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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敌挨个重生后,团宠反派小郡主前文+后续

星杳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间脏乱破的小院子里,十几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小孩子在一个长相阴险的中年男子前面排着队。他们怀里都抱了个破碗,有的装了些铜板,有的放了些一看就贵的物件。这是“师父”在检查他们今天的“收获”,每合格一个,就被“师兄”带去吃饭,不合格的,则站在旁边等着挨训。队伍末尾,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虽然灰头土脸,穿得破破烂烂,但未长开的五官依然能看出精致,眼角一颗小红痣藏在睫毛下,像是倔强开出的小花。小姑娘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紧紧抱着破碗的手背上还有没结痂的血痕。乐儿刚做了个恐怖的梦,梦里,前面那个教他们讨钱、偷钱的“师父”,正因为她今天的“收成”不好而火冒三丈,最后要打断她的一条腿,好让她看上去更可怜。乐儿再仔细检查了一下碗里...

主角:殷庭樾殷满满   更新:2025-05-22 03: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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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殷庭樾殷满满的其他类型小说《仇敌挨个重生后,团宠反派小郡主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星杳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间脏乱破的小院子里,十几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小孩子在一个长相阴险的中年男子前面排着队。他们怀里都抱了个破碗,有的装了些铜板,有的放了些一看就贵的物件。这是“师父”在检查他们今天的“收获”,每合格一个,就被“师兄”带去吃饭,不合格的,则站在旁边等着挨训。队伍末尾,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虽然灰头土脸,穿得破破烂烂,但未长开的五官依然能看出精致,眼角一颗小红痣藏在睫毛下,像是倔强开出的小花。小姑娘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紧紧抱着破碗的手背上还有没结痂的血痕。乐儿刚做了个恐怖的梦,梦里,前面那个教他们讨钱、偷钱的“师父”,正因为她今天的“收成”不好而火冒三丈,最后要打断她的一条腿,好让她看上去更可怜。乐儿再仔细检查了一下碗里...

《仇敌挨个重生后,团宠反派小郡主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一间脏乱破的小院子里,十几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的小孩子在一个长相阴险的中年男子前面排着队。

他们怀里都抱了个破碗,有的装了些铜板,有的放了些一看就贵的物件。

这是“师父”在检查他们今天的“收获”,每合格一个,就被“师兄”带去吃饭,不合格的,则站在旁边等着挨训。

队伍末尾,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她虽然灰头土脸,穿得破破烂烂,但未长开的五官依然能看出精致,眼角一颗小红痣藏在睫毛下,像是倔强开出的小花。

小姑娘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紧紧抱着破碗的手背上还有没结痂的血痕。

乐儿刚做了个恐怖的梦,梦里,前面那个教他们讨钱、偷钱的“师父”,正因为她今天的“收成”不好而火冒三丈,最后要打断她的一条腿,好让她看上去更可怜。

乐儿再仔细检查了一下碗里今天讨到的三个铜板,虽然少却也松了口气。

自己刚来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就有人偷拿了她碗里的钱;师父检查“功课”时,发现她的碗是空的,不仅打了她一顿,还让她饿着肚子看别人吃饭。

刚刚的梦好逼真好吓人,左腿好像真断了一样。

她以前见过有断了腿的“师兄”,他们是一点点爬着走的,好可怜,她才不要在地上爬。

乐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别怕,挨打的时候让棍子落到屁屁上,因为屁屁上的肉肉多,打到别的地方会更疼;千万不要哭,因为越哭,挨的打就越狠。

她吸了吸鼻子,偷偷抬起一只小手,在自己歪到脑后的小揪揪上拍了拍。

明明是带着哭腔的软糯声音,偏偏故作一副老成姿态:

“乐儿不哭,爹爹在呢。”

爹爹在呢……爹爹……爹爹在哪儿呢,爹爹说乐儿不是他的孩子,他不要乐儿了,所以乐儿才会被“师父”带回来。

她赌气一般倔强地揉着眼睛:“乐儿不哭、乐儿、乐儿自己在呢。”

结果再睁开眼,就发现队伍已经只剩她了。

“师父”脸上挂着笑,一看见她的碗,眉头就皱到一起去了。吓得乐儿打了个哆嗦。

他捻起那三个铜板,眼神似刀,粗哑的声音响起:“又才这么几个?”

“嗯……对不起,师父。”乐儿怯生生地偷看他,控制不住地咽口水,在为马上逃不掉的一顿打做准备。

从下往上看,“师父”好高啊,爹爹说的故事里吓人的钟馗一定就长“师父”这样吧?

他当即翻脸,一脚就把乐儿踢翻在地,“啧,偷也不会,讨讨不着,是请你来当祖宗的?”

旁边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少年讨好似地凑过来,“看来是还不够可怜,不如打断她的一条腿,只别伤了脸,不耽误将来的身价。”

被踢倒的乐儿原本忍着痛不敢吭声,此时震惊地抬头。

他说什么?!他怎么说了和刚刚梦里一样的话?

她瞬间吓得眼泪直流,即使这样也不敢哭出声来,第一反应就是学着之前别的孩子的动作,跪在地上。

小小的她双眼含泪,乞求地仰望着面前的人,不敢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更好地表达,只能双手合十无助地晃个不停。

“求求师父……乐儿不要断腿,乐儿以后一定、一定会讨更多的钱的……”

她只能不断的用肯定词来表达自己知道错了。

男人却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孩子,忽然声音放得很温柔地喊了一声:“乖乐儿。”

乐儿小身子一抖,视线都被泪模糊得看不清,她生怕错过师父收回打断她腿的话,急忙用力地闭了闭眼,结果下一秒她眼中爆发出无限的惊恐和绝望。

因为她竟然看见了师父头顶上清晰无比的飘着一句话——

我角(确)实亥(该)打断她的一条月(腿)。

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情,从爹爹开始教她认字起,她就时不时能看到某些人头顶上突然冒出一句话。

她刚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人人都能看见,还问爹爹有些字是什么意思,爹爹听了还夸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后来她发现,别人都看不见这些字。

而每次这句话冒出来后,要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一定会做出这句话里表达出来的意思。

她愣愣地看着此时男人头顶上冒出来的字。

虽然有些字她还没学,但她能猜到,梦要成真了!她的腿是真的要被打断了!

不!她才不要!

乐儿爬起来就往门口跑,小小的身子迸发出最大的力量,却被那个像猴子的人一把抓住,提溜了起来。

她在空中四肢拼命地挣扎。

“想跑?”师父冷笑一声,“棍子拿来!”

一根有男人小臂粗细的木棍被他握在了手里,猴子笑嘻嘻地将乐儿的一条腿扯直。

她终于控制不住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像是林中失去母雀的小雀的悲鸣;像是悬在峭壁的小兽绝望的哀嚎。

“砰!”


“砰!”的一声,原本就不结实的门被人一脚踹塌,一个样貌俊朗、气质清冽的少年立在最前头。

他凌厉的视线落在男人高高举起的木棍上,扬手丢出一把匕首深深扎进了男人的手臂上,迫使木棍落地。

两队士兵整齐划一地涌入,眨眼间就将这个小破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将这些人全部带走,调查清楚,凡参与略卖者三日后处以磔刑!”

一时间形势颠倒,“师父”和“猴子”丑陋地跪地求饶。

除乐儿外的人被制住带走,她被吓傻了一样愣愣地跌坐在地上,大眼睛里包着泪。

少年殷庭樾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她,眸子里跃动的情绪复杂不已。

他第一眼竟然无法把眼前这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和上一世那个浑身布满尖刺、薄情寡义、使他国破家亡的妹妹殷满满划上等号。

上一世殷满满被找回时是十五六岁,左腿残疾,一身恶习。面上总是对谁都笑着,然后用看似柔软实则最尖锐刻薄的话,伤害想要弥补她的家人们。

直到娘被她气死;爹因她引敌入城而战死;本就体弱的大妹妹,因被她用手段抢走两情相悦的夫婿而积郁成疾,外出游玩时走神跌入湖中溺亡;他自己先是为了给殷满满试药将腿折腾出了毛病,却到死都没能捂热这个白眼狼的心……

他带着满腔悔恨和不甘死去,老天有眼,再次醒来竟然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十四岁这年。父母还活着,大妹妹也还活着,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

他想过这一世绝对不能让殷满满再有机会出现在他们一家人面前。但是前段时间,母亲因思念过度病倒,这场病来势汹汹,他记得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母亲握着殷庭樾的手,哭着说她梦见小女儿在外受苦,他只能在母亲病榻前安慰:

“娘,您放心,我会把殷满满带回来的。”

于是他根据前世的记忆找来来了,果然,这一世的殷满满还只不到五岁,还在乞丐窝里受罪。

真的要把她再次带回去吗?她会不会也……重生了呢?

乐儿知道得救了,只是吓得腿软了,一时站不起来,等缓了一会儿后,她小胳膊撑在地上慢慢爬起来,按照爹爹教的,晃晃悠悠地朝这位救了她的恩人行礼。

“谢谢公子救了我。”

小姑娘软糯有礼的声音响起,殷庭樾猛地抬眼。

她目光中有感恩、有好奇、有崇拜……唯独没有上一世的冷漠和仇恨。

乐儿迈开小步子往外走,她要去找爹爹,好多天没见到乐儿,爹爹肯定很担心;爹爹说乐儿不是他孩子的话一定是在逗她,她见到爹爹后掉几颗小珍珠道歉,爹爹就一定不会生气啦。

这么想着,她小手握着拳,坚定地路过了发愣的殷庭樾。

殷庭樾的瞳孔微微张大,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又立马松开。

虽然被恩人拽得有点疼,但她忍住了,扬起一抹笑,“恩人有什么事要乐儿做吗?”

殷庭樾的视线落在她眼角熟悉的小痣上,冷硬生涩地开口:“你是永安王府流落在外的小郡主殷满满,我是……你的兄长——殷庭樾,爹娘还有你姐姐在家里等你,我来带你……回家。”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是想找到上一世的影子,还是什么想法。

上一世接殷满满的也是他,他激动又欣喜地说了这段差不多的话,殷满满拂开了他的手——

“我没有哥哥,我的家人都死绝了。”

这一世的你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啊?”乐儿困惑地歪头,连连摆动小手,“恩人你认错人啦,我叫乐儿,林——乐,我有自己的爹爹哒,我现在就要去找爹爹啦。”

说完,她绞着手指头,好像生怕伤害了他一样小声安慰道:“恩人这么好,一定马上就能找到你的妹妹哒!”

殷庭樾直直地看着她,不敢轻信,这是否又是她的一种伪装?

想到上一世自己心软的下场,他重生后便发誓,从此对待殷满满一定要铁石心肠。

他知道,她口中的“爹爹”是一个落榜数次的穷书生,不知怎么阴差阳错收养了她;可上一世从未听她提起过,这次他才知道,那书生早在她被人贩子拐走那天便去世了。

上一世的殷满满竟对养了自己几年的养父都那般避而不提。

于是他带着恶意冷声道:“你说的是那个穷书生林赫?你是他捡的,他不是你爹,而且他十几天前就死了。”

乐儿先是愣了一会儿,待明白他话里意思后,瞬间变脸,猛地推开他。

“你骗人!不许说爹爹的坏话!”

小姑娘怒气冲冲地握着拳头扭头就走。

殷庭樾身后跟着的护卫周安急得跺脚:“哎呀!世子,您怎么能对小郡主说话这么直接?对小孩子要靠哄的呀,现在可怎么办……”

“哄?”殷庭樾笑了下,三两步就追上了小短腿乐儿,像旱地拔葱一般将她一把薅起,掀身上马,放在身前。

突然离地、视线拔高的乐儿惊恐大叫:“啊!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带你去找你认的爹,驾!”

“世子!世子!小郡主还小啊!”落在后面的周安操碎了心,世子我知道您因为小郡主不信而很急,但您先别急啊!

他着急忙慌地上马追了过去。

乐儿在马上有些害怕,还被颠得七荤八素,下意识地把自己窝进身后少年的怀里。

虽然恩人说爹爹死了,但是她莫名地对恩人讨厌不起来,心里还很喜欢他,一定是因为恩人长得太好看了,他还救了自己,还要带自己去找爹爹……


殷庭樾从上马圈住这小不点的那一刻,血液都翻滚了一趟,感受着怀里快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他的心情乱七八糟,只能将马策得更快,双臂却牢牢护住了她。

乐儿是从江城被拐到云城来的,两地虽相隔不远,但骑马也要一天多的路程。

殷庭樾好歹从小在军营里锻炼,周安追上的时候,他都跑出十里地,停在一处水塘边了。

周安看见马儿优哉游哉地吃草;小郡主环着腿坐在塘边草地上,背对着世子,眼眶红红的,表情倔强;世子就站在不远处,一声不吭,像个欺负小丫鬟的恶毒主子。

他想了想,突破口选择了更好哄的小郡主。

“小郡主?”他笑眯眯地蹲下来。

突然凑过来一张脸,笑得让乐儿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情形。

这让她瞬间提起警惕,“你是谁?我不是什么小郡主。”

周安拿出一个小瓷瓶:“我给你的伤口涂点药好不好?”

乐儿立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爹说了,陌生人给东西不能随便接受。

周安不好勉强,维持笑容:“怎么眼睛红红的呀?是不是世子哥哥带你骑大马玩儿太害怕了吓到了。”

乐儿愣住,大眼睛都瞪圆了些:“恩人是在带我骑大马玩儿?”

“对呀,你别看世子的脸色臭臭的,其实是因为他着急带小郡主去找书……去找你那个‘爹爹’呀;而且世子他很可怜的,从小就没有别的小伙伴和他玩儿,他才不知道怎么表现出对你的喜欢,你可千万不要生他的气哦。”他越说越小声,生怕殷庭樾听见了这权宜之计。

啊?恩人哥哥竟然从小就没有小伙伴?那他多可怜啊!乐儿从小就有好多人喜欢呢,邻居家的哥哥姐姐还经常给我送吃的。

乐儿心里涌上了愧疚。

爹爹说,要对帮助自己的人心怀感念,她刚刚不仅对恩人哥哥大声说话,还误解了恩人哥哥想帮她、想带她骑马玩儿的心意……

周安看见小郡主缓缓回头看向世子,眼神里充满了心疼,随后她握拳,咬牙起身,仿佛要去干一件拯救天下的大事。

周安抹泪:世子你看看你,明明最想小郡主的就是你,找到了以后竟然因为不知所措而板着个脸,让小郡主接近你都像要上战场一样。

背对着他们走神的殷庭樾莫名觉得鼻子有点痒,正打算抬手的时候,掌心却忽然钻进来一团柔软,软得好像他只需轻轻一捏就会消失。

他像被惊到了一样立即低头,一眼望进了小姑娘清澈的眼睛里。

“恩人哥哥对不起,乐儿刚刚不该那么大声……”

殷庭樾听见她的称呼的下一秒,应激似地丢开了她的小手,“你又想做什么?”

是不是又想用无辜的表象欺骗人,再用软刀子伤人?

乐儿没有生气,恩人哥哥明明是好心要带自己去找爹爹,只是因为不善表达罢了。

她想起爹爹不开心时自己是怎么做的,眼睛一亮,一颠一颠地转身跑开。

殷庭樾余光看着她离开,神情越来越冷。

果然,年纪变小了,耐心也变少了,发现别人没有第一时间上钩便放弃了。

他头也没回,吩咐道:“今晚就在林子里过夜。”

“是!啊?可是小郡主……”还没等周安说完,他已经走进了塘边的林子,靠坐在一棵树下。

他们来得急,之前的人手都是用身份令牌在县衙里调的,所以返程路上实际只有他们三个。

他和世子都是经常在军营里混的,野外过个夜罢了,算不得什么,但是小郡主这么小……他还以为,找到妹妹后,细心的世子一定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小郡主。

周安就算再笨,此时也察觉到了殷庭樾的态度不对劲,只能归结为患得患失,他叹口气去拾柴禾。

乐儿也没跑太远,就在塘边的草地上,撅着小屁股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殷庭樾坐在周安生的火堆边出神,周安在烤热干粮。

“恩人哥哥,乐儿给你变个戏法。”软软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女孩乱糟糟的脑袋探了出来。

她背着双手,笑眯眯的,“恩人哥哥猜猜乐儿的手里有什么?”

即使没收到回应她也无所谓,笑容没变。

乐儿跳了一下,将手里采的一把野花凑到他眼前:“嘭~是花花哦!”

随后还举着花在他面前挥动起来。

周安配合地“哇哦”了一声,引得乐儿越发高兴。

殷庭樾则僵直着,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唱独角戏。

上一世刻薄狠毒得与全世界为敌的人,这一世灰头土脸,炸着毛,举着不知名的野花,发上混着草叶,扯着傻乎乎的笑……

在逗他开心?

“别吵。”他抿着唇,将身子侧转了一些,不再看她。

乐儿却以为他是在给自己挪位置,好让她也靠坐在树上,心里有些高兴。

她乖乖地安静下来,晃晃悠悠地就想坐下去。

殷庭樾余光眼看这小不点要重心不稳摔倒,下意识地伸手,正好抓在乐儿拿着花的手上。

还不等他解释,乐儿已经笑眯眯地说道:“谢谢恩人哥哥,花花给你。”

被她的笑晃了神,殷庭樾回过神来后就发现,那束味道怪异的野花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上。

吃过了简陋的晚饭,相顾无言,要守下半夜的周安在睡前还是偷偷给乐儿上了药。

殷庭樾没有阻止,望着火苗出神了很久,直到忽然听见有很小的嗫泣声在旁边响起。

他扭头看去,殷满满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不知做了什么梦,嘤嘤地哭着。

“不要打我……求求你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无助的举动、可怜的低泣。

殷庭樾的眼神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没想到那个所谓的“师父”,带给她的阴影竟然这么大。

他一时心里冒出个念头,磔刑的下场是否还是太轻?

不!怎么回事?只是看见她这样便心软了?

他猛然回神,闭了闭眼。上一世的殷满满出现在他的眼前。

——“哥哥是尽力了呢,也怪我,若是早些讨钱要饭跪求到哥哥面前,你定能第一眼认出我吧?”

——“当初的我是孤儿所以受尽欺凌,如今我有了家世身份凭什么不能欺负别人?”

——“要我与人为善,好。可是她们的眼睛盯着我的左腿看,我不高兴,哥哥,那你帮我把她们的眼珠子挖了好不好?偷偷的。”

一字一句,乖戾骇人。

她现在是还小,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将来长大难免不会重蹈覆辙。

若是提前杀了她呢?

殷庭樾看着眼前单薄得仿佛轻轻一捏就碎的小孩儿,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忽然乐儿在梦里呜呜地哭了出来,夹杂着浓重委屈的小奶音嘀咕了一句。

殷庭樾没有听清,却也是瞳孔一缩,倏地将手收了回去。

就算这是殷满满,叫他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也确实有些困难;再说了,家里母亲还在等他带着小女儿回去,他答应了母亲,最后却让她空欢喜一场的话,大喜大悲之下,恐怕病情更加严重。

总归她现在还小,不成威胁。

殷庭樾泄了气,收起匕首,复杂地看着睡着的人,小声道:

“若将你带回去以后还像上一世一般,处处惹家里人伤心、行事乖张毒辣,我必亲手除了你。”

这句话仿佛给殷庭樾对这一世的殷满满的杀意,暂时性地上了一个封印。

他再看身旁抱着小身子发抖的人儿,犹豫了一瞬,解开身后的披风,随手扔盖在了她的身上。

以至于周安醒来看见后,欣慰世子果然是面冷心热。

而乐儿这一夜却是睡得异常煎熬。

她又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已经长大,左腿却是跛的。

梦境很混乱,她看见自己在一个五颜六色的楼里被人拳打脚踢。

苦苦承受时,恩人哥哥来了!

恩人哥哥好像比现在年龄大些,因为她看见了他下巴上的胡茬,望向自己的眼神激动又心疼。

他双眼通红地向狼狈的她伸出手。

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抬头,表情先是震惊,再是讽刺。

她没有将手放进恩人哥哥的掌心,而是自己扶着廊柱缓缓站起,擦了嘴角血迹,在一片狼藉中她眼里满是淡漠,重重拂开了恩人哥哥的手。

乐儿听见她恶狠狠说:“我没有哥哥,家里人都死绝了。”

小乐儿不明白,明明恩人哥哥救了自己,为什么自己却那么过分,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马蹄声停在巷子口,殷庭樾下马,抬手将上面的小姑娘抱了下来。

经过昨天的自我“封印”后,他已能暂时平静地面对这一世的殷满满了。

但是,面前的小姑娘却好像有了心事,毕竟年纪小,藏不住。一直偷看他,却又不敢被他发现,就算是道谢,脑袋也是恨不得埋到衣襟里去的。

殷庭樾看破不说破,上一世殷满满若是有什么心思了,也总是先装出一副可怜模样,不过他已有了防备,自然不会中计了。

乐儿偷看了一眼身旁高高的殷庭樾,心里七上八下的。

为什么昨天晚上做梦会梦见恩人哥哥?而且梦里自己还真的叫了“哥哥”,他不会真是自己的哥哥吧?但是梦里的自己怎么能那么坏啊……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乐儿?是乐儿吗?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啊?可算回来了!”

乐儿昂头,一个绑着粗布围裙的圆润妇人抱着木盆,担忧地望着她。

“婶儿……”

一看见这个妇人,乐儿瞬间小嘴一瘪,眼泪涌了出来,小身子吧嗒吧嗒地跑向了她。

妇人急忙丢下手里的盆,没管她身上脏兮兮的,一把搂住,“心肝儿”地唤她;妇人身后的小屋子里跑出来一对父子,也很焦急地对乐儿嘘寒问暖。

殷庭樾望着这一幕微微出神。

“乐儿,你这么多天跑哪去了?瞧你这像个小乞丐似的,你知不知道周围的伯伯婶婶们见不到你都急坏了?还有你爹、你爹他……”

说到这,李婶子忍不住眼眶红了。

乐儿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些天的遭遇,在李婶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听不太懂,却也是心疼,直到她望着旁边紧闭着的门,忐忑地问道:“我爹爹呢?他是不是还在生乐儿的气?还是说病还没有好?乐儿那天不是故意跑出去的……婶儿帮我给爹爹说好话好不好?”

闻言,李婶子一家人互相看看,面色沉痛,不知该如何开口。

殷庭樾站在不远处看着,竟有些好奇当她得知自己的“爹爹”去世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李婶蹲下身抚摸着乐儿的小脸,将丈夫刚刚返回去取的一封信递给乐儿,温声道:“你爹爹他……去世了,让我们告诉乐儿,不要难过,他想对你说的话都在这封信里。”

“不可能,你在骗我……你怎么也跟他们一起逗我呢?”乐儿摇着脑袋,挂着泪痕的小脸可怜极了。

李婶将信塞进她的手里,她忽然攥紧信封,拔腿就往家里跑。

殷庭樾跟了过去,周安拦住了李婶一家和他们交流。

破旧矮小的房子干净整洁,一眼望尽;檐下角落却已经结了几张小小的蛛网。

空空如也。


“呜呜呜……爹爹、爹爹!你别死,你回来,你别生乐儿的气好不好?呜呜……”

僻静的林子里,有一个简陋的坟包卧在那儿,乐儿抱着木板做的墓碑哭得肝肠寸断。

林赫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大限将至,很早就给乐儿铺垫了他迟早会离开的事情;再加上经历原因,两人都见惯了分别。

所以年幼的乐儿已经能够明白“生与死”这道天堑。

“呜呜……爹爹,对不起,乐儿那天不是生你的气,乐儿是知道爹爹生病了,总是想省钱给乐儿用,乐儿是想偷偷去给爹爹你请郎中的……呜呜……”

身后的殷庭樾紧蹙着眉头,背着的手也攥成了拳。

——殷满满,既然你能因为一个养了你五年的养父去世伤心成这样,上一世又为什么能心狠手辣地,让真心疼爱你的亲生家人们一个个死于非命?

乐儿的眼泪流个不停,蹭在木板上留下一道湿痕。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爹爹留给她的信,看完以后回头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殷庭樾,突然又哇地一声大哭抱着墓碑。

“爹爹,我要爹爹……”

殷庭樾不知道林赫写了什么,也没想到年仅五岁的殷满满能看懂,他不禁往前走了几步,却是一眼看见了木板上除了林赫的名字外,还写了一行小小的字。

天际的乌云慢慢涌了过来,银白色的闪电藏在里面一划而过,马上就要下雨了。

乐儿抱着木板哭得投入,殷庭樾正准备催她,却见她哭得一抽,直接晕了过去。

他急忙将人抱了起来,往回赶。但大雨来势汹汹,路上还是不小心淋了点雨,两人刚在客栈和周安汇合,就发现小姑娘发烧了。

“唉,瞅瞅小郡主那眼睛哭得,都肿了。”周安看着大夫和药童给小郡主熬药,心疼地捶手,小声问,“世子您怎么不拦着点小郡主?太过伤心又淋了雨,生病多难受啊。”

殷庭樾视线这才从床上的小人儿身上挪开,闻言睨了他一眼,“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周安叹了口气,低声道:“小郡主实在是太可怜又太懂事了。林赫家道中落又科考无望,几年前带着小郡主住到了这里,两个人相依为命。

林赫虽然落魄却不走旁门左道,平时就卖卖字画,替别人写写书信、抄抄书赚钱;回家后教导小郡主识字。小郡主从小就很乖巧听话,一直帮忙分担家务,街坊邻居都很喜爱她。”

之前没有知道这么详细,殷庭樾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什么。

正好此时的药童端着药转身,在问大夫:“师父,这个小乞丐的年纪和上次救治的小孩儿差不多,为何剂量减少了这么多?”

“那户人家的小孩儿娇养得身体好,这个身上还有伤的小乞丐哪能比?要不是遇上两个心肠好的公子,怕是要……”

殷庭樾皱着眉打断了他:“她不是乞丐,她是我妹妹。”

老大夫一哂,“对不住,是老朽眼拙了。”

殷庭樾自然知道大夫为何这么想。

这一路他因为偏见,一直刻意没有去管小姑娘的装扮,所以她看上去可不就像他路上捡的乞丐?他抿唇不语。

周安替自家世子说话:“小姐之前走失了,也是少爷不眠不休才找到的,所以才来不及收拾。”

大夫点头,“原来如此,既是兄妹,那就请公子扶起你家妹妹,让她靠着,这样也方便小童喂药。”

“要不我……”周安下意识地想揽这份活儿。

“你去买给她买几身衣服,再安排一辆马车。”

“是。”

殷庭樾坐在床边,将乐儿半搂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很是一板一眼地固定住了乐儿的头,叫喂药的童子都有些看不过去。

“公子,您的动作稍微温柔一点。”

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一不小心摸到了乐儿的脸,小姑娘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触感软软的,手指好像陷入了云朵里一般。

即使生着病,小姑娘也只是皱着眉头乖乖喝药。

殷庭樾低头,看见她的嘴角有药汤往下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擦了擦。

大夫交代了几句就走了,殷庭樾正欲起身,就对上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他还不知道说什么,乐儿先虚弱地扯出一抹笑,软糯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

“对不起,给恩人添麻烦了。”

“没事。”殷庭樾抿唇,将她放躺下正欲起身,衣摆却被一只小手扯住了。

乐儿小脸发白,朝他笑着,有难过,有惶恐,有期待。

“怎么了?”他问。语气有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

“我看了爹爹留给我的信,爹爹说我不是他亲生的,那恩人,你、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是。”

她的眼睛微亮,小声问道:“是会帮我骂走小胖、帮我拦住大黄、帮我买糖葫芦的哥哥吗?”

殷庭樾愣了一下,喉头有些酸涩,答道:“是。”

“呜哇~哥哥……”她忽然大哭出声扑进了他的怀里,扑得他措手不及,“爹爹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是爹爹把你送到我身边的!”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地停了。

“哭好了?”殷庭樾问。

她揉着眼睛,沙哑着声音道:“……哭累惹……”

“……”

等她睡着了,殷庭樾抽出她一直攥在手里的信纸。

信纸有些皱巴巴的了,他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林赫怎么能在她的心里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

林赫在信上交代了殷满满不是自己的孩子,温柔地告诉她,她的家人一定不是故意将她遗失,一定也在拼命地寻找她;让她不要忘记了学会的知识;让她不要因为自己的去世而难过太久,他会在天上指引她的家人找到她,她的家人一定会用多百倍千倍的爱对待她。

要她一生快乐。

没写多少,通篇都是简单易懂的字,却处处都是不舍和温情,末尾还画了一个拿着小花笑着的孩童。

殷庭樾顿了一会儿,抚平了纸页,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见的林赫墓碑上的字。

“凭陵随海运,燀赫因风起。”

这句话留在这么一个科考屡战屡败的人的墓碑上,似是有些讽意,但殷庭樾不会嘲笑他,至少,他很认真负责地教养了五岁前的殷满满。


殷庭樾特地多停留了两天,就是为了等乐儿病好,此时两人已经坐在了回去的马车上,周安在外驾车。

“哥哥~”

他正对着窗口出神,就听见了甜脆的声音叫他。

他下意识地蹙眉扭头:“怎么了?”

小姑娘顶着满头乱发,一手抓着一把,艰难地挣出小脸,苦兮兮地道:“哥哥可以帮我把头发扎起来吗?”

“我?”殷庭樾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上一世他和殷满满从来没有多么亲密的兄妹互动。

“我不会。”

“可是我想让哥哥帮我,我也不会,以往都是爹爹给我扎的……”小奶音充满了失落。

殷庭樾愣了愣,别扭地侧了下头,片刻后伸出手:“过来吧。”

她立马就要挪过去,结果马车刚好颠簸了一下,小姑娘一个不稳,歪倒下来,小脸正怼在了他的掌心。

殷庭樾的睫毛颤了颤:软、软乎乎的!

她全然未觉,高兴地坐近,比出两只手指:“谢谢哥哥!我要两个小揪揪!”

“……”殷庭樾有点束手无策,后悔出发前没找人把她头发梳好。

“哥哥~”

“怎么?”

她捂着脸嘻嘻笑了一声,又喊:“哥哥~”

“嗯?”

“哥哥~”

殷庭樾停了手,自己在这被俩揪揪折腾得满头大汗,她却不知怎的时不时唤自己一声。

“你一直唤我作甚?”

她兴奋地答:“我有哥哥啦,我还是第一次有哥哥诶,我要多喊喊哥哥,我怕一眨眼哥哥就不见啦!哥哥~

哥哥~你也叫叫我嘛~”

“嗯……满满。”殷庭樾的嗓音有些哑,心里似是放了一面小鼓,随着她的每一声甜甜的“哥哥”而咚咚作响。

“嗯!”殷满满重重点头,头皮被扯了一下,捂着脑袋傻兮兮地笑看向哥哥,正好看见他的头顶出现了一行字。

我会带她回家。

她愣了愣,随即开心地哼起了曲。

——爹爹,谢谢你,让哥哥找到了我,我会一直记得你的话,你在天上也要过得开心呀!

殷庭樾继续捣鼓她的头发,刚刚心里的想法并未消散。

——她若死性不改,我必不留情;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会带她回家。



马车停在一处恢弘大气的朱红色大门前,门匾上书的“永安王府”四个大字端正又气势磅礴。

“到了,醒醒。”殷庭樾推了推旁边睡得正香的小姑娘。

“唔。”她揉了揉眼睛,立马醒了神,有些紧张,“我们到了吗?马上就要见到……我的亲生父母了吗?”

越近家门,殷庭樾又有了些担忧,淡淡地答了声“对”。

她没有注意到哥哥的怪异,周安将她抱下车站好后,她“哇”了一声,小退了一步,险些撞到了车辕上,被殷庭樾挡住。

“怎么了?”

“好大好大的房子,乐儿从来没有进去过……”

殷庭樾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迟疑,反而因为她的自称蹙了眉。难不成做殷家的女儿有这么不容易接受?

“我和你说过,你不叫林乐,你叫殷满满。”

“嗯……”殷满满敏感地听出了哥哥语气里的不耐烦,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头上有些歪歪扭扭的双髻。

“世子回来了!”

“快禀告王妃,世子带着小郡主回来了!”

“世子真的找回了小郡主!”

“……”

进了门,一路上都有下人兴奋地行礼,奔走相告这一消息,好像她的到来是上天赐给这所豪府珍贵的惊喜。

原本被房子的豪华惊到了的殷满满愈发害怕,整个小身子都紧绷绷的。

——万一恩人哥哥是认错了呢?万一我的亲哥哥笨笨,还没有在爹爹的指引下找到我呢?

越想她越惶恐。

直到七拐八拐绕了许久,殷庭樾带着她到了王妃柳嬛的主院门口。

一个身披薄衣,双眸似水的貌美女子正好冲出房门,看见跟着殷庭樾进来的小女孩的一瞬间,她虚弱地倚靠在了门框上,美眸霎时涌出了泪。

殷庭樾一改冷淡,语带担忧:“母妃,您身体还没好,怎么能这般出来吹冷风?”

柳嬛抽不出神理他,在一个嬷嬷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傻掉的殷满满,“满满,果真是母妃的满满。”

“让母妃看看……”她小心地抚摸着怀中女儿的小脸,泪流得更狠了。

这般瘦弱、还有伤……

扶着她的嬷嬷和周边看着的丫鬟们也在默默擦泪。

殷满满被埋在柳嬛怀中,感受着她的一切。

——这就是娘亲吗?娘亲好美好温柔啊!娘亲的怀抱好温暖,真想一辈子都能窝在娘亲的怀里……

被这般温柔地呵护着,她莫名觉得委屈,抱着柳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柳嬛急坏了,殷满满却哭得停不下来。

还是殷庭樾再次劝道:“母妃,你们身子都弱,还是进屋去说话吧,满满既然回来了,来日方长。”

嬷嬷也劝道:“世子说得对,来日方长,小郡主刚回来,王妃可别把自己弄病了。”

听见这话,柳嬛急忙就要直接抱着女儿往屋里去,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殷满满知道她身体不好,急忙拒绝:“我自己能走的,您、您不必抱我,我、我很重的……”

殷庭樾下意识伸手:“母妃,还是让儿子来抱吧。”

“哪里重了?”柳嬛将她一把抱起,脸色泛着喜悦的红晕,“母妃怎么能抱不起自己的宝贝女儿?”

说着,在床上躺了几天的弱女子竟然就这么抱着殷满满走了进去,虽然身边一直有人护着,但好歹她从未松过手。

殷满满偷偷猛吸一口气,这样应该能让自己轻一点吧?

殷庭樾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握了握拳。

果真,找回殷满满是对母妃的病最好的良药,希望这一世的她能对得起一家人的全心呵护。

他在外吹风清醒了一会儿,进去就听见母妃柔声在给殷满满介绍。

“这是吕嬷嬷,这是青黛、沉香、茯神和茯苓……”

殷满满向她们挨个问好,乖巧懂事的样子得到了一致喜爱。

柳嬛柔声同她道:“你姐姐正病着,等她好了你再去找她玩;还有你父王,可是比你哥哥还要俊朗好看呢,不过他不知你哥哥今日带你回来,上朝去了还没回来,满满不要怪你父王,他若知道你回来了,定会喜极而泣的。”

周围几人偷笑,殷庭樾先是有些无奈,随即若有所思地望着殷满满。

像这种情况,上一世的殷满满只会觉得自己不够被重视,受到了怠慢。

此时的她小小一只,有些局促地歪坐在母妃怀里,有些惊异地道:“咦?真的有人能比哥哥还要好看吗?”


“咦?真的有人能比哥哥还要好看吗?”

殷庭樾愣了。

“哈哈哈,小郡主真可爱。”长相最小巧的茯苓笑出声来。

沉香也道:“看来世子和小郡主已经很是亲近了呢。”

吕嬷嬷也忍不住打趣:“不愧是王妃的女儿。”

柳嬛慈爱地看着她,丝毫不觉得在女儿面前说这些有什么不好:

“不必怀疑,你父王最俊。”

殷庭樾侧过头无奈扶额,果真是病去如抽丝。

殷满满看着身边精致华贵的摆设,感受着房间内几人对自己的关爱,她感动的同时又害怕这一切都是梦。

爹爹教她,别人对自己好,自己也要回报别人;可此时她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对比刚认识的娘亲和哥哥,她拥有的实在太少,只能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

柳嬛察觉到了怀中小女儿的僵硬,低下头慈爱又紧张地问道:“满满怎么了?是母妃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是不是。”殷满满连连摇头,小奶音夹杂着窘迫的哭腔,“哥哥真的没认错吗?我、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您这么好,万一是弄错了,我、我……”

还不等她说完,柳嬛心下一痛,猛地抱紧了她,眼眶又红了,急切不已。

“没错!一定没错!你同你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母妃也记得你右眼角这颗小红痣。”她有些哽咽,“连你都弄丢的我哪里好了?天知道,你失而复得母妃有多高兴,千万别再问你是不是母妃的女儿了,听到这句,母妃我心都要碎了。”

满满重重点头,从柳嬛怀里仰头道,“您可以教我写我真正的名字和家里人的名字吗?满满要牢牢记住!”

柳嬛也没想到女儿提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个,心里发酸,抚着她的背。

“当然可以,我的满满会识字写字呢,母妃真高兴。”

满满很聪明,殷庭樾一直看到她学会了写他的名字后,嘱咐丫鬟一声后默默退了出去。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马上翻身下来,便疾步如飞地跨进永安王府。

“小郡主找回来了?在哪呢?”

“王爷……”

下人来不及说完,永安王殷雳已大步迈进了主院。

刚从母亲怀抱里清醒过来的殷满满打了个小哈欠,就对上了柳嬛慈爱的目光。

她有些拘谨地捂住了嘴,“我吵醒您了吗?”

“没有。”柳嬛抚摸着她的脑袋,又将她搂进怀里,“别这么生疏,满满,叫我一声母妃好吗?”

“母、母妃。”

细小的唤声传来,柳嬛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听见门外自家夫君声如洪钟的喊声:

“嬛儿!满满呢?我们的女儿呢?”

柳嬛当即面色黑了一点,这可是小女儿第一次叫她母妃,就这么被这个粗人给打搅了!

殷满满好奇地探出头去盯着门口,心里有些惴惴。

是亲生爹爹来了吗?他会像哥哥还有母妃一样喜欢自己吗?他声音好大,会很凶吗?

正这么想着,殷雳已跨步进来。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藏着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穿着红色的朝服,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衬得整个人如同翱翔苍穹的鹰,气势十足。

殷满满当即看得眼都直了。

“满满!”殷雳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她,激动地又大喊了一声,猛地冲过去一把将她从床上薅进怀里。

“我的女儿!都是父王对不起你啊!”

殷满满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腾空,下一秒,就感觉有炮竹在自己耳边炸了,然后被自己的亲爹要勒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殷沛沛身体不好,殷庭樾又是个男孩子,所以殷雳一直都没能体验女儿在身边嬉闹的日子,他一激动,用对待大儿子的方式对待小女儿了。

殷满满:娘亲的怀抱好温暖,亲生爹爹的怀抱……好窒息。

“你轻点,轻点啊!”柳嬛着急地拍打着他的胳膊,硬鼓鼓的肌肉,倒叫她手疼。

殷雳慌张地调整姿势,让殷满满坐在他的右臂上,感受到环在自己脖子上的软乎乎的小手,他又喜又怕,眼眶都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满满,弄疼你了没?是父王的错,父王只是太高兴了。”

殷满满搂着他脖子的手攥着小拳头,摇摇头,“不疼的。”

奶呼呼的声音传来,殷雳的心都要化了,可女儿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疏离,让他心里随之而来是更深的自责。

“你受苦了,都是父王的错,没能好好保护你,没能早日找到你。”

柳嬛闻言哀怨地看了一眼他,又忍不住掉眼泪。

见他们这样,殷满满有些着急地摇头,“没有的,我知道您一定不是故意的,您一定也和哥哥一样在四处找我,而且……我不苦的,有很多人都对我很好哒!”

“真的吗?”殷雳只希望女儿能和自己多说点话,放轻了声音问道,“都是哪些人对你好,能告诉父王吗?父王会向他们道谢的。”

提到这,她果然放松了很多,露出了笑容;甚至在殷雳可靠的怀抱中掰起了手指。

“有李伯伯和李婶婶,还有狗蛋儿,他们经常给我分好吃的,还会带我玩儿……小胖老是扯我的头发,他家的大黄也老是冲我叫,好吓人的。”

殷雳的眼神慢慢冷了下去。

“不过每次胖婶儿都会骂他们,还会给爹爹介绍生意,爹爹可厉害啦!好多人找他写字呢,他画的画也跟真的一样,一赚钱就给乐儿买糖葫芦吃呢!”

她说得兴奋,话一顺溜地就说出来了。

说完才意识到,她不叫“乐儿”了,现在抱着自己的人才是自己的“爹爹”,她立马住了嘴,有些忐忑地低头,讷讷道:

“对不起……”


殷雳和柳嬛的心又痛了。

他们还不清楚这五年的细节,只是听见女儿提起另一个“爹爹”时难以掩饰的孺慕,便忍不住难过。

“满满别道歉,父王不生气的,能多一个爹爹疼你,父王高兴还来不及。你再多和父王说说,那个爹爹平时是怎么对你好的?父王也学习一下,还有那个欺负你的小胖和大黄,父王去帮满满出气好不好?”

堂堂永安王说出这种话来,竟然丝毫不觉得害臊。

亲生爹爹不生气诶!他还温柔地问自己以前的事。

满满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很骄傲地道:“哥哥已经说过他会帮我骂走小胖,赶走大黄啦!”

殷雳:可恶!竟然被儿子抢先一步!

“那父王还能为满满做什么呢?”

殷满满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能从殷雳颤抖着的声线和小心翼翼的笑里,感受出他对自己的爱。

她松开攥着小拳头的手,擦了擦殷雳湿润的眼角。

“您也很好,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被抱得这样高呢!好有趣哒!”

“真的吗?父王我还可以把满满举得更高。”

殷雳像是受到了鼓舞,说着便两手撑在她腋下,将她一下一下举过了自己的头顶。

“哇~好厉害!”

“小心些。”柳嬛担心地叮嘱,眼神一刻也不敢挪开。

殷雳却发现,一直对自己有些怨气的媳妇儿,在女儿回来后似乎缓和了不少;再加上小女儿一句又一句“好厉害”,他直接迷失了自我,恨不得表演十八般武艺,又换了个姿势:

“还可以这样,飞咯~”

“飞咯~哈哈哈~”殷满满咯咯直笑,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放开了许多。

在殷雳将她放在自己肩上坐着,抓着她的两只胳膊表演骑大马时,殷庭樾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这场面,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又隐有担忧。

殷雳:“骑大马咯!驾!驾!”

“哈哈哈……我变得好高哦!哥哥!”

听见她喊“哥哥”时明显扬高的声调,殷雳的眼神凉凉地望向了自家儿子,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形象全无。

殷庭樾避开父亲的视线,轻咳了一下,“外院有内侍前来传达皇上口谕,下人们都不敢过来打搅您。”

“皇上肯定也是听说满满找回来了,想看看她。”殷雳小心地将女儿放下,又对殷满满道,“父王一会儿就回来。”

满满乖巧地点点头,使得殷雳几乎一步一回头。

“哥哥!我会写你的名字啦!”

对于殷满满来说,哥哥是目前最熟悉的人,所以她下一秒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殷庭樾不得不承认,这拉着他的小手很软,望着他的小脸白净又可爱。

要不是当着母妃的面,他一定会甩开殷满满的手的。他这般想着,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满满更高兴了:哥哥朝我笑啦!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满满真黏樾儿啊。”柳嬛有些羡慕地望着自家儿子,朝殷满满招手,“过来,母妃给你梳洗一下。”

殷庭樾不赞同:“这些事都有丫鬟做,哪里需要母妃动手?”

正端水进来的青黛和沉香打趣道:“可不是?小郡主一回来,王妃竟要抢我们的活儿了。”

“乱说。”柳嬛眉上都是喜色,“我只给满满梳个头,瞧瞧她那发髻丑的,白瞎了我女儿这么好看的小脸。”

结果她刚说完,就见满满单手抱着自己的小脑袋摇头,另一只手还拉着殷庭樾,一副很着急表明自己心意的样子。

“不丑不丑,哥哥,我、满满不觉得丑的!”

“知道了。”殷庭樾被她执着的视线看得别扭,又回应柳嬛疑惑的眼神,“这发髻……是我梳的。”

“噗呲~”柳嬛又看了一眼满满头上东倒西歪的两个揪揪,没忍住,“嗯……梳得很好。”

偏偏满满听不懂好赖话,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殷庭樾有些窘。他松开被抓住的手,“过去让母妃重新给你梳个头。”

满满有些犹豫,他便又拍了拍她的背,“快去。”

小丫头的脊背很瘦弱,他触及的前一秒动作放得十分轻柔。

说起来这还是柳嬛第一次亲手打扮自己的女儿,青黛、沉香、茯神和茯苓几人年纪也不大,几个人围成了一团,恨不得将所有好看的饰品都让满满试戴个遍。

殷雳回来的时候,小女儿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不愧是我跟嬛儿的女儿,标致极了。”他进来第一时间便熟门熟路地将殷满满一把抱起。

柳嬛:“你毛手毛脚的,别把满满的衣裳弄乱了。皇上说什么了?”

“知道满满找回来了,皇上跟我们一样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她,这不,让我带上满满去宫中用午膳。”

“这么急?”柳嬛拉着满满的小手在掌心捏捏,表情都是不舍。

生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夫妻关系又要退步,殷雳急忙道:“就去吃个饭,吃了饭便回来。”

“我知道皇上总是摆在第一位的,只是我再也不敢让满满离开我视线一步。”柳嬛脸色有几分白,“我也跟着去。”

说着她便要去扶着青黛去穿王妃服制。

“王妃,您身子还没好呢……”

“是呀王妃……”

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劝母妃,亲生爹爹想阻拦,却委屈巴巴地张了嘴又闭上。

满满听明白了,应该是有个对亲生爹爹很重要的人要见自己,母妃害怕自己又不见了,要强行跟着去,但是母妃的身体还没好呢。

她紧紧抓住柳嬛的袖子,甜甜地唤了一声:“母妃~”

这一声,唤得柳嬛冷静了,也叫殷雳抓心挠肝,毕竟他折腾了好久,也没能听见一声“父王”。

“母妃,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总是问爹爹,‘我的娘在哪里,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就我没有’,我还生爹爹的气,可是爹爹也不在了……”

她哽咽了一声,眼眶红了,却倔强地用手揉了揉。

“我现在好不容易有娘亲了,您快快养好身体,以后陪满满很久很久好不好?”

柳嬛被女儿软糯的声音劝服了,整个人都心疼不已,抱着她连连点头:“好好……”

满满靠在母妃的肩上,带着泪水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望向有些失落的殷雳。

“所以母妃留下吧,父王也一定会保护好满满的,对不对,父王?”


被满满两声“父王”甜得晕乎乎的殷雳,入了宫才回过神来。

一路上,不管是好奇,还是想讨好接近的,只要有人说着吉祥话询问满满身份的,殷雳一概都是喜气洋洋地回:

“这是我小女儿。皇上也想见见我女儿呢。我女儿当然好看。我女儿自然乖巧。你有眼光。”

满满不好意思地双手捂住红彤彤的小脸,瓮声瓮气地道:

“父王,不要再夸啦。”

“怎么了?”他还没炫过瘾呢。

“我的脸热热的,要熟啦!”

殷雳大笑起来,“好好好,在见到皇上之前,父王都不和别人说话了好不好?”

当着义兄的面再继续炫!

“父王。”满满这才有机会问出自己好奇的话:“哥哥说皇上是全天下最大的人,要我别惹他生气,那皇上为什么想见我呀?”

这臭小子,竟然吓唬我乖女儿!

殷雳捏了捏满满的小脸,“皇上是父王的结义兄长,皇后又是你母妃的姐姐,满满别怕,他们一定也会像父王一样喜欢满满的。”

殷满满懵懵地点头。

皇上得有多高、多壮,才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人呢?

她见过最“大”的人应该就是胖婶儿了,能轻轻松松把一整头猪猪挂上钩子呢。

皇上既然是全天下最“大”的人,是不是至少能轻轻松松挂起两头猪猪?

全然不知在殷满满心里,已经将自己和“挂猪”搭上关系的皇帝萧勉,此时也正十分紧张地和皇后柳媛等候这父女俩的到来。

因为殷满满丢失一事,细究下来,和皇帝还有一丝关系。

五年前,先帝驾崩前夕爆发了夺位之争。

当时的三皇子欲篡位,杀了太子后,竟还要铲除其他异己,这自然也包括当时还只是皇四子的萧勉;殷雳为了保护萧勉,整夜拼死护卫,救了他数次。

祸乱乍起的同一时间,怀着孕的柳嬛临产,艰难诞下一对双生姐妹。结果三皇子想挟持她们,好迫使殷雳放弃四皇子,回头去救他的家人。

但殷雳选择了留下,也就是在混乱之中,抱着殷满满的嬷嬷与柳嬛她们走散了。

萧勉登基后,肃清朝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与殷雳结为异姓兄弟,且将他封为大裕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满满直到见到了帝后才被父王不情不愿地放下地,她直直地望着前面主座上的两人。

——奇怪,皇上看上去一点也不“大”呀……皇后娘娘真好看,还和母妃有点像呢;那我和姐姐也是这么像吗?

殷雳正准备拉着她行礼,皇帝竟然抢先一步离座下来,“不是说过了么,贤弟不用行礼。”

随后,他转向满满,只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

皇后更是眼中隐有泪水,“这就是满满吧?真好、真好。”

殷雳唇角高高翘起,“没错,这就是臣弟的小女儿,满满,快行礼。”

出发时,父王就教了她见了皇上该怎么做,所以满满并不怯场,有模有样地抬起了两只小胳膊,故作庄重的糯糯的声音愈发可爱:

“臣女永安王府殷满满,拜见皇上皇后,问皇上皇后安。”

“安安安!叫朕姨父……不,满满还是叫朕皇伯伯吧。”皇帝越看越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不点,一连说了三个安字后,还是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带着婴儿肥的小脸。

满满小脑袋瓜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就甜甜地喊了一声“皇伯伯~”。

“哎!”皇帝高兴地答应着,同时一把打开殷雳欲阻拦的手。

殷雳的唇角往下压了一点。

皇后朝满满伸出手,声线有些颤:“满满,姨母牵你去座位上,好吗?”

殷雳虽然能理解皇后的心情,但唇角控制不住又往下压了一点。

满满觉得这个漂亮姨母很温柔很亲切,但是也下意识地望向父王寻求意见。

殷雳笑意回暖,柔声道:“满满还是想让父王抱着,对吗?”

皇后低落问道:“真的吗?”

善良的满满一见漂亮姨母露出这种神情,当即就心软了,主动将小手钻进了皇后的手心。

“当然可以!姨母牵我~”

殷雳像个局外人,看着被帝后一左一右牵着,慢慢往主座走的小女儿,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

皇帝更是直接抱着满满坐到了自己的膝上,和皇后两人不断投喂这个小姑娘,逗她说话,逗她唤自己。

“这些年都在担心你,幸好你回来了,还长得这般好。你母亲的病也一定很快就会痊愈了。”

“姨母和母妃长得好像哦。”

皇后逗她:“是吗?那满满觉得是姨母好看,还是你母妃好看啊?”

满满皱着小眉头苦苦思索,众人都以为她会比较出个结果,她却很认真地道:“姨母和母妃不一样,画上的仙女也不一样,但是她们都好看。”

“哈哈哈……小鬼灵精。”皇帝大笑,扭头看见殷雳目光哀怨,皮笑肉不笑,顿觉更有意思了,“朕可算是知道有女儿的好处了,要不满满留宫里住几日,到时朕派人、不,朕亲自送你回去?”

满满愣住了,有些害怕父王真把她留下。

殷雳噌地站起,“不行,皇上,您迟早也会有女儿的,别抢臣弟的女儿啊,满满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若是把她留在宫里,回去柳嬛就能把我头发都给我拽秃。”

“哈哈哈,那便算了。”皇帝有些可惜,“不过你这惧内的名声果然没传错。”

满满松下了紧绷绷的身子,“嗝~”

三个人都望向她,她眨巴着眼,羞红了小脸。

皇后笑着摸了摸满满的发顶,指着身旁一个面容秀气的丫鬟道:“是我们喂得太多了,让兰竹姑姑带你去御花园逛逛、消消食好不好?”

殷雳意识到这是有话要说,便朝满满点了点头。


御花园里,满满本乖乖地由兰竹牵着散步。

毕竟是个小孩子,尤其她还喜欢花儿,不一会儿,就从最开始的拘束到可以撒着欢儿去追蝴蝶了。

可就在她跑过一片假山时,却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夹杂着咒骂和窸窸窣窣的挣扎,前者是属于同龄人的声音。

第一个声音很嚣张:“喜欢让夫子夸你是吧?喜欢出风头是吧?这就让你去水里清醒一下,让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有一个憨憨的声音劝道:“七哥八哥,这样、这样不好吧,若是父皇知道了……”

“怎么?你这意思是要去告状?”另一个声音打断道,“不过是个被丢来我们这的小杂碎罢了,九弟不如也同我们一起调教调教他?”

满满小心地冒出了半截小脑袋,待看清那边情形后,震惊地张大了嘴。

池子边有两个衣着华贵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合力将另一个差不多大的黑衣服小男孩往水里摁。

旁边还站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手里捏着半块糕点,急得跺脚,嘴边的糕点渣渣直往下掉,“七哥八哥,你们……”

追上来的兰竹见这情景,脸都白了,但这几人都是小祖宗,她一个宫女可压不住,思索之下只能按住满满千叮咛万嘱咐:

“小郡主,奴婢要离开一下,你就站在这儿,不要看他们,也不要出去掺和。”

为保险她又补充了一句:“那边的人很凶的,你千万千万不要过去,好吗?”

满满偷瞄了一眼,在兰竹恳求的眼神里点点头。

她刚一答应,兰竹立即飞快往回跑。

满满绞着手指,内心像是有两个立场不一的小人儿在打架,她口中念念有词:“我要乖乖的,不动……可是他们在欺负人,就像……”

她想起了被拐进乞丐窝、总是被大孩子欺负的那几天。

恰好这时她又听见了一声威胁,小肩膀一抖,紧张地转过头去看,赫然发现那欺负人的其中一个男孩头上顶着一行字:

干危(脆)氵(淹)死他算了

虽然有两个字满满都不认识,但只要认识一个“死”字,就足以让她小脸煞白了。

被压制着的小裴肆手掌在池边的乱石上磨出了血,他咬牙昂头以防被扎进水里,还带着稚气的目光慢慢染上了杀意,像正在学习捕猎的幼狼。

两个男孩没想到,这裴肆看起来瘦弱,挣扎起来竟叫他们两个都快要摁不住了。

其中个子高一点、眉毛浓一点的男孩扭头生气地低吼:“苏貌!你给我过来帮忙!不然第二个就把你扒光了丢水里!”

随着他的威胁,旁边竹林有个一直低着头、看上去稍微年长一些的小少年哆嗦了一下身子,从阴影中挪出了身影。

可他的眼神却冷若冰刀。

“还不快点!”七皇子萧炜再次催促,因为他发现这小崽子竟然力气这么大!若是自己两个人都被掀翻了,岂不是要丢大脸?!

就在苏貌抖了一下,终于还是往前迈了一步时,突然有个小身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你们住手!”

甜软的嗓音夹杂着怒意,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满满已经冲到了池边三人的身旁。

苏貌和九皇子萧烨都愣住了:这是谁?

满满使出吃奶的劲去扒拉摁着裴肆的萧炜和萧烁,可惜年纪小力气小,没帮上忙,却惹怒了七皇子。

“滚开!你是哪个小杂种?连本皇子的事都敢插手!”萧炜骂道。

“什么‘黄子绿子’?欺负人就是不对!”满满出力不多,却哼哧哼哧地喘气,突然想到个好办法。

紧接着,八皇子萧烁“嗷”的一下叫出声来,猛地甩手:“七哥,她咬我!”

与此同时,小裴肆抓住机会,猛地仰头,用后脑勺撞向了萧炜。

萧炜眼眶被撞,痛得晕乎了一瞬,松了手。

小裴肆正欲趁机脱身时,余光却扫到了正在匆匆往这处赶来的一红一黄的身影。

下一秒,他咬牙装作体力不支被“推”进了水里。

满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小哥哥!”

“狗崽子!”正捂着手直呼气的八皇子萧烁气死了,怒骂一声,反手就一巴掌推在了满满的背上。

“八哥!不要!”萧烨连手里的糕点都顾不上了,着急地跑过来,身上的肉肉一颠一颠的。

“满满!”

一道更暴戾的怒喝传来,殷雳几乎是风一样卷了过来,却刚好看见那小身影掉入水里的情形。

“永安王。”苏貌最先反应过来,敛下眸中异色行礼。

“王叔。永安王叔……”

众人只来得及瞥见红色的影子,殷雳便已然跃进了水里。

看到紧随其后的人时,几个小皇子和下人更吓得心惊胆战,跪成一片。

“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父皇、母后……父皇,母后!”

“一群混账!来人!来人!”皇帝气得手抖。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满满不仅是永安王府的宝贝,也是他和皇后喜欢的孩子。尤其刚刚还听说了满满之前可怜的遭遇,当初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殷雳也不至于父女离散数年,他心里也一直有所惭疚。

方才还向殷雳提起可送满满入京小学学习,殷雳只推说还舍不得,之后再送;现在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将义弟刚找回来的女儿推进水里,皇帝恨不得把这几个小兔崽子的脑壳撬开,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小裴肆在瞥见皇帝一行人的身影时,自己主动“掉”进了水里;他会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早就学会了游水。

自己就算是质子,大裕皇帝面子功夫总要做一些的吧?

他势单力薄,若是能借此机会让七八两位皇子受点教训,不过是装作溺水罢了,他不在意。

小裴肆憋着气往下又划了两下,本打算等人来寻时再浮上去,却没想到又看见一个小身影沉入了水中,口鼻不断地冒着泡泡,四肢都在无助地挣扎。

他在水中皱眉。

好像是那个冲出来帮自己的小妹妹,她是被推下来的吗?还是说——她是傻乎乎跳下来救他的?

要暴露自己救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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