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床家属，你们的手术到底做不做？要做的话，去把费用交一下。要不然，就得安排到下一轮了，如果病人能够挨到下一轮的话。”
叶左熙昨晚熬得两眼通红，才迷糊一会儿，就听到了护士的催款。
娘滴水不沾，全靠着那点营养液。家里可以想的法子都想完了，能去借钱的地儿，都厚着脸皮去借了。
就在昨天，他爸把他叫到外面的走廊。
“熙儿，咱把你娘接回去吧，十七万啊，咱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爸，我再想想办法吧。我找了最好的朋友，他家开着一个厂子，说是等这两天货款到了，就直接打给我。”
叶左熙撒了一个谎。
他娘住进来的时候，借了两万块，的确是找朋友借的。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开厂子的朋友。
眼下，他其实是把自家的房子，搁中介那儿出售了。那是前年才买的房子，爸妈的积蓄，加上自己的所有钱，勉强付了个首付。
又东挪西借，总算是简单的装修，去年才搬进去住上。
“熙儿，借钱容易，咱拿什么还啊。咱还得供着房贷，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和雅琴的事，不能够拖了。”
“爸，我那个朋友，人家也不缺那几个钱。人说了，等我有了，再还他。”叶左熙继续撒着谎。
其实，有一天晚上，叶左熙亲眼看到，他爸把那房本拿出来，看了又看。
他爸何尝不想，把那房子卖了，救他娘。
病床上，娘吃力地睁开眼睛，“熙儿，我想喝点水。”
叶左熙把娘扶起来，兑了点温水，把吸管伸到了娘的嘴边。
老天，娘居然醒了，而且，还要喝水。
“熙儿，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爹把咱家的房子卖了。你，你快给你爹打电话，我就是死，也不能够卖房子啊，那可是你的婚房。”娘一口气说这么长句话，那苍白的脸色，竟然有了点红晕。
叶左熙最害怕，娘那是回光返照。
叶左熙安慰着他娘，“妈，我已经给朋友借钱了，他家开着厂子，他说了，等这两天货款一到就把钱借我。再说，就是借爸十个胆，没你的允许，他都不敢把房子卖掉。”
“熙儿，你还是把你爸叫来。叫他把房本拿来，你是不知道，他这人，表面上怂，只要他想做，没有他不敢做的。”白静淑的脸上，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叶左熙不敢违拗娘的意思，就把电话打给了他爸。
“什么，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我已经在路上了，这都快到医院了，要拿，中午的送饭的时候，不行吗？”叶志平显得很不耐烦。
叶左熙开着免提，他娘吃力地说道，“志平，你可不敢把咱家房子卖了啊，你可不敢把咱家房子卖了啊。”
叶左熙看着他娘在流泪。
其实，他早就想劝他娘，房子没了，以后可以再卖，命没了，可就永远找不回来了啊。
叶左熙心中一惊，难道，母子之间，真是能够心灵相通。
难道，就在刚才，自己迷糊的那一会儿，不小心把卖房的事，说了出来。
“静淑，熙儿，熙儿说了，钱，他可以找朋友借，他有个朋友，家里开着厂子，前些年，那小子还来过我们家，你难道忘了。”叶志平说着，叶左熙已经听到，他人已经在外面的楼道里了。
叶志平的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坐在陪护床上，嘴里面喘着粗气。
“熙儿，快，吃了去上班。”叶志平把一个保温桶递给叶左熙，他自己吃另一个桶里的。
白静淑顶多也就喝两口水，连喝米汤都难。
叶左熙看着他爹，明显瘦了很多，退休后，现在又在一个小区当保安。为了照顾熙儿娘，他跟人调班，上的长夜班。
叶志平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叶左熙看着，心里猛地收缩了一下。
都怪自己没出息啊，一个月，也就那点死工资。就挣那点钱，老板还天天威胁，动不动，就找理由开除人。
叶左熙很快吃了饭。娘叮嘱着，“熙儿，别担心我，我有你爹守着，没事的。工作要紧，你看，我啥也不能帮着你，娘拖累你，拖累你爸了。”
叶志平有些生气地说道，“说的啥话，拖累个啥？静淑，你就安心养病，天无绝人之路，咱总会有好过来的那一天的。你不是还盼着，抱孙子么。”
病房门口，有人伸了个脑袋往里面张望。
那人径直走到了叶左熙他们跟前。
“左熙！阿姨遇着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一声。”
“谁呀？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咱俩认识么？”叶左熙很不客气地说道。
这年头，啥样的人都有。在哪儿都会有托，都会有骗子。
“罗阿狗，左熙，你不会连我罗阿狗都不认得了吧。”来人自称罗阿狗。
“左熙，这是以前咱小院的阿狗，没错，这小子，还把我们家的玻璃打碎了。”叶志平上下打量着罗阿狗。
白静淑说道，“熙儿，你小时候，经常打阿狗咧。每一回，他娘都要拉着他来告状。”
本来，叶左熙吃了饭，就要赶去上班的。
结果，那罗阿狗拎着点水果来看望他娘，他就没有急着走。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些年不见面了，罗阿狗这个时候冒出来，不知道想干啥。
“叶左熙，你这遇上难事了，也不支应一声，你还把我当不当不朋友了。”
罗阿狗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了叶左熙，“拿着，里面有二十万。我只收你三分息，叶左熙，若不是看在以前咱的关系，外人，我可是收的六分息。”
罗阿狗如此直截了当。
叶左熙一下子明白了，罗阿狗这是做放贷的活啊。
叶志平摆了摆手，“熙儿，咱不能借这钱啊。”
白静淑也说道，“熙儿，这，这种钱，利滚利的，不是咱这样的人家借得起的。”
罗阿狗所说的交情，叶左熙只记得，小时候，没有少痛扁他。这哪里是来套交情的，分明是来报仇的嘛。
罗阿狗晃着手中的车钥匙，应该是一辆奔驰。显然，罗阿狗是在向他炫耀，他有的是钱。
“叶叔，白婶，咱活人可不能让几个钱给逼死，对吗？叶叔，左熙，你们可得想清楚了，究竟是借钱，度过这一劫，还是眼睁睁看着白婶往绝路上走。钱没了，可以挣，人没了，可是后悔一辈子啊。”
“不借。你走吧，拿着你的水果，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叶志平把桌上的水果篮子拎起来，把罗阿狗送了出去。
白静淑看到叶志平把罗阿狗赶走，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医院，咱不住了。左熙，你去上班，志平，你，你去给我办出院，咱今天就走。”
白静淑很费力地说道。
“妈，妈。”叶左熙看到他娘咬紧牙关，又昏迷了过去。
医护人员赶紧跑过来，一番抢救，左熙娘虽说还在昏迷中，却是稳定了下来。
医生把叶左熙叫到了办公室。
平常，他急着去上班，医生来的时候，他都走了，今儿罗阿狗跑来，耽搁了一会儿，才和医生碰上。
“小叶，你娘的病，真的没法再拖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这手术，可就没法做了。”看得出来，医生是真替他娘着急。
叶左熙点着头，看到医生在擦拭着他的眼镜镜片，嘴里面千恩万谢的。说自己只要找到钱，立马把费缴了。
医生把写好的病危通知单，递到了叶左熙的手里。
“小叶啊，你娘命悬一线，我昨天给你爸说了，能做手术的最后期限就在今天。要么，筹钱动手术，要么，通知你的妹妹回来吧，兴许还能够见上你娘最后一面。”
叶左熙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哪怕降三五万，卖房，那房子，必须立马卖掉。
刚出门。就看到叶志平在楼道里等着。