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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负使命,我在大明杀疯了结局+番外小说

岁月神偷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开局就死了爹?”郑乾看着面前铜镜之中,那张十分俊朗,却又格外陌生的脸。就这样一动不动,看了好几个小时。他叫郑乾,这是他离开孤儿院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寓意挣钱,挣大钱当人上人。但现实是,从他步入社会的那天开始,一直到昨天之前,他都只是一名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社会最底层.他做过力工,送过外卖,送过快递,摆过地摊....他一直努力的起早贪黑的辛苦的劳累的工作,就为了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可以凭借自己的付出过上好日子。可现实是,他始终一直在最底层徘徊,比没有回报让他感到愤怒的是,没有希望。于是他累了,暂时放下了对美好生活的痴念。选择当了一名最不起眼的,南京钟山岐阳王李文忠墓园的保安。但谁知道,上天居然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夜班巡逻完毕,...

主角:朱元璋郑乾   更新:2025-06-11 14: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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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朱元璋郑乾的其他类型小说《身负使命,我在大明杀疯了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岁月神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开局就死了爹?”郑乾看着面前铜镜之中,那张十分俊朗,却又格外陌生的脸。就这样一动不动,看了好几个小时。他叫郑乾,这是他离开孤儿院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寓意挣钱,挣大钱当人上人。但现实是,从他步入社会的那天开始,一直到昨天之前,他都只是一名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社会最底层.他做过力工,送过外卖,送过快递,摆过地摊....他一直努力的起早贪黑的辛苦的劳累的工作,就为了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可以凭借自己的付出过上好日子。可现实是,他始终一直在最底层徘徊,比没有回报让他感到愤怒的是,没有希望。于是他累了,暂时放下了对美好生活的痴念。选择当了一名最不起眼的,南京钟山岐阳王李文忠墓园的保安。但谁知道,上天居然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夜班巡逻完毕,...

《身负使命,我在大明杀疯了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开局就死了爹?”

郑乾看着面前铜镜之中,那张十分俊朗,却又格外陌生的脸。就这样一动不动,看了好几个小时。

他叫郑乾,这是他离开孤儿院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寓意挣钱,挣大钱当人上人。

但现实是,从他步入社会的那天开始,一直到昨天之前,他都只是一名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社会最底层.

他做过力工,送过外卖,送过快递,摆过地摊....

他一直努力的起早贪黑的辛苦的劳累的工作,就为了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可以凭借自己的付出过上好日子。

可现实是,他始终一直在最底层徘徊,比没有回报让他感到愤怒的是,没有希望。

于是他累了,暂时放下了对美好生活的痴念。选择当了一名最不起眼的,南京钟山岐阳王李文忠墓园的保安。

但谁知道,上天居然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夜班巡逻完毕,一觉睡醒之后,竟然成了大明王朝开国六公之一。自小被明太祖朱元璋当成亲儿子养的亲外甥,世袭罔替曹国公李文忠的嫡长子,李景隆。

他的祖母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最为敬重的二姐,大明帝国曹国长公主。

祖父乃是明太祖朱元璋视为亲兄长的姐夫,大明陇西郡王李贞。

灵堂棺椁中那位,是他的亲生父亲,大明王朝世袭罔替曹国公李文忠,追封岐阳王。 赐葬钟山,配享太庙,名列大明帝国开国功臣第三位。

在元朝末年,天下大饿殍满地的岁月之中。明朝的开国皇帝洪武大帝童年少年时,正是靠着他姐姐姐夫的救济,才能免于饿死。

洪武皇帝曾在晚年回忆,有年春节,家里穷得锅都揭不开,父亲长吁短叹母亲偷偷落泪。正在一家人绝望的时候,他姐夫挑着担子带着自家牙缝里省出来的粮食,走了三十多里地,顶风冒雪给他们送来了过年的口粮。

而他的父亲李文忠,更是被朱元璋从小当成了亲儿子一般培养,且倚为臂膀。

~~

“呵!”

抚摸着自己那张青涩的脸颊,郑乾的嘴角带上几分复杂的玩味的笑容。

“李景隆?未来的大明帝国曹国公....”

“这个身份倒是不错呀?一生下来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一生下来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生下来就是人类最顶层....”

“老天...”

郑乾抬起头,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苦笑道,“你是不是看我前一世活的太苦了,所以这一世给了我这么一个高高在上人中龙凤的身份?”

“呵呵!”

随即他又笑了几声,再看向镜子自己那俊朗的面容。

“大明帝国世袭罔替曹国公?你虽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可在历史上却是个著名的绣花枕头,草包将军,二五仔,被万人唾弃千夫所指背负万古骂名的大明战神一代目呀!”

郑乾虽没什么文化,但因为在李文忠墓园工作的原因,对于李家父子的生平却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建文帝朱允炆小时候就是在李景隆的陪同下长大,表兄弟之间虽差着十来岁,但情同手足。

不然在朱棣起兵靖难的时候,建文帝也不会同意先后让李景隆统领近乎六十万大军,北征平叛。而且在一败涂地之后,没有任何处置,连他手指头都没动一根。

而在李景隆成年之后,对他寄以厚望的朱元璋派,多次派他去边关学习练兵打仗。甚至一度在大明帝国风头最盛的燕王朱棣麾下。

朱棣是他的表叔,他在朱棣身边的日子里,朱棣对他也是百般呵护。

曾有人戏言,曹国公李景隆是燕王的义子!

可以说李景隆前半生,风光无限,简直就是命运之子!

但他的后半生,却晚景凄凉不胜唏嘘。

当朱棣兵临南京城下的时候,他李景隆背叛了自己的表弟建文帝朱允炆,带人打开了南京城门。

朱棣登基为帝,先是封他为靖难第一功臣,后又各种无以复加的奉赏。大明帝国世袭罔替曹国公,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并增岁禄一千石。位列,大明帝国文武百官之首。

但随后,他又被朱棣褫夺爵位,圈禁抄家。

家族荣誉与他的人生一块儿颜面扫地。而他也在众叛亲离之中,圈禁憋屈而死。

“既然我成了你,那我就会变成更好的你!不,是变成更好的我!”

郑乾昂起头,缓缓走到铜镜跟前,看着镜子之中自己的眼睛。

“我不会辱没你的姓氏,不会辜负众多人对你的期望和厚爱,更不会让你在史书上留下千夫所指的骂名!”

说完,他低下头整理下自己的衣襟,转身欲动。

但下一秒他再次停住,再次转头。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再见郑乾!你好,李景隆!”

~~~~

三月的风带着几分清冷吹过,吹得廊檐下的白幡轻轻晃动。

往日窈窕的枝叶,如今化作摇曳的鬼影,挂满院墙。

此时的曹国公府再无往日的富贵和恢弘,只剩满目萧索凄凉。

“少爷,有宾客上门了!”

崇礼堂外,响起李家亲卫统领,跟着李文忠南征北战的老兵李老歪的声音。

“知道了!”

随着李景隆一声应答,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少爷!”

李老歪上前一步,拉着李景隆的手,不断的打量着他,哽咽道,“听说您昨晚昏厥了,您没事了吧?少爷,老爷刚走,您万不能再有个好歹。咱们李家上下几百口人,都指望着您呢!”

“我没事!”

李景隆看着对方通红的双眼,握紧他的手,“李叔放心,我扛得住!”说着,叹口气,“走,随我去迎客!父亲生前最重礼数,万不能怠慢了客人!”

忽然之间,李老歪觉得自家少爷好似哪里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好似,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少爷,一夜之间长大了!

曹国公的府邸极大,从李景隆所住的崇礼堂到李文忠的所在的灵堂,需要穿过两个跨院,两条长长的回廊。

走着走着哭声越来越近,廊檐下的灯火还在,映照出一张张惨白的脸。

灵堂前人影闪现,不断有人面带戚容进进出出。

“来了!”

李景隆刚走到灵堂前,一群熟悉的面孔就围了过来。这些人或是他李景隆自小到大的玩伴,或是家中亲朋故友,也都是京城之中,大明开国勋贵之家的二代子弟们。

“我昨儿晚上当值,得着信儿就赶紧从宫里过来了!”

为首之人身材魁梧,比旁人高了一头,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一脸的络腮胡,身上穿着盔甲。

此人乃是故开平忠武王常遇春之子,郑国公常茂,小名毛头。

“兄长....”

李景隆刚开口,直接被常茂攥住双手。

后者咧下嘴,低声道,“估摸着老皇爷和太子爷,这一时半刻的也就到了!宫里头昨晚上郭老侯爷在,接着你家的报信儿,老侯爷当时吓了一个跟头!”

“二丫头,你也知道我这人不会说话,反正有什么事我能帮手的,你尽管开口,跟谁客气也别跟我客气!”

常茂身后,另一名年轻人也跟着低声道,“我来的时候路过信国公家,几名老侯爷的车马已经在那了!估计这会也在来你家的路上!”

这人也二十出头的年纪,方长脸儿,眉毛淡。

此人姓曹名泰身上袭着宣宁侯的爵位。他父亲当年是李文忠的副将,跟着李文忠北征塞外的时候壮烈战死,两家的交情非比寻常。

“来之前我们哥几个商议了!”

常茂又道,“这几日就住在你家,你家里男丁少,你俩弟弟也岁数小,有些跑腿的迎来送往的事儿,我们哥几个帮着你办!”

“兄弟们!”

李景隆抱拳,“我这先谢谢了!”

“操!”

常茂瞪眼,“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谢不谢的?”

曹泰也道,“咱们谁跟谁,你怎么这么外道呢?”

这边正寒暄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铿锵的脚步。

李景隆回头,就见管家带着数名武夫,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赶。

“哎呦,我舅舅来了!”常茂咧嘴道。

李景隆定睛一看,为首之人,赫然就是永昌侯蓝玉。


蓝玉大步在前,身后是定远侯王弼,鹤寿侯张翼等数人,都是如今大明军中青壮派的将领。

东宫太子朱标有两个最信任的人,一是李文忠,二就是这蓝玉。前者是太子的表哥,手足情深。后者是太子的妻族,忠心耿耿。

而且李文忠和蓝玉也是交情匪浅,李文忠当初做过常遇春的副手,且在常遇春死后统领所部兵马。蓝玉又是常遇春的小舅子,在常遇春死后,一直被李文忠所提携。

论亲戚,蓝玉的辈份比李文忠高。

但是论资历,蓝玉在李文忠面前是后进晚辈。

“见过几位侯爷!”

李景隆赶紧上前,俯身行礼。

“免免免!”

蓝玉双臂一沉,托着李景隆,叹气道,“前儿不是你父亲身子说见好吗?怎么突然就走了?”

说着,陡然皱眉,满脸杀气,“是不是那些御医不当用?遭娘瘟的一群废物!庸医!该杀!该剐!”

“哎!”

王弼在旁皱眉,“当着孩子面儿说这些作甚?”

说着,他看向李景隆,“你带路,我们去见你父亲一面!”

“这边请!”

李景隆也不多说,带人就往灵堂前走。

毕竟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虽然脑中残存着原本的记忆,但现在尽量做到话少说,事多做。

少说少错,多做不错!

虽他话少,可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些人。

常茂等人实心眼热心肠,真是拿他当朋友。

蓝玉武夫做派,张口就是御医该死,这多多少少有些跋扈了。

而他的好友王弼,则相对稳重。

他必须要观察,要了解,然后慎重对待这些大明帝国的淮西武人。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李景隆,即便是继承了人家的记忆,但却继承不了人家那种自小被培养出来的政治嗅觉。

原时空的李景隆即便再怎么草包,可人家从没卷入过任何的是非旋涡当中。洪武末年朱元璋大杀功臣,但他李家却始终安然无恙。这可不仅仅是血缘关系,亲戚关系那么简单。

“老爷呀,您怎么就这么走啦?”

“父亲呀!呜呜呜!”

灵堂前,李景隆的母亲毕氏跟两个弟弟,李增枝还有李芳英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蓝玉率先大步迈入灵堂,满脸肃容。

“母亲!”

李景隆快步走到毕氏身前,低声道,“永昌侯,定远侯,鹤寿侯等几位来了!”

毕氏擦着眼泪起身,行礼道,“几位侯爷!”

“不敢!”

蓝玉王弼忙侧身不敢受礼,口中纷纷道,“您节哀!”

毕氏泪如雨下,看着李文忠的棺椁,“老爷,蓝侯他们来看您来了!”

李景隆的目光也望了过去,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真正的近距离看看这个父亲。

棺椁中的汉子,早就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面颊削瘦。即便如今躺在棺椁中,也好似眉头紧皱在忍受痛楚。

“哎...”

上前瞻仰遗容的蓝玉等人,站在棺椁边上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声。

“当年北伐之时您在三军前慷慨陈词,吾辈军人当尽忠国事,死于边野马革裹尸!”

蓝玉高大的身影晃动两下,闭眼长叹,而后再次睁开眼,看着棺椁之中的身影,继续道,“可现在北元强敌仍在,对我大明虎视眈眈,您却先离我们而去了!”

说着,又是长叹,“哎!一路走好!”

说完转身看向李景隆,“日后有事,随时去我家中找我!”

“蓝侯恩义,晚辈铭记于心!”李景隆俯身行礼。

“我这可不是客套话!我这人也不说客套话!”

蓝玉摆摆手,又道,“别看你曹国公府是高门大户,可你年岁太小,才十六岁。你父亲不在了,你未必能支撑得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世人都是跟红顶白趋炎附势,你父亲在你李家是一番光景,他不在了,又是另一番光景!若真有不长眼的跟你吆五喝六,或是你受了欺负,你只管跟我说便是。”

“这人....”

李景隆闻言,心中暗道,“倒也是直来直去的热心肠!”

就这时,门外腾腾腾传来一阵脚步。

却是李老歪跑到门口,“夫人,少爷,皇上和太子爷来了!还有信国公,颍国公,江夏侯,武定侯,景川侯,长兴侯.....”

~~

“臣李景隆,叩见皇上,叩见太子殿下!”

曹国公中门大开,李景隆带着两个弟弟还有家中身上有官职的家将,跪地叩首。

尽管原来的李景隆已经见过洪武皇帝无数次,可现在面对这位历史上得国最正的草根皇帝,此时的李景隆心中还是莫名的激动。

蓝玉常茂等人也跪在叩首,“臣等....”

“去去去....”

身材高大方面阔额,须发茂密,身着灰色布衣脚穿布鞋的朱元璋。背着手大步流星从外进来,皱着眉头连连呵斥。

“都该干啥干啥去,别在咱跟前碍眼!都起开!”

而在他身后,身材微胖,面容和他有几分相似,却带着浓浓书卷气的,正是太子朱标。

除此之外,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干瘦的老太监,还有数十名大明开国公侯勋贵。

朱元璋脚步极快,近乎于小跑一般。

但就在他靠近灵堂的那一刻,看到廊檐下挂着的白幡,脚步却又是猛的一顿,高大的身形也忽然晃了晃,一只手不由得的把着门框。

他微微探头,朝灵堂之中看了一眼,但又马上转开目光,抬起头,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天空,眼眶唰的就红了。

他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绝境,面对了多少的生离死别,早就锻造了一副铁心肠。

可现在面对自己的亲外甥的棺椁,依旧悲痛得几乎不能自已。

“父皇!”

朱标快步上前,搀扶着朱元璋的左臂。

“咱没事!”

朱元璋闭目长叹,忽觉得右臂一轻。

诧异的睁开眼,却是李景隆在无声中上前,搀扶住了他的右臂。

“皇上!”

李景隆扶着朱元璋的手臂,低声道,“您慢点!”

说着,抬起头看着朱元璋的眼睛,“臣知您心中难受,可您要保重龙体呀!父亲前日能说话的时候还说过,他不孝,让您老人家跟着他操心了!”

“保儿...”

朱元璋低呼一声,在朱标和李景隆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进了灵堂。

“父亲!”

李景隆低头低声道,“老爷子来看您了!”

“保儿...”

朱元璋再次低呼,上前几步,站在棺椁边,大手颤抖的伸出,触碰着李文忠削瘦的脸颊,低着头老泪纵横。

朱标也伸出手,摸了下李文忠的手背,无声垂泪。

“你这混账...你就这么走了?这让咱以后见了你爹娘咋说?咱以后还哪有脸去见他们?”

人,孰能无情。

他朱元璋这一生尝遍了人间疾苦,乱世之中骨肉至亲惨遭横死。家中血脉至亲,只有这个外甥还有一个侄儿。

李文忠自小就被他和马皇后养在膝下,视若己出。眼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功成名就。

如今,他老了!正是该享受儿孙孝顺之时,却不想这孩子却先走一步。

“皇上!”

李景隆再次出现在朱元璋身后,且搬来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您坐!”

“二丫头..”

朱元璋在朱标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坐了,继续看着棺椁中李文忠的面庞,“你父亲怎么走的??”

李景隆揉揉眼睛,按照脑海中的记忆低声道,“昨儿傍晚开始,父亲就陷入昏厥当中,高烧不退!半夜时分,臣正在父亲床前伺候,突见父亲睁开了眼!”

朱标忙追问,“你父亲可有话留下?”

李景隆缓缓摇头,“当时父亲睁开眼,看到臣,先是一笑。而后却是忽然半声长叹,就此....撒手人寰了!”

“话都没有!连个话都没留...”

朱元璋脊背靠着椅子,身子颤抖,喃喃说道,“你个混账玩意儿,连个话都没留....”

噗通一声,却是李景隆直接跪在朱元璋的身前,重重叩首,“老爷子!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呀!父亲病重时常跟臣说,万一他...万一他不能再您身边尽孝了,让孩儿一定要带他尽孝,好生侍奉您!”

“啊!”

朱元璋口中长出一口气,大手摸了摸李景隆的头顶。

“父皇!”

朱标在旁开口,“您的身子也不好,太医说了,不能大喜大悲!”说着,又擦拭下眼睛,“不然表哥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况且,二丫头说表哥临终时长叹半声,想来定是放心不下二丫头!”

不等朱元璋开口,李景隆咚咚磕头,“老爷子,您不用替孩儿操心!孩儿已是大人了,能支撑门户。孝顺母亲,爱护弟妹,勤勤恳恳读书本本分分做人...上不辜负您老,下不辜负父亲。”

“好孩子!”

朱元璋大手抚摸着李景隆的头顶,口中轻声道,“咱知道你打小就是个孝顺孩子!”

说着,他再叹一声,竭力的控制着情绪,“标儿!”

“儿臣在!”

“于私,保儿是咱的外甥,是你的亲表哥!于公,他有大功于国...”

朱元璋顿了顿,再次张口道,“咱要追封他为王!!”说着,加重语气大声道,“咱要给保儿封王!”


话音落下,灵堂内外顿时寂静无声。

无论是一直没出声的信国公汤和,江夏侯周德兴等,还是垂着手站在廊下的蓝玉常茂,心中都是惊涛骇浪。

世袭罔替的公爵还不够,老李家又要出一位王爵?

这些人又不约而同的看向跪着的李景隆,同时心中暗道,“以皇爷那亲亲之故的性子,以后对这孩子只怕会更好!”

“父皇所言极是,应该的!”

朱标在旁道,“表哥性子沉厚,文武双全,每战必胜,又从不居功!为我大明披肝沥胆,王爵之位名至实归!”

说着,他沉思片刻,“姑父(李文忠之父)的王爵是陇西郡王,按照如此...表哥的王爵冠以地名,该在凤翔。凤翔又名岐阳,儿臣以为表哥当追封岐阳王!”

“而且岐阳寓意聪慧美好,正和表哥的性子!”

“岐阳王!”

朱元璋沉思片刻,“好,岐阳王!”说着,他又摇头道,“不够,还不够!”

“儿臣以为以表哥之功,当配享太庙,肖像也供奉于大明功臣庙中!”朱标又道,“享受万世香火!”

“嗯!对,说的对!”

朱元璋再抬头,又看向李文忠的棺椁,“还有...继续拟旨,把你表哥赐葬钟山,就挨着咱的孝陵。我们爷俩,以后也能作伴!还有,下葬的规格,就按亲王的办!咱辍朝三日,以示尊荣!”

话音一落,周围文武百官又顿时暗暗心惊。

大明开国至今,功臣追封王爵不是绝无仅有的。但功臣的后事,以亲王的规格办理,却是独此一例呀!

“儿臣遵旨!”

朱标又道,“父皇,那表哥的谥号?”

“武...”朱元璋沉思片刻,“武靖吧!”

靖乃安定平定之意,这个靖字涵盖了李文忠一生,对内对外的赫赫军功!

随即朱元璋大手揉着太阳穴,“标儿,咱现在脑子乱,你来拟诏,说给咱听听!”

朱标深思,而后开口,“自古帝王创业,必有亲戚子弟委心效顺,以助兴隆之运,故生有爵禄之荣,没有褒赠之宠,斯古今之彝兴也。咨尔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大都督府左都督、曹国公、同知军国事李文忠,乃朕姊氏所生,当朕起兵之初,尔年尚幼,能励志立功,佐朕开拓疆宇,所向克捷,威振遐方,民怀其惠。及天下宁谧,四夷来庭,厥功居多而小心勤慎,始终如一,其于甥舅之亲、君臣之义,能兼之矣,正期共享太平,夫何婴疾长逝,朕甚悼焉。生封公,死封王,已著令典,今特追封为岐阳王,谥武靖,以慰尔于冥冥。呜呼!尔能笃亲亲之义,成开国之勋名,播华夷,福及后裔,可谓死而不亡者矣。”

说着,询问道,“您看行吗?”

“行!出口成章,没白读书!”

朱元璋虚弱的说道,“就这么写!”

咚咚咚,又是三声重重的叩首。

李景隆大声道,“臣,代父亲叩谢皇上隆恩!”

“傻孩子!”

朱元璋苦涩的笑着,再次摸着李景隆的头顶,“人都死了,这些隆恩有啥用?咱给的再多,你爹也活不过来呀!”

“老爷子!”

李景隆抬头,郑重道,“自臣祖父始,李氏一门于乱世中残喘苟活朝不保夕。臣祖父昔年曾教导过臣,若没有您,就没有李家的今日!”

“若没有您的教导,父亲也不会成为大明良将。如今更是您,让臣之父,追封王爵,青史留名与卫霍并肩!”

咚咚!

再次叩首,李景隆大声道,“李氏一族何其幸焉?皇上天恩,臣满门上下无以为报,唯有谨记父祖教诲,承继父辈之志,以赤子之心回报陛下!”

咚咚!

“傻孩子!”

朱元璋轻轻拉起李景隆,动容道,“咱们是骨肉至亲,说这些干啥?”

说着,他又顿了顿,“标儿,再拟旨!”

“父皇您说!”

“李景隆,保儿之嫡长子!”

朱元璋指着李景隆道,“承袭保儿之爵,世袭罔替曹国公!”

李景隆忙推辞道,惊道,“臣尚且年幼...”

“等丧期一过。”

朱元璋摆手打断李景隆,“去东宫,到太子身边当差去!”说着,看向朱标,“保儿走的早,往后二丫头你要多费心!”

朱标点头,“应该的!”

说着,目光看向李景隆,又道,“二丫头今日看来,倒是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哎!不经事不成人!”

朱元璋感叹一声,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似乎想再去看一眼李文忠的棺椁,但终究是硬生生的忍住。

“咱回去了!二丫头....”

“臣在!”李景隆从地上爬起来,快步上前搀扶着朱元璋。

“记着,家里有难事儿,直接进宫跟咱说!”

朱元璋的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原本高大的身形也显得有些无力。

“记着,你是长子,你爹不在了,长兄如父,你得把家担起来!”

李景隆低声哽咽,“是老爷子,您说的对!”

“哎!”

朱元璋走到门口,再次长叹。

“臣等恭送皇上,恭送太子殿下!”

灵堂外站着的文武群臣,又是齐刷刷跪倒一片。

朱元璋微微摆手,“都起开.....”

忽然,扶着朱元璋的李景隆就觉得老爷子脚步猛的一顿。

他缓缓抬头,就见朱元璋已眯起眼睛,冷冰冰的盯着跪着的几个人。

为首的是奉旨带着御医,负责给曹国公李文忠诊治的淮安侯华中。其余几几人,都是太医院的御医。

“前儿还跟咱说保儿见好!”

朱元璋推开李景隆的手,口中轻语,缓缓走到华中和几名御医面前,“怎么保儿突然就没了呢?”

华中和几名御医不敢抬头,几乎把头埋进了地中。

“臣...”华中颤声道,“前日是太医跟臣说曹国公见好,所以臣还禀告陛下...”

“嗯?”

朱元璋目光微转,几名御医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回..回陛下!”

太医院院正颤声道,“前日公爷确实是病情好转了,可谁知昨日骤然恶化,且恶化之快毫无征兆,臣等束手无策...”

“哈!”

朱元璋一声冷笑,“好一个束手无策?救人你们救不了,人怎么没的你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着,戏谑的笑笑,“那咱,还要你们何用?”

骤然,周围又是一片沉寂。

灵台内外,所有的公侯大臣,全都屏声静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似乎生怕被牵连一般。

“皇....”

太医惊恐的叩首声中,朱标微微叹气,上前搀扶住朱元璋,“父皇,咱们先回宫吧!咱们爷俩在这,耽误宾客吊唁...”

“你少替他们打马虎眼!”

朱元璋冷声开口,朱标忙低头,后退半步。

“朴国昌!”

“奴婢在!”朱元璋身后,一直默不作声佝偻着腰的老太监上前。

朱元璋先是回望一眼灵堂,而后再次冷笑,指着几名御医,“他们几个狗东西,害了咱保儿性命,拉下去!”

“遵旨!”

朴国昌依旧佝偻着腰,无声的对院外摆手。

“皇上...皇上饶命...”

华中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

那几名御医或是魂飞魄散,说不出话来,或是连连叩首拼命求饶。

“皇上饶命呀!”

有御医对着朱标大喊,“太子爷.....太子爷,您救救臣等....”

就在御医呐喊之时,一队锦衣卫小跑着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拽着这几名御医就往外拖。

灵堂内外一片噤声,无论是公侯还是将相,无一人敢抬头,无一人敢开口。

这一幕让李景隆暗暗心惊,心中暗道,“史书记载,洪武皇帝因为外甥李文忠英年早逝,迁怒于负责诊治的御医,所有给李文忠看病的御医全被被处死,而且就连负责人,功臣二代淮安侯华中,也被削爵流放....”

“洪武爷这脾气也太暴躁了,想杀人就杀人.....”

心中正想着,李景隆突然觉察到有两道目光看了过来。

下意识的抬头,心中又是一惊。

原来却是太子朱标,正不住的暗中对他打着眼色。

“他...什么意思?”李景隆心中迷惑。

忽然,就见太子朱标的眼神陡然变得严厉甚至带着几分苛责的意味。

“莫非?”

李景隆似乎有些懂了,心中暗道,“他是让我开口帮那些御医求情?”

~~


“您也真是看得起我?”

面对朱标不住催促的目光,李景隆心中暗道,“老爷子要杀人,院里这些大明朝的开国功臣,还有你这个太子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却让我开口求情?”

“我有那么大面子吗?”

突然,李景隆心里咯噔一声。

再抬头看看朱标已经眯起来了的眼睛,心中忽有些明了。

“太子的意思应是,让我开口求情,不管说的好说不好,老爷子看在李文忠的份上,都不会和我计较?”

“是的,一定是这个意思!”

“老爷子对我是爱屋及乌的,不会迁怒于我。但我要是拒绝了太子....”

猛的,李景隆心中打了个寒颤。

“得罪了老爷子没什么,但要是得罪了太子?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老爷子!”

想到此处,李景隆快步上前,噗通一声,就跪在朱元璋的脚边。

正要朝外走的朱元璋,皱眉低头,“咋了?还有啥事要跟咱说?”

“老爷子!”

咚的一声,李景隆重重叩首,额头一片乌青。

“老爷子,孩儿有话跟您说!”

见他额头一片乌青,朱元璋心中不忍,皱眉道,“你这娃,有话你就说,咱都应你...”

“是孩儿有话跟要老爷子您说!”

李景隆再次重复,继续叩首道,“不是臣有话要跟皇上说!皇上您恕罪!”

唰,灵堂内外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李景隆的身上,且所有人的目光都满是意外,甚至惊愕。

太子朱标不住的打量李景隆,心中暗道,“这小子,真他妈机灵!”

他若称臣说话,则是公事。

他口称孩儿,就是家事,说的是家常。

这两者,天差地别!

朱元璋微感意外,背着手道,“你说!”

李景隆抬头,迟疑片刻,“老爷子,孩儿请您移步,咱爷俩去内堂之中说话!”

朱元璋皱眉道,“就在这说!”

李景隆抬头,就见那几名御医已被拽到了院外,咚的一声再次重重叩首,“孩儿请老爷子,饶了那几名御医的性命!”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齐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之中,满是惊骇。

皇上要杀人,谁敢拦?

可以说大明朝开国至今,除了姑去马皇后之外,谁敢拦着皇上?

“嗯?”

朱元璋冷哼一声,面色不善,冷声道,“咋?你还心软了?嗯?他们若是用心给你爹看病,何至于你爹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这么走了?啊?”

“你小子,他娘的年岁不大,就跟咱这来什么扭扭捏捏的妇人之仁?啊?”

“你还当上好人了?咱现在心里很不痛快!”

两句话,冷冰冰的直让李景隆心中打颤,就感觉朱元璋的目光好似刀子一样的落在他的身上。

“孩儿...孩儿...”

李景隆脑子飞快的运转,忽然福灵心至,叩首道,“孩儿是想起一件事,所以才斗胆让老爷子您饶了他们的性命!”

“哦?”朱元璋再次冷哼,“说!”

咚咚, 李景隆再次叩首。

“孩儿...其实父亲英年早逝,孩儿心中也悲痛不已。说实在的,孩儿心中也怪罪那几名御医,也想着若是他们医术再高超一些,孩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承受着丧父之痛,孩儿是不是还可以承欢父亲膝下...”

“父亲如山,父亲是天,他这么一走,这世上还有谁还真心的疼爱我,包容我....”

“可是...”

李景隆抬头,双眼含泪,看着朱元璋,“孩儿求您饶了他们,不是孩儿心软,更不是装好人,而是孩儿是想起洪武十一年的一件事!”

李景隆抬头道,“那年,三表叔晋王就藩太原途中,鞭打了他的厨师,您闻听此事之后,严厉训斥。您说您讨平天下期间,无论什么人犯错,您都禀公处罚,唯独对自己的厨师,从来没有责备过,更别说用鞭子抽。因为厨师掌管饮食,若心怀怨恨,恐遭下毒...”

唰,灵堂内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惊住了。

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敢说?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厨师掌管饮食,御医掌管药方!”

李景隆再次叩首,抬头道,“人,哪能不生病呢?孩儿是怕...是怕你处置了这些御医之后,以后万一赶上谁病了,这些御医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或是束手束脚的不敢施展.....或是怕担责任,不敢用重药!”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或是心怀怨恨,明明能救却说救不了....老爷子,孩儿此言,乃一片孝心!求您三思呀!”

“好孩子呀!”

朱元璋脸上的恼怒瞬间消散,心中无比妥帖,暗道,“确实是一片孝心呀!”

就这时,朱标也上前低声道,“父皇,二丫头说的对,那几名御医罪不至死。”

“罢了!”

朱元璋叹口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些个庸医,全部发配甘肃充军!”

说着,他又看看李景隆,再次叹气,伸手把李景隆拽起来,“你这孩子,打小就性子淳朴厚道!哎,你李家都是忠厚人呀!”

随即,他沉思片刻,“传旨!赏曹国公李景隆...蟒袍一件!”

~~

夜色再次笼罩人间,风中带有几分春寒。

曹国公府内灯火重重,却又寂静无声格外安静。

灵堂中,守灵跪了一天的李景隆,轻轻捶打着酸麻的腿脚。在他的身旁,年仅七岁的二弟李增枝,还有刚满五岁的三弟李芳英,已经带着泪痕昏昏沉沉的睡去。

“史书记载,李文忠故去之后,洪武皇帝朱元璋视李景隆三兄弟为肺腑之亲,亲自教导与皇家子孙无异。”

李景隆看着那两张稚嫩的脸庞,心中暗道,“李增枝和李芳英年幼,被朱元璋叫到宫中和皇子皇孙一块读书。有一次,朱元璋在华盖殿考核朱家龙子龙孙和李家兄弟的功课,年幼的李芳英因为读书好,让朱元璋龙颜大悦!”

“并且亲手用他随身的玉罗手帕,包了点心让李芳英带回家吃!这样的恩宠,从来都只仅限于朱家龙子龙孙之中。而那方手帕,也被李家人当做传家宝,供奉了五百多年。”

“待到李家兄弟长大之后,不但李景隆本人高官厚禄,他两个弟弟一个官居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一个官居凤阳中都正留守。如此皇恩浩荡,已是无以复加!”

心中想到此处,李景隆轻声开口,“来人!”

守在灵前的李老歪快步上前,“公爷,您吩咐!”

这一声公爷,听在李景隆的耳中还微微有些不适应。

其实按照原时空的轨迹,他是在三年之后,洪武十九年才得以继承爵位。

“二弟三弟年岁太小,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李景隆轻声道,“把他们抱下去,让奶娘照看着,让他们好好睡觉!”

“是!”

李老歪答应一声,蹑手蹑脚的带着几名曹国公的老兵,抱起两个孩子,转入后堂。

李景隆脑中浮现起白天时朱元璋的身影,继续暗道,“洪武皇帝最看重的就是亲情和孝道,想要抱紧他的大腿,一定要做个好儿子,好大哥!”

就这时,他余光忽然瞥见母亲毕氏带着几个丫鬟和老妈子,缓缓走入灵堂。

李景隆忙起身道,“母亲,您怎么还没歇息?”

“哎,我哪能睡得着?”

毕氏看着李文忠的棺椁,又是眼前一红,拉着李景隆的手,“儿呀,随我来,娘有话跟你说!”

“儿呀,你也熬了一天了,水米未进。我特意给你煮一碗疙瘩汤,你趁热吃些!”

偏厅之中,毕氏亲手从食盒中捧出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放在桌上。

“有劳母亲了!”

李景隆从丫鬟的手中接过汤匙,轻轻搅动,然后食不知味的放入口中。

“咱们娘俩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毕氏看着儿子的侧脸,然后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李景隆的额头,低声问道,“疼吗?”

“不疼!”

“哪能不疼!”

毕氏满眼都是心疼,“白天时候看你给皇上磕了那么多的头,脑门都肿了!”说着,叹口气,“哎,你爹要是跟你一样多磕多说好话,何至于走的这么早?”


李景隆拿着汤匙的手一顿。

他自然明白毕氏这话的含义,李文忠之所以壮年重病,其实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心中悲愤所至。

李文忠是洪武皇帝的亲外甥骨肉至亲不假,但他从小接受正统的儒家教导,为人方正,在很多事上多次触怒洪武皇帝。

尤其是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谋逆案,因为此案洪武帝大肆屠杀开国功臣,满朝文武公侯将相无一人敢开口劝诫。只有他李文忠多次上书,上书朱元璋不要杀功臣,不要滥杀无辜。

以前一些小事,朱元璋不跟自己的外甥计较,但这件事上朱元璋忍无可忍。

怒斥李文忠,咱诛杀叛逆与你何干?

李文忠直言,你把这些开国功臣都杀光了,将来谁来为国效力,保卫朱家天下?

朱元璋大怒,你小子敢跟你舅舅这么说话,信不信我连你也杀了?

李文忠梗着脖子,你杀!

朱元璋一怒之下,直接让锦衣卫把李文忠关入大牢。

其实朱元璋的恼怒是有道理的,在他看来我是你舅舅,你是我外甥,你得跟我一条心呀!我要杀人,你得帮着我杀呀,你怎么还拦着我呢?

而且要知道,在胡惟庸案爆发的前一年,朱元璋已经让李文忠掌管五军都督府了,等于把大明帝国的军权都交给了自己的这个外甥。

为啥让外甥掌兵权?就是因为放心!就是因为这是朱元璋在杀功臣的时候,给自己准备的后手!

可谁能想到,他最信任的外甥,居然跳出来反对他,跟他对着干!

当时马皇后尚且在世,朱元璋处理了李文忠之后回到宫中,见马皇后独自垂泪。

马皇后对朱元璋说,听说你要杀保儿?乱世之中,你家几十口 都死了,如今所有的亲戚晚辈之中,就只有保儿这一个男丁你也要杀?

闻听此言,老朱也是潸然泪下。

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罚李文忠削去官职,让他闭门思过!

但李文忠似乎没能理解舅舅和舅母的一片苦心,闷闷不乐心中满是愁绪。后第二年又赶上他视若亲母的马皇后病故,在双重打击之下也一病不起,最终英年早逝撒手人寰。

~

“哎,你爹就是性子执拗!”

此时,毕氏又幽幽叹道,“人呀,太执拗了不是啥好事!”说着,再次看向李景隆,“儿呀,你今日倒是让娘刮目相看了!”

说到此处,苦笑一声,“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景隆低头,慢条斯理的吃着碗中的疙瘩汤,“哪变了?”

“你以前呀....有些轻佻!”

毕氏又道,“太子爷也说了,你今儿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皇上说了,人不经事不成人!”

李景隆放下手中的汤匙,“父亲走了,如今这家里,儿子是年岁最大的男丁,不稳重点,这个家怎么撑得起来?”

毕氏欣慰的点头,“是呀,这个家你得撑起来!”

说着,顿了顿,“这个家得交给你!”

说到此处,她轻轻拍手。

紧接着曹国公府的大管家,捧着一摞账本,躬身从外进来。把账本放在桌上之后,又悄声退下。

“母亲,这是?”李景隆疑惑道。

“咱们曹国公的家当!”

毕氏指着最上面的账本,“上面是咱家还有多少结余,中间是今日京城各家勋贵送来的奠仪账册!”

李景隆翻开账本,刚看了两行顿时微怔。

“府中银库,有银子一万七千两...”

“铜钱,两千三百贯..”

“各色金银器皿六十套..”

“布库,有棉布两千匹,绸缎五百....”

“京城外有庄田两千亩...”

“前门大街有铺面七处..”

“盱眙老家,有祭田五百亩,山林三百亩....”

李景隆忍不住开口道,“咱家....就这点家底?”

这些东西放在普通人家,确实是天文数字。可放在三代都被追封为王爵,世袭罔替的曹国公家,显然有些太...不够看了?

“咱家还能有多少家底?你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毕氏摇头苦笑,“他那人...本就视钱财如粪土,又不像旁人那般,能拉下面皮来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这些年靠的就是那些死俸禄!”

闻言,李景隆心中感慨万千。

作为大明帝国开国六公之一,他不像其他出身草莽的淮西勋贵那样,打到哪抢到哪儿!眼里只有黄的金子,白的银子!恨不得给自己家里抢几座金山!

其麾下的军队可谓是秋毫无犯,所有的战利品也都赏给麾下的有功将士,他绝不私贪私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李景隆想起一句台词来,心中苦笑,继续翻动账本。

“嘶...”

第一行就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魏国公徐家,郑国公常家,宋国公冯家,卫国公邓家,信国公汤家送来的奠仪是每家都是两千两。

江夏侯周家,永昌侯蓝家,安南侯俞家,武定侯郭家等等侯爵之家都是奠仪一千两。

可韩国公李家一出手,就是整整白银六千两,外加绸缎三百匹!

“韩国公李善长?”

李景隆纳闷道,“他家怎么送这么重的礼?”

在他这具身体的记忆之中,李文忠和李善长的关系,好像没好到这个份上!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

毕氏在旁叹气道,“这些奠仪,我都让人收起来了,是不能动的!往后这些人家,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儿吾的,咱们都得给还回去走人情的!”

“是,您说的对!”

李景隆又翻开最下面的账本,“这最下面的是什么账?”

“是这些年跟着你的爹南征北战,战死的部将名册!”

毕氏郑重的开口道,“你爹说,这些人是跟着他战死的,咱家 的军功,也是人家帮着出力的!所以不能对人家家里留下的孤儿寡母不管不顾!这些年来,他们的家人都是咱家在照应着!”

李景隆翻着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名,粗略一看不下百十多人。

“百户张荣...”

“总旗周孝先..”

“马队千户陈六..”

邓氏又看向李景隆,正色道,“做人呀,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言而无信。不管咱家的日子咋样,但这些人一定要帮衬到底。”

“哎,朝廷那点抚恤,给的那点田地,无非就是勉强饿不死罢了!够干什么的?婚丧嫁娶,哪样够呀?”

“哎,等到那些孤儿都长大成人了,咱家也就不用管了!”

李景隆合上账本,“您说的对,应该的!”

“往后,这个家就是你的了!”

毕氏似乎是说累了,站起身,开口道,“儿呀,记着!你爹刚强了一辈子,咱李家,万不能旁人家看轻了!”

说到此处,毕氏停步转身,直视李景隆,“既然你是李家的儿子,那这就是你的责任!你责无旁贷!”

是的,当你享受某种身份,或是某种特权的时候,那么你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


转眼,四月末旬时节,人间满是芳菲。

这大概是江南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时节,放眼望去皇城内外,百花盛放姹紫嫣红。但又不见丝毫的燥热,阳光温暖和煦。

一辆单马的马车,缓缓停在皇城玄武门外围。

“皇城重地,闲杂人闪开!”

神武门外几名外班皇城军,见马车停住之后,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但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赶紧按着腰刀,上前大声呵斥。

这些外班的皇城军负责皇城外围的护卫,身份跟只能由贵族子弟担任的内廷侍卫,不可同日而语。

车上下来的年轻人自是李景隆,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笑道,“几位,在下李景隆....”

不等他说完,一名膀大腰圆的皇城军百户已经走到他面前,横眉立眼的,“你爱他妈的什么隆什么隆,你聋子老子都不管你,皇城脚下岂是你寻常百姓能来的?等会...”

说着,那兵丁突然瞪大眼,上下仔细打量了李景隆两圈,“你说你是什么隆?”

“呵!”

李景隆微微一笑,长身玉立,背着手,“在下李景隆!哦,就是曹国公李景隆!”说着,顿了顿,“奉旨,进宫!”

“你...你是曹国公?”

那百户好似见鬼了一般,满眼不可置信。

下一秒就见那年轻人身后,赶车的车夫狞笑着举起一块腰牌。

上面赫然写着两行大字,世袭罔替曹国公李!

啪!

那百户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点头哈腰道,“哟,下官见过公爷!公爷您大人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眼拙没认出您来?小的给您请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无妨无妨!”

李景隆洒脱一笑,“劳烦你去快去通禀,太子爷还在等着本公,莫让殿下等急了!”

说着,他微微摆手。

赶车的车夫,就是曹国公府的亲兵统领李老歪上前,手腕一抖,哗啦一声,一小袋碎银子就塞在那百户的手中。

“这...”百户愣住了!

“拿着,我们公爷赏哥几个的酒钱!”李老歪斜眼道。

那百户接了钱袋子,更是点头哈腰,“下官怎敢...”

“无妨!”

李景隆又摆手笑道, “日后本公少不得每日从玄武门进进出去的,说不得以后还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别嫌少,拿着,等下了值,哥几个喝酒去!”

“啧,您看!这不老好意思的!”

那百户满脸堆笑,“下官这么不长眼,还拿您的赏....”

说着,他猛的朝后摆手,“哎,哥几个赶紧过来见过曹国公!”

说着又弯腰笑道,“公爷,外边热,您那边值班房歇会,下官给您倒一杯茉莉花...”

“有劳了!”李景隆依旧笑呵呵的。

忽然,玄武门内,几名穿着飞鱼服的侍卫,趾高气昂的走出来。

为首一人大声喊道,“那边是不是二丫头?”

“二丫头?”

不等李景隆搭话,那外围皇城军的百户纳闷道,“喊谁呢?这哪有丫!”

“嗯嗯!”

李景隆咳嗽一声,而后脸上笑容更盛,对着来人喊道,“毛头大哥,是我,我在这呢!”

那群侍卫为首的,正是郑国公常茂。

“哈哈哈!我这等你小半天了!”

常茂咧着大嘴,大笑上前,一拳砸在李景隆肩膀上,瞪眼道,“你小子进宫怎么穿着粗布衣裳?”

李景隆笑笑,“哥,您怎么还亲自等我干嘛?”

“太子爷交代的!”

常茂随口一句,眼睛不经意的看见那百户手中的钱袋子,顿时眉毛胡子都立了起来。

“这些狗东西没认出你来?老子刚才怎么说的,见着曹国公赶紧来报?你们眼睛是喘气用的?”

常茂眼睛一立,几个玄武门外的皇城军顿时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茂太爷,说踹谁就踹谁的茂太爷呀!

“哥,哥...”

李景隆知道常茂脾气不好,赶紧开口道,“不知者不罪!”

“你...”

常茂指了下那百户,“过来!”

“公爷!”

那百户战战兢兢的上前,满是畏惧,“卑职...”

咣!

常茂抬腿就是一脚, 那百户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记着,不打勤不打懒,就他妈打你不长眼!”

常茂继续怒道,“记住喽,这是曹国公,是我亲弟弟...”

说着,拽着李景隆的手,“走,咱们见太子爷去!”

~~

进了玄武门,才算是进了皇城的外廷。

大明朝的规矩,文武百官上朝走东华门,侍卫进出走玄武门。

“宫里规矩多...”

常茂比李景隆大了十岁,今年正好二十六,但心性却好似没那么稳重。

带着李景隆朝宫里走,但嘴上不闲着。

“可不比咱们自己家,也不比外边,说话做事,都得长点心眼!”

常茂开口道,“尤其是那些遭娘瘟的文官,他娘的整日眼睛就盯着咱们这些公侯。被他们抓着错处,他们是真弹劾呀!”

“不过你放心,太子爷仁厚。一般弹劾咱们的折子,到他这就给扣下了,也从不责怪咱们!”

“我估摸着太子爷那意思,你先补个羽林卫指挥使的虚职,然后就在他身边当差。”

“你年纪小,别看你现在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可你鸡毛资历战功都没有,就一个空桶子公爵。你可千万别把公爵的帽子多当回事,你这公爵是你老子用命换来的,人家高看你老子,未必高看你呀!”

“不过你也别灰心丧气,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没资历咱们就熬呗,等再过几年你二十郎当岁了,跟着哪个老国公出去练两年兵,要是再赶上北征杀鞑子,这资历功劳不就有了吗?”

常茂是边走边絮叨,嘴里掺杂不清。

但李景隆听着却是心中妥帖,常茂这人完全就是一副热心肠,甘愿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这样的人,现代社会哪有呀?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说,两人很快到了太子朱标所在的玉华堂。

玉华堂位于乾清宫东侧,弘德殿内,乃是太子朱标平日用来办公读书的地方。

弘德殿乃是洪武皇帝亲自命名,此名足见他对太子的期望之深。

而玉华堂则是太子自己所取,也展示着他的雅致和气量。

“老朴....”

刚进殿到了玉华堂门口,常茂就对门口的太监大喊道,“老包,曹国公来了...”

说着,转头对李景隆挤眉弄眼,“这厮是太子爷身边的总管太监,也是个老高丽!叫包敬...嘿嘿,你瞧他这名儿起的!哈哈!”

“包敬?”李景隆没懂笑点在哪儿,有些不明所以。

“啧,你看你笨地!”常茂说着,把手指放在下面,竖起来勾两下,“嘿嘿,这不是茎吗?包茎....哈哈哈哈!”

他肆无忌惮的笑,可李景隆却没笑。

李景隆是朱元璋的肺腑之亲不假,可人家常茂在某些方面比他这个肺腑之亲更亲。

首先人家是常遇春的儿子,是太子朱标的小舅子。而且自幼长在宫中,等于是朱元璋和马皇后看着长大的。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人家有取笑太监的资格,他李景隆不是没有,但决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

“奴婢见过曹国公...”包敬身材微胖,未语先笑人畜无害。

李景隆侧身,不受包敬的鞠躬行礼,“不敢!劳烦公公亲自相迎,曹某心中有愧!”

包敬面上笑容更胜,“那曹国公您跟着奴婢来吧!太子爷等着您呢!”

“公公请稍等!”

李景隆忙转头看向常茂,拱手道,“哥,前些日子弟弟我一直在守孝,出不了门!父亲的丧事,您和其他诸位哥哥们,没少帮忙。今儿既然进了宫,等下值的时候,弟弟我做东,好好请您和其他哥哥们乐呵乐呵!”

“哎,就等着你小子这顿饭呢!”

常茂大笑,“那我回去知会其他人了,等着你!”

说罢,常茂转身大步离去。

“公公!”

李景隆又对包敬道,“您辛苦,请带路!”

“哎呦,奴婢可不敢当您这个请字!”包敬忙半躬身。

“曹某也当不得的您一口一个奴婢的,您可是太子爷身边的体面人!”李景隆也边走边笑道,“外边人谁不知道,您是太子爷身边最得用的人,伺候太子爷都十好几年了!在东宫之中,最有脸面!”

“呵呵呵呵!”

包敬笑得合不拢嘴,“杂家早就听人说过,曹国公您是人中龙凤,今日一看呀,果然名不虚传!”

“你过谦了!”

李景隆看看左右,忽然手指在袖子中一勾,然后一块大拇指长的,晶莹剔透的翡翠无事牌就塞在了包敬的手中。


“哟,可不行!宫里没这规矩,旁人知道了,杂家这小命...”

“公公!”

李景隆低声打断,“朋友有通财之义,日后李某在东宫当差,和您就是朋友了!这块小玩意儿,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曹某一点心意!”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您要不拿,就是不把李某当朋友!”

“啧,呵!”

包敬顺手把翡翠无事牌滑进袖子中,笑道,“您看,您也太客气了!”

“咱们都是自己人!”

李景隆又笑,“您要是推辞,才是客气呢!”

包敬又是一笑,站在暖阁门口,“太子爷,曹国公来了!”

话音落下,殿内传来朱标的声音,“嗯,让他进来吧!”

~~

李景隆整理下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头发,迈步进入。

朱标就坐在堂内靠窗的位置,正是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又微微敞开半扇窗,使得清风吹入,正吹拂着他的侧脸。

书案上,放着厚厚一摞奏折。

“坐!”

朱标随口开口,拿起一本奏折,笑道,“本来按照规矩你得在家守孝,但孤想着你得早点出来历练,所以跟老爷子说了一声,让你守四十九天即可...”

“呵呵,其实咱们大明朝没那么多规矩。昨日老爷子还下令,若父母病故,家中儿子没结婚的,守孝一年半之后就可以成亲....”

说着,他忽然皱眉,看着李景隆,“你怎么穿着粗布衣裳?”

“回殿下!”

李景隆站在朱标面前,躬身道,“虽说皇上和太子爷隆恩,但臣仍需谨记为人子的本分。周礼上说,父母之丧,要服大功一年,臣穿粗布衣裳乃是服大功!”

“臣...实不敢忘,父亲养育之恩!臣又年幼愚钝,实不知如何告慰父亲在天之灵,只能恪尽礼法,寥表孝心!”

朱标沉默片刻,从书案后走出来,坐在软榻上,随手拿起一个点心,“难得你年岁这么小,想的却这么周全!”

说着,又随手把点心递给李景隆,“尝尝,膳房刚做的!”

“是!”

李景隆双手接过,却没有张口去吃。

“以前呀!孤看你有些...”

朱标又端起茶来,“孤看你一身纨绔之气,但现在看来,老成稳重许多!”说着,抬头道,“你父亲故去那天,你劝诫老爷子不要杀人,劝诫的很好!”

“臣不敢居功!”

李景隆马上开口,“其实臣当时是....”说着,他顿了顿,“是不敢劝的!但是...”

朱标笑问,“但是什么?”

“但是一想到太子爷您性子仁厚,最不见不得这些,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李景隆说着,心中暗自腹诽,“不是你一直用眼睛斜楞我, 给我使眼色,我吃饱了撑的去劝老爷子?”

朱标喝口茶,放下茶碗,“做人不能有妇人之仁,但要有仁义!”

“太子爷说的是,不过臣当时没想到这些!”

李景隆笑道,“臣就是觉得,臣是晚辈,年岁又小,臣劝的不管对不对,无论是老爷子还是您,都不会跟臣一般计较!”

“哈哈哈!”

朱标大笑,“你呀!刚还说你老成稳重呢,这会你这嘴怎么好听的话一套一套的?”

说着,他笑容渐渐收敛,正色道,“你年岁小,虽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可是在孤身边当差,也不能贸然给你个大官儿做!老爷子虽有话,可你也要从小做起,明白吗?”

“臣明白!”

李景隆又忙道,“臣出身淮西勋贵之家,淮西勋贵最重军功。臣一个毛头小子,半点功劳没有,哪能以来就位居高位?”说着,他看向朱标,“太子爷您说这些,臣感动五内,您是把臣当成自己的晚辈,才会跟臣说这些!”

朱标顿了顿,微微叹气,“难得你这么懂事!”

说着,笑容又暗淡下来,“你说的没错,孤确实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子侄!”

而后,朱标再次叹气,“可能你也不知道,在孤心中,你父亲...表哥,我一直视若亲兄!”

说到此处,朱标缓缓起身看着窗外。

“早些年,孤年幼的时候,父皇让宋濂学士教孤读书!”

朱标笑道,“当时孤年幼, 调皮得很!学士让孤自习读书,孤却跑去花园子胡闹了!”

“那年正是秋天!”

朱标的脸上带着几分追忆,微笑道,“父皇听说孤逃课了,拿了藤条气冲冲的找来!就在花园子门口,瞧见孤正骑在你父亲的脖子上,伸手摘李子!”

“孤一见父皇,吓得怀里的李子都掉了!父皇盛怒,拿起藤条就要抽孤!是表哥....趴在孤的身上对父皇说,要打就打他!”

“后来,孤还是让父皇抽了一顿。当然你爹那顿抽,也是跑不了!父皇一边抽一边骂你爹,你是当哥哥的,你得管着他,你怎么纵容他呢?”

“呵呵呵!”

朱标的语气带着几分伤感,“那晚上,孤因为挨了打,自己躲在被窝里哭!你爹在外边敲窗户...孤推开窗,就见你爹从怀里掏出几个李子来跟孤说..”

“弟弟,这几个是最熟最甜的,我藏起来了,舅舅没看到,你快吃!”

“你爹比孤大了十五岁....孤小时候待在他怀里的时间,比在母后怀里的时间还要多!”

“孤降生那年,父皇基业远远未成。只是乱世中,带着一群兄弟乡党,为了活命整日厮杀的小小军头而已,前途渺茫!”

“而孤降生那天,父皇更是不在母后和孤的身边,而是率军在滁州血战,以图在乱世之中,有个栖身之地。”

按理说,上位者一般不愿意也不会轻易的坦露心声,表达情绪。即便有感情,也是深藏心底,刻意遗忘。

可现在,朱标轻轻的话语之中,却满是对旧日的缅怀,还有对曾经的日子之中所爱的人,无尽的怀念。

李景隆悄悄的抬头,看着朱标的侧脸。

阳光正好从琉璃窗中照射进来,落在朱标那张微胖的圆脸上。

他嘴角含笑,眼若星辰,身上完全没有那种大明帝国储君的威势。

言语之间,甚至有些微微动情。

“母后曾和孤说过...”

朱标走到窗台前,伸手轻抚盛开在花盆之中的兰花,又继续轻声说道。

“孤降生那天,你父亲,还有沐英他们几个,就抱着刀,寸步不离的守在母后的产房门口。”

“待听到接生婆说是个男娃,沐英他们只知道咧嘴傻笑。而你父亲....”

说着,朱标转头看向李景隆,“却走到门外,问侍卫凤阳的方向在哪儿?”

“待得到答案之后,你父亲.....表哥对着凤阳的方向,哭着跪地叩首。口中大喊,姥爷姥娘,大舅二舅三舅。朱家....有后了!”

说着,朱标忽的别过头去,继续看着花盆之中,娇艳的鲜花。

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李景隆已经清晰的看到,朱标眼中泛起的一丝温润。


李景隆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那副画面。

元末乱世,人命如草芥。

明太祖一家十几口,全都病饿而死。

朱家共有四子两女,可却仅存朱文正和李文忠两个血脉后裔。

朱标轻轻揉了下眼睛,叹了半声,轻笑,“呵!母后还跟孤说过,孤降生的时候她把孤抱在怀里,表哥跪在床边,探着头小心翼翼的看。”

“母后跟表哥说,保儿呀,这就是你的弟弟。你是哥哥,他是弟弟,以后你得护着你弟弟。”

说着,朱标又顿了顿,长叹一声,“呵!母后说,当时表哥伸手把孤抱进怀里。发誓说....娘,从现在起,儿子这条命就为弟弟活了....”

“哎....”

朱标仰头,又是长叹,而后是笑。

“那时,母后其实也没多少时间来哄孤,父皇在外征战,军中的眷属母后都要照顾操心。”

“所以孤从小就在你父亲的肩膀上长大,晚上他抱着孤睡觉,白天扛着孤去念书....”

“呵呵!”

说到此处,朱标忽然笑出声来,“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

李景隆忙俯身道,“父亲在世时,对往日的事说的甚少!”

“嗯,他是那样的人,不喜欢谈这些!”

朱标又是笑笑,然后殿门口摆手,“都远点儿....”

殿外肃立的宫人太监,还有侍卫等马上无声的躬身退下。

“这事谁都不知道,孤被父皇立为世子的第二天...”

朱标上前两步,对李景隆低声道,“二弟和三弟穿着孤的龙袍,戴着孤的金冠,说他们也是世子,让侍卫们给他们磕头。”

“当时父皇听了哈哈一笑,没当回事!”

朱标顿了顿,又道,“可是表哥听了,却很是生气。板着脸把二弟三地拽到一个小屋里,结结实实的给揍了一顿。”

“老二脸,都让你爹给打肿了!”

“这....”

李景隆稍微迟疑片刻,赶紧道,“臣猜想,在父亲心中,君臣名份已定,即便秦王晋王是您的亲兄弟,但绝不可有僭越之举!”

“嗯!”

朱标点头,“你爹那人,就是这么眼里不揉沙子!”

说着,又在软榻上坐下,笑道,“这事呀,可让父皇老大不高兴的!父皇吃饭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质问你爹...”

“谁让你打他们的?他们才多大,你都多大了?再说谁让你往脸上打的?”

“呵呵,你可知你父亲当时说了什么?”

李景隆上前,先摸了下桌子上的茶壶,然后给朱标倒了一碗温茶,笑道,“以父亲的性子,肯定硬邦邦的顶撞了老爷子!”

“哈哈哈!”

朱标大笑,“何止是顶撞呀!当时你爹跟父皇说,打脸还是轻的,下次老二老三哥俩再敢不分大小的胡闹,拼着被老爷子责罚,也要直接打折他们的腿...哈哈哈!”

“当时父皇脸都青了....”

朱标欢畅的大笑,“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你爹又说,舅舅您现在是吴王,表弟是世子...”

“咱们一家人既是君臣,又是父子。但君臣在前,父子在后。”

“小孩胡闹现在不把他打怕了,将来他们大了,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说着,朱标忽然又是叹气,低头道,“往事历历在目,可表哥就这么去了。跟咱们阴阳两隔,你没了父亲,父皇没了外甥,孤....也没了好兄长好哥哥!”

闻言,李景隆哪里还能站得住,噗通一声跪下。

“太子爷,父亲病危之时,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不能在老爷子身边尽孝,不能在您身边尽忠了...”

“还多次对臣说,臣一定不能辜负了老爷子和太子爷对李家的大恩....”

忽然,朱标开口,正色打断李景隆。

“孤跟你说的是亲情,不是什么大恩!”

说着,又道,“你不要总跟孤表忠心,你是谁?”

“臣?”

李景隆有些发懵,“臣,李景隆!小名二丫头!”

“哈哈哈!你这小名还是母后给取的,说你爹一把年纪了有个儿子不容易,怕你将来养不活,特意取了个丑名字!”

说着,朱标收敛笑容,又正色道,“你虽姓李,可你的身体里流着跟孤一样的血,你是孤的亲人,是朱家的自家人....”

“自家人还说什么忠不忠的?自家人要是不忠,天下还有谁忠?”

“外人整天跟孤表忠心,图的是高官厚禄荣福富贵。你是孤的自家人,整天表忠心,这不是外道了吗?这不是疏远了吗?”

“太子爷!”

李景隆忙抬头道,“臣...臣愚钝..”

说着,尴尬的笑笑,“您也知道臣年岁小,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长大,本就没什么见识。”

“而且父亲刚去,蒙皇上和太子隆恩,臣弱冠之间继承了世袭罔替的爵位。”

“臣又半点本事没有,心中实在忐忑紧张,生怕您生气,觉得臣难当大任...”

朱标看着李景隆那张情真意切的脸,直接笑出声,“呵!你呀,有这份谨小慎微的心,就已经很难得了!”

说着,点点桌子,示意李景站起身。

又抬胳膊,指了下桌子边上的凳子,让李景隆坐下。

“没人生下来就一身本事,孤这个太子也是一边学一边做!”

“年轻人不怕没本事,就怕没办事还以为自己有本事,自高自大,眼高手低,纸上谈兵,焦躁浮夸...”

说着,朱标把点心盘子推到李景隆面前,又道,“你刚才说你父亲鲜少跟你说他和孤小时候的事,你可知为什么?”

李景隆想了想,皱眉道,“臣琢磨着,父亲之所以不说那些。大概是怕...怕臣听了之后,老爷子和您又是念旧情的!”

“怕臣仗着咱们自家人这点情分,胡作非为,恃宠而骄傲,目中无人,不思进取。”

“哈!”

朱标大笑,身子微微后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李景隆半晌。

“大侄子呀....孤早还没看出来,你小子心思竟然这么通透?啊?”

闻言,李景隆赶紧起身侍立。

“臣以前年少无知,始终在父亲的庇护之下混日子,文不成武不就,整天什么也不想,就知道瞎胡闹....”

“父亲突然这么一走,臣...就觉得天塌了!父亲走的那天,臣母亲又跟臣说,往后这偌大的一个家,就靠臣来支撑了!”

“所以许多事,臣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坐坐坐坐!”

不等李景隆说完,朱标又对着凳子点点。

“自家人,没外人的时候你不用这么拘束!”

说着,微微叹气,揣手道,“孤还是那句话,你呀有这份心,将来就错不了!”

“你是孤的侄儿,你爹跟孤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一般!”

“他现在走了,孤对他的亲亲之意,自然就转到了你的身上,所谓爱屋及乌即是如此!”

“通过那日在你父亲灵前,给几名御医求情,还有今日和孤的对答,足见你不是个纨绔子弟。”

“而且,还是个可造之材....”

李景隆又忙道,“太子爷夸奖,臣实不敢当...”

“你看!”

朱标不悦道,“你这孩子....谦逊是好事!谦逊过头了就是虚伪!”

说着,翘起腿继续道,“你是孤的肺腑至亲,你父亲没了,孤就有看顾你的责任!”

“你要明白,爵位你家已经到顶了,孤再给也给不了什么!”

“官职,你如今年少,寸功未建,而且国家名器,不可随意而授!”

“孤现在把你带在身边,让你在东宫当勋卫,是真心的想把你教好!”

“孤倒也不求你将来能超越你的父亲,孤只愿意你,能勤勤恳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戒骄戒躁,让李家跟我大明,跟朱家....长长久久,永为至亲!”

“臣...”

听到这些话,李景隆哪里还能坐得住,忙不迭的再次起身叩拜。

他知道朱标会维护自己,可哪里想到对方的用心良苦能如此之深。

别说有君臣大义的分别,别说只是表叔,即便是亲父子,亲表叔,话也就说到这儿了。

“太子....”

“表叔...”

突然,一句表叔脱口而出。

李景隆哽咽道,“以后,您就是臣的天了!”


“啊?”

朱标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哈?哈哈哈!你这小子。哈哈哈,快起来!”

说着,他起身扶气李景隆,拍着他的肩膀,又道,“这才像是自家人说的话!”

随即又看着李景隆,“孤今日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有两点。”

“第一,凡事都要从小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方能成大器。”

“第二,你要耐得住心性,不能因为你身份高贵,就得位居人上!”

朱标又拍拍李景隆的肩膀,笑道,“孤很欣慰,这两点你都懂!从明日开始,你就在孤的东宫当差,平日给孤站岗看门。”

“孤出宫的时候,你就陪在孤的左右。”

“多学多看,多长见识多历练!”

“平日好好读书,好好习武,等过两年你大些,再对你另有差遣!”

“咱们是一家人,孤自会给你一份锦绣前程!”

“太爷爷您放心!”

李景隆也看着朱标的眼睛,“臣,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不,不是辜负孤,也不是辜负你的父亲,更不是辜负父皇!!”

朱标点点李景隆的心口,“而是你不能辜负你自己的大好人生!”

~~

君臣两人说话,不知不觉差不多说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有太监来报,永昌侯蓝玉求见,李景隆才告退出来。

“朱标对我的话,既有爱意也有告诫,还有期望!!”

李景隆一边朝外走,一边心中暗道,“哎,李景隆呀李景隆,你真是天命开局!”

正想着,忽迎面撞上一个人影。

“唉,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谁在里面呢,竟然能跟太子爷说这么久的话!”

话音落下,李景隆抬头。

却是一身蟒袍的蓝玉,正站在他的面前。

而且蓝玉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浓浓的怒气。

“晚辈见过侯爷....”

按理说李景隆的爵位比蓝玉高,但他还是率先行礼。

蓝玉微微颔首,“来东宫当差?”

李景隆笑道,“蒙太子爷厚爱,明日起来东宫当值。”

蓝玉又问,“侍卫统领?”

“呃...”李景隆低头,“就是普通勋卫....”

“啧!”

蓝玉皱眉道,“这怎么行?你这身份当勋卫?”说着,仰着下巴道,“当勋卫有什么出息?都他妈绣花枕头!”

“一会我跟太子爷说去,你来我军中,先做个副将!没军功怕什么,我带你几年,什么军功没有?”

“再过几年执掌羽林卫,五军都督府当个都督,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景隆低头苦笑,就在文华殿暖阁的门口,蓝玉怎么就敢这么大包大揽的说话?

不过,心中倒也有些感动。

因为人家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你好!

而且把这种好,直接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

“蓝侯!”

李景隆岔开话题,“晚辈看着您脸色不好?”

“唉,别他妈提了。”

蓝玉说着,摇摇头,大步朝前走,“说了你也不懂。我先去见太子爷,回头有事,你去我家中找我!”

“您慢走!”

李景隆微微侧身,让蓝玉迈步进殿。

他刚走几步,就听暖阁之中,传来蓝玉愤愤不平的声音,“太子爷,您看看,韩国公又卡臣的脖子,臣要的军需军饷,他竟然只给了七成?”

“臣就纳闷了,咱们大明朝没人了吗?”

“怎么兵部的堂官儿,尽是他韩国公 的门生?臣等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为了给弟兄们要点军饷,还要看他们脸色?”

紧接着,隐隐传来朱标的呵斥,“你胡沁什么?瞎咧咧什么?”

“臣错了....”

李景隆赶紧快步离开,把殿中的声音抛之脑后。

“蓝玉的性子太直了!”

“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标准的武人做派!”

“他这样容易得罪人。太子朱标在,自然能保全他!”

“历史上太子朱标不在了,没人保护他周全了,就有了洪武末年的蓝玉案.....”

“当然,也有人说。其实蓝玉案,背后的幕后推手是朱允炆。他自知难以收服大明朝这些开国的交兵悍将,所以才撺掇着朱元璋,把这些功臣良将,屠戮一空!”

李景隆边走,心中暗道,“后世人都说,若朱标不英年早逝,承继大统之后定然是一代明君仁君,大明帝国定然也是另一番盛世局面....”

忽然,他心中一怔。

站在原地,默默的问自己,“我既然来了这个世界,就不能光想着自己,我能不能也为他们做点什么?”

“刚才朱标还在隐隐教导自己,做人不能没有担当.....”

“上一世的我,蝇营狗苟的活着,是因为我自己本就微不足道!”

“而这一世,从来到这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就拥有了一切。而且身边还有这么多,一心为我好,为我筹划的人...”

“而且这一世,我有实现梦想的途径和权利,又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就这么心里乱哄哄的想着,眼看就要走到了宫门外。

脚步刚迈出玄武门,就听门外陡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这小子出来了!”

“曹国公,我等久候多时了!”

“二丫头,今儿你请客,哪儿吃呀?”

李景隆抬头,骤然一愣。就见眼前,数十个武将,还有身穿蟒袍的开国勋们,都正聚在玄武门外等着他。

他心中暗道一句,“坏了!”

~~

玄武门乃是皇城禁地,此刻门外聚集了数十位大明开国勋贵还有军中武将,再加上他们的亲兵,近乎数百人。

这些人连人带马,几乎把整个玄武门都给堵住。

而且这些人中,许多人还身着铠甲,带着兵器,持弓挎刀。

开国勋贵之中,以永城侯薛显为首,然后是南雄侯赵庸,六安侯王志,景川侯曹震等,怀远侯曹兴等。

除了他们,还有军中少壮派的将领。

金吾卫镇抚单发,骁骑卫镇抚中军都督府佥事马云,旗手卫指挥使张德等人。

这些人,都是李文忠一手提拔起来的军中宿将。

当然,更少不了李景隆往日的二代好兄弟们。

郑国公常茂,宣宁侯曹泰,东平侯韩勋,申国公邓镇等等。

“这些人胆子真大?”

李景隆心中惊道,“这可是皇宫外头,就在洪武爷眼皮子底下呀!”

上位者最容不得什么?

最容不得最忌讳的就是手下的人私下串联,形成小山头,还都交情匪浅铁板一块!

“可能是因为现在是洪武十七年,老爷子还没有大杀功臣,这些跟着老爷子打天下的武夫还不知道收敛....”

就当李景隆暗自心惊的时候,常茂已大步过来。

“你小子发什么愣呢?赶紧着,选地方吧?”

常茂上来就是一拳,“大伙都等你了好半天了!”

“不是.....”

李景隆低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常茂眼睛眨眨,“不是你说要请客吗?”

“我也没说请这么多人呀?”李景隆压低声音。

“这人还多?”

常茂撇嘴,“这是看你还在孝期,我没给你大张旗鼓的张罗,不然的话一百桌都坐不下!”

说着,又拍拍李景隆的肩膀,“你小子忘啦?这可是咱们淮西武人的老规矩,谁升了官儿得请大家伙吃饭喝酒呀!”

忽然,李景隆再次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些他脑海中熟悉的名字。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是李文忠一系的。

老一辈的侯爵都跟随李文忠北征过,新生代都是李文忠提拔的。

“嘿嘿,想明白了吧?都是自己人!”

常茂又笑道,“外人我一个都没告诉,哈哈!”

“但这么大张旗鼓的,要是御史和锦衣卫看见?”

不等李景隆说完,常茂再次开口,皱眉道,“怕个鸡毛?”说着,对着皇城内努嘴道,“有太子爷给咱们撑腰,谁吃饱了撑的说咱们闲话?”

说着,看向李景隆,不满道,“我说你小子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磨叽呢?”

“哎!”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你俩在哪嘀咕啥呢?哪吃呀?老子肚皮都饿扁了!”

顺着声音望去,马背上一个看着就不像好人,活似强盗一般的老头正对着李景隆这边呲牙。

正是永城侯薛显!

李景隆脑中瞬间浮现出李文忠曾对这些老军侯们的评价,老匹夫!老杀才!老人渣!




“我说....”

另一军侯景川侯曹震也喊道,“小曹国公,我们是来给你贺喜的。你这东家得发话呀?哦,让我们这群老家伙在这晒太阳?”

“呵呵!”

李景隆快步上前,拱手笑道,“诸位老侯爷,我是主随客便,哪吃您几位定就是!”

“嘶...”

曹震在马上抓着胡子想想,然后看向几个老军侯,“几位老哥哥,他既然这么说了,今儿天又不错,干脆咱们秦淮河吧?”

说着,咧嘴一笑,“咱们也来点雅的,包一艘画舫,弄几十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给咱们跳舞...”

“你个老犊子!”

六安侯王志开口就骂,“小曹国公还在孝期呢,能在明面上弄这些吗?”

“也是!”曹震大手挠头,“说的也对!”说着,看向薛显,“哥哥,不过要是没女的,这酒喝的也没多大意思吧?”

就这时,常茂大声喊道,“诸位诸位,我这弟弟呀,岁数太小,刚继承了国公的爵位,是头一次挑大梁!”

说着,拍着胸脯子,“我说个地方,南市口聚丰德,正儿八经的鲁菜馆子。”

“咱们走着....”

说完,回头扯着李景隆又道,“赶紧的,你是东家你走前边,上马!”

“您等会!”

李景隆摸摸腰间跟袖子里,低声道,“我跟亲兵说一声!”

常茂不解,“说什么呀?”

“我这早上出来的急...”

李景隆身上有些尴尬,“出门没带钱!”

“你是不是这些天在家待傻了?”

故宁河王邓愈的长子,申国公邓镇过来笑骂道,“咱兄弟们从小到大,在外头下馆子哪用得着花钱?都是让人把账单送家里去,老爷们出门带钱,丢不丢人?”

~~

“啥?太子就让二丫头当个勋卫?”

与此同时,皇城内乾清宫中。

洪武帝朱元璋听了身边总管太监朴国昌的禀报之后,坐在椅子上咬着后槽牙。

“这.....低了吧?怎么也得给几个虚职吧?”

太子的东宫勋卫,听着是了不得的官职,可实际上就相当于大户人家公子哥身边的书童或者伴当。

亲近是绝对亲近的,地位也是有的,尊重也是有的,但权利却是半点都无。

“太子爷说了!”

朴国昌俯身道,“说曹国公年岁小,他带在身边好好教几年,等大一点再委以重任!”

“嗯!也是!”

朱元璋脸色稍缓,又道,“二丫头那边咋说?”

“曹国公跟太子爷说,他性子愚钝,若是刚入仕就身居高位,被人笑话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就怕办错了事,辜负了皇爷您和太子的期待!”

“他还说.....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的踏实....”

“嗯!”

朱元璋再次点头,“这孩子倒是个实在厚道的!”

正说着,余光忽然瞥见殿外有人。

当下皱眉道,“谁在哪呢?滚过来?”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匍匐着跪在门槛之外,叩首道,“臣,锦衣卫指挥同知蒋瓛,叩见皇上!”

朱元璋端起茶盏喝了半碗,“说,啥事?”

“锦衣卫侦知,有军侯永昌侯,南雄侯,景川侯等人带着亲兵聚集在皇城玄武门外....”

“还有军中宿将马云等.....”

“还都带着亲兵,身披甲胄.....”

瞬间,朱元璋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朴国昌给朱元璋满了茶之后,垂首退到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另有郑国公,申国公,宣宁侯等....”

“几十人公然纵马狂奔招摇过市,去南市口一处酒楼饮酒....”

“哼!”

砰的一声,朱元璋的重重的一拍桌子。

“大白天的喝酒?还几十个兵痞子一道?还在咱的皇城门外聚集?”

“还穿着盔甲带着兵刃?带着亲兵?”

“大明朝建国十多年了,他们还跟土匪似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眼见皇帝发怒,朴国昌的头垂的更低。

锦衣卫指挥同知蒋瓛跪的也越发的虔诚,但心中却在暗自窃喜。

作为皇帝的心腹,他当然知道皇帝厌恶什么提防着什么,甚至防备着什么。

军中那些骄兵悍将,仗着有跟着皇上打天下的功劳,无法无天惯了。

而且各个手握兵权!

“滚上前来,仔细说!”

朱元璋又是一声怒喝,蒋瓛连滚带爬匍匐在朱元璋面前。

“臣已打听清楚了,是郑国公常茂牵头的....”

“嗯?”朱元璋再次皱眉,“毛头?”

“说是曹国公入仕,众人前来贺喜....”

边上朴国昌闻言,忽忍不住抬头看了蒋瓛一眼,然后低下头,微微抿嘴。

“臣还听说!”

蒋瓛又压低声音道,“郑国公在玄武门外跟曹国公说,今日叫的军侯还有军中将领都是他们的自己人,没叫外人。皇上.....”

蒋瓛抬头,“依臣看来这就是结党呀!他们都是您的臣子。既是大明的臣子,何分内外?”

“哦....”

朱元璋点点头,长叹一声,“你抬头,凑近些!”

“是!”

蒋瓛心中大喜,抬起头膝行两步,“皇上,臣已让密探前去侦听...”

啪!

咚!

电光火石之间,朱元璋抡圆了胳膊,对着蒋瓛就是一个耳光。

蒋瓛就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鼻子一热,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你没事干啦?”

朱元璋指着趴在地上的蒋瓛骂道,“你是不是没事做了?”

“臣....”蒋瓛忙爬起来,咚咚磕头,“臣有罪....”

朱元璋又抬腿咣的一脚,把蒋瓛踹了一个跟头。

“你是不是没事干啦?”

朱元璋骂道,“二丫头那孩子请亲朋好友吃个饭,你跑咱这巴巴来说小话?”

瞬间,蒋瓛汗如雨下,颤声道,“臣是觉得他们做的有些太过招摇,所以....”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朱元璋冷声开口,低头俯身盯着蒋瓛,“你是咱养的狗!你是看家护院的,不是让你咬咱自家人的!”

闻言,蒋瓛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他不是不知道曹国公跟皇家的亲戚关系,但即便是老曹国公李文忠在的时候,锦衣卫也会暗中盯着,且跟皇帝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况且监视军中武将,朝中文武,事无巨细的汇报,本就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

但没想到,今日皇帝却勃然大怒!

“二丫头的小名,皇后给取的!”

朱元璋继续指着蒋瓛,冷声道,“他和他两个弟弟的大名,咱给取的!”

“他是咱家的孩子,你胆子包了天了,不盯着外人,盯上咱的外甥孙子了?”

说着,又是咣的一脚。

“滚出去!再敢在咱面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宰了你!”

“臣遵旨!臣告退....”

蒋瓛磕头如捣蒜,在地上手脚并用爬着往后退。

“臣还有一事...”临出门时蒋瓛再次颤声开口。

“说!”

蒋瓛叩首道,“魏国公已从北平动身,正在奉旨回京的路上!”

“快到了?”

朱元璋的大手拍着膝盖,转头看向朴国昌,“告诉太子.....不,过几日让二丫头去接徐天德护送回京!”

说完,转身坐回御案后,顺手拿起一本奏折翻开。

“孩子大了....”

朱元璋口中自语,“是时候让他在老一辈儿面前露露脸儿,在年轻一辈儿当中出出威风了!”

“奴婢多嘴!”

朴国昌在旁小道,“由您和太子这一片苦心,曹国公将来想不成才都不行!”说着,躬身道,“由您和太子爷的教导,咱们大明未来又多一良臣!”

“呵!”

朱元璋眉毛动动,“咱呀,就是操心的命!”

说着,他又忽然皱眉,“哎,二丫头咋还给咱上了奏章?”

他手中翻开的,正是曹国公李景隆的奏折。

“这孩子,有话直接跟咱说就是了!”

说着,他低下头细细观看。

下一秒,嘴角泛起几丝冷笑。

“瞧瞧...”

朱元璋指着奏章上的文字,开口道,“韩国公家是真阔气呀!给咱外甥家的奠仪,一出手就是六千两.....好家伙!大明朝一个知县一年的俸禄五十两,这一出手就是一百二十个知县的俸禄呀!”

原来,李景隆那本奏章当中,工工整整的营头小楷写的都是李文忠停灵期间,登门吊唁的宾客名单,还有他们赠送的奠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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