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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和亲记刘望山李休复 全集

胡萝卜酥饼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节度使大宅内,刘望山一下下顺着鸽子的毛,长舒一口气。这只他从家中带出来的鸽子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它带回的“昭义反,安代州”几个字,令刘望山一行终于不用再惶恐不安。“难以置信,陆大人真的是好心收留我们。”韩珍珍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李休复院子里的石凳上。“以后终于可以安心享受这良辰美景了。”刘望山笑得一脸花痴样。“你是可以安心看胡姬跳舞了!”韩珍珍朝他扔过去一把海棠花瓣。“既来之,则安之。”刘望山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花瓣,大手一挥,眼神环顾了一圈庭院:“你看陆大人这宅子,既有北方的大气,又有南方的精致,曲径通幽,重重叠叠,可真是四时皆得趣,无日不看花。”“外面硝烟四起,内里却歌舞升平。就像我们在京城时的日子。”李休复的话就像给...

主角:刘望山李休复   更新:2025-03-21 14: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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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刘望山李休复的其他类型小说《王子和亲记刘望山李休复 全集》,由网络作家“胡萝卜酥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节度使大宅内,刘望山一下下顺着鸽子的毛,长舒一口气。这只他从家中带出来的鸽子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它带回的“昭义反,安代州”几个字,令刘望山一行终于不用再惶恐不安。“难以置信,陆大人真的是好心收留我们。”韩珍珍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李休复院子里的石凳上。“以后终于可以安心享受这良辰美景了。”刘望山笑得一脸花痴样。“你是可以安心看胡姬跳舞了!”韩珍珍朝他扔过去一把海棠花瓣。“既来之,则安之。”刘望山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花瓣,大手一挥,眼神环顾了一圈庭院:“你看陆大人这宅子,既有北方的大气,又有南方的精致,曲径通幽,重重叠叠,可真是四时皆得趣,无日不看花。”“外面硝烟四起,内里却歌舞升平。就像我们在京城时的日子。”李休复的话就像给...

《王子和亲记刘望山李休复 全集》精彩片段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节度使大宅内,刘望山一下下顺着鸽子的毛,长舒一口气。
这只他从家中带出来的鸽子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它带回的“昭义反,安代州”几个字,令刘望山一行终于不用再惶恐不安。
“难以置信,陆大人真的是好心收留我们。”韩珍珍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李休复院子里的石凳上。
“以后终于可以安心享受这良辰美景了。”刘望山笑得一脸花痴样。
“你是可以安心看胡姬跳舞了!”韩珍珍朝他扔过去一把海棠花瓣。
“既来之,则安之。”刘望山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花瓣,大手一挥,眼神环顾了一圈庭院:“你看陆大人这宅子,既有北方的大气,又有南方的精致,曲径通幽,重重叠叠,可真是四时皆得趣,无日不看花。”
“外面硝烟四起,内里却歌舞升平。就像我们在京城时的日子。”李休复的话就像给刘望山热情的火焰浇上一盆冷水。
“你为什么……”韩珍珍纠结着措辞,求助地看向刘望山。
“突然开始……”刘望山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解释李休复身上突然出现的忧郁气质。
“忧国忧民!”韩珍珍灵光一现,想到了。
“啊?”李休复原本站在树下,望着花落后新抽出的嫩芽。如今被他们这么问,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像是在看两个冷血的怪物,李休复怀疑的眼神平白让韩珍珍和刘望山觉得羞愧。“从驿站到代州,这一路上多少灾民衣不蔽体、流离失所。脏兮兮的女人抱着脏兮兮的小孩。我们呢?我们却锦缎华服,高枕无忧。”
“怎么说呢?”韩珍珍站起身来,双臂交叉在胸前,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以为你最起码知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两者没有可比性。”
“这种不一样不是说我们吃得更好、穿得更好或者地位更高,而是说,我们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他们,他们的世界也并不会有我们。所谓饥荒遍野于我们来说,就只是书上的几个字。我们的悲悯于他们来说,好像是一件很讨厌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李休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们也并没有比谁高贵。世道如此,谁都有落魄的那一天。”
“我们就算落魄也是人祸,所有结果都有心理预期。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天灾。他们什么也没做,就如同蝼蚁只是辛勤搬运食物,却不明不白被人踩死一样,没有争、没有抢、没有斗,只是家乡的长官突然反了,他们的家便也跟着没了。他们因为无吃无喝而活得艰难,我们呢?我们因为权力更替会随时殒命。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啊!”刘望山生怕韩珍珍会提到李休复早亡的弟弟,立刻冲到他们两个中间,强行制止对话:“再说下去伤感情了。”
“我不懂,”李休复依旧没有停下,他震惊地望向韩珍珍:“这些年你所做之事,虽离经叛道,我却也内心佩服。我以为你不一样。可是如今这又是何意?难道说你只渡女人不渡男人,只渡贵人不渡穷人?”
“我渡不了任何人。没有人可以渡人。”韩珍珍回答得干脆。“我只是能帮就帮罢了。”
“问题不大,”韩珍珍没等他说话就摆摆手:“只是怕心系天下苍生,累着梁王殿下了。”
对话竟在如此和平体贴的氛围中结束,刘望山有些不适应,也有些不服气。怎么韩珍珍和他吵架的时候就掀桌子扔椅子,同李休复就全程冷静,情绪波动还没李休复大。还有这个梁兄,平时从不与人争执,可是一对韩珍珍就总是不轻易善罢甘休。真是奇怪。
小厮这时送来了午饭。往常李休复和刘望山总是一起吃饭,如今看到还多了一个人,年轻的小孩子站在原地踌躇不知所措。
刘望山本以为以韩珍珍的脾性,肯定会扬长而去。谁知她却吩咐小厮再去给她拿副碗筷。
韩珍珍坐在气鼓鼓的李休复身边,仿若无事发生。她举起筷子敲打着螃蟹壳说道:“你看,今天你吃螃蟹,可是有些人却一生都没见过螃蟹。”
李休复没有理她,也没有动筷。韩珍珍敲了几下之后也便放下了筷子。她探头探脑地问道:“没了吗?”
刘望山掀起食盒盖子,里面还有一小壶黄酒和几个馒头。韩珍珍和李休复不约而同地拿过馒头,啃了起来。
“你们光啃馒头干什么呀?虽没到吃蟹的时候,但这蟹还挺鲜的。”刘望山拿过蟹八件,一顿操作后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没想到代州虽在中原,比不得我们江南水乡,陆大人却吃得如此大的螃蟹。”刘望山拿手比了比,觉得惊奇:“比我手还大呢!以往我在京城的时候,中秋节想吃都还吃不到呢。我爹说家里的蟹运过来花费太高,而且不够新鲜。”
他举着蟹腿凑向韩珍珍:“陆大人的女儿漂亮吗?你说她会嫁给我吗?我觉得在陆大人家生活挺开心的。”
韩珍珍叹了口气,打开他,说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帮姐姐把蟹肉剔出来。”
“你不会吗!别骗人你又不是没吃过。”刘望山才不入她的圈套。
“我吃过,但都是我阿娘剔好放我嘴里的。”韩珍珍拍着刘望山的肩膀:“而你,现在获得了这一光荣的任务。”
刘望山皱着眉,不情不愿的,他决定给韩珍珍树立一个榜样,便指着李休复说道:“你看看人家梁兄,自力更生……”说着说着他反应过来为什么李休复只是啃馒头:“梁兄,你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吃吧?”
李休复虽然有鱼塘有农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却也并不富足。螃蟹于他来说也是稀罕物,长这么大没吃过几次,更不要说像刘望山那样吃完还能拼回一个完整的螃蟹样了。本来羞于承认,但看韩珍珍这么坦坦荡荡,便觉得刘望山弄一个也是弄,弄两个还是弄,所以也点了点头。
“我,刘望山,刘家四公子,我祖母的心头肉,”刘望山拍着自己的胸脯强调道:“你们两个让我剔蟹肉?”
“你举手之劳,我们记在心间。”韩珍珍敲了敲心口,指向刘望山承诺道。
刘望山认命地喝了口黄酒,又拿过一只螃蟹。他用手指关节敲着蟹壳,发出闷闷地响声。“这壳比我吃过的所有螃蟹都要硬,还要大。它的壳上还有刺,扎手。”他拿钳子剪开蟹腿,因为要使力而面目狰狞:“我听闻临海有蠘,形状似蟹,三四月成熟,个大壳硬。”
韩珍珍眼巴巴看着他剔肉,可他却一直在分析螃蟹的产地。韩珍珍耐心尽失,有些恼火:“所以呢?”
她只是想给接下来的暴力行为有个过渡,不管刘望山回答什么,她都会在他后脑勺上拍上一巴掌。
“所以这个陆大人,真的很有钱。”李休复把话接了过来。“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陆大人地处中原,却食得海蟹,还这么多。他盘踞在此地多年,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我们是永远无法想象衣衫褴褛、食不饱腹的日子是什么样,我们也确实自身难保渡不了任何人。但是杜子美一届草民尚会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如今我们与灾民就一墙之隔,待遇却天差地别,如何能令人安心?”李休复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所以呢?”韩珍珍手撑着额头没好气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感而发。”李休复实话实说:“看过了那样的场景,我有罪恶感。”
刘望山正专注于把蟹肉从蟹腿里弄出来,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再抬头李休复就整个人躺倒在花瓣里了,被他震起的花瓣又缓缓落下,如果忽略他白色长袍上粘得泥土,其实是挺唯美一画面。
不仅刘望山张着嘴愣在了原地,连李休复也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呆呆地看着脚踩在歪倒石凳上的韩珍珍,试图想弄明白自己怎么就摔在了地上。
韩珍珍一脚踩着自己刚刚踢翻的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休复,脸上满是不耐烦:“你有罪恶感,却又拿不出解决办法,还嫌我们思想觉悟不够深。我最近给你脸了对吧,李休复!”
梁王殿下突然想起,韩珍珍一开始就是这样连名带姓喊他的。那时他还是尊贵无比的三皇子,在芙蓉园中遇见了攥着破烂儿风筝的韩珍珍。那风筝只剩骨架,飞不起来,这丫头却还一次次地往天上抛。面对迎面走来的小男孩,她脆生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鬼使神差般,李休复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因为从未说过,连自己都有些不习惯。她那时候太小了,她不知道他是三皇子,她只知道他是李休复。
长大后再见面,她就没有好好叫过他,偶尔阴阳怪气的时候会称呼他为“梁王殿下”。如今这么突然被她指名道姓,竟然还觉得有点亲切。
李休复又瞥了眼跟痞子一样抖着腿的韩珍珍,觉得自己这份亲切感,多半是因为刚刚撞到了头。

孩子跟谁姓
韩珍珍是潇洒地走了,留下李休复在风中凌乱,心中充满了有气没处撒的郁闷之情。被人平白无故看光了不说,还要担心那个疯丫头会不会把他肩上的伤到处乱说。一个只会喝茶听曲儿的王爷身上却有兵器之伤,解释起来都很费劲。不过他又想想,以韩珍珍那种不转弯的脑子,以为是被牛顶的也不一定。
现如今,这个世界上只剩李休复知道,老太监是个绝世高手。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老太监闲来无事,把功夫都教给了李休复。和韩珍珍那种名门正派的敞亮功夫不同,老太监连招式都带着些阴柔。他最擅暗器,而他觉得李休复最要学会的,就是躲暗器。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休复练了这许多年,还是没能青出于蓝。左肩就是在前日的练习中被射伤的。
若他还是普通的皇子,习武骑射都是应当。可如今他一个多余的人,稍微展露出能力都会令人忌惮、引来杀身之祸。虽然如今的圣上醉心修道,无心权斗,但他还是不能不谨慎。
第二日韩珍珍提着食盒走进大门的时候,李休复已经靠在椅子上等她了。阳光刺眼,他眯眼看着没事人一般的韩珍珍,问道:“就这么来了?”
“不然呢?给您磕一个?”韩珍珍觉得莫名其妙,放下食盒就要走。
“看来你没和韩将军说昨日偷看我洗澡。”李休复微微一笑。
“我还没和我爹说你左肩有箭伤呢。怎么?要说吗?”韩珍珍也笑着看向他。
春寒料峭,李休复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看他如此反应,韩珍珍挥挥手赶走了想凑过来一起玩的小狗,缓步绕着李休复度了一圈,手掌轻压上他的左肩,语气中充满尽在掌握的自得:“从我帮你接好胳膊到如今不过三四日,你就新添了不愿告人的箭伤,还想栽赃在我的头上。我顾念你我多年交情,替你守着秘密,你不但不感谢我,怎么还打算兴师问罪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李休复的伤口处画着圈圈:“昨日我看得分明,你的伤,可不是寻常用的弓弩箭所伤。有人欺负你吗?说给我听,说不定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帮你出气。”
“不过出门时被小孩子射鸟的玩意误伤,平民小户家的孩子,何须同他计较。闹大了平白添了麻烦。”李休复一把打开韩珍珍的手:“你是姑娘家,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
“原来是小孩子的弓弩。”韩珍珍挑了挑眉,“我看梁王殿下姿色上佳、身材挺拔,以为你们王公贵族有什么特殊的情趣爱好,竟险些弄得穿心之痛。”
“你!”李休复一时气结,跳起来想骂人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愣了片刻,撸起袖子就想和韩珍珍打架。
“我说你什么了?”韩珍珍一把将李休复摁回凳子里,脚踩着太师椅旁的石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说我,我每天给你送饭,都是因为你嫁祸于我。从你家到我家要走上半个时辰,有这功夫我干点什么不好呢?对了,你为什么对别人都那么有耐心,我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呢?这样我会伤心的。”
“讨厌讨厌讨厌!”许久没有感情波动的李休复,久违地有了生气和委屈的情绪。他怒火中烧,忍无可忍地朝韩珍珍大吼:“你又不吃亏,你不是把我看光了吗!”
刘望山拎着食盒风一般冲进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劲爆的内容是他不花钱就能听的。他因为太过冲击而紧急刹车,差一点撞到韩珍珍的身上。
韩珍珍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而是嗔怪地瞪了李休复一眼,继续说道:“这话说得,你有什么好看的,这么件小事让你在这絮絮叨叨的,你也不嫌烦。”
而后她指指刘望山,和李休复说:“你问他,当年我跟我爹在军中,什么世面没见过?那些军士哥哥的胸膛又结实又黑亮,那才有看头呢。”
“确实”,刘望山回忆起小时候见过的场景,中肯地点点头。
“行了,饭菜我送到了,我要回家了。”韩珍珍挥挥手,没再搭理他们,径直离开了。
韩珍珍走后,刘望山赶忙去扶气得瘫软在椅子上的李休复。他一边帮李休复顺气一边安慰道:“梁兄你和她计较什么呢?把自己气坏了可怎么办啊?我可没见过梁兄生这么大气。”
李休复也才知道自己还可以暴跳如雷。他无波无澜十几年,韩珍珍却总能踩在他每一个情绪敏感点上。双方交手一直难分伯仲,如今他却因男女之防破了防。
刘望山拿起韩珍珍放在地上的食盒,跟着李休复朝屋内走去,边走边说:“听闻她一掌打断了你的胳膊,害你生活不能自理,韩将军罚她日日来给你送饭。我祖母听后大为后怕,命我也来好吃好喝地伺候你。我今天带来的可是我平日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你祖母知道为什么?”李休复皱起了眉头。
“猜也能猜到。梁兄你从不与人争执,她怎么会对你动手。定是被我惹毛了才发这么大脾气。”
“不过”,刘望山凑近李休复的左肩:“竟有这么严重,那天她给你接上后看起来都已经好了。梁兄真是代我受苦了。”
坐定吃饭后,李休复三番五次想问问刘望山,韩珍珍到底是什么奇人,可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现在觉得刘望山也有点东西,怎么有人听到那么劲爆的消息却仿若未闻泰然处之呢?酝酿了半晌,李休复将话题引了过来:“韩珍珍确实和普通的女子不同。”
刘望山面色惊异地看向他,仿佛眼前这个人活了这么久却第一次发现春天花会开一样。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专门转向了李休复,问道:“你才知道吗?”
“我是说她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娇羞。”他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觉得醉花楼的姑娘们都没她云淡风轻。”
想起先前的对话,刘望山会心一笑。他很有心得的表示:“娇羞是对心上人的。韩珍珍压根就没把我们当男人。”
“你我这种姿色,不是我自夸,在去醉花楼里的人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刘望山一把搂住李休复的肩,手掌直接包在伤口上,李休复疼的抽搐了一下。好在刘望山正沉浸在自我评价里无法自拔:“你想那些夜宿的,多少膀大腰圆、相貌猥琐的人,而姑娘们却个顶个的如花似玉。想来真是禽兽不如。而我们这种穷得只能听曲的,又英俊又风雅,姑娘们芳心暗许,也是正常。”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李休复甩脱他的手,站起来送客。他看着刘望山带来的一桌子浓油赤酱,委婉地表示有韩珍珍送饭就够了,还是她们家的西北厨子更合胃口。刘望山倒是无所谓,他爽朗地表示等复学后就日日来陪他吃饭。
说到复学,李休复这才想起,好几日没见老师来授课了。
“上次我们闹太凶了,吓着崔老头了,他不敢来了。我爹还在找新的老师呢。”刘望山撇撇嘴,“这几日等他找着了,我们就又要开始上学了。说是学上一个月,就差不多该启程了。”
“以前觉得要死要活的,事情只能这样了,其实也就无所谓了。或许这就是认命吧。”刘望山掸掸下摆,优雅地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刘渊这个人有点子东西,在国子监的老师们纷纷称病闭门不出的情况下,他还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韩珍珍的娘亲韩高氏。
自打韩珍珍记事以来,就没觉得娘亲出过几次门。她虽是来自渤海国的公主,却比京城任何一个贵妇还要知礼、得体。父亲没有妾室,家中也只她一个孩子,韩珍珍觉得母亲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她,偶尔还有父亲。
可是未曾想,母亲原来也是可以侃侃而谈的。
韩珍珍望着母亲,听她讲渤海国连绵不断的山脉,密不透风的森林;听她讲偶尔从林中窜出来的狍子,阳光下悠游自得的梅花鹿;听她讲骑马时风在耳边的呼呼声,还有靴子踩在厚厚积雪上的吱呀声。韩珍珍从未想过,终日待在大宅里的母亲,或许也有过一个无比辽阔的曾经。
韩珍珍这边在胡思乱想,刘望山那边却兴奋异常,显然韩夫人的描述深深打动了他,他已经忘记自己为了不去渤海国而留下的几斤眼泪,摩拳擦掌充满期待。
早就认命了的李休复只是记下了渤海国宗室的各种关系。无论是雪山、森林还是一马平川,他没期待会看到。他不过是从这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听闻韩将军当年得圣上指婚后,亲赴渤海国迎回夫人,如今幸福美满,真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刘望山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之前关于韩将军外室的传闻,赶忙闭了嘴。
韩夫人笑得很得体,看不出她是否知道这一传闻,她慈爱地看着李休复:“我自有我的幸运,梁王殿下也定会遇到自己的心上人。”
“那就借夫人吉言了。”李休复起身道谢。
“阿娘,我有问题。”一直没说话的韩珍珍突然举手:“殿下与公主成亲之后,他们的孩子要跟谁姓呀?”

窝囊废
梁王李休复这天起床的时候,并不觉得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虽然他住的宅子挂着梁王府的牌匾,内里则是一点都没王府的样子。
宅子虽大,却只住了他和一个老太监。除了陪他长大的老太监之外,他不相信任何人。
李休复五岁的时候父亲驾崩,一下由皇子变成皇亲。好在即位的二皇叔文宗还算温和,不仅留下他和弟弟的性命,还封他为梁王。老太监当年不过四十有余,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就这样来到了梁王府。
因为人手不够,梁王府并不像其他贵族府邸一般花团锦簇,景色秀丽。老太监喜欢种菜,所以他一手把梁王府打造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农场。院子里不仅种了各式各样的蔬菜,还有着跑来跑去的鸡鸭和游来游去的鱼,老太监甚至还养了一头奶牛。如果他们两个愿意,可以一辈子都不出院门。老太监好像确实也是这样生活的。
但李休复还挺喜欢出门的。可能家里缺点人气,他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白天去茶馆听书,晚上在青楼听曲。
相比于身份尊贵的王爷,他更像一个有钱的商贾之子,在外面低眉顺眼的。若你喜欢他听书的位子,他笑笑就起身换座;若你喜欢正在给他唱曲的姑娘,他拱拱手就起身回家。不争不抢,乐乐呵呵。
人善被人欺,京城人从不说梁王好脾气没架子,他们只说梁王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有时候他们还会加一句:“所以他亲爹传位都不考虑他,而是自己的弟弟。先皇传位也不考虑他。”有人听到这句话也会跟着反驳:“要不是梁王窝囊,他可能早就像他其他兄弟一样死的不明不白了。”
总之,梁王在大家心里,就是有着纨绔爱好的窝囊废。
窝囊废梁王这日起的比老太监早,所以他自己去厨房烧好了饭、喂好了家里的各种动物后,就拎着他的鸟笼子去茶馆听书了。
他走进茶馆,看到自己平日坐的包间紧闭着大门,便打算在大堂找个角落坐下。跑堂看到他,小跑着来拦:“王爷,刘公子在包房等您。”
李休复刚走上楼梯,就闻到包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他推开包房门,看见刘望山正一脸享受地跟着小姑娘们的歌声咿咿呀呀。看到他进来,刘望山热情地走过来,拍着李休复的肩膀说:“梁兄,我专程起了个大早来等你。”
自从他俩第一次在青楼对上眼的时候,刘望山就这么叫他。全天下或许只有刘望山会这么叫他。这令李休复感到很亲切。刘望山在嬉笑中帮他赶走那些想要欺负他的人时他也觉得很亲切。对李休复来说,刘望山是他唯一的朋友,一个聪明、热情的朋友。
“刘兄一大早就能听曲儿,令在下甚是佩服。”李休复由衷地称赞道。
“都是家里带来解闷的,梁兄来了,我就让小厮送她们回家。我们南方人,还是听点吴侬软语才舒服。”刘望山挥挥手遣散了她们。
“梁兄可有听说,渤海国上书请求和亲?”刘望山拉着李休复坐下,一改之前嬉皮笑脸之色。
“自是没有。”李休复摇摇头,“刘兄不说,我从哪听说?”
“有道理。”刘望山直入主题,“渤海国上书请求为公主和亲,我听闻圣上属意于你。”
“我?”李休复拿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公主要嫁来我的农场?”
“不!是你嫁去公主的森林。”刘望山伸出食指,在李休复面前晃了又晃。“我昨夜从醉花楼听曲回来,恰好撞上我爹回家。那时都已三更,他还把我大哥叫到了书房。我趴在门边听了听,好像说你年龄适当还尚为娶亲,是最合适的人选。”
“渤海国……”李休复在脑中把这个名字转了几遍,还是想不出一点信息。他此时有点后悔,早知道多看点书了。
“我帮你查过了。”刘望山从怀里摸出一张粗糙的地图,指着东北角给他看,“在这里,看起来就很冷。”
“怎么办?”李休复虽这么问着,但他心里也清楚,如果皇上真这么想,那他除了听话之外别无办法。自小他就是这样,像落叶一样,吹到哪里算哪里。
李休复的绝望令刘望山也有些悲伤。他还是很喜欢和梁王一起玩的。梁王与世无争、情绪稳定,每日混迹人群却不市井,出入青楼也不下流,他像空谷幽兰,安静地欣赏着世间的美丽,这让从小生活在激烈竞争中的刘望山感到很是治愈。如果他就这样走了,刘望山会想念他的。
“我知道了!”刘望山一拍桌子,“要不你去问问韩珍珍,愿不愿意屈尊和你成个亲。”
“我疯了吧。”李休复面无表情,“刚刚我还在路上碰到她呢,一副要找茬的样子。再说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她那么记仇,她到现在还记得五岁时候我吃了她的绿豆糕。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也是的。吃了就吃了,道个歉哄哄就行了。你还跟她在大殿上吵起来。”刘望山一看就是听了这个故事很多遍。“韩珍珍长这么大唯一一次被迫低头估计就是在宫里的中秋家宴。”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家人吃饭了。”李休复笑着说,只是这笑里有点酸涩。
“说回重点,”刘望山及时转移话题,他伸出一只手,开始掰着手指说韩珍珍的好处:“你看,如今京城里,哪有大户人家愿把姑娘嫁给你这种背景如此复杂的人,就算是想攀皇亲想疯了的人都不会选你。但是韩珍珍她爹不管她也管不了她,只要她愿意,她谁都可以嫁。
再就是,她娘是渤海国国王的亲妹妹,渤海国公主见她都得叫声表姐。你若同她成亲,就变成了渤海国公主的表姐夫。我大周再怎么缺人,也不至于送公主的表姐夫去和亲,多奇怪啊!一点都不礼仪之邦。
还有一点,都说她爹对当今圣上有拥立之功,荣宠备至,但只有你知道韩将军当年风光的时候什么样。你还住在宫中的时候,韩将军年纪轻轻便大破契丹,名震天下,后来更是成为大内禁军统领,娶了渤海国公主为妻。成婚至今从未纳妾。韩夫人生下一女后便宣布人生知足,不求多子,女儿就是他的珍宝。本以为是哄骗圣上的话,显示自己手握重兵却从未想过功高震主,谁知竟真的说到做到。难怪历经三朝,圣上对他都多为倚重。
韩珍珍此等家世,若非因为她是个疯子,估计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
刘望山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也不忘夸夸李休复:“但是梁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有些优点的!韩珍珍这几年在京城横行霸道,说要打遍天下负心汉,一半的世家公子都挨过她的拳脚,全城的地痞流氓都被她打了又打,如此不容人的名声早已深入人心,根本没有人敢娶她,男人都是要三妻四妾开枝散叶的,除了你!何况你们俩,还有点青梅竹马的交情呢。”
“哦对了,”刘望山搬起凳子往李休复那边坐了坐,把头凑过去,神秘地说:“听闻韩将军宣称不要儿子十几年,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了。他好像在城郊养了个外室,如今有孕了。很是隐秘,连郎中都是南方请来的。”
“这韩珍珍知道吗?”李休复震惊地深吸了一口气。
“当然不啊,”刘望山把身子坐正了回来,“知道了怎么着也得为她阿娘出口气吧。”
感觉到话题又跑偏了,刘望山抓紧总结陈词:“所以,你趁着圣旨还没下,赶快去获得韩珍珍的芳心。”而后他指着墙角的一个大麻袋说道:“知道你没经验,我把我的宝典都给你带来了。兄弟我风流倜傥的美名之所以远播天下,都是因为将这些经典吃干抹净了。”
李休复扭头看了看墙角的大麻袋,他觉得这个麻袋给他用来装行囊还比较靠谱。他突然想起了家里的老太监,他觉得自己这一走,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老太监了。老太监往后要自己浇水、施肥、喂动物了。既然这样,还是给他买几个奴才吧,要不然他越来越老,谁来照顾他呢?
在李休复神游天际之时,刘望山又开始絮絮叨叨了:“没关系梁兄,要是韩珍珍实在不同意,不行你先跟我过吧。渤海国那种偏远之地实在是不能去。我们演一出冲破世俗桎梏的戏码,这样你就更拿不出手了,渤海国也不会要你。反正我爹早看我不顺眼了,他把我赶出去,我也可以去你家住着……我家人太多了,哥哥们一天到晚变着法讨爹娘开心,我看着都累,烦得要命……”
他们两个虽然坐在一处,但却在各想各的,一点都不搭边。突然一声巨响把他们二人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出来。他们同时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房门被人踹开,一个梳着高发髻、穿着翻领胡服的少女背手站在门口,门口灌进来的风吹起了她额前的刘海,也吹得李休复和刘望山一个机灵。
刘望山看着眼前人最先反应过来,他双手抓着李休复的胳膊,边摇晃边说:“快快快,快求她和你成亲。”

他日望长安
使团出发不过三日,韩珍珍和刘望山的兴奋劲就过去了。具体表现为他俩的废话骤然减少,只是呆坐在马车内,眼神虚无没有焦点。
“好无聊啊!”韩珍珍仰面躺在马车的软榻上,玩着自己的头发。
“马上就到驿站了,可以休息几天。”李休复仔细叠起手中的地图,在心里细细思索着。
虽离京城不过百里,但是景色却越来越荒凉,与他们想象中的自然风光全然不同。明明是春天,却没有一点儿欣欣向荣的景象,也难怪韩珍珍在窗口看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没意思。
但对于想跑路的李休复来说,悄悄地溜走,再找一间废弃的房屋落脚,好像并不难实现。他一个外人突然出现在别人的村子,本是很扎眼的一件事。但如今人烟稀少,只留空屋,倒是令事情容易许多。
李休复攥紧了手中的地图,暗暗决定,等到了驿站吃饱喝足之后,夜深人静之时,他就要告别这16年王公生涯,找座深山,真正过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隐居生活。
至于和亲,他们并没有离开京城多远,快马加鞭再送过来一个,也丝毫不露痕迹。何况,实在不行,这儿还有个俊俏风流的刘公子呢。
刘公子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他正翘着二郎腿,哼着江南的小曲儿,聊表思乡之情。只是他的歌声一点儿都不婉转动听,而是断断续续的,令人心烦意乱。
“别唱了!”韩珍珍忍无可忍。
“那你说干嘛?”刘望山也唱累了,想换个娱乐方式。
韩珍珍把手垫在脑袋下面,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晃来晃去:“要不讲故事吧。”
“你最喜欢听的琵琶,是汉朝细君公主在塞外的时候发明的。当时细君公主无法适应塞外生活,只能将满腔愁绪化为悲歌。梁王殿下若是适应不了无聊的日子也不要紧,说不定哪天也因为内心愁苦而诞生了旷世神作呢?”
“公主连愁苦都带着些旖旎,令人遐想。梁兄一个糙老爷们,他的愁苦顶多是苏武牧羊。”
“苏武牧羊怎么了?同样是放羊,人家可是流芳百世,最后还荣归故里。你同我,只是走过却没有痕迹。”
“前方有个宜芳县。”刘望山凑到李休复身边,拿过地图。
“宜芳县?”韩珍珍闭着眼养神,突然皱了皱眉,问道:“是宜芳公主吗?”
“你知道的还挺多。”刘望山大为新奇,他以为韩珍珍每天只知道打打杀杀。
“茶馆说书的讲的。”韩珍珍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自从梁王要去和亲的消息传出,茶馆说书的连讲了一个月的和蕃公主故事,连武后侄子武延秀奉命前往突厥迎娶默啜可汗之女的故事都讲了。”说到这里,她看向李休复,感慨地说道:“京城百姓真的很关心你。”
“宜芳公主怎么了?”李休复被勾起了好奇心,便也无暇理会韩珍珍的阴阳怪气。
“现在算来,宜芳公主竟是百年前的人了!”刘望山掰了掰手指,“她是玄宗朝和亲的公主,宗室女受封,与奚和亲。安禄山当年为了边功多次骚扰契丹和奚,奚族不胜其烦,杀宜芳公主谋反。与此同时,契丹也杀了静乐公主祭旗。”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韩珍珍点评道。她扭头看到李休复因为震惊和无语而瞪大的双眼,安慰道:“你终究是男子,结局肯定会强过女子。”
“对呀!”刘望山拍着李休复说道:“你看武延秀,被嫌弃不是正统血脉被拒之门外,后来不照样凭美姿仪和善歌舞娶到安乐公主。前路虽然渺茫,但并非一定糟糕。”
“随便吧,”李休复在心里想,“反正我要跑路了。”
到了驿馆后,使团终于得以休息。韩珍珍和刘望山争先恐后地跳下车,三步两步地爬上了驿馆旁的山坡上,开始活动筋骨。
李休复无奈地扫了他们两个一眼,便跟着驿馆迎出来的官员进屋了。或许是因为李休复的级别够高、和亲阵仗够大,所以在堂屋内等待的,除了一般官员外,竟然还有代州节度使陆南禾。
“陆大人亲临迎接,令晚辈不胜惶恐。”节度使手握重兵、割据一方,李休复不想得罪。
“梁王殿下真是折煞老臣了。殿下为江山社稷亲赴渤海国,拳拳报国之心真是令老臣敬仰。”陆大人倒是很亲切,拉过李休复的手就请他坐下。
“陆大人切莫笑我,只是晚辈能力有限,爱国尽忠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陆大人坐在太师椅上,摸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李休复,赞赏之色溢于言表,令李休复觉得这份欣赏有些夸张。他有些不自在,因而开始没话找话,向身边站着的小太监吩咐道:“去请韩小姐和刘公子进来。”
“不用麻烦了。”陆大人摆摆手,向李休复说道:“我为殿下备了一桌筵席,方才已着人通传珍珍和望山去宴厅等候了。”
李休复跟着陆大人来到宴厅时,见到韩珍珍和刘望山已做了简单的梳洗。韩珍珍一见到陆大人,就亲切地迎了上来:“许久不见陆世伯,陆世伯看起来更威风了。”
“你的嘴也更甜了!”陆大人笑着敲了一下韩珍珍的头,“温敏听说我今日要见你,求我邀请你去家里坐坐,和她说说话。”
“我也很想念姐姐。”韩珍珍自然而然地拉着陆大人坐下,眼下她只是被长辈娇宠的小女孩。李休复和刘望山有些不适应她世家小姐与人熟练谈笑的样子,表情复杂的各自坐下。
“梁王殿下这一路行来可还适应?”陆大人关切地问道。
“多谢大人关心,一路还好。”
“有珍珍和望山陪着,自会少点烦闷。”陆大人指了指窗外,“那边有座小山,当地人说是皇姑坟。当年宜芳公主和亲途中以诗抒怀,才得以被人知晓心中愁怨。不过殿下不比公主,因而老臣也没遣人备笔墨纸砚。”
“陆大人说笑了。”李休复笑着摆摆手,“晚辈的确不比公主,不会作‘他日望长安’的遥想。”
“陆世伯,”刘望山凑上来给陆大人斟了杯酒,好奇问道:“怎么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呀?我还以为城外没了京城内的诸多规矩,更热闹些呢。”
“郊外确实不比城内热闹,不过等你们到了代州府,自会觉得好玩很多。”陆大人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还以为乡间村落就像《桃花源记》中所写般怡然自乐,结果却是间间空屋。如今清明已过,农家本该播种,可是耕地上也不见人影。属实冷清。”韩珍珍也跟着叹气道。
倒是李休复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陆大人:“代州府距此地尚有百里,我们原本的路线之中并不会途径代州府吧?”
“因怕殿下担忧所以尚未告知,如今殿下既然问起,老臣也就不瞒了。”陆大人气定神闲地捋了捋胡子,说道:“昭义镇反了。昭义为和亲必经之地,昭义节度使魏如流数日前病逝,其子魏原秘不发丧、自领军务,统辖亲兵,对抗朝廷。如今若殿下前去,恐怕不太安全。”
“已经反了?”虽然陆大人说得云淡风轻,但巨大的信息量还是令韩珍珍睁大了眼。
“莫要担心,昭义离京师尚远,朝廷已经组织成德、魏博、河中等藩镇兵力围攻了,想来不成气候,几月内便可平定。”陆大人安慰道。
“因而,”陆大人继续说:“我奉皇上之命来接殿下与和亲使团去代州府小住几日,等时局平定再行上路。”
“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
“我等尚未接到皇命……”刘望山犹豫着开口。
“朝廷如今忙着平定,便派我前来迎接。”陆大人依旧淡定,“这餐吃完,我们便去往代州府。殿下如若不嫌弃,可带着望山和珍珍暂居老臣寒舍,其他人等官府也准备了别的地方安置。”
“所以说……”李休复觉得跑路难度陡增。
为了回应他,陆大人点点头,说道:“虽然此地人烟稀少,但越往北行越多流民,因而臣会派贴身侍卫护送殿下一行前往,殿下勿要担心。”
吃完饭坐回马车,看着马车四周突然多出来的重兵,三人面面相觑:“这怎么感觉,像被当做人质扣下了!”

你清醒一点
李休复一进这陆宅,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陆宅的小厮不仅特别年轻,佩饰还格外华贵。再看看陆大人日常的生活水平,说他富可敌国都不夸张。
因而,李休复决定,劫富济贫。这贫既包括外面流离失所的难民,也包括口袋空空的他自己。陆大人的万贯家财,稍微拿走一点,就够他等普通人好好生活许久了。
陆大人偶尔会邀李休复论道讲佛,李休复也不懂,每次都是胡说八道。他的心思全在于陆大人的书房之中。陆大人生活铺张,书房里的摆设却素雅,只放了几件古董在外面。虽也是金贵东西,但和陆大人的生活品质比,简直不值一提。李休复觉得,这诺大的陆宅,定有一间金库。
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起初他觉得一定是在书房。男人最喜欢的地方可能是卧房,但最信任的地方却是书房。书房是完全独属于男人的空间。因而他白日在陆大人的书房与陆大人对谈,晚上则围着书房墙面敲了又敲,试图找到一间密室。经过好几天的里外努力,他终于确定,陆大人的书房,就只是书房。
那就应该是卧房。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放在枕边才安心。但问题来了。一是陆大人的卧房太多,今天这里睡,明日又那里睡,这还没算上他基本上不见面的侧室们。二是卧房不比书房,说要参观陆大人的卧房,怎么听都很奇怪。
李休复只能另辟蹊径。他瞄上了小厮们的华贵佩饰。一般来说,富贵人家们为了安心,家仆也是世代相传的。可这陆宅里除了管家有些年纪外,通通都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稚气未脱、做事也没个轻重,时有犯错。这么多人,定不会全是家生子,应该大部分是外面买来的。买这么多年轻小厮回来教养,只能说陆宅管家有足够耐心。
李休复注意到,虽然小厮们腰间的佩饰形状各异,但却都是一等一的美玉。就算找不到陆大人的金库,找到存放这些美玉的库房也可以。难怪都说大户人家待遇好,光这一块玉佩都够农户人家吃五年了。
发现了这一点后,小厮们再来送饭时,李休复便会有意无意闲聊几句。“我看这玉佩有人有有人没有,大家形状不同,是按照不同的品级佩戴的吗?”小厮摆碗筷时,李休复装作不经意问道。
“有些人是老爷赏的,有些人是得不到赏自己买的。像我就是自己买的。”那小伙子嘿嘿笑着。
被他一提醒,李休复才注意到他这玉确实普通许多。
“那不服侍老爷的不就永远得不到赏?”刘望山也好奇问道。
“管家说了,只要好好干,入了老爷的眼,都会有赏。”小伙子看起来信心十足,对未来充满希望。
等那小厮走后,刘望山说道:“原来是陆大人赏的,难怪成色质地都不一般。你记得吗?之前江小爷得了块岫岩玉,在醉花楼里炫耀了五天五夜,就差和潘妈妈一起在门口迎宾了。结果来了这陆宅,更好质地的美玉,人家小厮都快人手一块了。”
“难怪都说天高皇帝远,陆大人的生活,属实滋润。”李休复点点头。
得了这一情报,李休复开始重点关注真玉小厮。观察了几日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共同点:虽然日子不一样,但他们在晚膳后都会去陆宅西南端的水榭处,陆大人也在那里。
那水榭一面朝水,一面被丛林掩映,甚是隐蔽。他们在里面干什么,李休复不用去看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只能说陆大人的生活确实丰富。可是这水榭虽隐蔽,却不过一层平房,怎么看都不像藏得了金银珠宝的地方。因而李休复虽发现了陆大人的爱好,却还是没找到金库所在。
既然守株待兔不得,那就要主动出击。李休复将研究成果画成了一张只有他能看懂的陆宅平面图。先把陆大人常去的地方标出来,然后把已经确认过的地方打上叉。这么一整理之后,除了陆大人基本不去的内宅之外,竟然只剩陆家祠堂。
李休复先前之所以没有注意过祠堂,是因为陆家的祠堂设在进门处,是人人第一眼见到的地方,而要找寻藏着的东西,自然都想往深里找。但如今只剩这一个地方,李休复只能去找找看。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李休复悄悄潜入陆家祠堂。推开门后,他先和陆家列祖列宗道了个歉,然后就又开始东推推西敲敲地找机关了。
祠堂的声音和其他地方听起来确实不一样,但李休复却找不到入口在哪里。正在他仔细摸着每一块砖之际,门突然被推开了。
他赶忙闪身躲到墙角,屏住呼吸。还好来人也并未点灯,看来也是要行些偷摸之事。和李休复乱找一气不同,那人是直奔主题。
只见他三步两步跳上供桌,伸手去推放在上面的牌位。也不知他推了哪一个,供桌左侧的一块石砖缓缓移开,透出了些许光亮。那人将牌位扶正后跳了下来,走到光亮旁,双手撑着两边的石阶,爬了下去。而后,石阶恢复原位,光亮和人都消失不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休复从阴影中走出来,围着供桌走了一圈。眼看天色将白,便决定明日再来,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李休复学着那人的样子跳上供桌,推倒摆在最上面的牌位之后,打开的却是供桌右边的石板。此后不管他将其他牌位推倒再扶起,都没有新的石板打开了。
李休复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左边石板和右边石板之间只放了一张供桌,说不定是互通的,陆家应该没那么闲,一个祠堂里还修好多个密室吧。
这是一条密道。李休复跳下去后,头顶的石板再度合上。四周全是石壁,空空荡荡,再无别的机关。李休复只能沿着光线往前走,期待着拐个弯儿就是满屋金碧辉煌。
一边走,他一边想昨晚的人是谁。看身形是个个头不算低的男人,身手敏捷,年纪应该也不大。这么想来,只有陆家大公子了。只是陆公子在自己家里还要这么鬼鬼祟祟,看来陆家虽然表面光鲜,内里却全是虱子。
李休复就这样一条道儿走着,等走到尽头时,头顶的砖自动打开,李休复掏出绳钩爪甩到外面,爬了上去。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甚至连是否还在陆宅都不清楚。李休复身处一个庭院之中,看起来无人居住,却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正是落花成泥的季节,这院子里却丝毫不显得凌乱,也无一丝杂草,不知是谁的住所。
李休复正欲行出院中,却听得有脚步声响,只得在灌木从中先躲起来。他从缝隙中望去,见两个丫头拖着一个姑娘正往这边来。那姑娘已然昏迷,任人摆布。
其中一个丫头年纪还小,她悄声问年长些的那个:“既然六小姐身体不适,怎么不送她回房呢?”
“少爷还在待客,所以才请六小姐来此地稍作歇息。”那年长些的回她。
那丫头似懂非懂点点头,把那姑娘扶进了厢房中。前脚刚进门,后脚一男子也快步行来。李休复看到,正是陆家大公子陆显林。只听他对房内的丫头说:“韩小姐还在等,你们先去我院中,和她说我稍后就来。”
那两个丫头说着“是”就低头退出了,陆显林在她们走后也将房门关上。眼见四下再次安静,李休复凑到厢房处想看看陆显林要干什么。他在窗户上轻轻戳了个洞,却见得陆显林正在为那姑娘宽衣解带。
“六小姐……”李休复回忆着丫头们的称呼,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妹妹吗!这什么禽兽啊!这个禽兽今晚要招待的客人是韩珍珍?”
他万分震惊之余,只想踢开房门把陆显林暴揍一顿。可是还没待他行动,陆显林就已经走了出来。突然打开的房门刚好将李休复挡住,他丝毫没注意到这廊下还站了个人。
就算陆显林没有行禽兽之事,李休复也一点不敢冒险,他快步上前,一掌打向了陆显林的脖子,把他击晕在了院子里。而后顺手用绳钩爪把陆显林绑了个严严实实,随便找了间厢房,丢了进去。
陆显林的院子李休复去过。他简单辨了下方向后便跑了过去。院中空无一人,韩珍珍坐在茂盛的白色海棠花下昏昏欲睡。看到她安然无事,李休复长舒一口气,顿时又觉得十分生气。
他坐在韩珍珍对面,打算等她清醒之后好好教育她一番,谁知自己也越坐越迷糊。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就看到韩珍珍正揪着他的领口,一张脸正在他的眼前。
她虽然皱着眉头,看起来不算高兴,可是她的睫毛真的好长好长。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打扮过了,她的嘴唇如樱桃般红润,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为什么要为这个禽兽特意打扮啊!”李休复又生起气来。
可能是他因为生气而微微撅起的嘴令人误会,也可能他确实在一片混沌中凑近了韩珍珍的脸,反正韩珍珍慌忙松开了他的领口,给了他一巴掌之后把他丢进了池塘里。
“你清醒一点!”他听到韩珍珍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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