不应当吗?”

皎皎咬牙行礼,道,“谢王妃明察秋毫。”

“退下吧。”母亲低眸看着她的头道。

皎皎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拖着早已在雨地跪得僵硬的双腿,慢慢的向前蹒跚而去。

母亲看了眼,吩咐道 ,“常嬷嬷,给那丫头送瓶药酒去,别让她瘸了腿,到时候干活不利索。”

“是。”常嬷嬷行了一礼,去往了药房……

夜船吹笛雨潇潇,细雨层头赤鲤跳,一湾护城河绕了半座城,迷迷蒙蒙细雨洒在城中,庭中青竹轻撼。

皎皎躺在床榻上,手紧紧攥着被褥,眉心紧锁,一脸痛苦。

虽闭着双眼,可眼前却是满地清晰的骸骨,耳边全是撕裂般的惨叫和哭喊。

猛然,皎皎才从梦中惊醒,看着昏暗的四周,她不停的发着抖,慌张的从枕下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床头的油灯。

皎皎伸手将油灯捧到了自己面前,一点微弱的光照在她清瘦的小脸上。

四周其他人,睡的香甜。

皎皎缩在自己的床角,静静看着油灯中微微摇曳的灯芯,发抖的身体才慢慢停止了下来……

府里有一颗百年桃树,十分的高大,幼时的我极为喜欢爬到树干上去,因为我能俯视这整个宅院。

我躺在树枝杆上,背靠着粗大的主杆,吃着怀里的脆枣,一只脚在空中悠哉晃荡。

朝底下看时,看到皎皎拿着扫帚和竹筐,缓步而来。

她在树下打扫着。

我咬了一口手中的脆枣,然后将剩下的朝她的头砸了过去。

她摸了摸头,抬头看了过来。

我笑盈盈也瞧着她,故意笑道,“哟,这不小哑巴嘛,又来打扫了啊。”

她没理我,低头扫地。

我又拿一颗脆枣砸她。

她没反应。

“你这小哑巴,被砸也没个反应。”我有些失望,从树上下来,这脚才刚落地,她一扫帚过来,地上的灰土直接扫在了我的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赶紧拍了拍。

皎皎回,“扫地。”

“扫地,你怎么往我身上扫?”我道。

皎皎言,“世子恕罪,阿月不知您下来了。”

“我!”我刚想顶她几句,却又高兴的说,“你这不是会说话嘛,瞧瞧,说的多利索。”

皎皎又再次不语。

“又不说了,得了,小心往后啊,变成真的小哑巴。”我假意吓唬她,本来还想多吓唬她一会儿,奈何时辰到了,我只能离开去学堂念书。

从学堂回来后,我来到了母亲的院子,在院子里环顾一周,在远处看到了正在擦地的皎皎。

我走上前,她匍匐在地,我缓缓蹲下,笑说,“你还在干活儿啊?”

她继续擦着她的地。

我有点不开心,站了起来,报复性的在她擦干净的地方,踩了一脚。

鞋底还带着外头的灰土,很快就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鞋印。

她用抹布把它擦掉了。

我又在另一边踩了一脚。

她再次擦掉。

我还踩。

皎皎终于肯抬头看向了我,眼里有了掩盖不住的火气。

我小人得志的笑言,“怎么,生气啦?”

“沈归舟,你有完没完。”

皎皎瞪着我说到。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骂我。

我弯腰凑近了她,笑道,“没完。”

皎皎又一副无语的样子看了我,然后继续擦她的地。

这时母亲走了过来,我只好跟着母亲,进了书阁。


后来,十月朔五,家中上下为我庆生,那日母亲应允我任何一件事。

我指着皎皎,说,“母亲,你把这个丫头给我吧,我想要这个丫头,去我院里服侍。”

皎皎听到我言,眉头顿时皱的老深。

我偷瞄着她的反应,心里憋着笑。

“为何?”母亲疑问向我。

我故意说,“这个丫头老是惹您不高兴,我想把她弄到我院子里头,日日气她,而且不就一个奴婢嘛,母亲可是舍不得?”

母亲冷笑一声说,“一个奴婢,有何不舍,你既想要,母亲给你便是。”

母亲转头同皎皎说,“从今往后,你就去服侍世子,若有丝毫差池不周,我绝不姑息!知否?”

皎皎瞟了眼我,上前颔首屈膝向母亲行了交叉礼,随回,“是。”

至此,皎皎便成了我朝羲轩的人。

我带皎皎来到了我院子里,将我隔壁的房指给了她。

随后又带着她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在桌边随意坐下,同身边的董嬷嬷说,“嬷嬷,告诉这小哑巴,这里的规矩。”

“是,世子。”董嬷嬷点头,同皎皎说,“从今日起,你便是世子的贴身侍女,要负责照顾世子的衣食起居,铃声一响无论何时,必须马上速到世子跟前,听从世子一切吩咐。”

“懂了吗?”董嬷嬷问皎皎。

皎皎点了点头,但那眼神显然是不懂的。

但当她进入自己的房间,就立刻明白了董嬷嬷的意思。

她房间的墙上,挂着一个铃铛,铃铛的另一端在隔壁沈归舟的床头。

这不,刚伺候完沈归舟洗脚,墙上的铃铛就响了。

皎皎跑去。

沈归舟坐在盘腿坐在床榻上,笑言,“没事儿,就想试试,你还记不记得白日里嬷嬷的话,看来你都记得,记性不错,行了,回去歇着吧。”

“是。”

皎皎假笑着退出了房间。

但是回到房间,还没坐上椅,铃铛又响了。

皎皎赶紧跑了过来。

我还是坐在床榻上,说,“帮我把那边的书,拿一本过来,就是最上头的那本。”

“是。”皎皎将书给我拿了过来。

“行了,下去吧。”我接过道。

皎皎再次退了下去。

但这才刚回房间,铃铛还是响了起来。

皎皎又忙赶过去。

我躺在床上,指了指桌子,说,“口渴了,倒杯茶。”

皎皎看了看离我只有三步远的茶桌,什么都没说但那皱起的眉头,又似乎把什么都说尽了。

她将茶递给了我,我喝完把杯放回到了她手心。

“世子,还需要添茶吗?”

她问到。

“不用了,你歇着去吧。”我笑道。

她将茶杯放回到了桌上,但却并未离开。

我问,“为何不走?”

皎皎说,“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奴婢做的吗?”

她什么心思,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无非是嫌跑来跑去麻烦,想要一次息事宁人。

可我偏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主,笑盈盈的说,“没有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皎皎言,“奴婢还是在此候着吧。”

“不,你去歇着。”我笑道。

皎皎只能又离开了房间。

我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一听到关门的声音,我赶紧就拽了拽床头的绳子。

这沈归舟!

皎皎跑到我门前,挥手就想锤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轻轻推开了门,来到了我的面前,咬牙切齿的问,“世子,有何吩咐……”

“哎呀,不小心给忘了,算了,你回去歇着吧。”

我故意一拍脑袋,笑嘻嘻说。

皎皎气愤的一下就冲了过来,揪住了我衣服,吼道,“歇歇歇,你倒是让我歇啊!!”

当然,这些都是皎皎当时的心中所想。

而现实中,她只能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的说,“是。”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让你不搭理我,以后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搭理我。

我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想着,心里一片愉悦……

就这样皎皎成了我的侍女,每日被我使唤来使唤去,走哪,我也喜欢带着她,让她给我拎东西。

“小哑巴,走快点行不行,我上堂都要迟期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喊着。

皎皎抱着我的书卷,倒腾个小短腿,噔噔的在后追。

我上堂,她就在外头站着打瞌睡,有时候,睡得口水都滴了下来。

每每这时,她就会醒来,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看了看四周,然后又歪着头睡了起来。

有次甚至还在外头打起了鼾。

夫子在里头声情并茂的讲着,她在外头鼾声如雷。

惹得堂上许多人都忍俊不禁。

夫子皱起眉头,看了眼窗外,问道,“外头是谁的人?”

“先生,我的。”我起身回。

夫子严肃的说,“学堂是何地,这是一个极为庄重之地,怎能在此做出如此之事,简直有辱斯文!”

于是,我出去,把这个“有辱斯文”的人,给拍醒了。

“有辱斯文”的人,还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离开学堂后,我打趣她,“你这小日子过得可滋润哈,我在里头听堂,你在外头大睡。”

“谁让他说课无趣的狠,一点也不及路先生。”

皎皎嘀咕了句。

“路先生?”我听到,好奇这个人,这是我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很好吗?”

“当然,路先生无所不知。”皎皎言,眼里满是钦佩。

我笑道,“那还不是一个死人,既然无所不知,那为何他没算到你们北庭之祸?”

皎皎不语。

那时的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笑言,会让面前的这个人有多难过。

我还嘲笑道,“我看这无所不知,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吧。”

正所谓乐极生悲,下一刻我就被这丫头,一头撞进了旁边的池子里,淋了个透心凉。

她自己开溜了。

我从池子里爬出来,气愤的喊着,“好你个小哑巴,竟敢这么对本世子!”

本世子还没这样被怼过。

我火冒三丈的回府,碰巧撞见了母亲。

母亲见我浑身是水,当即担忧的问我,“归舟,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浑身尽湿?”

我把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听后很是气愤,叫人就把皎皎抓了过来,打了她一顿。

我也没想到,母亲对皎皎惩罚会这么重。

母亲虽然在父亲面前,脾气都很暴躁,但她对其他人都是很好的,有次一个小丫鬟,把她最喜的一个茶盏打碎了,母亲也没有责怪于她。

所以,我以为母亲也只会训斥几句皎皎,没想到她却直接动了家法。

藤条直接把她的掌心都打破皮了。

看着她跪在哪儿受罚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感觉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可是,我想不通,就是她不对在先,挨罚也是应该的,为何我会觉得,是我自己的错呢?

不对,我没错。

我对自己说到。

夜里,少师府的夫人前来拜访我母亲,还带着傅君赫那小子,我最不喜他,仗着自己父亲是太子少师,嫡亲姐姐是一国之后,没少同我作对,还总爱跑我父亲面前,夫子面前告黑状。

母亲传我过去,和那臭小子交谈。

天知道,我有多不想去。

但奈何母命难为,我只能和那臭小子待在书房。

母亲走后,那臭小子就当即换了副嘴脸,环顾着我的书房,嘲道,“广陵王的书房,也不过如此嘛,一见珍奇稀宝都没有,改日你来我府,我倒是可让世子殿下瞧瞧我家书房,让殿下长长见识。”

我冷笑一声。

他又嘲笑道,“听闻你一个侍女推到池子里去了,世子殿下真是好大威风啊,若是换做我家侍女,那是万万不敢的。”

我转身将墙上挂着的剑拔出,朝他就挥了过去,吓得那小子顿时抱头蹲地。

“沈归舟,你想做什么?杀人吗!”他惊恐的看着我说到。

我眼神冰冷,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说,“我就想让你瞧瞧这剑好看不,瞧你给吓的,快快起来。”

我假意去拉他。

他自己站了起来,尴尬的挥了挥袖,说,“书房里看什么剑。”

“不看剑,那看猪啊。”我笑着,看着面前的他。

傅君赫气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次日,父亲从皇城归来,我听闻大喜,兴高采烈的跑去见他。

父亲每次见到我,都会把我抱起来。

但是这次,他却没有,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走向了身后的皎皎。

他蹲下问皎皎,“这些日,过得可好,有受什么委屈吗?”

皎皎摇了摇头。

我看着他们,总感觉自从她来后,父亲同我就不怎么亲厚了,只知道关心她,当时年仅十岁的我,对此心里很不爽快。

后来母亲和父亲又大吵了一架。

我凑近一听,又是因为皎皎。

我心里忽然有些讨厌起她了,我想,如果她没来我府上,母亲和父亲就不会越吵越厉害了?

于是我决定把她送走。

当时的我天真以为,这是个绝妙的想法。

我带着她乘马车来到了一个很远的小镇上。

她也是真的好骗,让她来,她就来,也不问问为什么。

不过她本来就话少,想来想问也是懒得开口。

我看着天色,估摸着也快黑了,我停下脚步,跟后面跟着的她说,“你在此地等候片刻吧,我去前头买个东西去。”

她点头。

看着她没有半点怀疑的眼神,我忍不住问,“你不想问问我,去买什么吗?”

皎皎问,“你去买什么。”

“哎,算了算了。”我对她这敷衍般的问题,烦躁甩了甩手,转身就往前走,但走了几步,又不由回头看向她。

她就站在哪里,一步也没有挪动,穿着粗布衣,小小的身板,都没旁边摊贩的摊子高。

想想,她也挺可怜的,如果北庭没有那场变故的话,她现在应该锦衣华服,仆人簇拥,是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小公主。

可是,我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广陵,让父亲母亲越发疏离。

我扯下了腰间的钱袋,走回到她的面前,递给她说,“这个给你花吧。”

“不必了。”她拒道。

“那你就替我拿着。”我道。

她伸手接过。

我再次转身,这次,我没有再回头,而是加快脚步走了。

皎皎就看着我,在人群中越来越远。

把她丢了之后,我以为我的生活,就能变回以前一样,可是却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看着她住过的房间,空落落的,我也空落落的。

看着漆黑的天空,我想,不知道那个小哑巴是不是还在哪里等?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坏人吧?

越想越觉得心中烦闷。

一天过后,父亲发现她不见了,全城的寻她。

后来又问我。

我假意不知。

父亲又着急问母亲,“她到底在哪,你是不是把皎皎给丢了?”

母亲气极反笑,说,“是,是我把她丢了。”

“你怎能如此?她还那么小!你为什么就非这么容不下她!”父亲愤怒道。

“我就是容不下她怎样?”母亲道,“不光是她,所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我都容不下!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善妒,我心狠手辣,广陵王可满意?”

母亲句句都带着怒气,可她的眼里却泛着泪光。

丢了皎皎,我以为就能让父亲和母亲变的好一点,但是现在我感觉,我做错了一件很大的事。

“父亲。”我犹犹豫豫的从门后走了出来,支支吾吾的说,“不,不是母亲,是,是我,是我把那丫头给丢了……”

父亲一怔,看向了母亲,他起唇欲说什么,母亲直接拂袖离去。

我走上前,说,“父亲,对不起,我,我错了。”

父亲很气愤的说,“人丢哪了?”

我告诉了他地址,父亲就急匆匆的带人离开了王府。

皎皎一直没找到,我心里也是心绪不宁。

我坐在学堂外的树下,后悔着当时的所作所为。

这时傅君赫带着一帮人来。

“哟,世子殿下在这儿歇凉啊。”傅君赫笑着,笑得让人想揍一顿。

我撇了眼,不想理他。

他却不依不饶,同我说,“世子殿下,我在一处得了件难道珍宝,特拿来同世子殿下瞧瞧。”

“本世子没心情。”我没好气回到,起身要走。

他却拦住了我,说,“殿下看看,殿下定会非常喜欢的。”


他从袖中拿出了个盒子,在我面前缓缓打开了,我往里看了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里头居然装着一根大青虫!

“傅君赫,你想死吗!”我赶紧跑到一边,愤怒的说道。

傅君赫嘲笑道,“堂堂世子,七尺男儿,居然怕一条虫子,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四周其他人,也是当即哈哈的讥讽嘲笑了起来。

我倒是不怕,只是觉得,这玩意儿恶心的很,落在身上会叫我浑身发麻。

傅君赫还故意把虫子拿出来,要丢到我的身上,我吓得想跑,他们就在后面追,还不停的取笑着。

“谁敢欺负我家世子!”

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一个久违的声音。

我回头,就见皎皎她拿着滴着水的扫帚跑了过来,朝那帮人一挥,扫帚上的水溅了他们一身。

“什么东西?”傅君赫闻了闻手上沾到的水,居然一股子尿骚味儿!

几个人顷刻是大惊失色。

“滚,都给我滚!”

皎皎拿着扫帚打他们,吓得他们赶紧四散而逃。

皎皎持着扫帚,叉腰对那些人道,“下次谁要是敢拿大青虫恶心我家世子,信不信我糊你们一身屎!”

我在后面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明明都没我高大,可是却又那么叫人心安。

她丢掉扫帚,转身来到了我面前,同我说,“没事了世子,我把他们都打跑了。”

“你这是打跑吗?你这招也太下三滥了。”我道。

她言,“龙配龙,凤配凤,下三滥对付下三滥。”

我被逗笑。

又觉得很难为情,说,“很丢人吧,我这个样子。”

“路先生说了,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没什么好丢人。”她理所当然的说。

我看着她,发现她的手上还有脸上,有好多伤。

那日离开时,她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受了那么多伤?”

我上前掀开了她的袖子,手臂上也到处都是。

“你一直没有回来,有个人他抢走了你的银子,我就把它抢回来了。”她将钱袋给我说,“数数吧,一分没少。”

“所以,你挨打了?”

她默认。

“你傻啊,抢了就抢了。”

“但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拿着等你回来。”

“等什么等,我那天就是故意把你丢下的。”

“哦。”

“哦?我把你丢了,你……就一个哦?”我很诧异,说,“你不生气吗?不难过吗?”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她无所谓的在旁边悠哉坐下,道,“像我这种人,被丢了,也是情理之中啊。”

“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自己找回来了,我答应过沈伯……”她顿了下,“广陵王,我答应过王爷,现在暂时是不会离开王府的。”

看着她豁达的样子,我心里觉得很是羞愧,我确定,我做错了事。

我走上前,向她伸出了手,说,“起来。”

她自己站了起来。

我牵过她的手往外走。

“没用的,不管你把我丢到哪里去,我都会自己找回来的。”她说。

我心里一颤,停下了脚步,回头同她说,“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带你去看大夫,治治你身上的伤。”

皎皎一听,忙说,“就这小伤,看什么大夫啊,多费银子,它自己会好的,你要费这银子,倒不如直接给我。”

“我给你银子,但大夫也得看,走了。”我拽着她进了医馆,给她看大夫买药。

擦药的时候,一位父亲抱着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进来,那小姑娘似乎是摔了,腿上破了一小块皮,但她母亲却是急的焦头烂额,小姑娘在父亲怀里也是嚎啕大哭着。

皎皎看着,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兴许是愧疚,我抢过她手里的药膏。

她不解的看着我。

我又拉过她的手,给她擦起了药。

“我自己可以。”她道。

“别动。”我死要面子的装作不耐烦,说,“擦个药,磨磨蹭蹭,慢死了,赶紧擦完了好回家。”

回家……

她不说话了,看着我。

我一边擦一边想,好在傅君赫他们不在,不然要是被看到,自己堂堂世子给一个侍女擦药,又得让他们取笑一阵。

后来,我带着皎皎回了府。

父亲看到我把她带回来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但是把我狠狠的罚了一顿,用家法把我的屁股抽得皮开肉绽。

“夫人,不管管世子吗?”常嬷嬷看到我受罚,心疼的跑到母亲问到。

母亲言,“既做错了事,那便理应挨罚。”

罚完我后,父亲要皎皎以后去他院里。

但是皎皎却拒绝了,她还是愿意留在我的院中。

父亲向来尊重皎皎的选择,便也不强人所难。

我被下人抬回了床上,“哎哟”的一路哼个不停。

屁股像是着火了一般火辣辣的。

上药的时候更疼。

“你你,快给我扇扇。”

我同皎皎道。

皎皎拿过蒲扇,在床边坐下,慢慢给我扇着。

丝丝凉风可算是缓解了一点。

我趴在枕上,又好奇问她,“小哑巴,你怎么不去我父亲院子里?”

皎皎没有回我。

后来我才想明白,她是不想父亲跟母亲隔阂更大,若留在父亲那处,母亲就会更生气,留在母亲那处,她看见她也气。

只有留在我这里,才会让他们俩好受些。

深夜,母亲站在窗边,望着没有一点星光的天,问了句旁边的常嬷嬷,“嬷嬷,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是不是不该这么执着,明知他心里有了人,还要嫁于他……”

“夫人,莫要多想了。”常嬷嬷将披风披在了母亲的身上。

而父亲此时,则立于远处,静看着母亲……

后来母亲把常嬷嬷的亲闺女杏儿指给了我,让她和皎皎一同服侍于我。

经历此事后,我俩也算是安生的相处了一月余,但后面,她又不爱搭理我了。

她一不搭理我,我就想要捉弄她。

当然她也会暗搓搓的报复我,比如半夜给我递的茶水,齁咸。

比如,把我的裤子,洗成了开裆裤。

外头的天气是越发冷了,出行都要揣个暖炉才行。

从外头回来,刚好瞧见皎皎在洗衣服,一双手泡在冷水里,冻的通红,十指跟个大粗萝卜似的。

我走上前,说,“这么冷的天,洗衣服不知道添点热水吗?”

“根本就没用。”皎皎道。

想来也是,水里都是冰碴,添了热水也一下就凉了。

看着她的手,我道,“行了,你别洗了。”

“为何?”她仰头不解的看我。

我言,“把我的衣服都洗烂了,不要你洗了。”

“这可是你说的。”皎皎擦了擦手,难掩开心。

我回了房间。

杏儿给我沏来了茶水。

“世子,阿月方才,不给你洗衣,去烤火了。”杏儿同我说到。

说实话,这杏儿,我是不太喜,性子跟傅君赫似的,老爱告状。

但奈何,她是母亲指来的人,还是常嬷嬷的女儿,我不能将人送走。

我说,“是本世子不让她洗的。”

杏儿不解。

我言,“这死丫头,老把我衣服洗烂,不像你做事细心。”

“世子过奖了。”杏儿娇羞一笑。

我忽然想到什么,说,“要不这般吧,你去给本世子洗衣,这端茶递水的粗活儿,就让她来吧。”

“啊?”杏儿一脸差异,忙说,“世子,那阿月做事笨手笨脚的,还是由杏儿来吧。”

“就是因为她笨手笨脚的,所以才不能叫她洗我的衣服了,我那些衣服,名贵的狠,这差事你做最适合不过。”我故意问,“还是说,你不愿?”

“我,我自是愿的。”杏儿勉强笑着答应了下来。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隔天,我被先生留堂说话了。

她在外头等着我。

待我出来,只见她蹲在门口,用手正逗弄着书院的一只金丝虎。

穿着我给她买的红色披风,蹲在哪里小小的一团。

跟那金丝虎一样。

那只金丝虎,可是书院出了名的暴脾气,除了它的主人,见人就呼就咬。

可现在这金丝虎,今日到是破天荒,这么温顺的在她跟前,还让她摸它圆滚滚的肚子。

皎皎被金丝虎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

这还是我的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明媚。

我就这样看了许久才回神。

“这金丝虎真肥啊。”我走过去道。

那金丝虎看见我,从地上一下翻起了身,顿时炸了毛,然后跑走了。

皎皎回头看向我。

我尴尬一笑,说,“这可不怨我,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奇怪,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心里想着。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岁月流逝,转眼已过几个春秋。

又到了广陵最冷的时候。

我走在街上,皎皎跟在后头。

她在后面打了个喷嚏,我转身看向她,又看到了远处的馄饨,问,“想吃混沌吗?”

她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说,“算了,还是不要了。”

“想吃就吃,钱我来出,好了吧。”我无奈道。

她赶紧开心的又直点头。

她那点小九九,我一看便知。

我带着她来到了摊边坐下,叫老板来两碗混沌。

老板很快就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馄饨。

她抽过筷子,就迫不及待的要吃。

我故意咳了咳。

她才想起什么,赶紧把筷子递给我。

“这才对嘛,小哑巴你记住,以后什么好东西,都得先想着我,知道吗?”我满意的接过。

她点了点头。

然后自己拿筷子吃。

我随便吃了两口,其实我不喜欢吃馄饨,只是看这丫头冷,所以想带她吃点热乎的。

我看着她,问,“好吃吗?”

她点头。

我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感叹, “这么冷的天,若是别处,早就下雪了,可惜广陵从未下过雪,还真想看看广陵若是下了雪,会是什么样。”

我正试想着广陵下雪的样子,就听到耳边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扭头看去,她捧着个碗,汤都见底了。

碗直接挡住了她的脸,好像什么东西,在她手里都会显得很大。

她放下碗,一脸餍足。

她又看向了我的碗,问,“你怎么不吃啊?”

“不好吃。”我道。

“怎么会,明明很好吃。”她言,又打着小算盘说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那就给我吧,丢了怪浪费的。”

“那给你吧。”我推到她面前。

她开心的又吃了起来。

很快另一碗也见了底。

“多谢世子款待。”她高兴的说到。

“不谢。”我抬了下手,道,“老板,结账。”

结完账后,我们打道回府。

夜间。

我同芍药道,“院子里的人,每人再添三件冬衣吧,小哑巴的要更厚实点,这家伙怕冷狠。”

芍药,是我今年买进府的丫头,我见她做事稳重,还会算术,又年长一些,同我相仿,便让她做了这院子里的大丫鬟。

她是个可怜人,因为容貌,被家里人亲手卖入了清歌坊,为保清白,本欲自尽了结此生,恰巧被我遇见,于是我便出手替她赎了身。

本欲给些银子,让她自己去谋个好去处。

可她却要誓死报答我这救命之恩,在府外等候了三日之久。

正巧我院子缺个管事的,于是便索性将她召了进来。

她也不负我所望,做事圆满周到,把院里打理的倒是井井有条。

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让皎皎来当这个大丫鬟。

但我总觉着哪处不好,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就算便找个,她太贪财,怕她卷了我的钱财为理由,说服自己和一些好奇的人。

她也确实贪财,看到银子就双眼放光,跟猫见了鱼一样。

那钱袋里的铜板,她天天数都数反光了。

让芍药当大丫鬟时,杏儿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她还跑到皎皎面前,阴阳怪气的说,“你看你跟世子最久,结果世子却把管院之事,交给了一个外人,你不觉得不开心吗?我们以后都要听她的差遣。”

“反正都要被人使唤,谁不都是一样呢,而且,她也不是外人了,她现在也是院里的。”皎皎不以为然的说到。

“你呀,就是丫鬟命,一辈子要给人当丫鬟,没志气。”杏儿鄙夷的说了句,气愤的走了。

皎皎还是无所谓。

昼夜交替,如滚滚东流水一样,没有休止,一样的日出和日落,院中的古桃树又是一季花开,岁月总在花开花落间流淌而过,缱绻而葳蕤生香。

珠流璧转,日居月诸间,我已年满十五。

身为世子,年满十五,则必须前往皇室,听学三年。


走的那日,正是初春。

抚光和煦,云海尘清,桃花又开了满枝。

离开时,院里的几个丫鬟,个个是眼含泪光,杏儿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只有皎皎,在一旁打着哈欠。

“你看起来,很舍得我啊。”

我走到她面前,道。

“啊?没,没有啊。”她冲我挤出一个笑容。

我抬手对着她的脑门就是一个脑瓜崩。

她吃痛,瘪起来嘴,揉着被弹的地方,看着我。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里舒服了点。

“小哑巴,老老实实等我回来。”

我跟她小声说道,如叮嘱,如警告。

“世子,该走了。”

常嬷嬷催我。

我只好翻身上马,又不放心的对芍药说,“看好那丫头,别让她给我闯祸。”

“世子放心。”芍药行了一礼回。

我骑着马跟随母亲和父亲的马车而去,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人群中的皎皎。

其他人都一脸的难过,只有她,在人堆中,咧着嘴笑,就算了隔了这么远,他都能看到她呲着个大牙。

“阿月,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世子走了,你不难过吗?”水仙抹着泪问道。

她是我买到院子的第二个丫鬟,为此傅君赫还恨毒了我。

因为傅君赫相中了水仙,硬逼着她去给他做妾。

宴席上,这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我看不下去,直接把人给抢了。

又怕傅君赫再为难于她,就将她放在了自己院中。

皎皎说,“这有何好难过的,他是去听学,又不是去送死。”

“说起来,三年也,整整三年他都不会回来,整整三年都见不到他。”

皎皎是越想越开心,回府的脚步都是蹦蹦跳跳的。

其他人一听皎皎这话,就更加难过了。

只有她兴高采烈的跑回自己的屋子。

太好了太好了!

三年不用见这家伙了,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啊!

皎皎在屋子里高兴的是手舞足蹈。

她在府里,是过得潇洒了,我在宫里,那叫一个苦闷。

整天听夫子说课听的头昏脑胀。

下堂后,还要被左婉笙缠着。

左婉笙是左丞相之女,整日里是咋咋呼呼,还一身小姐病,十分的娇气。

但母亲却很是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和她的母亲是闺中蜜友。

当然我也知道,还因为她父亲是当朝丞相。

母亲很宠她,还总拉着我,去陪她一起玩儿。

“归舟哥哥,你再同我说说,别的趣事吧。”

她在我耳边吵吵个不停。

我对她说,“那个,要不,我们俩个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她好奇的问。

我说,“藏朦吧,你去躲起来,然后,我来寻你。”

“好啊好啊。”她高兴的直点头。

我道,“那你赶紧去躲起来,我过会儿就来找你。”

“嗯,归舟哥哥,你要快点找到我哦。”她开心跑去躲藏。

看到她不见了,我起身赶紧开溜。

找你?我找个鬼。

我直接溜到了大街上去喝酒……

“八,九,十。”

皎皎数着桌面上的铜板,开心的自言自语说,“太好了,今日又赚了十个铜板。”

她将铜板放进了自己的钱袋。

看着钱袋,她盘算着,再过几年,她就可以离开王府了,在离开前,得赶紧让这钱袋鼓起来。

又过几年。

皎皎挽着袖子,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刷锅。

石榴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同皎皎说,“阿月,我刚刚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

石榴,也是我买进府的。

同样是个可怜人,父亲重病,为了救父,她不惜卖身换药,被我得知,于是我便出钱治好了她父亲。

而后,她就跟芍药一样,非要入我府中为奴为婢。

念她家中还有双亲要养,我也就留她了,算是给了她一份差事儿。

“什么好消息?”皎皎问道,又拿过水瓢,舀了一瓢水去喝。

石榴喜气洋洋的说,“世子终于要回来啦!”

顿时,皎皎嘴里的水,就喷了出来。

她咳嗽了几声,震惊的说,“你说什么,他要回来了?他,他不是要去三年吗?”

“是三年啊,刚好整整三年。”石榴眉欢眼笑。

皎皎却是愁眉苦脸,数了数指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十分沮丧的说,“这,这也太快了吧……”

“快?哪里快了?”石榴道,“我还嫌它实在太慢了呢,都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世子了,我可想他了,阿月你都不想世子吗?”

皎皎“呵呵”一笑。

笑着比哭着还难看。

于是一天,皎皎都是心事重重。

完了完了,这家伙回来了 ,自己的好日子又到头了。

水仙看着对面一直吃干饭,都不夹菜的皎皎,不解的问,“阿月这是怎么了?”

石榴笑言,“可能是听到世子要回来了,太高兴了吧,你看她笑的多开心。”

水仙看向皎皎,她那笑容,像是被人用手扯出来的一样。

可谓是笑得很“开心”。

隔天一早,她们就被芍药叫去,一起去门口等候沈归舟回来。

芍药她们一个个都仔细的理着衣着,连石榴都装扮了自己,尤其是杏儿那叫一个花枝招展。

就皎皎一人,在那儿不停打哈欠,头发也还有点炸。

远处迟迟都没有马车的影子,皎皎有些站不住脚了,靠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芍药见此,道,“阿月,站好。”

“哦……”皎皎只好直起了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光都从地上爬到了房顶,还是没有他们的身影。

到了晌午,远处终于出现了一队马车。

“来了来了!”石榴当即指着远处激动说道。

杏儿她们赶紧再整理整理自己,搁老远就开始挂笑。

皎皎却如临大敌般看着车队越来越近。

而马车前的那个身影也渐渐清晰。

那年少年十八,身着红衣圆盘窄袖袍,腰系金丝白玉带,扎着高高的马尾,发绳两端红色的流苏,荡在空中。

且看他,随意的牵着缰绳,身姿随马而晃,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那日,银鞍白马度春风,鲜衣怒马少年时。

看似吊儿郎当,但却又让人觉得,目空一切,矜贵无比,引的路边的女子,无论老少,都不由看了过去。

我看着远处门口的一堆人,一眼就从当中看到了皎皎。

她和三年前样貌并无什么差别,不过个头倒是长高了不少。

想来也是,毕竟也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了。

而且她的脸,也圆润了不少,脸上都有肉了。

看来在府里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我翻身下马,芍药她们赶紧行礼。

待将母亲送回房后,我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院子不错。”我环顾四周夸道,整个院子干净整洁,又不失风雅。

“世子喜欢便好。”芍药开心的说到。

我走进了房间。

转身看向身后跟的一堆人。

我朝队伍最后的皎皎勾了勾手。

皎皎慢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她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比三年前怎么又高了,看这身高估摸着都有八尺了。

自己头顶才能勉强到他肩。

这种差距,让皎皎喊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但看上他的脸,她也不得不得承认,这家伙又变好看了。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 脸像清荷,白而洁,眼却又似红茶,郎艳独绝,尾睫长而翘,他的尾睫,像蝴蝶的翅膀。

说实话这样一双眼,生在一副男儿身上,着实可惜。

若是在女儿身,那定是勾人摄魄,红颜祸水的命数。

都说这小时候美的人,长大了就会变丑。

但是这话怎么到沈归舟身上就不管用了?

小时候好看,长大了结果更好看。

皎皎心里那叫一个失望。

我低头看着她,模样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我转身坐下,跷着二郎腿,食指轻敲桌面,道,“本世子我一路风尘仆仆,回来也不知道沏杯茶来?”

“世子,奴婢这就去。”杏儿忙殷勤的说到。

我抬了下手,说,“不用,你去。”

我看着皎皎道。

“是。”皎皎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芍药问,“世子可饿否?我已叫厨房备好了些点心,世子是否用膳?”

“可以,还是芍药你呀,深得我心。”我满意笑言。

芍药低头一笑。

“世子,那我去帮芍药姐姐。”石榴言。

“去吧。”我点头。

石榴开心的跑去,水仙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皎皎端着茶回来。

她将茶往我面前一递,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像端了个烫手山芋一样。

我故意不接,阴阳怪气的说,“我看你在这院里是潇洒过头了,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皎皎似想起了什么,说,“世子请用茶。”

听到她这样说,我才伸手接过。

微微抿了一口。

还是三年前一样,茶水是又苦又涩。

我吐了下茶渣,“果然,我就不该对你,报有什么期待。”

“知道你还叫我沏茶。”皎皎嘟囔了句。

我有些意外,调侃道,“哟,三年不见,茶艺没长进,这顶嘴倒是有长进了。”

这时芍药她们端着点心走了过去,将点心一一摆放在了桌面。

我伸手拿了一块。

“世子,这糕点可合胃口?”水仙问。

石榴也期待问,“对啊对啊,糕点如何,这可是我和水仙姐姐一起做的呢!”

“可以,手艺不错。”我夸道。

水仙和石榴那叫一个开心。

杏儿倒是有些不悦,上前道,“世子,您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定是极累,杏儿来给你按按肩捶捶腿吧。”

她一说,我还真觉得,腰酸背痛的,点头言,“这主意不错。”

杏儿笑着欲来。

我使唤向了皎皎,“愣着干嘛,没听到杏儿的话吗?快些来给本世子按按。”

“是她要给你按,又不是我……”皎皎不愿。

“本世子让你来就你来。”我不由分说道。

皎皎只好走到我身后,给我捏起了肩。

那小手软软的,捏起来倒还真有几分舒服。

我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又假装不满意的说,“力气大点儿,王府没给你吃饭嘛。”

皎皎顿时狠狠一捏。

我是没想到,她手劲儿这么大,当即一痛。

“不是。”我扭头看向她,道,“你是想按死你家世子我吗?”

“是你说我力气小了,我才加重的,现在你又嫌我力气大了,世子,这活儿,着实不适合我,你还是叫杏儿来吧,我去厨房劈柴去。”她收手就要走。

我不满道,“谁让你走的,你来我院里,学到那些个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不成,说说,本院第二条规矩,是什么?”

她不说话。

也不知道,她从哪学来的这招,不想说的,就装哑。

但是吧,我就喜欢见招拆招。

“看来你真是忘了啊,这忘记规矩是什么惩罚来着?”我故意问向芍药。

芍药言,“回世子,扣除月份十钱。”

“哦,这样啊,那就扣吧。”我笑道。

“我没忘,我没忘!”皎皎一听赶紧回,“朝羲轩轩规第二条,世子要求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做世子要求以外之事。”

“所以,我有让你去劈柴了吗?”我问。

皎皎摇了摇头。

我勾勾手指,道,“过来,继续。”

皎皎皱着眉,无奈的回到了我的身后,继续给我按起了肩。

我闭眼,继续享受。

一旁的杏儿,脸拉的老长,满脸不开心。

过了会儿,觉察到这丫头,手应该酸了。

我也就借着午歇放过她了。

她溜的那叫一个快,生怕我改变主意。

我无奈笑了笑,想着,就这么个院子,她还想溜到哪里去,只要自己想,手一勾她就得过来,真是个呆瓜。

夜色而来。

皎皎这才刚进屋歇下,房门就被敲响。

她去开门,石榴出现在门口,说,“阿月,世子让你过去。”

“他不是在沐浴嘛。”皎皎说。

石榴言,“对啊,世子让你过去伺候。”

“他都有芍药和水仙她们在,我去干嘛。”皎皎不能理解。

石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但是世子点名要你去,你就去呗。”

“哎呀,走啦,这事儿,可是好事啊!”石榴道。

“好事?”

“对啊,世子生的比之前还要俊俏了,今日一行,眼下已然成为了整个广陵的梦中情郎,你不想伺候他沐浴,外头的人那可是想破了头,这可是我们的福分!”

石榴捧着自己的脸,一脸幸福的说。

皎皎脸上扯出一个假笑。

这福分对她而言,可算不得什么福分。

“真是个麻烦精。”

皎皎一路不情不愿的往我哪走去。


她走进了我的浴房,站在门口不动了。

我回头看向她,说,“过来。”

皎皎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我对她张开了双手。

她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道,“宽衣。”

“哦。”她伸手来解我的腰带,但手法生疏的不成样子,跟三年前一样。

所以这丫头这三年来在干嘛,光吃饭长肉去了不成。

不过想想,倒也不怪她。

自己离开了,她也没有要宽衣的人,生疏了也不奇怪。

她解了半天也解不开我的玉带。

我无奈,只好抓住了她的双手,带着她的小手来给我解腰带。

“这样,再这样,记住了吗?”我道。

她点了点头。

我叹一气。

突然觉得,我这个世子当的可真招人嘲笑,居然还要亲自,教人怎么给自己宽衣。

解下我的腰带后,她又笨手笨脚的给我解扣子。

动作慢死了。

但是我却心里也不急,静静的低头注视着她的模样。

这一波三折,她总算是给我宽下了衣。

我穿着里衣,走进了屏风里。

她抱着我的外袍,和芍药她们在外头等候。

浴房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里头的水流声不断传入皎皎的耳里。

沐浴完后,我自己穿好里衣,然后从屏风后又走了出来。

芍药走到我身后为我披上早已备好的披风。

我朝外走去,在门口又停下,回首看向身后的皎皎,她无动于衷。

“杵哪干嘛?走啊?”我道。

“啊?”她还一脸不解,“走,走哪?”

我无奈的道,“自然是伺候本世子入寝。”

“可是,我手里有东西,还是让芍药和水仙或者石榴吧。”皎皎找借口道。

“手里衣物拿给杏儿洗了,你赶紧过来,迟了,扣你月份。”我撂下一句话,往外走去。

果然,下一刻,皎皎就在身后着急的喊着,“哎哎哎,等等我!”

她急急忙忙把手里的衣物塞给了杏儿,然后赶紧来追我的步伐。

我在床榻边坐下,抬起脚,对她说,“脱靴。”

皎皎在我床边蹲下,替我脱下了靴子。

我懒散的往后一倒。

这一天,也确实够累的。

什么叫劳民伤财,在皎皎眼里,我就是那典型的代表,入个寝都得三四个丫鬟伺候。

她想,日后我若是做了官,定会是个绝世大贪官!

第二日。

墙上许久未响的铃铛,时隔三年,又再次打破了皎皎的睡梦。

沈归舟这麻烦精!

“就知道他回来了我就没好日子过。”

皎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赶紧起了床,然后跑到了我的房里。

芍药已为我穿好了鞋。

我张开手,看向皎皎。

皎皎不情不愿的拿过衣服,为我慢慢穿上,还是不太熟练的为我系腰带。

以后还是得让她多练练。

我想到。

杏儿端来漱口茶,里面飘着几片花瓣。

我这人讲究的狠,漱口茶都必须是,晨时鲜花上接的朝露水。

洗漱完毕后,芍药已摆好了早膳。

我在桌边坐下,道,“都下去吧。”

我吃饭,不喜欢被一众人盯着。

“是。”她们行了一礼,向外退去。

我看向她们,皎皎走在最前面。

我开口道,“小哑巴留下。”

皎皎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啊?为什么啊?”她转身问向我。

我说,“你走了,谁给我布菜?”

“过来,布菜。”我命到。

皎皎不甘心的走了过来,拿起了公筷,问,“殿下想要什么?”

“就那鱼块吧。”我道。

皎皎噘着嘴给我夹了块鱼。

我将碗往她面前推去,说,“坐下,挑刺。”

“哦。”皎皎叹了一气,坐下,满脸不愿的给我挑,嘴里还嘟嘟囔囔,“真希望来根刺,卡死你这龟孙儿。”

“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我疑问。

“啊?没,没什么。”她赶紧道。

“我看到你在说了,不会是什么咒我的话吧?”

“怎么可能!”皎皎脸上扯出笑,说,“我,我在说,一定要给世子殿下好好挑,千万不能有一根鱼刺来伤到世子您。”

“嗯,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我拿过手边的茶水笑言。

皎皎脸上也使劲的对我挤着笑容。

“行了,别笑了,好好挑,要是有一根鱼刺,扣你月份。”我道。

她当即收了假笑,瞪大了眼睛给我挑刺,眼神里还有火气。

我将手放在了桌面,撑着头,看着她给我挑鱼刺。

用完膳后,皎皎收拾碗筷。

我随手给她丢了个东西,她下意识的接住,低头一看,原是一串木手串。

“这是……”她不解的看着我。

我道,“给你从皇城带的小礼。”

皎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我还会给她带小礼回来。

她真的笑了起来,说,“谢世子。”

“嗯。”我点头,起身离开,但走到远处,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

她低头还看着我送的手串,还把它戴到了手腕上。

对此,我很满意……

皎皎扫完院子,在旁边坐下歇会,目光又落在了手腕上的手串上,她想,有的时候,这个麻烦精讨厌鬼也还是蛮好的。

正想时,石榴跑来,乐乐淘淘的问,“阿月阿月,瞧见我今日有何不同了没?”

她不问,皎皎也早就注意到了她头上的发簪。

“你买了新发簪?”皎皎道。

“对啊,不过不是我买的,是世子给买的。”石榴心花怒放的说。

“世子?”

“嗯嗯,世子从皇城回来,给我们带了小礼,水仙姐姐她们都有呢,你也有对吧。”石榴道。

原来,小礼是人手一份儿的。

皎皎这才知。

“你们都是发簪吗?”皎皎问。

石榴摇头,回,“不是啊,芍药姐姐和杏儿姐姐挑的玉镯。”

“挑?”

“对啊,世子让我们自己去盒里挑,这发簪就是我自己挑的,好看吧。”石榴摇头晃脑的说,对发簪是爱不释手。

“好看。”皎皎回到。

石榴又开心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好好欣赏自己的发簪。

皎皎看向了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儿。

她还以为沈归舟真那么有心,回来还特意给自己带小礼呢。

搞了半天,是人家给别人带,顺带给自己捎一个。

这手串,八成就是芍药她们挑剩下的,他自己懒得留,就甩给她了。

亏得她还感动了大半天。

“真过分!让她们挑小礼,让我挑刺?”

皎皎踢了一脚地上的落叶。

不过,她想,有总比没有的好,哪怕是顺带,他能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个人,都算不错了。

玉镯发簪什么的,确实也不适合自己,都是像石榴她们那种,漂亮的小姑娘戴的,自己来戴的话,也是糟蹋了。

还是这手串适合,而且晚间,睡觉时,她还发现手串上有股独特的淡香,因为很淡,所以不凑近仔细闻的话,是闻不到的。

她闻着这个香,莫名其妙来了困意,然后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但皎皎不知 ,她入睡后,我来到了她的床边。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我喃喃了句,“这下应该就能,夜间睡个好眠吧。”

过去的每个夜晚,她都会不断从梦中惊醒,或者在梦中痛哭。

她不会知道,自己午夜时,那哭声有多大,多凄惨,多撕心裂肺。

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每晚都会如此,只有在累极后,才会安生一点。

所以以前那些日子,我总是变着法儿的让她不停做事,让她感到疲累。

看到她手里还攥着钱袋,我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隔天,我带着老秦去清歌坊喝花酒。

老秦已年过八九十,是我院子里的老仆了,打我记事起就是他带我,我也算是他一手拉扯大的。

“那个世子。”老秦有些担心的说,“我们一回来就直奔花楼,要是被王爷知道会不会不太好?”

“你觉得我会怕他沈南山吗?”我风轻云淡写一笑,负手便大摇大摆走近了清歌坊。

老秦也只好嘿嘿笑着跟着一道进去。

进楼后,我有些纳闷,按理说这时老板娘早就迎上来招待了,可今日却不见她踪影。

我直接上楼前往常去的阁间。

还没走到,便看到老板娘站在阁间前,同几位男子说着什么。

我走近了些,听到有一男子质问,“为何此处我等不能进?”

清歌坊的老板娘为难的说,“此处乃是世子钦定的,除了他,谁也不能入。”

“奴家给几位公子再寻另一处吧?保证同这里啊差不了多少。”老板娘竭力劝道。

谁知那男子不依不饶,直言,“凭什么沈归舟能进,我们不能?你要是想继续做生意,就给本公子让开,本公子今儿非要在此处不可了!”

说着他推开了老板娘,直接推门而入。

其他男人也跟着他走近了阁间坐下。

“那人谁啊?”我一时想不起来那男子,只觉得有些眼熟。

老秦俯身提醒道,“世子,您忘了,那位是少师府的公子哥儿傅君赫呀。”

“是他啊。”我依稀想起来了这么个人。

老板娘看着屋里的人不知如何,结果扭头看到了走廊那头的我,顿时一惊。

我朝她做了噤声的动作,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我在门口停下,也不做声,老板娘整个人愣住,不敢乱动,眼神瞥着屋里的人。

屋里的人却未发现老板娘的神色不对,其中一人有些不安的说,“这里是那沈归舟之地,我们待着不太好吧?”

傅君赫嗤鼻一笑,说,“怕什么,他又不在,远在盛京呢。”

“可是,我听,听闻他好像,快要回来了。”

“那又如何!张兄你怕他,我可不怕他!”傅君赫气势汹汹的说,“他沈归舟不就仗着他爹广陵王的势,离开了此身份他压根儿什么都不算,就一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傅兄,你,你小声些,这要是传到沈归舟耳朵里,那不得了,听闻他在盛京,把尉迟将军的公子都给打了,三天下不来床啊……”

“张兄,堂堂七尺男儿,你怎可如此懦弱?”傅君赫深恶痛恨的言,“这些年沈归舟这厮,罪恶昭彰,荒淫无耻,倚官仗势的在广陵横行霸道,欺辱文人,强抢民女,要我说,我们就该一起前往盛京,一诉状纸告上明堂!”

“好!”

门外响起一阵掌声,我拍着手,缓缓走了进来。

“沈,沈归舟?!”

顿时屋中的当即齐齐站了起来。

我笑着对傅君赫道,“听闻傅公子去年中了探花,这探花郎啊,说话就是不一样,有气魄,有底气。”

我朝傅君赫竖起了大拇指连连夸赞。

傅君赫却不由紧张了起来。

我悠哉的在桌边坐下,抬头看他们,疑惑的笑言,“你们一个个站着作甚?坐坐坐。”

其他人只好拘谨的坐了下来。

唯剩傅君赫不为所动。

“探花郎,坐啊?”我笑道。

傅君赫像是豁出去一般的说,“沈归舟我知方才之言,你都听见了,所以你也别在这装模作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方才之言我不悔!”

“啧啧啧。”我道,“不至于不至于,探花郎方才所言皆为事实,在下为何要杀要剐你?”

“不过啊,探花郎说在下强抢民女,不知指的是哪位?水仙?”

傅君赫不语。

但我知道自己说中了,我言,“哟,你还惦记着呢?不过也是,水仙确实貌美,可是探花郎你这可就冤枉在下了,在下从未强抢。”

“你还敢说你未抢?水仙本应是我的侍妾,是你,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人带走了!”傅君赫怒不可遏。

“哎呀,傅兄,不就一个女子嘛?”我无所谓的笑了笑。

傅君赫冷哼一声,说,“对于你来说,只是个女子,但对于在下而言,那是挚爱,似世子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又怎能体会我等心情。”

“也是,似傅公子如此深情之人,在下的确无法体会,毕竟在下桃花缘好,艳福实在太深,实在无法做到一心一意,不过在下是很佩服傅公子这般,重情重义之人的。”

傅君赫正了正衣襟,眼神中流露着鄙弃。

我拿过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刚入嘴就皱起了眉头,道,“这什么酒,如此之淡。”

“老板娘。”我对着门外的人道,“把你们这儿的镇店之宝拿来,给这几位文人雅士一人一壶!”


“是。”老板娘一听赶紧去拿酒。

我道,“几位可有尝过此处的镇店之宝?”

其他几人摇了摇头。

我笑言,“那正好,这酒啊,大抵是我在广陵尝过最好的酒,保你们喜欢,也只有此等酒,方能配上此处雅致。”

很快老板娘便拿来了酒。

我给老秦丢了两壶,然后又给他们一人一壶。

“探花郎,你不要?”我朝他递到。

傅君赫扭头,不屑的说,“不必了。”

“好吧,既然你不要,那此酒,我就自己拿着。”我收回,又同其他人说,“各位尽情饮用,在下忽想起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说着我提着酒坛,走出了门外。

门口的老板娘问,“那个世子,酒水钱……”

“酒水钱?”我笑道,“老板娘,你糊涂了?今日此地乃是傅公子之地,自然是要寻傅公子讨要。”

老板娘一下懂了他的话,转身便同傅君赫道,“傅公子,一共八千两。”

傅君赫脸色骤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我阴了!

“多谢傅公子深情款待。”我向他抱拳,含笑悠哉悠哉的潇洒下楼。

留下傅君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我今日未带那么多钱,改日取来给你。”

“那公子便同我们立个字据吧。”老板娘笑盈盈道……

老秦抱着酒乐呵呵言,“还是公子厉害,白嫖三坛好酒!”

我掂了掂手中的酒,一笑,说,“老秦你先回去,我去军中看看我那老爹去。”

“是。”老秦抱着酒求之不得。

我来到了军中,来到主帐前,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极为冰冷的声音。

“拖出去斩了。”

里头另一人忙说,“王爷,属下,属下知道错了,属下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大错,以后属下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犯,求王爷网开一面!”

“本王说过多少次,绝不许扰民,可你却打着军营的名义,逼良为娼,本王又岂能放过你!”

很快帐中就生生拖出了名男子,男子被拖到了远处,只是一刹便人头落地。

我走了进去。

沈南山感觉有人来,也没抬眼看,还以为是副官,自顾自的琢磨面前的地图,随口说了句,“怎么又回来了?”

“那你想老子待多久?”我开口道。

沈南山顿时抬了头,我一脸黑。

“归舟啊,你总算是回来了!”沈南山忙笑道。

我气愤言,“你还好意思说,宰我去皇宫,将我一人留在盛京同他们周旋,你倒是溜的快!天底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那天底下,也没有儿子,这么跟爹讲话的道理的。”沈南山嘟囔,又忙赔脸笑道,“好了,别气,爹的错,爹是知道我家儿子,智勇双全一定能从盛京平安归来。”

“少来给老子戴高帽儿!”我气到。

沈南山想着转移话题,便问,“你这手中拿的何物?”

说着他便拿了过去,打开一闻,道,“好酒啊!”

“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回来就给为父带好酒。”他拿出两个大碗往里倒端起一碗说,“这碗爹敬你,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沈南山仰头一饮而尽。

我接过他递来的另一碗酒,在一旁坐下。

“你娘,她,可回来?”沈南山又犹犹豫豫的问道。

我擦了下嘴上的酒水,说,“娘说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过些天才回来。”

想起这事儿,我又来了火气,直怨,“把我一人留在我娘身边,你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的吗?说好的有难同当,你跑的倒是快!”

“爹的错,爹的错。”沈南山上前给我倒酒赔罪。

皎皎在院中扫的落叶,石榴走到她身边 。

见她好似不太高兴,皎皎好奇的问,“你怎么了?”

石榴难受的说,“听秦老说,世子白日里,在清歌坊遭骂了。”

“不会吧,广陵小霸王,也有人敢骂?”皎皎将信将疑。

“是真的!”石榴跺脚道。

“哦。”皎皎又好奇,“那他们骂他什么?”

石榴气道,“他们骂世子,罪恶昭彰,荒淫无耻。”

“哪位壮士啊?”

“还不是太师府那公子。”

“听说他去年中了探花。”皎皎感叹,“这文化人骂人,就是不一样,又好听又精准。”

“阿月,你很开心吗?”石榴看向她。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笑的这么灿烂!”

石榴指着她喜笑颜开的脸道……

我待到傍晚一身酒气的回来,进屋往椅上随便一坐。

“世子可要备膳?”水仙上前福了个身,问道。

我言,“不用了。”

水仙又小心翼翼的问,“世子,听闻今日,傅公子对您出言不逊?可是因为奴婢……”

“那小子,倒也是死性不改,还惦记着你呢。”我随手拿过旁边的糕点往嘴里塞。

水仙当即跪下,紧张道,“求世子不要赶水仙出府。”

“放心,我既让你入了府,就不会将你送回去。”我笑道。

“多谢世子。”水仙又愧疚的说,“只是,连累公子了。”

“傅君赫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威胁。”我满不在乎嗤笑一声,伸了个懒腰吩咐,“别跪着了,去叫小哑巴给本世子备水,本世子要沐浴。”

“是。”水仙安心的起身,走出了屋中。

皎皎提着一桶桶水往浴桶里倒,水仙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吩咐石榴去请我。

我负手吊儿郎当的走了进来。

皎皎站在屏风后候着。

我抬眸看去,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那么纤瘦,单薄。

“小哑巴。”我开口喊道:“进来。”

她走了进来。

我正坐在浴池之中,露着不着寸缕的上半身。

皎皎心里一直都挺羡慕我的皮肤,因为她的皮肤都是暗黄暗黄的,不像我的,用她的话来说,我的皮肤就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整个院子里的姑娘,都没有我的肌肤来得白嫩。

她搞不懂,上苍干嘛把这一身好皮囊,给了一个大男人。

不过,毕竟是个大姑娘了,虽然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她还是不由避开了眼,脸上微微发烫。

我将手边的浴帕朝她丢去。

她接住,却不解。

“过来,给我擦背。”我道。

“昂。”她拖拖拉拉的走到了我身后,跪在地上,给我擦起了背。

我双手手臂搭在了池边,惬意的享受着她的伺候。

“你这小哑巴,干啥啥不成,这背倒是擦的挺好,以后,这活儿都交由你吧。”我闭着眼道。

“啊?!”她惊讶。

我睁眼,看向她,笑说,“怎么,不愿么?那也行,扣月份吧。”

“愿愿,我愿!”皎皎着急道。

我逗她,“可你这个表情,可不像是愿意的。”

“那我要什么表情嘛。”她忍气道。

我言,“至少要笑吧。”

她勉强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然后说, “行了吧。”

“你这叫笑?”

“那怎么才算笑嘛。”

“过来点。”

皎皎犹犹豫豫的凑了过来。

我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脸蛋一扯。

“这才叫笑。”

虽然她纤瘦,但是脸上的肉倒是多,掐起来肉乎乎的。

她甩开了我的手。

作恶成功,我心旷神怡的继续让她给我擦背。

擦擦擦,擦死你这龟孙儿!

皎皎一边擦,一边愤愤的想着,眼神如果可以刀人的话,我这后背估计早就遍体鳞伤了……

隔天,我带了皎皎她们几个丫鬟,上街游玩。

“世子,您不在的日子,咱街上新开了家食肆,特别好吃!”石榴兴致勃勃的说到。

“是吗?你们有谁可有去尝过?”我问向她们。

她们都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带你们去尝尝。”我道。

“好啊好啊。”皎皎当即激动的说。

石榴也兴奋的说,“世子最好了!”

我笑言,“走吧。”

我带着她们进了那家新开的食肆。

店小二一见是我,便马上安排好了最好的房间,老板上来询问我们要吃什么。

我看向皎皎,说,“你来点吧。”

“当真?”她迟疑。

“当真,想点什么就点什么。”我道。

于是皎皎就很不客气的点了起来,先是给自己点了好些,然后又帮石榴她们点。

最后桌上是满满一桌子菜肴。

皎皎没一点形象的大快朵颐。

杏儿一脸嫌弃。

石榴都看不下去了,不由提醒,“阿月,你吃慢些。”

“得抓紧吃,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皎皎啃着鸡腿道。

我在一旁好笑。

吃完后,我让芍药叫来了店小二。

然后其实给店小二付钱。

皎皎喝了口水,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肚子,抬头看向付钱的我。

但顿时脸色就变了。

因为她看到,我手里拿着的钱袋,跟她的一模一样。

皎皎低头一看,自己的钱袋早已不知所踪。

我从钱袋中倒出了银子,交给了店小二。

“啊啊啊!”她起身道,“这不是我的钱袋吗!”

“对啊,这就是你的钱袋啊。”我笑道。

“不许动,还给我,这是我的银子!”她看向店小二,伸手就要去抢。

我伸手拦住了她,说,“干嘛啊,吃了饭,就得付饭钱,怎么,你想吃霸王餐啊?”

“可那是我的银子!”她激动的说到,“你怎么把我的银子付了饭钱!”

“那不然呢,我又没说,我来请,是你说要来吃的,菜也是你点的,你吃的也最多,你来付钱,不应该吗?”我笑言。

“你!”皎皎语塞,气的跺脚,然后一把从我手里抢过了钱袋,往里头看了看,欲哭无泪。

一年的心血,就这么一顿饭给吃掉了,平时在外,她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首饰衣物,连馒头都不买,就盼着把这钱袋装满,这下倒好瘪了一半。

皎皎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抬手搭在了她肩上,幸灾乐祸道,“没事儿,正所谓有出有进嘛,你们几个,还不快谢谢小哑巴,带你们来吃好东西。”

她看着我,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拿大刀砍我了。

死沈归舟!臭沈归舟!

王八蛋!龟孙子!

皎皎回了房,把我就是一顿臭骂。

看着自己瘪了的钱袋,是越想越心痛,越想越气。

欺人太甚,不行,不能这么算了!

皎皎想到。

于是第二天,就跑到药铺里,买了一包巴豆粉。

用膳的时候我使唤她去沏茶。

正中下怀的她赶紧殷勤的去,将茶沏好后,确定四下无人,皎皎赶紧从袖中拿出那包巴豆粉往里倒了一半。

但转念又想,刚刚放的会不会太多了?

自己只是想要他吃点苦头,倒也不想他真损了身体。

于是她又重新沏了杯茶,往里撒了一丢丢。

皎皎摇晃了下茶盏,确定看不到粉末放心的盖上杯盖。

“沈归舟,你可别怪我,谁叫你欺负我的,看我不给你点苦头吃吃!”

她端着茶盏回到了我面前。

“怎么这么慢?”我有些疑惑。

皎皎心虚的说,“太,太久没沏茶了,有点手生……”

“看来我还得多练练你。”我笑道,端过茶盏,打开茶盖,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

余光瞥见皎皎的眼神,我不解,“干嘛这么死盯着我?你也想喝?”

“没有没有。”皎皎忙摇头,又赶紧麻利的去收拾碗筷,暗自窃喜的离开了屋子。

我笑着摇了摇头,言,“这小哑巴,今日好像心情甚好啊。”

晌午时,院里忽来一男子,那男子身宽体胖,挺着个似怀胎十月的肚腩走来,嗓门粗矿的喊着,“世子!”

我出门一看,当即道,“吴博为!”

吴博为,是我父亲部下,宁远将军之子。

我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肚腩,笑言,“吴胖子,两年不见,你怎么又宽了?”

“属下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吴博为嘿嘿一笑,颇为憨厚的问,“世子,你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也不遣人来说一声,要不是下人看见了你,我都不知道!”

“这不回来的仓促,没来得及嘛。”我叉腰解释。

吴博为看了看四周,有些谨慎的问,“夫人应该不在吧?”

“我娘?不在。”我道。

“那就好。”吴博为松了口气,神神秘秘的说,“世子,最近清歌坊来批新舞女,身姿那是一等一的绝,舞技也是绝佳,要不要去玩玩儿?”

“如此甚好!”我一手揽过吴博为的肩,兴致勃勃的就要往外走。


“无妨无妨,世子快些去吧。”吴博为看我疼的厉害,忙到。

我往茅房而去,在茅房待了许久,才出来。

可刚出茅房还没走到吴博为那里去,又痛得我往茅房跑。

来返五六次,我扒着茅房门,跟老秦道,“不行了,你去告诉吴胖子,说我今日去不了了,改日再去。”

“是是。”老秦点头忙去传话。

后来我跑茅房更加勤快,最后都是老秦扶着从茅房出来的。

芍药请来了郎中问诊,郎中道,“世子这是中了些许巴豆之毒才会如此,不过世子放心此毒并无性命之忧,待服下此丸便可缓解。”

水仙从郎中接过丹药,送到我面前。

我斜靠在卧榻的木桌上,从水仙掌心拿过丹药放入嘴里。

杏儿又赶紧给我递上水。

“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我有些疲惫的说道。

芍药给了郎中银子然后带着郎中离开。

“这好端端的,怎会中了巴豆之毒?”水仙不解。

我想起皎皎晨间的一些反常行为,心中当即明了。

“恐怕就得问问小哑巴,那丫头片子了。”我乏力的说。

果然,静悄悄,必作妖。

这次,他倒是小看了她,居然想出了这么损的招儿。

我无奈笑了笑。

“公子,我扶您去歇着吧?”芍药忧心忡忡道。

我点头,在水仙和芍药的搀扶下,在床榻上躺了下去。

离开房间后,芍药脸色变得很冷,忽问石榴,“阿月在哪?”

石榴支支吾吾回,“应,应该在厨房吧……”

芍药直径往厨房而去。

皎皎拿木棍,从烧红的灰土土中,刨出了个土豆。

等它凉些然后再拿起,吹掉上面的灰尘,慢慢剥掉皮,里头的香气顿时飘出。

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虽然很烫嘴,但她很是满足。

“果然,没什么比烧土豆,更好吃的了。”皎皎开心的吃着。

这时芍药走了过来。

皎皎本来还想问她吃不吃烧土豆的,但却见一脸冰冷。

“你是不是给公子下药了?”芍药质问。

皎皎不否认,回,“是。”

芍药瞬间就打掉了她手中的土豆,斥,“阿月,你太过分了!公子待人素来很好,但那也不代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要是换做别人,你早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跪下!”芍药命道。

皎皎知道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理亏。

她也懒得再说什么,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芍药却还是不消气,直言,“念你是第一次,就罚你跪三个时辰,你是王府的丫鬟,而我有权管这院中,任何一个下人!公子是我的恩人,你再敢做伤害公子的事情,我绝不轻饶!”

“石榴,给我看着她,若你敢包庇,连你一道责罚。”芍药命着石榴,怒不可遏甩袖离开。

石榴看着芍药离开的身影,不由感叹,“这芍药姐姐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发起火来还真是可怕。”

“阿月。”石榴转回头同皎皎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谁叫他欺负我的……”

皎皎低头嘟囔,但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后悔,不过不是因为芍药和沈归舟,而是觉得有点对不住池伯伯。

罢了。

皎皎捡起地上的土豆,将上面的灰尘吹掉,继续吃。

“你还吃的下东西?”石榴诧异。

皎皎无所谓的说,“为什么吃不下,我之前还以为这样做了后,会被扣很多的银子呢,没想到只是跪一跪,这样算起来我还是赚了。”

她一面嚼着嘴里的东西,一面乐呵呵的说。

“真搞不懂你,你也不傻,可为什么要做这么冲动的事情,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石榴吐槽。

“或许人就是这样吧,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命,却总想徒劳的挣扎一下……”皎皎语重心长的说,又想到什么幸灾乐祸的言,“况且谁说我偷鸡不成,这不是成了嘛。”

石榴摇了摇头,在旁边坐下。

皎皎吃完烤土豆,就好好的跪着,也没想着如何逃避或偷懒,一来不想让石榴为难,二来她觉得芍药惩罚的也没错。

做这件事,她也是早就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她也不怨任何人。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石榴在一旁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一只蜻蜓从门外飞入,轻轻落在了皎皎的肩头。

皎皎转头看去,肩上的蜻蜓不由叫她想起,儿时拿着竹网捉蜻蜓的时候。

竹网是父皇做的,他会选一根长竹,把竹头钻出一个洞,然后将竹条两段插入洞里,形成一个中空的椭圆状,再去把蜘蛛丝缠上,这样蜻蜓的翅膀会被粘上蛛丝,从而捉到它们。

每到阴雨到来之前,空中就会出现许许多多的蜻蜓,他们奔跑于草地上,追逐,起初是追逐蜻蜓,后来成了人。

有次父皇还狠狠摔了一跤,从地上起来时,头上沾满了草屑,自己和母后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每次离开时,他们也会将捉到的蜻蜓,全部都放回空中。

那大抵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妖族大举夜袭皇城,国师以身殉葬,除了她,一夜之间城中无一活口,年轻的帝王和帝后携手,长眠于血泊之中。

其余地方百姓和官员,则纷纷投诚于南朝,至此那屹立了三千多年的北庭,亡……

我走到门口,见她跪于地面,痴痴盯着肩上的蜻蜓出神,而眼中满是浓郁的哀伤,她虽跪着,可是却挺直着腰背。

他想起好像每每她被罚跪,不管跪了多久,她的腰板总是那么挺直,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我走进屋子,来到他面前问到。

石榴一听我的声音,当即一激灵的醒了过来。

她起身赶紧解释,“是,是芍药姐姐,她觉得阿月,用巴豆害您有失分寸,所以罚她跪。”

“别跪了,起来吧。”我道。

皎皎目光平视,并未看我,只执意言,“说了三个时辰,就三个时辰。”

“三,三个时辰到了!”石榴看了看外头,忙道。

皎皎瞥了眼他,慢慢想站起来,却发现腿脚发麻,一下又单膝跪在了地上。

我当即欲伸手,石榴跑了过来,将她从地上扶起。

我只好将伸出的手收回于袖中……

夜里,我坐于卧榻上,问向芍药,“你今日罚跪阿月了?”

正铺床的芍药一怔,她转身来到了他面前,说,“是。”

“世子。”芍药道,“我知您心好,但您也不能太惯着她们了,不然手底下的丫鬟,越发没规没矩的,我想公子提拔奴婢做这院中的大丫鬟,也是希望奴婢能够管教于她们吧?”

“说的不错,我确实希望你去管她们。”我点头,却又言,“不过以后这阿月,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来管。”

芍药是个聪明女子,一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只好道了句,“是。”

“行了,下去吧。”我挥了下手道。

芍药欠了下身,缓缓退了下去,轻轻合上了房门,可转身眼底却升起了落寞……

隔天,老秦打了壶酒从酒坊中出门,却不想正巧遇上了傅君赫。

老秦也没注意,低着头就要从身边走。

哪成想傅君赫却忽道,“站住!”

老秦脚步一停,诧异的抬头瞧他。

傅君赫轻蔑的说,“你是谁家的狗,看见人,也不知道行礼?”

老秦这才反应过来,向他抱拳行了一礼。

“你是什么东西?”傅君赫不依不饶道,“为何不行跪拜礼,还是你觉得本探花,受不起你这老东西的礼?”

说着他一把推倒了老秦,手中的酒坛顷刻碎了一地,碎片当即划伤了老秦的手。

“探花。”皎皎不知从何处出现,手中还拎着刚采买的东西,她拦着欲上前的傅君赫,说,“秦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您宅心仁厚,还请探花海涵。”

“大胆,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敢这么同探花说话?”傅君赫的侍女上前,也狠狠推了一把皎皎。

导致皎皎的额头,顿时撞在了门上。

看着二人狼狈的模样,傅君赫心中对我的气,这才疏散一点,他冷哼一声一面往里走,一面嘲讽,“这主子仗势欺人,没想到底下的狗,竟也学会了。”

秦老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皎皎身边担心的问,“阿月姑娘,你没事吧?”

皎皎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倒是您,这手都流血了。”

“我一把老骨头了,没事儿。”老秦言。

“不行。”皎皎见他血流的多,“得找郎中给您包一下。”

说着她便拉着老秦去了医馆。

我在院子里逗鸟,忽见皎皎和老秦回来,二人狼狈不堪。

他疑问,“你们这是去哪了?怎弄成这副样子?”

老秦笑了笑说,“没事儿,就是我老了不中用了,在外头摔了一跤,还好遇上了阿月姑娘。”

“才不是!”皎皎气愤的告诉我,“老秦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其实他是遭那傅探花欺负了,他们逼着老秦下跪行礼,还打碎了他的酒坛,害得他受了伤。”

微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一道红晕落入我的眼中。

“你也受欺负了?”我问到。

皎皎扭头看向别处,言,“我才没有。”

说着下意识抓了抓自己额前的碎发。

我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提着鸟笼回了屋子。

翌日,风和日丽,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般澄澈,那锦缎似的水面上,起伏着一层层清爽的微风,岸边杨柳依依。

成群结队的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它们围着石头团团转,陌生的盯着石头,投以好奇的目光,时不时还用尾巴去拍,当尾巴碰着石头时,它们去又嗖的一下收了回来。

我伸手往水里撒了一把鱼食,水中的鱼当即从四面八方游来,鲜艳的鱼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拍了拍手,同芍药吩咐,“备车,今日本公子,带你们听戏去。”

石榴和水仙她们一听当即心花怒放。

“那,那你们去听戏,我是不是就不用在这里候着了?”皎皎开心的说到,抬脚就想走。

结果我当即拎住了她的后衣领,把她又拽了回来。

“谁说你可以走?”我道,“你一起去。”

“我,我不想去,我又不喜欢听戏。”皎皎言。

我指了指身后的桌面,说,“谁说要你去,是让你听戏的?我是要你给我,把这些拿去。”

皎皎看了眼,嘀咕,“那戏楼又不是没有茶点和水果……”

“戏楼的没家里的好。”我道。

“世子。”这时芍药走来,说,“车已备好。”

“嗯,那走吧。”我带着她们离开,还不忘催促皎皎说,“小哑巴,你快点,再慢吞吞的,扣你月份。”

“你!”看着我他们离开的背影,月离的赶紧放下手中的鱼食盒,把桌上的东西往怀里塞,着急忙慌的说,“你们倒是等我一下啊!”

等他们都在马车坐好后,皎皎才抱着一堆东西,急急忙忙赶来。

马车向前行驶着,水仙和石榴她们是肉眼看见的欢喜。

只有没有溜掉的皎皎,满脸不情愿,皱眉无声喃喃着,“那么多丫鬟,干嘛非要叫我搬东西,粗使丫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我只见她嘴动个不停,他自己要不要往后去学下唇语术,看看这丫头自言自语些个什么。

不过看到她在一边微撅着小嘴,满脸写着“高兴”,我就不由低头偷偷一笑。

马车在戏楼前缓缓停下,我带着她们步入。

刚踏入门便当即引无数目光投来。

芍药等人跟在我身边随他上楼,皎皎则抱着一堆吃食走在最后。

“这世子就是不一样,简单的出个行,身边也是莺燕围绕啊。”

“据说光他院里就有五十余名婢女,通房都有四名,个个貌美如花。”

“这广陵四花,全在他朝羲轩里头了。”

公子哥儿们不约而同齐叹一气,纷纷羡慕的看向我。

不过也有人发现了皎皎,不由笑道,“这世子身边,也不全是佳人嘛。”

如果说,芍药水仙和石榴杏儿,是千娇百媚的花,那皎皎则只是其中一颗杂草罢了。

她不丑,但也绝算不上好看,只是跟千千万万妇人一般,浑身透着“平庸”二字。


按理说,儿随父母,皎皎的母亲那可是个大美人,虽然我没见过,但是人家也是芳名远扬 ,常言道南有岁暮北有悦,其父亲也是北庭一绝,但皎皎却越生越普通。

小时候还稍微漂亮点。

若不是跟着我,若不是站在这美人堆中,是绝对不会有人会注意于她的。

我在二楼一处坐下,芍药等人立于他的身边,皎皎将怀中的吃食赶紧放我面前的桌上。

“东西拿来了,我就先回去了。”皎皎想走。

从我身边而过时,我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下拉到了身边的椅上坐下。

“你干嘛啊?”皎皎不解。

我拿起面前一橘子往她怀里一丢。

“给我扒皮。”我往椅背一靠,翘着二郎腿道。

“为什么是我扒皮?”皎皎抱怨。

我言,“我们都是来看戏的,就你一人说不看,既然不看戏,那你就好好给我剥水果呗。”

“我……”皎皎语塞,又忙道,“我现在想看了!”

“机会我只给一次,显然你已经晚了,老老实实给我剥东西,剥干净点,不然扣你月份。”我警告于她。

“扣扣扣,一天到晚就知道扣,舟扒皮!”

皎皎嘀咕着,抬脚跺了下地,低头愤愤的剥起了橘子。

我斜看了她一眼,头一歪,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

随着台上锣鼓敲起,各个角儿也开始陆续粉墨登场,小悟空一出场就是十几个空翻,紧接着舞起了手中的金箍棒,不一会又练起了金鸡独立。

皎皎不由自主被吸引去了目光,原本无意的她顿时生起来浓厚的兴趣,看得是津津有味。

我故意敲了敲桌面。

“给给给。”皎皎回神,不耐烦的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

我接过掰开橘子,一瓣一瓣的往嘴里送,一面吃一面看皎皎。

皎皎就一边剥东西,一边偷偷瞥向戏台。

以前她总觉得戏无聊的很,没想到也有这么精彩的。

皎皎突然后悔了,早知就不说自己不想看了,这样自己不仅能光明正大看,还不用剥什么烂水果。

简直是欲哭无泪……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傅君赫和他的那帮子同窗居然也来看戏了。

“是他!”皎皎一见,那厌恶和气愤之情,全从她那两眼睛里都跑出来了。

傅君赫显然也没想到我会来,当即一愣,同时他也看到了水仙。

水仙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低下头往我身后挪了挪。

我则对上了傅君赫的视线,冲他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宛如好友相见一般。

傅君赫鄙夷的挪开目光,却又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以为还是我,结果看去居然是我身边的另一个女子。

“傅,傅兄,芍药姑娘似乎在瞧你呢?”身边的有人有些激动的同他说。

傅君赫疑惑,“芍药?她是芍药?”

他倒是听说过此女,毕竟是广陵四花首花,城中有名的美人儿。

芍药兰花指缓缓抚着身前的一缕秀发,对他意味不明的垂眼嫣然一笑,颇有佳人含羞之意。

旁边的人纷纷揣测,“这芍药姑娘,不会是对傅兄你有意吧?”

“休得胡言。”傅君赫拂袖离开,我在这,完全败坏了他的兴致。

但叫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要离开戏楼时,芍药匆匆追来,直接给他手里塞了什么,然后又娇羞的跑了回去。

傅君赫低头一看,她往自己手里,放了一张纸条。

“芍药姑娘,写了何事?”好友一个个好奇的想看。

但傅君赫并没有给他们看,而是自顾自的的回了府。

回到书房,他才缓缓打开纸条,芍药居然邀他今夜于同福栈一见。

想起方才她那娇羞的模样,傅君赫不由觉得友人好像说的没错,这芍药姑娘定是爱慕于自己。

他细细想来,这芍药姑娘容貌和身姿都要比水仙高一程,而且一看就是个解风情的主儿。

可是她是沈归舟的通房。

傅君赫有些顾忌,但又想起水仙,他想沈归舟抢走了自己的人,那自己怎么就不能动沈归舟的人了!

而且私会沈归舟的女人,倒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傅君赫一笑。

到了夜间,傅君赫就怀着激动的心情,赶紧起身出门前往同福栈。

到了同福栈门口,他理了理衣,又装模作样的端着缓缓走上了楼,悄悄来到了纸上写的房间。

傅君赫轻敲了下门。

屋里当即响起了芍药的声音,“公子请进。”

傅君赫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地上有几件女子的衣物,而床榻上隔着床幔,隐约看到了一婀娜的身姿。

傅君赫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他没想到这芍药姑娘如此直接,他原还想着两人应会先说些什么。

“公子,外头风好大呀。”床幔里传出芍药娇嗔的声音。

傅君赫回过神,赶紧关了房门。

“公子你不过来吗?”芍药问道。

傅君赫有点紧张,心里却又无比雀跃,他缓缓走向了床榻。

来到床榻边,傅君赫伸手欲掀开床幔,却没想到,忽然觉后颈被什么猛击,顷刻便眼前一黑……

天明时分,白露沾草朝霞泛金,一轮朝阳徐徐升起,晨风习习吹动着皎皎的碎发。

皎皎正扫庭院。

“小哑巴!”我走来,问,“今儿要不要和我去看戏?”

“还是昨日那场戏吗?”皎皎兴致勃勃道。

“你昨日不是说不看吗?”我故意疑惑的瞧她。

皎皎这才想起昨日那档子事儿,口是心非的说,“就,就瞥了几眼,感觉还不错……”

“那可惜了,今天不是那场戏。”我道,又言,“不过我保证,今日的戏比昨日更精彩。”

我拉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就跑。

“哎!我的地还没扫完呐!”

皎皎只好把手中的扫帚随手一丢。

我带着她跑出了府门,还叫上了老秦。

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跑到了同福栈附近。

皎皎只见前方围了一堆人,跟着我走近,才看到那傅君赫居然只穿着个亵裤,双手捆着被挂在二楼窗口伸出的一根竹子上,裤腰带上还挂着一红色肚兜。

底下的人对其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哟,这不是傅探花吗?”我仰头对他笑道,“想不到咱们傅探花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原来也是个会玩儿的主,在下佩服佩服。”

我抱拳还朝傅君赫行了个礼。

“沈归舟!”傅君赫暴怒道,“你竟敢设计陷害我!”

“傅探花,您这就不对了,怎么成我设计您了呢?还是说您有证据,说是我所为?”我道。

皎皎看向我。

本就生的白净,一双眼看起来也毫无心机,那眉心微皱,两手一摊,还真叫人觉得十分“无辜”。

虽然我这个样子看起来真欠,但是皎皎这一次觉得倒是很顺眼。

“怎么样,解气不?”我转身同身后的皎皎笑问。

皎皎扭头,言,“切,我才没生过他的气,我又没受欺负。”

“我也没问你啊。”我嘚瑟道,“我问的是人老秦。”

老秦一愣,诧异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见我挑眉,又赶紧点头,乐呵呵的说,“解气解气。”

“我……”皎皎无言以对,顿时感到尴尬无比。

“沈归舟!!”被挂着的傅君赫瞋目切齿的咆哮,“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我不会放过你的!”

正说着那竹子猛然一断,傅君赫整个人当即摔了下来,底下的人赶紧躲开,又迅速围了上来。

“看什么看!”傅君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慌忙逃出了人群。

我和老秦笑得是前仰后合,皎皎也不由被这滑稽又解气的画面给惹笑。

我扭头看着她笑。

“芍药事情办得不错,赏你。”我回府后便给芍药丢了吊铜钱。

芍药当即接住,欠了个身,说,“谢世子。”

皎皎看着芍药手中的钱,那叫一个羡慕,可惜沈归舟却从未对自己如此阔绰过,他会经常给水仙她们赏钱,但就是不曾给自己赏过,还天天想着扣她的月响。

我瞟向皎皎,只见她直勾勾盯着人家手中的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笑了下,轻咳了一声,对皎皎道,“我要沐浴更衣,还不快给本世子备水。”

“知道了……”皎皎嫌弃的看了眼坐没坐相的我,转身走出了房间。

隔天,依旧是个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的日子。

我悠哉的走在湖边,打算前往观雨亭垂钓。

水仙等四位佳人紧随其后。

春晖洒在我的红衣上,步履轻缓,墨染般的发丝在暖风的吹拂下,张扬着,飞舞着,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湖水绿得仿佛一块无瑕的裴翠,湖面平静得,像一块明晃晃的镜子,倒映着红瓦绿树。

“倒真是,山绕平湖波撼城,湖光倒影浸山青。”

我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熟悉风光,悠闲的同水仙她们说道,又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被落在身后老远的皎皎。

“小哑巴,能不能快些?”我一脸的坏笑假意催促。

皎皎拖着一大堆钓具,眉毛当即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大声的抱怨道,“你拿那么多东西试试!”

她憋着一肚子火,气呼呼冲到了他面前,不满的说,“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拿东西!”

“她们都是我的侍女,而你只是个粗使丫鬟,你不拿谁拿?”我伸手猝不及防的弹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十分欠揍的道,“我们就先过去了,你快点来。”

“唉唉!你们等等我啊!”皎皎焦急的说到。

而我却直接带着她们跑开了。

“沈归舟!”

皎皎气的跺脚,看着他那嘚瑟扬长而去的笑容,她真想把怀中所有东西都丢下,追上去一脚给那龟孙儿踹湖里去!

可是想归想,她还是得认命的往他们而去的方向赶紧走。

好在前方并不远,一会儿她总算走到了。

但是我却早就已经坐下,悠然自得的吃着橘子。

我扭头,笑道,“来了啊,还挺快。”

“东西给我。”我勾勾手指。

皎皎随手把钓具就往他身上一丢,砸的我顿感五脏具碎,当即不由痛呼了一声。

芍药见此当即皱眉,启唇就要说什么,但想到我那日的话,还是选择没有说出口,只是忧切的看着我。

“下手可真重啊。”我吃痛道。

“活该。”见我痛苦的样子,皎皎心中舒畅,扬起嘴角想笑,结果看到水仙她们都瞪向了自己,又只好收起了笑意。

我从芍药手中拿过折扇,往皎皎身上一丢,道,“扇风。”

皎皎打开折扇,在一旁的扇着,眉头微皱,眼睛深处不时跳出一股怒气。

我一面持杆,一面看向她,皎皎当即扭过了头,往别的地方看,就不看我。

我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笑着。

没过多久,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世子。”傅君赫走到他身边道。

我把鱼竿暂交给了身旁的水仙,靠着旁边的桌便看向他,道,“哟,傅探花啊,真巧。”

傅君赫言,“在下是专来寻世子的。”

“傅探花,你今日说话,怎听着怪生份的。”我听着他如此客气的话语,好笑到。

傅君赫道,“前些日,是在下冒犯,还请世子大人有大量,放过在下,今日在下特备了一壶好酒,前来赔罪。”

身后的下人将酒奉到了我面前,我一看那酒壶,便笑言,“哟,御赐酒啊,不愧是傅探花,出手可真是阔绰。”

“世子喜欢就好。”傅君赫朝他弯着腰谦卑的说。

我伸手拿过,笑道,“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本世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世子,那在下就先告退了。”傅君赫向我抱拳,难得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缓步离开。

“本世子还没真正开始呢,他就吓破了胆,还以为他有多厉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讽笑一声,转身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白玉杯,又忽问向皎皎,“要不要喝一杯?这是可是御赐酒,皇宫才有的。”

“切,我才不稀罕,要喝你自己喝。”皎皎走的旁边席地而坐,手撑着肉脸看向远方的大好风光。

我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夜,悄悄降临,一缕轻柔的月光,给静谧的天空洒下一片朦胧,竹影婆娑,嫩叶载着旖旎的星光,唤着归根的影魂,

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白日里还热火朝天的街道,眼下寂静无声。

夜猫跳上了屋顶,行于屋脊之间,鸟雀落于枝头,山林间偶尔会响起两声夜莺“咕咕”的声音……

“这当真能成?”傅君赫问向身边的老管家。

管家道,“少爷,您放心吧,他道法可高深了。”

傅君赫看向前方身着黑色斗篷的人直言,“你今日若能让那沈归舟死无葬身之地,我必当重金酬谢!”

“一介凡人,杀他易如反掌。”黑衣人轻描淡写一笑,他掐指一算言,“关门。”

傅君赫使了个眼色,管家赶紧去关。

随后只见那黑衣人点燃了八根白烛,分别摆放于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等八个方位,然后他走到了蜡烛中间坐下,面朝于王府的方向,从袖中拿出了一小稻草人,而稻草人身上贴着张黄纸,纸上赫然写着“沈归舟”三字。

他将其点燃,慢慢冒出了一缕黑烟,徐徐升于上空。

“开窗。”那人闭眼道。

管家又赶紧将他对面的窗打开,黑烟如同毒蛇一般飘出了窗外,飘过了曹府上空,飘过了各种房屋街道,最后飘入了王府直奔沈归舟的院子。

皎皎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白日里喝多了水,眼下想要去茅房方便,可是她又很害怕,她闭紧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

但她最终还是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穿好鞋子提过床头的灯笼。

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迎面吹来,皎皎当即打了个哆嗦。

“奇了怪,怎么感觉,突然变得好冷?”皎皎不由嘟囔,按理说现在夜晚也不会这么冷的。

算了,管他的,可能要下雨了吧。

皎皎想着,赶紧往茅房跑去。

出了茅房,皎皎感觉浑身舒服多了,这时从远处传来几声鸦叫。

皎皎听得心里发毛,提过灯笼疾步就往回走。

黑烟悄无声息的飘到了我的房前,从门缝漫入。

“飞飞飞飞!”黑衣人嘴里不停念着。

傅君赫不明所以皱眉疑惑。

突然黑衣人忽道,“中!”

熟睡的我顿时就睁开了双眼。

皎皎提着灯笼刚要从他门前而过,门忽然打开。

“啊!”

皎皎吓的一叫。

我从门里走了出来。

皎皎定睛一看,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沈归舟,你也太无聊了,大晚上不睡觉,又吓我!”

说着她气呼呼从我面前走过,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觉得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皎皎缓缓回头看去,只见我像木偶一般,往院外慢慢走去。

“这大晚上的,外衣也没穿,是要去哪啊?”皎皎疑惑。

她好奇的跟了上去,只见我光着脚,一直往前走,甚至都离开了府。

皎皎就一路紧跟,想看看这厮,又要干嘛。

但她越跟越觉得不对劲,我居然往山上走去了。

“喂,沈归舟,你要去哪啊!”皎皎本来就怕黑,见他往更黑的林中去,她完全不想跟了,直接喊我。

但我并未回应,依旧自顾自的往前走。

“沈归舟!”皎皎环顾四周,紧张的说,“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我还是没有理她。

“行,你自己玩儿吧,我回去了。”皎皎转身就赶紧往回走。

走了几步又猛得回头,想看看我过来没,结果看到他还是往前走着,越走越远。

“这家伙该不是有那个梦游症吧?”皎皎猜测,但是又想从小到大,也没看到我有过这种症状。

说不定又是什么捉弄自己的新花样。

皎皎想自己才不会让我得逞,于是继续往回走,但走了几步又再次停下。

万一真是梦游呢,不管好像不太好,可是……

皎皎惴惴不安的环顾漆黑的四周,各种树枝如同鬼爪一样张扬着,林间偶尔还传出几声刺耳的鸟叫。

“烦死了!”

皎皎转身又朝我的方向追去,一面跑一面想着,要是我又是在戏弄她,她一定要弄死我!

她一路跑到山顶,找了许久才找到我。

结果看到我径直走向了悬崖。

“沈归舟!”皎皎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道,“你眼瞎啊,前面是悬崖!”

我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执意要往前走。

皎皎抬头一看,只见我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喂!沈归舟!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皎皎大声喊着我,但却无济于事。

她只能死死拽住我的手。

“区区凡人,也敢拦我。”黑衣人冷笑一声。

皎皎就突然被我甩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一米外的地上。

“沈归舟!!”

眼看我一脚就要迈出悬崖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她面前一闪而过。

那人一把揪住了我的后衣领,把他给扯了回来,又在他后背拍下一纸符。

我顿时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液体。

与此同时黑衣人那边的稻草人,突然炸开四周的蜡烛也顿时熄灭。

黑衣人顷刻睁开了双眼。

皎皎定睛一看,来的人居然是老秦!

我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皎皎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面前问,“沈归舟你刚刚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我擦了擦嘴,也是一头雾水。

“你是梦游了?”

我摇头,说,“绝对不是梦游,我方才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知为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就仿佛是有人控制了我的身体一样。”

“怎么样,沈归舟死了没有?”傅君赫迫不及待的问向黑衣人。

黑衣人不语。

只见他嘴里念叨了句什么,四周的蜡烛又重燃了起来。

然后他从怀中又拿出了四张纸符,将其点燃抛向于空中。

而此时,我等人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很快只见远处在朦胧的月光中出现了几个人影。

可当那几人靠近时,皎皎看到他们一个个面色发青,甚至皮肤溃烂有蛆虫蠕动,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类接吻嘘气。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皎皎见此,腿都吓软了。

“跳尸。”老秦回。

说着老秦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其反穿,而我这才知道他哪件,常年穿着看起来邋遢又陈旧的外衣,反穿过来居然是件道家道袍!

那跳尸突然攻了过来,而老秦同时也持剑攻去,一只跳尸抓住了他的剑,手上顿时像是抓到了烙铁一般直冒烟。

老秦飞身一脚将其踹开,继而又踩过一只跳尸肩,避开身后而来的攻击。

被踩着的跳尸要抓他脚,老秦立刻又跳到了他身后,一剑刺入了它的咽喉。

然而另一面的皎皎和我也在被一只跳尸攻击,二人东躲西藏四处逃窜,把能拿起的东西都朝那跳尸砸了过去,可依旧无济于事。

“老秦!”我焦急的喊道。

老秦一面同其他跳尸缠斗,一面说,“世子,你们快屏住呼吸,跳尸是靠人的气味来寻人的!”

皎皎和我听此,赶紧捏住了自己的鼻子闭上了嘴。

果然跳尸立刻便停下了攻击,宛如瞎子摸路一般缓慢的搜寻。

皎皎和我慢慢挪动,想离它远一点,但我却又不慎碰到了他抬着的手,跳尸瞬间咬了过来,好在我闪的及时。

二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跳尸又再次失去方向,伸长了脖子四处搜寻,甚至有只还把鼻子都要凑到皎皎脸上了。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容,皎皎觉得又可怕又作呕。

然而更为糟糕的是,她快要憋不住气了,但是跳尸却一直在自己面前闻。

皎皎脸憋通红,眼前直发黑,她想这样下去不行,自己没被跳尸咬死倒先把自个憋死了。

她缓缓看向了身边的我。

我满脸疑惑。

对不住了沈归舟。

皎皎心中想到,抬起脚就猛的踩上了我的脚尖。

我当即痛呼一声。

跳尸也立刻朝他攻去,害得他连憋气都来不及,只能慌忙躲。

皎皎赶紧跑开,趁机大口出气呼吸。

“我靠!小哑巴!你个没良心的!”我一面躲,一面愤愤喊。

结果一脚踢到了石头,瞬间摔在了地上。

跳尸当即咬了过来,好在我眼疾手快,捡过旁边的棍子一挡,跳尸尖锐的獠牙咬上了棍子。

跳尸力气大如牛,我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好在就在棍子断裂的一刹,老秦闪了过来,一手揪住了跳尸的后衣领,将它往后一丢。

随后又当即上前一剑将跳尸扎在了地上。

跳尸痛苦的嘶吼,嘴里涌出了大量黑色液体,最后在地上一动不动。

另一面的黑衣人,周身的蜡烛再次熄灭。

他睁开了眼,从地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了?”傅君赫再次询问。

黑衣人言,“有高人相助。”

“意思就是说没办成!”傅君赫冷笑一声,不能理解的问,“你说你能控制他,为什么还要把他弄山上去,直接让他自己捅死自己不就好了吗?多此一举!”

“你懂什么。”黑衣人冷言,“杀人要看气运,沈归舟气运强盛,在府中他根本就死不了,唯有此山阴气极佳能削弱他的气运。”

“可是他不是还是没死吗?”傅君赫甩袖怒斥,“没用的东西,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货色,我看你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罢了!”

谁知这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一手掐住了傅君赫的脖子。

老秦确定剑下跳尸已死,这才收回了剑。

我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持剑的老秦,眼前人哪里还有之前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糟老头子样。

“老秦?”我不确信的喊了句。

“哎,世子。”老秦转身朝他而来,脸上还是那熟悉的笑容,憨厚中又带点谄媚。

他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真的是老秦?”我疑惑的看着他。

老秦笑道,“那不然我还能是谁。”

“可是……”我一时不知该从和说起。

老秦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同他道,“世子,我知你此刻心中定有诸多疑问,但此地不宜久留,你和阿月姑娘速速回府,待小人归来再同您一一道来。”

说着我就看见老秦踩着剑就直接飞走了。

我抬头着老秦离开背影,不禁喃喃,“我是在做梦吗?”

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以及现在所见的,都是他见所未见的。

“小,小哑巴……”我难以置信的叫她,可却没得到回应,扭头一看,人提着灯笼早往山下跑了。

“喂!走了也不叫我!”

我也赶紧往山下跑。

“小哑巴,为什么不叫我。”我追了上来问到。

皎皎边跑边回,“老秦都说了让我们赶紧离开,你还傻杵在哪,你想死我不想死。”

她跑得更快了些,只想赶紧回府,刚刚的事情对她来说,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更没心思好奇什么了。

老秦持剑破门而入,黑衣人转身看向了他,手上全是鲜血。

而傅君赫和管家睁着双眼倒在地上,大量的血从心口的空洞流淌出来。

黑衣人看到老秦有些惊讶,道,“想不到,你还活着。”

“你都没有死,我怎么可能会死。”老秦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抬起指向了他,言,“张洛冰,你这个师门败类,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替天行道!”

张洛冰不屑,“你我皆是大乘,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顷刻两剑剑锋相撞,四周大风而起,两人同被这股气劲儿弹开,分退数丈,张洛冰拖剑于背后,老秦立刀于身前,但下一刻二人又再次出招,屋内打的是火星四溅一片狼藉,甚至屋外都被笼罩在了二人的剑气之下。

缠斗间张洛冰掷出一张纸符,而老秦也顿时丢出去一张,两符相碰当即炸裂开来,二人同时被震出了屋子。

张洛冰摔在地上,赶紧站了起来,直接御剑而去。

老秦起步想追,可却突感胸膛一痛,一丝血从嘴角溢出。

他抬手擦掉,紧盯于张洛冰逃离的方向……

“大侠,请坐。”

隔天,我十分客气的同老秦说到。

老秦受宠若惊,忙言,“世子您坐。”

“不不,大侠请坐。”我抱拳郑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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